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嚐試撬開鮫人的嘴打聽陣法來源,但所有的鮫人都對囚牢裏的陣法閉口不言。”


    徐存湛的問法相當簡單粗暴,一隻鮫人不說那就殺一隻鮫人,兩隻鮫人不說那就殺兩隻鮫人。他對待妖族雖然不比對待魔族那樣凶戾,卻也絕對沒有什麽悲憫之心。


    火靈根修殺道本來就煩,他看見人也煩,看見妖怪更煩。


    看見吃人的妖怪,煩上加煩,心情不好端了對方老窩就跟餓了要吃三元丹一樣天經地義。


    這艘貨船並不是鷂城的船,而是從其他地方開往鷂城做交易的。穆如君付錢買下了兩個房間,他們幾個人才得以上船;徐存湛沒出錢,因為他壓根沒錢。


    以貨船的速度,要進入鷂城還得在海上呆兩天。


    入夜後陳鄰睡不著,趴在窗戶邊想往外看。


    海船的客房位置較高,窗戶也是可以撐開的類型。不過冬夜的海麵明顯不是適合賞夜景的好時候,陳鄰剛把窗戶推開一條縫,就被外麵吹進來的狂風糊了一臉,眼睛都睜不開了。


    她手鬆開,窗戶哐當一聲又關回去。


    陳鄰躺回床上,滾來滾去,從床頭滾過去,一頭撞到徐存湛膝蓋上:徐存湛正在床尾盤腿打坐。


    他睜開眼,拎起無聊到要發芽的陳鄰,把她往床頭一扔。


    玩偶‘啪嘰’一聲摔在枕頭上。


    被摔得暈乎乎的陳鄰爬起來,沒站穩,走兩步晃三下,好像喝醉了一樣。徐存湛也不打坐了,抽神回心,偏著臉看向陳鄰。


    陳鄰晃了晃自己的棉花腦袋,兩手捧著臉頰:“我好像失眠了。”


    徐存湛:“哦?”


    陳鄰趴到被子上,懨懨道:“肯定是在海底被鮫人嚇的。”


    徐存湛:“但鮫人都已經被我殺了,不是嗎?”


    陳鄰:“……”


    正因為看見你屠鮫人,所以才更覺得可怕了啊!你不覺得比起鮫人族,你那時候的模樣比較嚇人嗎!


    但陳鄰隻是在心裏這樣吐槽,並沒有膽子當著徐存湛的麵說出來。她感覺徐存湛好像很討厭魔和妖,而聊天時理智的避開對方雷點慣來是陳鄰的聊天準則之一。


    和好朋友犯賤的時候除外。


    她翻了個身,轉移話題談起正事:“現在鮫人珠已經找到了,接下來就差回魂丹了,我們該去哪裏找回魂丹呢?”


    陳鄰還記得徐存湛說過,回魂丹是那個什麽大帝的私有物——這種東西聽起來就好像很珍貴的樣子,對方會願意給他們嗎?


    徐存湛:“回魂丹在酆都東嶽大帝手裏,此次回鷂城,首要任務是先找俗察司問清楚鮫人的事情,其次也是為了借用俗察司飼養的靈鳥傳信回暮白山,向我師父打聽酆都的位置。”


    “不過他們也未必就知道酆都的位置。”


    “連位置都不知道?這麽神秘的嗎?”陳鄰有些詫異。


    雖然之前徐存湛也說過,回魂丹是東嶽大帝的私物,要弄到手有些困難。但陳鄰理解的困難是對方可能不願意給,沒想到徐存湛說的困難是指他連酆都在哪都不知道。


    徐存湛:“酆都是人死後才會去的地方,我又沒死過,怎麽會知道它在哪?”


    陳鄰:“……”


    徐存湛的語氣好認真,表情又那麽理直氣壯,讓陳鄰想認為這是徐存湛在講冷笑話都沒辦法。


    而且仔細想一想,似乎徐存湛的邏輯也沒有錯。


    酆都是死人才會去的地方,徐存湛是活人,他不知道酆都在哪,這很合理。


    陳鄰指著自己:“可是我死了啊!”


    徐存湛攤開手:“可是我給你弄了個半死,沒死透啊。”


    陳鄰試圖出謀劃策:“那我們能不能找一個要去酆都的孤魂,跟著它走啊?”


