他竟然對她生出了愛欲。


    不。不可能。


    一定還可以有別的解釋。


    許煢煢用力捶著腦袋,逼自己想出一個更加合情合理的、沒那麽毛骨悚然的解釋,或者說,借口。


    對,紀寒燈可能是從小缺愛,又有一對瘋子父母,喪失了應對正常親情的能力,錯誤地把接吻當成了姐弟之間的溫馨小互動。


    在他的概念裏,牽手,擁抱,接吻,睡在一起,可能都隻是在親近家人而已。就連剛才用舌頭撬開她的唇齒之時,他開口喚的都是“姐”,而不是男女之間的戀愛告白,說明他內心深處確實隻是把她當成姐姐。


    隻要好好引導,及時糾正,他肯定很快就會認識到錯誤的。


    越想越合理。


    許煢煢頓時覺得思維開闊了。


    開闊了沒多久,她又想到,自己的初吻竟然是跟紀寒燈完成的,一時間天旋地轉,再次癱了過去。


    許煢煢十分後悔剛才沒有一巴掌甩上紀寒燈的臉。


    晚上,紀寒燈到了學校,發消息給許煢煢報備,許煢煢沒有回。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許煢煢一律無視了紀寒燈發的消息。


    第六天,紀寒燈打了視頻電話過來。


    許煢煢猶豫再三,硬著頭皮接通視頻。


    紀寒燈剛洗過澡,吹幹的頭發微翹,他坐在宿舍椅子上,對著鏡頭溫柔地笑:“姐。”


    見他神態自若地叫她姐,仿佛先前那個驚心動魄的吻隻是錯覺和誤會,許煢煢略鬆了口氣。


    “最近很忙嗎?都不回我消息。”紀寒燈語氣有些委屈。


    “嗯,挺忙的。”許煢煢迅速轉移話題,“你們宿舍怎麽那麽安靜?”


    紀寒燈笑著匯報:“沈淵回家陪他妹妹了,伍煬跟女朋友約會去了。”


    許煢煢趁機提議:“你也可以找個女朋友去約會嘛。”


    求求了,像普通男大學生一樣去談戀愛吧。


    紀寒燈眼神一暗,慢慢斂去了臉上的笑容。


    他直勾勾盯著許煢煢,視線一一掃過她的頭發,眼睛,鼻子,嘴巴。雖然隔著手機屏幕,許煢煢卻莫名覺得他就在她身旁,一伸手就會把她用力攥住,牢牢鉗製在懷裏。


    她身子不禁一抖。


    “姐,別開這種玩笑。”紀寒燈聲音低沉,“你明知道我對其他女人沒興趣的。”


    許煢煢心涼了半截。


    什麽意思?


    對其他女人沒興趣,那對誰感興趣?


    他姐嗎?


    畜生。這個大逆不道的畜生。


    許煢煢在心裏醞釀了一大堆罵人的話,沒等開口,無意間瞥見鏡頭裏的自己,被濃重的黑眼圈嚇了一大跳,想到她就是頂著這樣一張臉在跟紀寒燈視頻,許煢煢當機立斷掛了電話。


    紀寒燈立刻發了消息過來lvz:生氣了嗎?


    許煢煢回複:困了。以後不準跟我打視頻。


    紀寒燈輸入了半天,發過來一個字:好。


    片刻後,又補上一句:姐,晚安。


    她一點都不困。


    已經失眠好幾天了。


    許煢煢伸手摸了摸臉,發現自己竟然開始在意形象了。同住這麽多年,她不修邊幅的模樣早已被紀寒燈看了個遍,如今卻因為區區黑眼圈就亂了陣腳。


    瘋了嗎?


    活了二十七年從沒化過妝的女人,最近卻莫名開始對粉底和口紅產生好奇。


    可笑。


    又可怕。


    第21章 -喜歡的人-


    “新單位怎麽樣?”


    沐煦看著正在整理貨架的許煢煢。


    許煢煢笑道:“坐辦公室的感覺真不錯。”


    不用風吹日曬,也不用站一整天,除了工資少點,其他什麽都好。


    “以後我隻有周末才能來雜貨鋪幫忙了。”許煢煢一臉歉疚。


    “沒事的。”沐煦說,“店裏不忙。”


    雪粒鎮的人正在逐漸變少,條件稍微好一點的都搬綠?去了分貝縣,留下來的要麽是老人,要麽是在鎮上有產業和工作,要麽就是許煢煢這樣的窮人。


    小時候,鎮上總是很熱鬧。幼兒園,小學,初中,每一間教室都坐滿了學生,街上到處都是孩子與年輕人,玩具店裏是剛放學的小學生,錄像店門口坐著抽煙的少年混混,小情侶吃飯會約在路邊的油炸攤,每半個月一次的集市日更是隆重喧鬧,總是能聚齊各路商販,鎮上的小孩最愛跟著大人去趕集。


