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房間裏有酒,但是理查德不喝酒,訪客也沒喝。這是我猜到凶手不是戴維娜的原因,她嗜酒如命。而且,誰會在晚上八點鍾喝可樂?”


    “孩子。”


    “老實說,托尼,關於這起謀殺案,有很多事情都讓我覺得幼稚。我是說,先從牆上的數字來看,什麽樣的人會用酒瓶打死人,然後又浪費時間,畫一些神秘的數字讓警察去找呢?”


    “但是那些數字是什麽意思?他讀那首俳句了嗎?”


    “不,不,不,182和俳句沒有任何關係。那隻是戴維娜胡編亂造的。你得從科林的角度思考。我第一次去戴維娜家的路上,就說過182這組數字可能代表什麽,當時我還不知道阿基拉·安諾和她那首愚蠢的俳句。”


    “你說,它可能是公交線,飯店的名字……”


    “或者是發短信時用的縮寫。這種表達方式,年輕人都會用,不是嗎?”


    “發短信時,182代表什麽?”


    “我恨你[1]。”霍桑笑道,“他說得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嗎?”


    “但是他為什麽會這樣做?你說你了解科林的想法。但是,我很難想象一個孩子會做這樣的事情。”


    “不再讀你的書之後,誰是科林最喜歡的作家?”霍桑問,“他媽媽曾告訴過你。有趣的是,自從我們開始這項調查,這位作家似乎一直在悄悄地緊跟著我們。”


    “柯南·道爾!”


    “該死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就是他。我們讀書小組在讀《血字的研究》時,你不覺得有相似之處嗎?順便說一句,我挺喜歡這本書的。我覺得其他人對書的評價有點苛刻。該死的《眾神》確實不值得讀,真不知道我能不能讀完……”


    “這次案件和柯南·道爾……有什麽相似之處嗎?”


    “牆上留下字跡。伊諾克·德雷伯在勞裏斯頓花園被毒死時,凶手在牆上寫了‘r a c h e’的字樣……不是用油漆,而是用血。另外,在書的最後,約翰·費裏爾在猶他州的住宅裏到處都有數字。那是來自摩門教長老們的警告。”


    “什麽?他模仿了這些?”


    “或者他可能借鑒了《四簽名》。”


    霍桑歎息一聲,繼續說:


    “你想,也許科林並不想殺理查德·普萊斯。他隻想和他吵一架,發泄一下怒火,讓理查德·普萊斯不要再出現在自己麵前。但可以想象,事情失控了。科林指責他把自己的父親拋棄在被洪水淹沒的洞內。一開始,理查德否認了,但是他很聰明,很快意識到那樣是沒用的。所以,他試圖辯解,卻讓事情變得更糟糕。科林衝他大喊,理查德試圖讓他平靜下來。也許他把手放在了科林的身上,科林想起他是同性戀,以為他會對自己做些什麽。一切皆有可能。但重點是,科林失控了,然後他看見了理查德放在桌子或房間某個地方的紅酒。他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拿起酒瓶就朝教父的臉上砸去,然後用破碎的酒瓶一下接一下地捅他,再然後發現腳下的理查德死了,到處都是鮮血和紅酒。


    “那麽接下來呢?他害怕了,他犯了謀殺罪。他得掩蓋自己的行蹤。由於他是個孩子,也不怎麽聰明,所以他想到了福爾摩斯。想起了在走廊上看到的顏料罐,拿起刷子在牆上畫了一個數字,就像福爾摩斯的故事一樣,而他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數字正是他熟悉的數字,而且恰好表達了他的想法:‘我恨你。’”


    霍桑停下來。我寫得再好,也比不上他剛才的描述精彩。


    “還沒有結束,”霍桑繼續說,“我們第一次去找戴維娜時,科林進了廚房,忍不住加入了談話。那時,這個小家夥可能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嫌疑,所以,他就編了一個故事,也是出自福爾摩斯。他說,理查德·普萊斯被人跟蹤了,而且不是普通人,那人的臉有點問題。”


    “我猜他說的是洛夫蒂。”


    “洛夫蒂外貌並不出眾,但臉部也沒有什麽問題。而且,他不是跟蹤理查德·普萊斯,而是為他工作。他說的不是洛夫蒂。有一個故事叫《黃臉人》,講的是格蘭特·門羅說他看到一張可怕的臉,從樓上的窗戶盯著他。你可以翻翻你的筆記,你會發現科林用的都是這樣的詞。”


    我很尷尬,這應該是我熟知的內容,而不是霍桑。我甚至續寫過福爾摩斯的小說。確實,這個案件裏到處都能找到福爾摩斯的影子。我甚至花了一整晚去探討這些書,但也許正是因為這些書是一個多世紀以前寫的,我才沒有看出與我們正在調查的案件有什麽關聯。


    “他媽媽是什麽時候發現的?”我問,“她一直在保護科林嗎?”