    徐存湛搖頭:“以前有人試過,但失敗了。據說他們眼睜睜看著那些魂魄在自己眼前消失,但卻找不到它們的去處。”


    想出來的‘好主意’被推翻,陳鄰歎了口氣又躺回床上,攤開兩手望著天花板。


    “萬一你師父也不知道酆都在哪呢?”


    “天下之大,四海八洲,總有能人異士,不可能尋不到酆都的蹤跡。”


    陳鄰對徐存湛的回答感到些許意外,偏過頭去看徐存湛——徐存湛自從接她話茬開始,姿勢就變了,沒有再端正的打坐,而是伸直了兩條腿,身子略微往後靠著牆壁。


    他白色的長發沒有綁,順著肩膀和手臂一直垂到床褥上,不遠處桌子上的燭火輕輕搖曳,光影閃爍在他秀麗眉眼之間。


    陳鄰連忙移開目光,按了按自己心髒處,聽見自己心髒咕咚咕咚的跳。


    她怔怔盯著天花板,心跳得快極了,臉上也有些發熱。這時候徐存湛曲起一條腿,用膝蓋頂了頂癱在床鋪上的玩偶:“你臉好紅。”


    陳鄰大驚:“我不是玩偶嗎?這你也能看出來?”


    徐存湛歪著腦袋,眼眸略彎,笑意盈盈:“我幫陳姑娘,是為道義,陳姑娘可別多想。”


    陳鄰給自己找補:“我沒有多想!”


    徐存湛挑眉:“是嗎?”


    陳鄰:“當然!”


    徐存湛嗤笑,手指一掂玩偶圓滾滾的胳膊,捏了捏,聲音裏分明帶笑,卻又有幾分惡劣的意味:“我相信陳姑娘不會撒謊,但也要告誡陳姑娘——可千萬不要喜歡上我。”


    “暮白山內門弟子不能娶親,而且等陳姑娘複活後,在下與陳姑娘的緣分也就止步於此,日後便要江湖不見了。陳姑娘畢竟與我認識一場,若是陳姑娘為此傷心不能自己,我也是會難過的。”


    陳鄰:“……”


    我信你個鬼!


    你這個邪門男人,嘴巴裏沒一句中聽的話,虧我白天還誇你是個好人!!


    第29章 唱片機


    陳鄰不想繼續聊那個話題,往旁邊滾了滾,和徐存湛拉開距離。


    圓滾滾的棉花胳膊從掌心跑路,徐存湛也不著急,順勢將空了的掌心撐在床鋪上。


    陳鄰從床位一直滾到床頭,翻身坐在枕頭上。她原本還想問徐存湛為什麽不把頭發紮起來,但現在也不敢問了——她怕徐存湛懷疑自己暗戀他。


    雖然陳鄰也覺得自己是對徐存湛有點好感,但絕對!絕對!絕對還沒有!到暗戀的地步!


    誰讓徐存湛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還長得這麽好看,她對徐存湛有點好感是很正常的。


    縮進被窩裏閉著眼睛,陳鄰在心裏數羊想要快點睡覺。但還是睡不著,她平時睡眠質量明明很好,今天卻怎麽也睡不著,有時候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快要睡著了,半夢半醒之間,眼前會突然冒出一張覆蓋著細密鱗片的可怕鮫人臉,立刻又將陳鄰驚醒。


    她被嚇醒後便睜著眼睛盯天花板,耳邊傳來徐存湛的聲音:“還是睡不著?”


    陳鄰揉了揉自己的臉:“還是睡不著。”


    徐存湛伸手,在自己搭包裏摸來摸去,摸出一張符紙,往陳鄰額頭上拍去;他手速太快,陳鄰都來不及拒絕——隨著符紙清脆的一聲拍在陳鄰額頭上,小玩偶倒地安睡,呼吸均勻。


    做完了好事的徐存湛繼續打坐,修行,元神沉入靈台。


    雙腳落到死水上麵時,徐存湛微微皺眉,低頭,鞋尖碾了碾水麵。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死水好像不那麽硬了?


