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有夢蓬萊的參與,在事情未明前盲目報到官府容易打草驚蛇,一個洛水寺隨時可以拋棄,重要的事背後的人,人一離開,在哪裏都能建起另外的洛水寺。


    床上的周穀禮還在扭動身體,床板被晃得咯吱作響,也不知是累了還是見無人理會,他的動作逐漸慢下。


    湛塵:“他身上的氣運恢複一些,死氣也少了。”


    花燃看去,她不比專門修佛的湛塵,對人的氣運沒那麽敏感,仔細觀察一會兒才得出相同結論。


    “看來他不是必死之相,隻是留在洛水寺會死。”


    她不是專業算命的,不能一眼看出一個人的生死命數,隻不過在洛水寺時周穀禮額頭的黑氣實在太重,是會橫死的命相,現在倒是減輕不少。


    走上前去正要掰開周穀禮的嘴,湛塵先一步動手。


    花燃看他一眼,捏碎辟穀丹,把其中一小半扔進周穀禮口中,怕周穀禮嗆到還用靈力將丹藥化開。


    她拍拍手,朝周夫人道:“就留著他這個樣子,什麽都不用做,隻要讓他不再接觸洛水寺的人或東西,他會慢慢好起來。”


    周穀禮剛考上狀元,正是人生最春風得意的時刻,身上的氣運十分濃鬱,並有逐漸加深的架勢,身負這樣的氣運本就不該橫死。


    不知隱藏在洛水寺背後的夢蓬萊組織到底是什麽人,膽子有點大,竟敢動有大氣運的凡人,隨意幹涉氣運之人的生死命數,就不怕天道反噬嗎?


    周夫人點頭,堅定道:“就算把他的腿打折,我也不會讓他出這個門。”


    花燃打量麵前的婦人,沒想到看上去溫溫柔柔的周夫人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為母則剛這句話果然具有一定道理。


    有了主心骨的周夫人振作起來,“多謝兩位將我兒從那邪寺中帶回,若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我絕不會推辭。”


    花燃:“那就勞煩夫人查一查洛水寺都在賣些什麽東西,還有他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頻繁外出講經和贈予聖水的,以及近半年來新入寺剃度為僧的人數。”


    她不確定周夫人能不能將這些東西查清楚,但是周夫人現在需要有事情做,才不會整日擔憂周穀禮,憂思過度。


    從周家走出,花燃的心情並沒有變得輕鬆,反倒更沉重幾分,隻希望事情不要是她猜測的那樣。


    第67章 探寺


    ◎加入洛水寺◎


    花燃和湛塵回到夏家時天色已經暗下。


    因為周穀禮的事, 夏瑾檸神色還是有些鬱鬱。


    夏夫人看在眼裏,雖心疼自家女兒,卻也做不了什麽, 隻能勸著讓她多吃兩口飯, 一頓飯吃得有些沉悶。


    飯後, 花燃問道:“洛水寺有沒有賣些什麽東西?”


    這個問題夏夫人答不上來, 她的注意力都在女兒身上,沒注意過洛水寺的情況,夏家一家人都不信佛,逢年過節連上香都不怎麽去。


    反倒是夏老爺答道:“洛水寺和其他寺差不多, 會在寺中售賣一些經書、裝草藥的香囊之類的東西, 大多時候都是放在寺中供上香的香客購買,也有一些是專門送到富貴人家中去。”


    停下思考一會兒,他接著說:“仔細想想倒是有點不一樣的地方,洛水寺有不少俗家弟子, 這些人會去到平民較多的地方講佛賜聖水,反響熱烈。”


    在夫人安慰陪伴女兒的時候, 夏老爺插不上手,便去調查了洛水寺的底細,想知道周穀禮突然出家是不是另有隱情, 不過沒能得到什麽信息, 所有人口中的洛水寺都是完美無缺。


    有時候沒有一絲漏洞的完美就是最大的破綻, 可惜他沒發現異常, 隻當周穀禮是受了什麽刺激才想著出家。


    花燃:“你喝過聖水嗎?”


