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柔和的民謠調子,小女孩圓潤的,泛著光的側臉。


    女人不禁捂住自己的嘴,連忙扭過臉去,以免被女兒看見自己的哭臉。恰在此時電話打了進來,她連忙關掉唱片機,起身一邊向女兒比安靜的手勢,一邊接起電話。


    “嗯……我知道了,我馬上過來——不用,我這邊沒問題。”


    她答應著,同時撿起自己扔在茶幾上的口罩戴上。掛斷電話後女人回過頭叮囑陳鄰:“乖寶,媽媽要去上班了,乖寶自己在家裏玩好不好?”


    陳鄰已經習慣了媽媽突如其來的離場,點了點頭乖巧答應。


    女人一邊往外走一邊叮囑她:“晚上阿姨會過來給你做晚飯,媽媽不一定能回來吃,乖寶自己吃完晚飯記得讓阿姨給你放熱水泡澡……”


    她穿好鞋,叮囑的話也剛好說完,拎起自己的包包頭也不回的往外走,低跟鞋的鞋跟扣地,發出一連串規律的腳步聲。


    隨著電子門關上,整個房子又陷入了安靜之中。窗外的雨好像變大了,雨點劈裏啪啦打在客廳玻璃上。


    陳鄰重新打開了唱片機,那段常年男人隨口哼唱的民謠小調再度回響。她開完唱片機後又立刻跑到了客廳的落地窗麵前,兩手貼著冰冷的玻璃,幾乎把整張臉都貼了上去,呼出的熱氣在玻璃上蒙了層白霧。


    十七層高樓,居高臨下往外看時幾乎可以俯覽視線所及的整個小區廣場。很快陳鄰就等到了自己媽媽的身影,年輕女人踩著低跟鞋,脫了風衣後裏麵是幹練筆直的西服套裙。


    那身影很小,就跟魚缸裏的鵝卵石一樣。陳鄰合攏掌心虛握成一個圓,小心翼翼把媽媽的身影放到自己手掌握成的圈圈裏。


    但很快,女人的背影就消失在車庫入口,天地間隻剩下大雨。陳鄰放下手,但還是舍不得移開視線,眼巴巴看著熟悉的車子從車庫裏開出來,開進雨幕中。


    雨聲嘀嗒,民謠聲緩緩,女孩發辮上的珍珠飾品折著天光。


    茶幾上壓著一張對折的報紙,頭條正在報道ae76航班失事,132名乘客不幸遇難,其中包括本國知名畫家陳某某的新聞。


    配圖是一張彩印照片,墨綠工作服的男人頭發長過肩膀,別著碎發的左耳上明晃晃掛著一串長耳環和兩枚星星耳釘,正對鏡頭露出燦爛笑容,沾著顏料的手比了個耶,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熠熠生輝。


    陳鄰外貌更像爸爸,她父親也是端莊秀美的那類美人,個高,手腳修長。


    *


    陳鄰睡了個好覺。


    徐存湛的符咒好用得不行,她什麽夢也沒有做,一覺睡到大天亮,第二天起來時,外麵太陽都已經西斜了。


    徐道長理所當然的醒著,不過沒有在打坐了,也沒有坐在床上,而是換成了坐在房間椅子上,垂眼盯著桌上的杯子,眉頭微皺。


    陳鄰一翻身爬起來,伸了個懶腰活動身體,順勢問:“我們還沒到鷂城嗎?”


    徐存湛:“還有一段路。”


    陳鄰:“那我出去逛逛。”


    她本意是不想和徐存湛兩個人單獨悶在房間裏。但徐存湛好像誤解了她的意思,沉默片刻後起身將陳鄰拎起,放到自己肩膀上,往外走。


    陳鄰愣了愣,睜大眼睛:這幾個意思?給我當免費人力交通工具?


    徐存湛怎麽又變成好人了!!


