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章氣急敗壞:“你真以為自己了不起?他要不是生病,看得上你?以為一個地方出生,你們就是一類人了?你什麽東西配得上他?”


    這話將他心思徹底暴露,他媽媽妹妹同時驚愕。


    黎裏:“他生不生病,都看不上你。”


    陳慕章惱羞成怒。


    黎裏說?:“我寧願不認識他,接觸不到他,隻要他不經曆這些,不生病。好好活著。”


    如果沒有這些,他會是什麽樣子?應該還是安靜溫和的,但冷淡少一些,微笑會多一些。


    是啊,她願意用他不會認識她,不會愛上她,去換他沒有經曆這一切,開心努力地彈他的琵琶。過他的幸福人生。


    她甚至願意,他現在忘了一切,忘記受過的一切傷害,重新開始,有健康的人生,輝煌的未來?;哪怕忘了她,和別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隻要他活著。


    想及此處,她心都酸了,咽下去,冷道?:“這就是我和你這種人最大的區別。”


    陳慕章氣極反笑:“我這種人?”


    “對,你這種人。”黎裏嘲諷,“擁有一切,卻?沒有哪怕一絲真正的良善。光鮮亮麗下包裹著最自私惡毒的內心。在我麵前,你應該自慚形穢。標榜高貴、教養、名門,卻?最自私、虛偽、勢利;認為底層都是愚民賤民,世界就該按你們的規則運行。不會的,隻要我們這種人在,世界就永遠不會聽?命於你們。”


    章儀乙忍無可?忍:“這裏不歡迎你,請回!沒趕你,是給?你留了麵子。叫你在我家說?出一堆大言不慚的話。小姑娘,你真當陳家章家是吃素的!”


    “那就拚一下,看誰更?豁得出去。”黎裏說?。


    章儀乙嫌惡皺眉之際忽瞪大眼?睛;另外三人也同時愣住。


    黎裏背後?是一麵巨大的玻璃窗,正對著院子漂亮的草坪。而草坪上竟齊排走?來?十幾個吊兒郎當的年輕人。


    為首的程宇帆戴著墨鏡,跨著個肩,叼著根煙,走?到玻璃窗前敲了敲。他輕蔑挑眉,對著屋內的人吐出一口煙了,將煙蒂摁在玻璃窗上。


    年輕男人勾唇一笑,走?了。他身後?一群凶神惡煞的,眉上臉上留著疤的,紛紛冷眼?朝屋裏瞥上幾眼?,垮蕩著離開。


    章儀乙呆若木雞,不知這一群二流子是怎麽進這管理森嚴的小區,竟還堂而皇之如她家院子的。


    黎裏始終沒回頭,背對窗外,淡看他們:“你們說?,這世上的雜草,殺得死燒得盡嗎?”


    餐廳內鴉雀無聲,陳乾商緩緩一笑:“小姑娘,你有我這句話:我們一家人不會在任何公開或私下場合說?燕羽一個不字,不會在網絡公關?上再對他做任何動?作。”


    黎裏笑了,起身說?了一個字:“乖。”


    像說?一條狗。


    她將那壁紙刀扔桌上,出了門去。留下一牆一桌的劃痕。


    陳乾商臉色發黑。章儀乙開口:“你們倆上樓去。”


    陳慕章兄妹倆沒動?。陳乾商一個眼?神,兩人起身離開。


    “她是個什麽東西?”章儀乙發怒,“她家裏幹什麽的!啊?”


    “她爸喝藥死了,他哥14歲捅死個城管,一家子亡命之徒。”


    章儀乙啞口,又咽不下去:“讓她閉嘴!”


    陳乾商冷道?:“一群混混,還有個監獄裏的瘋子哥哥,能閉幾張嘴?這些人就跟院裏的雜草一樣,今年噴了殺蟲劑,明年還有。犯不著。都是幫垃圾可?憐蟲,搭理幹什麽。”


    “幹什麽?”章儀乙冷笑,“暑期那麽多研討會展演會,一半的拐著彎兒讓你不去。這件事影響大到天了!協會又馬上換屆選舉,這關?頭出這檔子事!”