    霍桑猶豫了一下,我意識到他不希望我問這個問題。突然間,我也希望自己沒有問。他說:“事實上,是你告訴她時她才發現的。”


    傷口抽痛,我咬了一下嘴唇,嚐到了粘在嘴唇上的熱巧克力的甜味。“繼續講。”我說。


    “我提醒過你,當我和別人談話時,不要插嘴。”霍桑說,“事實上,我第一次找戴維娜·理查森談話時,沒想到你讓事情發生了變化。”


    “我說什麽了?”


    “你說了寫在牆上的數字,還說是用綠色油漆寫的。”


    “這話有什麽問題嗎?”


    “你還記得,我們去她家時,她家廚房的樣子嗎?”


    我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戴維娜在抽煙,盤子泡在水槽裏。”


    “洗衣機正在洗衣服,她在洗科林的衣服。她和我們說過,科林照顧不了自己,總是弄得一團糟。我猜他星期天晚上回家後,牛仔褲和襯衫都染上了綠色油漆,可能還染上了很多血和紅酒。可能他自己已經把這些在水槽裏洗過,或者用泥巴之類的東西蓋住了,但綠色油漆是洗不掉的。媽媽看到了這些髒衣服,就放進了洗衣機。這就解釋了為什麽你一提到綠油漆,她就站起來,靠著洗衣機站著,一動不動,好像不想讓我們看到洗衣機裏的衣服。她還用最快的速度把科林趕出了房間。她剛看到科林從樓上下來時,還很高興。但是,突然之間又是讓他去洗澡,又是趕他去做作業。她害怕科林露出馬腳。


    “這時,她開始改變說法——或者說,開始編故事。她話鋒一轉,說科林個子很高,她本以為他能照顧自己,卻發現他在學校裏受了欺負,是他親愛的理查德叔叔幫忙解決的。理查德和科林的關係很親密,他隻是一個需要爸爸的可愛的孩子。這個小家夥絕對不會轉身就拿瓶子把他打死的。


    “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我們再次前去修道院花園時,戴維娜確保了科林不在那兒。她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轉移我們的注意力。如果她不想讓我們懷疑她的兒子,就必須拉其他人下水。她選擇了阿德裏安·洛克伍德。他是她的情人,但是為了救兒子,她轉眼間就犧牲了他。也許,戴維娜知道數字182的意思,可能科林和她說過。然後,她就有了對策。首先,讓你看到那首俳句。你真以為那本嶄新的書是碰巧放在那裏的嗎?而且恰好翻到那首俳句的前一頁?”


    “是我翻到那一頁的。”


    “就算你不翻,她也會幫你。但你一看到編號181的俳句,即使是傻瓜也能猜出下一頁是什麽。”


    “謝謝‘誇獎’。”


    “她知道這首詩與阿德裏安·洛克伍德有關,因為二月十八日是他結婚紀念日。然後她告訴你獨居有多艱難,她總是忘記調時鍾。她擔心這些暗示還不夠明顯,怕你第一次沒聽明白,於是又說了一遍。‘我四點半就出去了。我是說三點半,我一直搞混!’她一直在做鋪墊,當然是為了故意破壞阿德裏安·洛克伍德的不在場證明。她想讓我們認為阿德裏安·洛克伍德提前一個小時就離開了,這樣他就有足夠的時間去謀殺理查德·普萊斯。她甚至提到洛克伍德對理查德很生氣,雖然沒有說為什麽。她隻是一點一點地把我們的注意力引到了阿德裏安·洛克伍德身上。”


    “然後,她把綠色油漆塗在了阿德裏安·洛克伍德的袖子上。”


    “我想你肯定注意到了。是的,是她幹的。那是她的——那個詞怎麽說來著?法語……”


    “得意之作。”


    “沒錯。”霍桑笑道。


    “你也看見了,你應該提一下的。”


    “這太明顯了,老兄。隻有兩種可能性。阿德裏安·洛克伍德殺了理查德·普萊斯,在牆上塗寫時,油漆濺到了襯衫上……”


    “或者是戴維娜塗上的。”


    “如果他們睡在一起,她就能很容易拿到他的衣服。當然,她知道應該塗上什麽顏色的油漆。”


    “因為我告訴了她。”


    霍桑喝完咖啡,向窗外望去。雨勢開始減弱,但灰色的水珠仍掛在玻璃上。“你不需要對自己這麽苛刻,托尼。我們破案了,我得到了報酬,而你得到了寫書的素材。對了,我還沒有看到第一本。他們給你寄來了嗎?”