    但死水麵依舊風平浪靜,四麵昏暗,唯獨那堆五顏六色的雜物,顯眼得和整個靈台格格不入。


    其中有一個半人高,外形奇怪的立櫃,引起了徐存湛的注意力。是他沒有見過的東西,立櫃頂上有喇叭花形狀的擺件,在喇叭花底下,還有一片不斷轉動的圓盤。


    徐存湛走近,圓盤轉動,他從未聽過的古怪語言唱著空靈的歌。


    關於這尊奇怪立櫃的記憶在徐存湛麵前展開,他再度觸碰到陳鄰的世界——


    是一條寬闊的走廊,左邊整排明亮的落地窗,右邊是房間,牆壁刷得雪白。徐存湛目光往上,在牆壁高處看見一排標語,是他陌生的語言,一連串符號挨挨擠擠,好似咒文。


    他很快就找到了陳鄰——第一眼差點沒有認出來,因為在這段回憶裏麵,陳鄰還是個小孩子。


    她看起來好小好小,像一朵小小的花苞,站在一扇房間門旁邊,身後往後靠著牆壁,看著前方的落地窗發呆。


    太陽光把她圓潤的臉頰照得白裏透紅,烏黑柔軟的頭發編成辮子盤在腦後,三股辮之間穿插著白色花朵與珍珠飾品,紅絲絨的蓬蓬裙好像天生就該穿在她身上那樣合適——那張臉和長大後的陳鄰,仍舊能看出許多相似之處。


    就是神情不如長大後的陳鄰那樣活潑。


    她身邊的那扇門打開,一個拎著禮品袋的年輕女人走出來。她戴著黑色口罩,圍巾,白風衣攪動身邊微風。


    陳鄰喊了聲‘媽媽’,然後跑過去抱住女人的腰,小巧的臉埋在女人腹部。


    女人摸了摸她的腦袋,摘下口罩露出全貌。


    她眉眼和陳鄰有點像,很明顯有血緣關係,隻是神色憔悴。但在陳鄰仰頭看向她時,她仍舊露出笑臉:“是不是等了很久?”


    陳鄰搖頭:“沒有很久,隻有一會會。”


    女人彎腰把小女孩抱起來,轉了個圈,貼著她柔軟的臉頰肉輕蹭:“那我們一起去吃午飯吧,中午想吃什麽呢?”


    陳鄰乖乖抱住母親的脖子,聲音是小孩子獨有的稚氣柔軟:“想吃媽媽喜歡的菜!”


    女人聽見這句話,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她親了親陳鄰額頭,抱著女兒往外走。


    小姑娘好奇的問:“爸爸呢?”


    女人晃了晃自己手裏的禮品袋:“爸爸在這裏。”


    小姑娘睜大眼睛:“啊,爸爸不住罐子了嗎?”


    女人輕聲:“不住罐子了,媽媽給爸爸換了個更好的地方住。”


    兩人走出了長廊,旋轉門,門外是陰雨天。


    女人叫了車,先帶孩子去吃午飯,然後再打車回家。


    一直是陰天,小雨,到處都灰蒙蒙的,世界像蓋著一層紗。


    在回家的路上,陳鄰好幾次都忍不住好奇的去看母親手裏提著的那個禮品袋。如果換成平時,女人早就發現了女兒的好奇心。


    但今天她精神狀態顯然不怎麽在線,一直在望著車窗外連綿不絕的細雨。


    回到家,她打開包裝精美的禮品袋,從裏麵拿出一張唱片。


    家裏有立式的複古唱片機,女人平時沒有聽歌的習慣,她工作很忙,案子多的時候經常要在法院加班到很晚。家裏的唱片機,紅酒櫃,都是丈夫的愛好。


    但她曾經無數次見過丈夫擺弄唱片機——那些記憶鮮活如同昨日,女人眼角餘光看見正好奇望著唱片的女兒。她深吸一口氣,收斂自己悲傷的表情,將唱片放入唱片機。


    很快舒緩輕快的音樂便響起,那是一段清唱,沒有歌詞,調子輕快,夏日的最後一朵玫瑰。


    陳鄰個子太矮,還不夠唱片機高。她墊著腳,眼睛睜大,好奇的望著唱片機,似乎還在好奇為什麽唱片機裏會發出爸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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