    但不得不說,有徐存湛當‘坐騎’,確實要比陳鄰自己走路快很多。他身高的優勢天然擺在那,陳鄰這個玩偶身體要跑十步才抵得上徐存湛一步。


    徐存湛一路從房間出來,穿過走廊再到甲板上。


    甲板上的貨物已經都被挪去了下層,整個甲板看起來格外空曠,可以直接看見整片浮著冰塊的海麵,還有遠處城郭的輪廓。海麵上全是玫瑰色晚霞的碎光起伏,使得眼前一切景色都如夢似幻。


    陳鄰站了起來,兩手搭在額頭上擋光,注意力已經完全被眼前的景色奪走。


    雖然她的故鄉也在海邊城市,但南方還是過於溫暖了。即使是在最冷的冬天,陳鄰也沒有見過這種海麵浮滿碎冰的燦爛景色。


    “徐道長,鄰鄰姑娘,你們在這啊。”


    聽到嚴裕雅溫柔的招呼聲,陳鄰轉過身去看向她——嚴裕雅和穆如君一起來的。


    她是轉身了,但是徐存湛沒有。徐存湛隻是側過臉,瞥了她們一眼,禮貌又疏離的頷首:“嗯,出來透氣。”


    說完這句話,他又把頭轉回去了。


    看起來就像那種靠自己的情商,不管長得多帥都會注孤生的無腦帥哥。


    陳鄰覺得自己不能變成徐存湛那樣的人——她向嚴裕雅和穆如君揮了揮手,玩偶臉上露出燦爛笑容:“對啊,我們出來透氣。嚴小姐和穆小姐呢?也是來甲板上看風景的嗎?”


    嚴裕雅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搖頭:“我和珺珺是來道謝的。”


    “徐道長已經和我說了,在海底,是鄰鄰姑娘把自己的護身符給了我,我才能活著回到地麵。救命之恩本當傾力相報,隻是三娘身無長物,自己眼下也是浮萍……”


    她說話很文雅,聽得陳鄰頭大。


    她撓了撓自己臉頰:“啊,那個,報恩什麽——不報也無所謂啦,你人沒事就好了。不過,你們接下來要去哪裏,有想好嗎?還是回鷂城?”


    穆如君搖頭:“鷂城我們是不打算回去了。就算沒有鮫人,回去之後我爹也要壓著我嫁人的,我還是家中獨女,尚且如此,三娘隻是個庶女,更別提了。”


    “不被選去做鮫人新娘,也會被她爹隨便嫁出去。”


    “啊,確實。”陳鄰點了點頭,作為受過現代教育的女孩子,她更能共情和理解穆如君與嚴裕雅的想法。


    這兩人也沒有比她大多少,擱在現代那還在奮戰高考呢!


    穆如君握了握拳,臉上添幾分興奮神色,連聲音也輕快了許多:“鄰鄰你也這樣想對吧?我爹非說全天下女子的本分都是嫁人,隻有我離經叛道,不孝至極——真該把你也介紹給我爹,讓他多見見外麵不同的女孩子!”


    “總之,我決定和三娘一起去百藥宗,百藥宗收弟子不限男女,我們若能考進去,也算有了傍身之地,運氣好的話,也能修道呢!”


    陳鄰不知道百藥宗在哪,但還是很支持她們,伸出圓手鼓勵二人:“那很好哇,先預祝你們考試順利好了!”


    嚴裕雅溫柔的望著陳鄰,微笑,聲音柔軟:“我也會日日夜夜為鄰鄰姑娘祈福,祝願你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穆如君一愣,猶豫的問嚴裕雅:“那個……玩偶也會生病或者死掉的嗎?我還以為玩偶是不死之身來著——”


    嚴裕雅溫柔的一掐穆如君胳膊:“珺珺,莫要妄言。”


    穆如君被掐得臉蛋一扭,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慫巴巴低下腦袋,摸著自己胳膊。


    陳鄰擺了擺手:“嗐,沒事,我不介意。”


    反正她又不是真的玩偶,總有一天,她還是會變回人的。雖然這個變回人的日子暫時看起來還遙遙無期,但陳鄰覺得隻要自己努力——加上徐存湛——她肯定會變回去的!!


    第30章 論輩分


    貨船靠岸,陳鄰跟著徐存湛下船。


    天色已晚,碼頭卻還有工人在活動。徐存湛沒有驚動任何人,踩著夜色安靜的進入鷂城。


    他頭發還是沒有綁起來。陳鄰坐在他肩膀上,有時候風會把徐存湛的頭發吹到她臉上——不止一次,而是好幾次。


    第不知道多少次,被徐存湛的頭發糊臉。


    陳鄰終於忍無可忍:“徐道長,你能不能把你的頭發綁起來?”


    徐存湛:“沒有發繩。”


    他回答得格外理直氣壯,陳鄰被這個理由噎住,不可置信的看著徐存湛:“你就一條發繩?”


    徐存湛疑惑:“我隻有一顆腦袋,難道還要備兩條發繩嗎?”


