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明微忍俊不禁:“就是覺得,你還挺放心的,也不怕我是壞人。”


    聽見這話反倒讓他笑了。壞人?她能壞到哪兒去?


    明微覺察他的調侃,臉頰燒紅,立刻強調:“真的,別看我長成這樣,其實幹過很多壞事,不是什麽單純善良的好人。”


    他笑意更加明顯,低低地,隔著手機傳過來,好像一層薄薄的海水壓下,裹著人浮蕩。


    明微咬唇:“不信的話,我可以一件一件慢慢數給你聽,證明我沒說大話。”


    邵臣並不遲鈍,也不是真的石頭,他聽出這個女孩想和他聊天,但他沒法回應。收了笑意,默然片刻,隻說:“等你得空聯係我取衣服。”


    明微啞著嗓子“哦”了聲。


    她老實在家休養兩天,逐漸病愈。


    身體好轉,神清氣爽,想起在他麵前那些狼狽的模樣,總不甘心,強烈地想要挽回形象。


    趁著這天雲淡風輕,陽光大好,明微給邵臣打電話。


    “衣服洗好了,你過來拿麽?”


    “晚點兒再說吧,我今天有事。”


    明微笑道:“這樣,給個地址,我送過去,剛好今天我沒事。”


    邵臣卻顯得猶豫:“你過來?不太方便。”


    “怎麽不方便?”她身體養好,說話也有了棱角,低笑調侃:“你要是在哪個相好的家裏,那我就不去了。”


    邵臣否認:“不是。”


    明微順杆而上:“哦,不在相好家,那你有相好的麽?”


    那邊愣了愣,沒接話,隻說:“我這裏不太好找。”


    “發定位就行。”她不留商量餘地:“果斷點兒唄。”


    邵臣聽她語氣神采奕奕,輕盈明快,不似病著那會兒柔弱乖巧,意想不到的善變,讓他措手不及,心裏生出一點點無奈。


    “好吧,我把地址發給你。”


    ——


    出門前,明微仔細打扮,誓雪前恥。


    瞧瞧鏡子裏的大美人,長眉入鬢,媚眼如絲,白皙的臉頰細膩透淨,烏黑長發似綢緞,櫻桃小嘴點紅釉,耳垂趴著妖冶的綠蛇耳釘,像伺機而動的精靈。


    前兩天下雨,氣溫清涼,雨後秋老虎的暑熱又攀了上來,烈日炎炎,這麽要命的天,穿得再少也理所當然。


    明微套上了吊帶和牛仔熱褲,露出一截細軟纖腰,四肢修長,肩背輕薄,吊帶衫貼附身體,胸前渾圓的曲線呼之欲出。


    明微相信男人都是視覺動物,剛好她什麽高尚內涵都沒有,隻有這身得天獨厚的好皮囊。即便你批判她膚淺,也會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明微對邵臣的喜好一無所知,但她做慣了攻略遊戲,越未知,挑戰越大,越是刺激。


    辣妹出門。按照地址打車來到郊區,越開越偏僻,路上不時有大卡車和小貨車經過。明微看見“地磅”的招牌,跟著在工業園區一片開闊的廠房前下車。


    她左肩挎包,胳膊搭著邵臣的外套,茫然地四下張望。


    這裏應該是廢品打包站。


    烈日當頭,明微踩著碎石路走到第一間廠房,聽見裏頭撕碎機轟鳴,聲音嘈雜,運輸帶上成堆的塑料源源不斷傳送。門口一個中年男人問:“你找誰?”


    明微:“請問邵臣在嗎?”


    對方上下瞥她,抬手一指:“往裏走,臣哥在第三個車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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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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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看著去分明比邵臣年長,卻稱呼他“臣哥”?


    明微心下納罕,繼續往前,她今天愚蠢地穿了高跟鞋,沙塵幾乎在腳背撲上一層灰。熱浪騰騰,背心冒出細汗,她覺得自己髒兮兮的,用水也許可以搓下一顆泥丸。


    這些廠房分類明確,紙皮、塑料、舊衣、銅鐵鋁,分布在不同的車間處理。


    明微又走一段路,上水泥地,來到一個大倉。倉庫牆皮剝落,黃的白的,分不清原本的顏色。大門頂上一隻鏽跡斑斑的大燈,門口是一間小小的辦公室,窗子用不鏽鋼柵欄封著,小牢房似的。灰牆貼有安全告示,“安全生產,人人有責”。