    夏老爺搖頭:“沒有, 我看那隻不過是一些草藥泡的茶, 被人們捧得太過了而已。”


    想到村民的狂熱和推崇, 花燃拿出還剩一半的聖水放在桌上, “這是從洛水寺拿的聖水,現在需要有人嚐一下,看它到底有何稀奇。”


    她嚐過一口聖水,對她而言沒有任何作用,裏麵的丹藥藥效已經被稀釋得十分稀薄,對於修士的身體來說不論裏麵是什麽都無法再起效用。


    “我來。”夏瑾檸快速拿起聖水一口飲盡,動作太急被嗆了一口,咳得臉頰發紅。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周穀禮變心,還是他被邪寺蒙騙。”


    聖水從喉嚨流過,微涼的液體進入胃部,夏瑾檸細細體會一番,沒感覺到發生什麽變化。


    她憤憤道:“果然是騙人的東西,還說什麽包治百病,延年益壽,也就隻能用來騙騙那些不知真相的人,可恨的是被騙的人還對他們極為推崇。”


    夏夫人一直注意著夏瑾檸,見她真的沒有出現異常,先是鬆口氣,而後又擔憂起來,“洛水寺真的有問題嗎?那穀禮在裏麵當弟子會不會有危險?”


    怎麽說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又差點成為自家人,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夏家和周家的關係一直都不錯,尤其是夏夫人和周夫人是閨中密友,兩個孩子青梅竹馬,才會有撮合他們的心思。


    兩個孩子也情投意合,實在是一樁極好的姻緣,在出了周穀禮的事後,兩家人現在也變得有些尷尬。


    若是周穀禮自願出家也就罷了,可現在事情還有蹊蹺的地方,自然要想辦法把人拉回正軌,也好讓周家父母不至於太過傷神。


    夏瑾檸忽然落淚,“洛水寺一看就不是正經寺,明天我就帶人去把它砸了!還有周穀禮那個大傻子,我非得揍他一頓不可!”


    夏夫人慌神,手忙腳亂地擦去夏瑾檸的眼淚,心疼道:“好好的怎麽就哭了,唉,哭一場也好,怕你憋在心裏悶得慌。”


    夏老爺眉頭皺出一個“川”字,褶皺深得能夠夾死蚊子,向來笑嗬嗬的臉上一片沉寂。


    “或許不是洛水寺的原因呢?”花燃忽然開口。


    夏槿檸紅著眼,“不是洛水寺還能是誰,它就是個妖言惑眾的邪寺!”


    “槿檸……”夏夫人下意識喊道。


    或許是受了刺激,夏槿檸神色激動,似乎打心裏認定洛水寺不是好東西,手指緊抓著桌子邊緣,用力得按壓著的指尖發白。


    花燃看著義憤填膺的夏槿檸,心中有了個猜測,沒喝過聖水的大娘都那般推崇洛水寺,那麽那些喝過聖水的呢,是否更狂熱更奮不顧身,就像拋下一切選擇出家的周穀禮一樣。


    “聖水裏含有激發情緒的東西。”湛塵開口道。


    目光落在花燃如玉的手指上,她思考的時候會習慣性用指甲掐食指,手指第二個指節上都是一個個月牙般的印子。


    他伸手牽住花燃手掌,輕撫她手上被指甲按壓出來印子,繼續道:“藥效並不強,隻是加深人的印象,使之愛之欲愛,欲之欲恨,加深偏見。”


    對洛水寺初印象是好方麵的人,隻會越來越對它充滿好感,像夏瑾檸這樣一開始就不喜歡的,就會增大她的厭惡,令她聽不進任何洛水寺的好話。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洛水寺給這些人灌輸觀念博取好感,接收狂熱信徒入寺為僧,究竟有什麽目的?


    這個問題隻有繼續往下查才能知道答案,聖水裏的藥量不大,過一段時間夏瑾檸就會恢複正常,大家懷著心思各自散去。


    今夜又是月圓,如水流淌的月光鋪在地麵,晃動的樹影在水中遊蕩。


    花燃把動作放到最輕,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往外挪,用上最熟練的刺殺功夫,想要無聲無息地下床。


    她的動作很慢,慢到幾乎看不出是在移動,一點點脫離湛塵的懷抱。


    就在即將成功之際,一隻手準確攬住她的腰身將她撈回去,被子被掀開一角,涼風灌入,凍得花燃一個激靈。


    花燃輕聲道:“我出去一會兒。”


    湛塵眼睛清亮,在夜色中也透著光,眼中的光太亮,令人看不明白眼裏的情緒。


    他掀開被子起身,拿起外袍披在花燃肩上,聲音平靜,“我陪你去。”


    花燃:“……不用。”