    在現代有三盒小皮筋的陳鄰:“……”


    徐存湛隨手捋了捋自己被吹亂的頭發,道:“不過長發一直這樣散著確實不方便,我回頭找把剪刀給它剪短就行了。”


    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認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隨意損壞。但徐存湛自幼無父無母,也就完全不忌諱這些;之前留長發,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懶得剪。


    他頭發長得很快,就算剪短了,不過一兩月又會長過肩膀。若非實在厭惡迦南山的禿驢們,徐存湛倒是想給自己剃個光頭。


    但想到剃光頭會被誤會是和尚,徐存湛又作罷了。


    “剪掉?”


    陳鄰摸了摸徐存湛的頭發:“那也太可惜了吧?而且長頭發更好看一些。”


    少年的發質也好,就跟白色綢緞一樣順滑。陳鄰摸著摸著,就想給他紮小辮子。


    但她現在隻是個蝴蝶結都打不好的玩偶,所以隻能摸摸徐存湛的頭發過癮。


    徐存湛眼角餘光瞥她,眉峰微挑。他的表情變得微妙,陳鄰立刻察覺到了,她生怕徐存湛誤會什麽,清了清嗓子就要聲明自己的清白——徐存湛卻又移開目光:“到了。”


    他們已經走到了俗察司門口。


    雖然是深夜,但俗察司的大門仍舊開著。徐存湛像上次一樣把印著宗門名字的腰牌扔進櫃台裏麵,櫃台邊的小門很快打開,但這次提著燈籠出來迎接的卻不是上次那個烏鴉人。


    是個穿著藍白間色道袍,模樣略顯稚氣的小道長。


    他望見徐存湛,眼前一亮,旋即恭敬行禮:“師叔——”


    徐存湛‘嗯’了一聲,錯身進去,裏間點著燈,坐有三位同樣藍白道袍的少年。他們見徐存湛進來,紛紛起身,喊了聲師叔。


    陳鄰有些意外:“你輩分這麽高啊?真看不出來。”


    徐存湛壓低聲音:“陳姑娘以為我是什麽輩分?”


    陳鄰撓了撓自己的臉,不自覺也放小了音量:“因為你看起來不大嘛,我以為你是小弟子來著。”


    “不過從殺鮫人那邊我就看出來了,你肯定不是什麽小弟子!”


    如果隨便一個正道小弟子都是徐存湛這樣的戰鬥力,那魔族和妖邪們也別玩了,直接躺下投降吧。


    她在心裏嘀咕的時候,聽見徐存湛很輕的笑了一聲。因為陳鄰就坐在徐存湛肩膀上,徐存湛那聲笑便離她格外近,像根羽毛一樣,撓過她耳廓。


    陳鄰渾身一激靈,連忙捂住自己耳朵,同時狐疑的看向徐存湛——她總疑心是徐存湛又在故意嚇她。


    但徐存湛臉上表情很正常,也沒有笑,隻是對著站起來的那幾名弟子微微頷首:“坐,把事情匯報一下。”


    那幾人坐下,唯獨留了一名皮膚略黑相貌端正的少年站著。


    他先向徐存湛行禮:“我和師弟們原本在太原調查魔氣的事情,接到師叔傳信後就立刻趕來了鷂城,並檢查了當地的俗察司。”


    “俗察司的跑堂並無問題,每年對於鷂城與鮫人的往來也有清楚記錄並上報。但凡人與妖族交易或進行活人祭祀的事件多不勝舉,僅靠暮白山弟子根本無法全部兼顧,所以這種事情一般是交由其他宗門散修,若行至本地來俗察司領地圖時就會被告知本地發生的事情。”


    俗察司隻負責記錄,轉達,至於那些修士們管或不管,就不是俗察司能左右的了。


    暮白山更是不管。


    暮白山內門弟子連五百個都湊不齊,每年放出去一批調查魔族餘孽還會固定折損一些弟子,哪裏有空管妖和人的破事,滅國了他們都不會管。


    國家滅了又不是人族滅了。


    皮膚略黑的少年眉頭皺起,話鋒一轉:“不過,我們發現那個跑堂受了重傷,而且是最近受的傷,問他原因他卻支支吾吾不肯回答,也不知道這裏麵有什麽內情。”


    “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就先將他綁了起來。”


    徐存湛坐下,身子後仰,脊背挺直,一條腿曲起搭在另外條腿的膝蓋上,安靜聽師侄匯報。


    陳鄰看了眼他不太禮貌的坐姿,在心裏默默吐槽:小心得靜脈曲張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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