    外麵的空地設有大小兩台地磅,三輛貨車正排隊稱重。


    車間另一側是偌大的彩鋼棚,棚裏堆砌著壓塊成型的廢品,一方一方,整齊堆成了山。


    明微的出現過分引起關注。


    她往車間裏張望,見工人們正在分揀搬運,辦公室外有幾個男人談著什麽事情。轉過身,終於在彩鋼棚發現了邵臣的身影。


    他駕駛一輛叉車裝貨,不遠處站著一個年輕女孩,一瞬不瞬地盯著。天氣熱,他穿一件白色短袖,肩膀平整寬闊,手臂線條結實緊繃,領口清晰的鎖骨像優美的波浪。


    他動作自如,一手握方向盤,另一隻手按壓操作杆,控製貨叉升起,對準位置,將壓成方塊的廢品穩當放上遍布灰塵的大卡車。


    他做事很專注,不受外界幹擾,明微也像邊上那個女孩,看得入神。


    她長這麽大第一次來到這種廠區車間,機器不停運轉,雜音鋪天蓋地,塵土飛揚。碎石路不好走,剛才扭到好幾下,汗津津的,空氣也很糟糕。


    所以明微費解,這麽髒亂的環境,灰頭土臉,可為什麽她竟然覺得邵臣開著叉車的樣子很……性感。


    一種未經粉飾的野生荷爾蒙將她擊中。


    更要命的是,他自己一無所知,完全的專注投入。


    明微深吸一口氣。


    邵臣倒車,終於看見了她。


    像是看見一道格格不入的明豔風景,突兀得近乎驚豔。


    這姑娘竟然真的找來了。


    可她應該出現在繁華市中心,舒服地吹冷氣,喝咖啡,成為路人側目的焦點。而不是立在郊區偏僻的破廠房外,弄髒鞋和腳。


    邵臣熄火下車,向一旁等候的員工交代兩句,將叉車還給了她。


    然後朝明微走去。


    烈日炎炎,她怕曬,用外套遮在頭頂,雙手撐著,眼見邵臣一邊靠近,一邊摘下半舊不新的手套,她莫名心跳加速,胸膛深深起伏,忍不住咬唇踮了踮腳。


    這個小動作意味明顯,他看見了,但垂下眼簾不作細想。


    “來多久了?”


    “剛到。”


    邵臣點點頭:“怎麽不打電話讓我出去?”這裏麵烏煙瘴氣的。


    明微又不自覺地踮了下腳尖:“嗯,沒想起來。”


    她說著往前靠近,邵臣便往後退了半步。明微詫異地望著他。


    “我身上都是汗。”他這樣說。


    明微覺得自己要缺氧了。


    他轉開話題,問:“這裏難找嗎?”


    “還行,問一問就摸過來了。”


    聊到這裏兩人突然語塞詞窮,杵在原地,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張望了一下。明微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忙將外套遞過去。


    “你的衣服,我洗幹淨了。”


    他接過。


    明微抿了抿嘴:“你今晚有空嗎,我請你吃飯,正式道謝。”


    邵臣提醒:“那天已經吃過了。”


    “不算。”她神態認真:“吃一半我又犯病,又麻煩你送一趟醫院,應該要請客的。”


    邵臣低頭默了會兒,並未鬆口:“真的不用,我這邊還有事。”


    明微鍥而不舍,笑眯眯地:“沒關係,反正我有空,你忙完總要吃飯的嘛。”


    邵臣看著她,緘默數秒,似乎做出某種決定,無比冷靜地開口:“明小姐,我們隻是萍水相逢,事情了結就沒有繼續來往的必要,你回去吧,我不想浪費時間交朋友。”


    話音落下,明微就這麽望著他,一動不動,嘴邊的笑意未減,隻是眉眼間的嬌俏變得僵硬,然後冷冽。


    沒有男人這麽拒絕過她,從來沒有。


    邵臣轉身進車間,摸了摸外套口袋,一愣,回頭問:“我的錢包呢?”


    明微還沉浸在他剛才那番話裏,震驚和惱怒交織醞釀,眉梢挑起,幾乎連裝也不想裝,抱著胳膊懶散道:“哦,洗衣服的時候拿出來,剛才出門忘記了。”


    邵臣不語,麵無表情與她對視。


    明微眸子亮晶晶,毫不掩飾挑釁的意味,腦袋微撇,像她耳垂輕盈的小綠蛇,改不掉的習性,任性使壞。


    “你不會生氣吧?”她笑了。


    邵臣胸膛緩緩起伏,感覺被冒犯,但平靜依舊:“晚上我過去拿,你可以放在保安室。”


    明微換了條腿作支撐,腰臀隨著扭了一下,用天真的語氣耍賴:“哦,不好意思,我今晚有約,可能沒空。”


    邵臣眉宇蹙起。


    明微終於看見他情緒波動,霎時神清氣爽,笑意愈發明媚了。


    僵持的當頭,車間辦公室出來一個年輕人:“小叔!”


    王煜已經在裏麵隔著玻璃窗觀望半晌,蠢蠢欲動:“我爸叫你!”


    邵臣看了明微一眼,沒有多說什麽,轉身進去。


    明微也轉頭往廠區外走。


    王煜趕忙小跑跟上她,笑說:“誒,你是不是第二中學畢業的?我們好像同級,你們班主任周權是我們數學老師。”


    明微氣不順,置若罔聞,連敷衍的精神都沒有。


    可王煜興致很高,亦步亦趨地緊跟不舍:“前幾天在酒吧我也看見你了,隻是沒來得及打招呼……你和我小叔認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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