    “一起去。”湛塵握住她的手,五指強勢插.入她的指縫,十指緊扣。


    花燃無奈:“你以前不這樣的。”


    先前無論她做什麽湛塵都不會過問,給予她足夠的自由與空間,也不知怎麽的,變得越來越黏人起來。


    “我不想你有事情瞞著我。”湛塵低眸,不去看花燃的眼睛。


    她就站在他麵前,手指交叉,可這一刻兩人的距離又好似很遠,關於她的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即使是有所了解的事情,也不知真假,他太想太想融進她的生命裏。


    他安靜站著,長睫擋住眼睛,白袍邊緣輕輕晃動,像深穀裏不見天日的幽蘭,冷風吹過帶走溫度,暖意從掌心傳遞過來。


    花燃妥協:“行吧。”


    今夜出門,不是見聞驚風,也不是解手,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湛塵這樣沒有縫隙地盯著她,要避開他的視線確實不容易。


    一起就一起吧,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花燃去到一個較為空曠的地方,月光散落地麵,霜白潑了一地,夜色已深,天地一片靜謐。


    她拿出一塊血玉,雙手掐訣,一片黑蒙蒙的影子便出現在月光下。


    花燃:“這是我所在村子的家人和村民殘魂。”


    紅線割過手腕,鮮血蔓延,在靈力控製下散開成為血霧流入影子當中,影子隱隱綽綽,沒有五官,隻有大概的輪廓。


    湛塵扶住施過秘法站立不穩的花燃,先前他便發現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獨自離開片刻,原來是施法凝聚魂魄。


    人有三魂七魄,都是極為神秘的存在,要修補起來談何容易,怪不得她每次消失又出現後臉色都會那樣難看。


    但花燃出生在夢蓬萊,和風陵渡的凡人死去還能輪回轉世不同,修士一死便是魂飛魄散,一切回歸於天地,可以說死得幹幹淨淨。


    湛塵落在影子上的目光有些疑惑,“修士怎麽會有殘魂?”


    花燃伸手想抓住麵前有些矮的影子,手卻從那一團黑霧中毫無阻礙地穿過,如同觸摸到冰涼的風,沒有任何實感。


    她注視著這些殘魂,當初剛見到他們的時候,影子淡得幾乎透明,險些徹底消散,這麽多年來她用自己血液喂養,才一點一點讓他們變得凝實。


    “當初村裏被屠後我誤入風淩渡,他們跟著我闖進來,稀薄的魂魄得以存留,我想替他們補全魂魄,讓他們在風陵渡得以步入輪回。”


    殘魂是樓主召來,也是他教會她這個秘法。


    湛塵單手掐決,隨著他口中默念心經,一條條淺金色的虛線連接在花燃和影子們之間,這條虛線比太陽將升時的雲霧還要淡,在湛塵停下的時候也隨之斷裂。


    但有一條金色光線不知連向何處,看上去也是透明的,參雜著微微的紅色,這條線搖搖晃晃,最後也同樣斷開。


    “這是什麽意思?”花燃猜測到什麽,聲音緊張變得難以受控,輕到險些被風吹散。


    湛塵心有不忍,單手扶著花燃,低聲道:“這是你們之間的親緣線,你用血滋補殘魂,你們之間就會出現這樣的虛線,但斷裂表示並不是真正的親人。”


    他指向單獨方向的線,“這條同樣也是,隻不過你們之間的糾葛更深,又沒有血液的牽絆,所以透出紅色。”


    花燃整個人都在發冷,第一次感到如此無措,她所堅持的一切難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嗎?


    湛塵還在說:“若是你真正的親人已經離世,會出現黑色線條,若他們還活著則是凝實的金線。”


    花燃聽明白他的未盡之語,兩種線都沒在她身上出現,阿煙說的是對的,她不是爹娘親生的孩子,她到底是從哪裏來?


    十年堅持就像個笑話,如果她不曾抱有希望,此刻也不會被巨大的絕望包裹。


    樓主為什麽要騙她?


    他當年是那樣成竹在胸,說這些是她從夢蓬萊帶到風淩渡的家人殘魂,那樣強大的人,為什麽故意編織這個謊言?


    她臉色更白幾分,沒有去質疑湛塵的話,或許多年來她也有過動搖的瞬間,隻是不敢去相信。


    湛塵握住她的手,她整個人冷得像這陣晚風,又如被風刮過的殘葉,籟籟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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