    陳乾商心虛,臉皮一抖,但鎮定道?:“沒證據,出不了結果。也就一時的輿論,等風頭過了,能翻回來?。”


    “你夠天真的。輿論差到快社死了。選舉四年一屆。這次人家勢必把?你拽落下來?,你是板上釘釘的失力了。我看你翻得回來?!”章儀乙道?,“不管怎樣,網上先別搞事了。現在都在支持他,這個關?口,怎麽黑他都是給?自己招罵,持續曝光沒好處,消停吧!等後?麵再看。”


    陳乾商繃緊臉頰。燕羽這一刀,是捅得真狠。


    第110章 chapter 110


    暮色降臨, 長巷街角的烤串店內人聲鼎沸。


    程宇帆找了個靠窗的桌子,歎道:“帝洲就這不好,市容太整潔, 大排檔路邊攤都沒有。沒勁兒。”


    黎裏沒講話?, 掃了桌角的點菜碼, 操作幾下後抬頭:“你也掃碼點,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


    程宇帆掃了碼,瞧她?一眼,見她?手在顫抖,正假裝搓手化解。


    他語氣緩了:“都過?去了,別怕。”


    “我沒怕。”黎裏說。


    程宇帆心想哪兒不怕,從?陳家出來,臉都白?了。但他沒挑明,又聽?黎裏罵了句:“虧我錄著音, 他一句承認的話?沒有,老狐狸。垃圾王八蛋。”


    “看開點, 這次他損失慘重,快社死了。現網上都叫他鬼師。”


    點完餐, 黎裏問:“喝啤酒嗎?”


    “我去拿。”程宇帆問, “要幾罐?”


    黎裏豎了一根手指。


    程宇帆挑眉:“這麽點兒喝個毛線?”


    “多了回去能聞出來。”


    程宇帆翻了個無語的白?眼,去冷櫃拿了啤酒回來。


    黎裏掀開拉環, 猛灌幾大口?。酒吞下去, 緊張害怕的情緒終於緩和了點。


    程宇帆閑聊:“這家店你常來?”


    “嗯,我家就在那?條巷子。”她?指了一下。


    “還挺近。”


    “我很喜歡吃烤串, 有時候學得?壓力大, 就來宵夜。尤其冬天,窗戶上起一層霧, 坐在店裏很暖和。”


    程宇帆喝著酒,想著那?場景,點了頭。


    “他吃不了重油重調料的東西,但每次都陪我來。他也不喝飲料,又不能喝酒,就坐我對麵,喝一瓶牛奶。”黎裏很淡地笑了下,“店老板都認識他了,有次店裏牛奶沒了,見他來,還專門跑去便利店給他買。很奇怪,他那?麽安靜,卻總是很討陌生人喜歡。”


    程宇帆敲了下筷子,皺眉:“誒誒誒,你這麽秀恩愛我不樂意?了啊。”


    黎裏就頭一低,不講話?了。


    程宇帆見她?低落,不是平日那?個能跟他鬥嘴有來有回的裏姐,歎了氣,問:“怎麽這不能吃那?不能喝的?網上說的那?抑鬱,有那?麽嚴重?”


    “稍微不對付,就容易吐。喝到什麽不對味的飲料,都能惡心。酒是因為吃著藥,不能喝,喝了危險。”


    程宇帆咂舌:“這麽活著夠沒意?思的。”


    黎裏愣了下,啤酒罐拿到嘴邊,眼眶就紅了。


    程宇帆話?出口?反應過?來,忙道:“我是說我這種隻?愛吃吃喝喝沒追求的混球,不是說他。誒誒誒你別——”


    但黎裏嘴唇顫抖,兩行淚滑了下來,偏偏臉還鎮定著,顫聲:“他唯一的樂趣就隻?有琵琶了,我好怕連這個也要被那?些人搶走……”她?快速抹眼淚,又胡亂笑了下,眼眶裏淚珠晃蕩,“我今天坐在陳家,嚇死了。我還很怕我嚇不到他們。要是嚇不到,我真想……”


    黎裏咬牙,一手緊握成拳,又滑落一行淚,輕笑:“江州都說我黎家人是瘋子,沒冤枉。”


    程宇帆見她?這破碎笑淚的模樣,心疼到沉默,擰了眉,掏出煙盒,抽了根煙放嘴裏。見是室內,又取下來塞回去,道:“這世上沒有天生的瘋子,隻?有被逼到同歸於盡的普通人。但是不值得?,黎裏。”