    十歲的沐煦會在放學後立刻回到雜貨鋪,熟練地站在櫃台前,算賬,找錢。


    六歲的許煢煢則背著趙靜文用舊衣服縫製的書包,為自己升入小學而興奮。


    那時的他們,以為自己身處的這座小鎮便是整個世界,以為這裏會一直一直熱鬧下去,永遠不變。


    最先變空的,是雪粒鎮初中。三層的教學樓,從當年的每一層每一間教室都被學生占滿,漸漸變成了一層樓隻剩一間教室有學生,其他教室全部空著。


    有條件的家長都把孩子送去了縣城上初中,漸漸不再信賴小鎮的教育資源。


    原本人聲鼎沸,承載了沐煦、許煢煢、紀寒燈三個人許許多多青春記憶的校園,成了一座荒蕪死寂的空城。上頭的領導已經著手準備將雪粒鎮初中與隔壁鎮的初中合並,搬遷。


    或許有一天,雪粒鎮也會成為一座空鎮。


    “煢煢,你會離開這裏嗎?”沐煦問。


    許煢煢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父母離世之前,她最大的夢想就是去縣城買房,帶著爸爸媽媽還有紀寒燈一起離開雪粒鎮。


    父母去世後,夢想似乎也跟著離去了,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她依然節儉度日,卻不知道省下來的錢該拿去做什麽。


    找一份安穩的工作,每天騎著電瓶車在小鎮和工廠之間往返,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隻是她時不時就會想起紀寒燈之前說的話,他那麽熱烈地懇求她和他一起去省城,把大城市描繪得像是童話世界,一度讓她心生憧憬。


    迄今為止,她去過最遠的地方隻有紀家。還是六歲那年跟著趙靜文去吃紀寒燈滿月酒的。除此之外,她的人生好像隻剩下了雪粒鎮。


    她並不是不想去外麵的世界看一看。


    可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又在提醒著許煢煢,一旦她真的跟紀寒燈去了省城,脫離了熟悉的環境,相當於她的整個世界隻剩下紀寒燈,她能夠依賴的人隻有他,在那種狀態下,她根本拒絕不了他的親近,久而久之,他們之間的關係一定會滑向更加不可控的地步。


    太危險了。


    現在的許煢煢,一丁點風險都不想擔。


    年紀越大,越害怕平穩的生活會在某一天被突然打破。


    所以,許煢煢想了想,回答沐煦:“不,我不會離開這裏的。”


    就這麽在雪粒鎮待上一輩子,守著老屋,守著爸媽的墳,也挺好。


    至於紀寒燈,堂堂名牌大學生,有能力,有心機,擅長偽裝,懂得察言觀色,一個人在大城市也可以混得很好,日後自有廣闊未來,即便那個未來與她無關。


    “真好。”沐煦笑笑,“那我以後有人作伴了。”


    許煢煢一愣:“沐煦哥,你打算一輩子就待在小鎮了嗎?”


    沐煦點頭:“小時候我特別渴望逃離這裏,逃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覺得外麵什麽都是好的,總想出去闖一闖。可年紀大了之後,反而越來越不想離開了,年少的躁動和衝勁都是一時的,長大後才知道,安安穩穩才是最好的。”


    年少的躁動和衝勁都是一時的。


    再熱切的愛欲總有一天也會冷卻消退。


    比如紀寒燈對她的依戀,也總會消退的。


    許煢煢望著被她整理得井井有條的貨架,輕聲附和:“是啊,安安穩穩才是最好的。”


    “而且,能跟喜歡的人一起待在小鎮上安穩度過一生,是莫大的幸福。”沐煦語氣意味深長,“喜歡的人,是支柱,是救贖,是良藥。”


    許煢煢愣了愣。


    喜歡的人?誰?


    李嬸的侄女?還是,她?


    不,還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原來沐煦哥有喜歡的人啊。”許煢煢咳了咳。


    好奇歸好奇,他不主動說,她也不會追著問。


    “難道煢煢沒有喜歡的人嗎?”沐煦笑著問。


    怎麽樣才算喜歡上一個人?


    雖然許煢煢並沒有談過戀愛,但她看過書,看過電影,看過身邊人的例子。


    喜歡,是一看見他就會緊張,慌亂,心動,但還是忍不住想天天見到他,總是想觸碰他,親近他。


    腦子裏忽然閃過紀寒燈那張臉。


    每次被他壓在床上、攥進懷裏的時候,她確實緊張又慌亂。隻不過是被嚇的。


    那個小畜生。


    許煢煢咬著牙,怒氣湧上心頭,已然忘了回答沐煦的問題。


    沐煦在一旁靜靜打量著許煢煢,看她一會兒陷入沉思,一會兒怒氣衝衝,眉頭皺起又展開,氣著氣著,嘴邊又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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