    服務員過?來上菜。程宇帆停了會兒,等人走了:“說句真心話?,你男朋友有種。真的,我佩服。經曆了這麽些垃圾事,還能走到今天。到了這個位置,還敢把這種事講出來,真他媽——”他找不出形容詞,點了頭豎了個大拇指。


    黎裏胡亂抹了眼淚,拿起一串烤牛肉,鎮定下來:“這次謝謝你。”


    “當我嘴炮呢。沒別的優點,就為朋友,兩肋插刀。打個比方,不是真的刀哈。”


    黎裏撲哧一聲:“怎麽你人來帝洲,規矩多了?”


    “沒辦法,規則都是來約束我們這些底層人的。”程宇帆嚼著羊肉串,“別說,還真有用?。是吧?”


    黎裏沒答,嚼著串喝了口?酒。手機亮了,是燕羽的消息:「你在哪兒?」


    她?回:「秦何怡跟詹明吵架,我去了趟她?家。剛下地鐵。」


    她?拿啤酒罐碰了碰程宇帆的,說:“抱歉,得?走了。”她?一口?幹掉。


    程宇帆本想吐槽她?幾句,但今天放過?了:“去吧。”他端著餐盤起身去他弟兄們那?桌。


    “真心感謝。”


    “滾,沒心肝的女人。”程宇帆說。


    黎裏又喝了杯水,出門時往嘴裏塞了兩顆薄荷糖,飛跑回家。


    燕羽昨晚又隻?睡了兩小時。


    今早,宮政之給他打電話?聊了幾句。宮教?授沒說別的,隻?問他最近休息怎麽樣,又問近期幾個交流研討會他要不要繼續參加;順帶一提,有好幾個主?辦方把陳乾商從?名單中剔除了。


    沒過?多久,丁鬆柏也來電話?,前幾天怕他情緒不好,沒打擾。想著最近形勢分明,他應該好點兒了便來問問。


    丁會長很有分寸地鼓勵了少?許,並未過?多安慰,而是跟他聊起了接下來的個人演奏會,數字專輯,又聊起之後的一些大事,包括國際青年領袖論壇峰會,換屆選舉等安排。


    他在工作上悉心與他講了許多,燕羽竟也一句句跟他聊了半個多小時。


    最後丁鬆柏說,有些人或許能逃過?製裁,但行業內的公平道義不會放過?他,自然會給燕羽一個公正的說法。讓燕羽放寬心,也不要被閑言影響,好好走自己?的路。那?才是最大的回擊。


    放下電話?,燕羽像是終於有睡意?了,對黎裏說了聲好困,倒進床上往被子裏一滾,竟睡著了。


    他近日睡眠匱乏,這次從?上午十點半睡到下午四點沒醒。黎裏計劃去陳家,早就約了馮佑衡來陪同。燕羽一覺睡到晚上七點半。


    黎裏進屋時,馮佑衡坐在沙發上正跟燕羽講話?。燕羽坐在床上,剛醒,一堆被子蓬鬆地繞著他。


    馮佑衡說:“我真覺得?你那?個音沒寫對,升c換成g比較好。”


    燕羽有點起床氣:“g?你耳朵出問題了?”


    “等你去學校了,我們排練室裏合一下就知道了。賭敲一下腦殼。”


    燕羽:“……”


    馮佑衡見黎裏進來,說:“那?我先走了。”他剛進走廊,燕羽聲音傳來:“你等著被敲腦殼吧。”


    馮佑衡淡笑,走出門。黎裏送他到外頭,他小聲:“他挺好的,沒事。”


    黎裏感激地說了聲謝謝。


    再?回屋,燕羽一頭糟糟亂發,正坐在被子裏揉眼睛。


    “你睡到現在?”黎裏坐到床邊。


    燕羽抬眸看她?,未答,卻湊過?來輕輕吻了下她?的唇。吻完人也未遠離,靜靜凝視著她?,眼中的情緒深濃如?夜。


    黎裏心在輕顫,垂了眼貼近,回吻他。燕羽的嘴唇柔軟而溫熱,像此刻堆擠在她?和他之間的鬆軟的冒著他熱氣和體香的蠶絲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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