    “沒有,我也沒看到。”


    “希望有個好看的封麵,不要太文藝,上麵可以印一些血跡。”


    “霍桑……”我開口道。


    不知怎麽的,在我坐下來之前,就知道自己會說出下麵這些話。吉爾是對的。


    “我覺得這可能不是個好主意,我是說這些書。我是一個小說作家,不是傳記作家,我不喜歡這樣。很抱歉,我會完成這一部,因為我已經獲取了所有的素材。不過我要給希爾達·斯塔克打電話,讓她取消第三部 書的合同。”


    他沉下臉來:“為什麽?”


    “因為你剛才說的話!我們一起調查了兩起案件,兩次我都說了些愚蠢的話,把事情搞砸了,兩次我都差點送命。我是個十足的傻瓜,這讓我感覺很不好。你利用我、設計我去陷害格倫肖警探。但更糟糕的是,你居然祝賀我。你還勸我,說我已經成功地解決了問題,但我得出的結論都是錯的。”


    “我更正一下,不全是錯的。阿德裏安·洛克伍德的眼睛確實有問題。”


    “得了吧!我承認,我不夠聰明,不能當福爾摩斯,但我要告訴你,我也不想當華生。我認為這樣是行不通的。我們最好還是分道揚鑣吧。”


    他一時沒有說話,看起來很心煩。


    “你這麽說隻是因為你此時很痛苦。”他終於喃喃自語道,“你被刺傷了,我很驚訝他們竟然這麽快就讓你出院了。”


    “不是那樣的……”


    “而且天氣也很糟糕。”他不想讓我說話,接著往下說,“如果外邊陽光明媚,你就會改變主意的。”他指了指外麵,“作家不是經常這麽寫嗎,天氣會影響人的心情。”


    “情感誤置[2]。”我說。


    “沒錯!”他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正是我要說的,你是一個作家,你了解這些的。而且,我敢打賭,你今晚回家整理筆記時,一定會描述天氣有多糟糕。你會選最恰當的詞,讓黑衣修士橋、法靈頓路……活靈活現。這是我無法做到的。這就是我們能夠成為很好的合作夥伴的原因。我隻是個跑腿的,剩下的得由你來完成。”他笑道,“我們的書可以叫《犯罪團夥》[3]。”


    “已經有一本書叫這個名字了。”


    “老兄,我相信你可以取個更好的名字。”


    我向窗外望去,仍舊猶豫不決。但是,雨終於停了,我似乎感覺到有幾縷陽光正在照進來。


    注釋:


    [1]數字1形狀類似單詞i(我)。英文8的發音eight與“恨”(hate)相似,2則替代了u(你/you)。其他類似的表達還有ih8u,ihu,ihy等,在社交網絡上年輕人間發信息的時候很常見。


    [2]情感誤置說(doctrine of pathetic facy)是指英國羅斯金解釋藝術中情感作用的一種學說。“情感的誤置”是指藝術家在強烈的情感作用下,對外界事物所產生的一種虛妄的感受。


    [3]是阿加莎·克裏斯蒂“湯米和塔彭絲”係列中的一冊。


    附錄 格雷戈裏·泰勒的一封信


    附錄 格雷戈裏·泰勒的一封信


    二〇一三年十月二十六號


    親愛的蘇珊:


    我現在坐在漢普斯特德公園的一家咖啡廳裏給你寫這封信。我已經見過了理查德,我們聊了很多。我做好了決定,寫信隻是想告訴你,我感覺並不糟糕。我很愛你,也很愛我們的兩個小寶貝。我希望事情還有轉機,但事實上並沒有。我不會坐在這裏空抱怨。我給自己買了一杯咖啡和一個大大的貝克韋爾餡餅,不過,沒有你做得好吃。今天早上下了點小雨,但現在天氣已經放晴。公園裏,孩子們在玩耍,小狗蹦來蹦去。世界還是很美好的。如果你收到了這封信,就意味著我已經死了。我從沒想過寫這樣的東西,但這是事實,我們必須麵對。我希望能馬上把這封信寄給你,也希望我能在你身邊安慰你,但這是不可能的,相信你能理解。你得等六個月才能收到這封信,我希望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我會把這封信寄給妹妹格溫多林,並囑咐她不要拆開,明年四月再寄給你。希望這不會嚇到你!但我知道你會理解我的。關於保險的問題。我走後,你可以得到二十五萬英鎊的賠償。這是很大一筆錢,足夠照顧你和女兒們的後半生,如果你想搬離裏布爾德也是夠用的,也許你想回到利茲。當初把你帶到這裏,我一直覺得自己很自私,到頭來也沒什麽好處。但是,有了這筆錢,你可以重新選擇。我希望你快樂,我坐在這裏唯一關心的就是你和女兒們。


    但是,你得非常謹慎地處理這封信,讀完要銷毀。不要給任何人看,也不要告訴別人……戴夫也不可以。我還沒有看保險單的規定,但保險公司都非常狡猾,會想方設法找借口不予賠償。他們必須認定我是意外身亡,我待會兒會提到這個。這對我來說並不容易,對你也一樣,但必須如此。


    希望你能原諒我,你永遠是我的最愛。


    我想和你說一下二〇〇七年四月份那件事。是的,就是在長路洞發生的事情。我要告訴你事情的真相。我那時沒有告訴你,你不要生氣。我想說,但是不能說。部分原因是不論我如何推卸責任,那還是我的錯。我是這次探險的負責人,安排了出行活動,是我說去那裏很安全。回想起來,我組織那次探險,就是為了留住一些我們已經失去的東西——我和理查德、查爾斯三人的友誼。我們在牛津大學時是很好的朋友,一起度過了些瘋狂的日子。每年見麵的時候,我們都會試圖重溫曾經的美好,但我們都知道,隨著年齡的增長,那些時光也會被漸漸淡忘。記憶越來越模糊,我們都不得不假裝還記得很多。最後,理查德成了金牌律師,查爾斯在市場營銷方麵做得很出色。我卻在一家小公司的財務部工作,一家沒人聽說過的小公司。和他們在一起時,我總有些尷尬,不管我們喝多少啤酒,這一點都不會改變。


    我知道我們不應該去長路洞。事實上,當看到那些積雨雲時,我就知道可能會有麻煩。氣流很不穩定,毫無疑問會有一場暴風雨。但我勸說自己,暴風雨離我們還很遠,不會過來。也許因為這是我負責的一次探險,理查德和查爾斯都很信任我。瀑布旁有一個十八米的高地,我們在那兒搭好設備就下去了。


    到德雷爾山的出口隻有兩英裏的路程,但你知道,那是長路洞。起始點就是高地,我們必須設置一個下拉係統,因為這是一次貫穿之旅,我們要從底部出來。有一個三十五米高的瀑布,還有幾個很難攀爬的地方,之後才能到達德雷克通道和多層立交橋。這條路線不適合膽怯之人,但我們出發時都很順利,充滿歡聲笑語,就像回到了過去。


    我不講所有的細節了,你會很煩的,而我也隻有這麽一點時間來寫完。但最主要的是,我騙了你,我在接受調查時撒謊了。查爾斯·理查森從未迷路,他死亡的原因也不是我們說的那樣。


    我們走過整個路程的三分之二時,遭遇了風暴。我在最前麵,後麵是理查德,最後是查爾斯。我們馬上意識到麻煩來了。在我這麽多年的洞穴探險中,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首先是氣壓發生了變化。我們的聲音聽起來都變了,耳朵裏嗡嗡作響,甚至能聽到骨頭的聲音。洞穴壁上都閃閃發亮,雨水從壁上流出,直往下淌。這隻是個開始。還有一種隆隆作響的回聲,好像從身下發出的怒吼,聲音越來越大,最後隻有大喊才能讓別人聽到自己說話。不要忘了,我們是在地下八十五米的地方,隻能靠自己。憑一己之力麵對大自然的怒火。我們必須盡快做出決定。


    我們有兩個選擇。首先,我們可以爬到多層立交橋,這是我的提議。這樣我們在較高的地方,洪水能從下麵流過。但他們兩人不同意。我們可能一進去就會迷路,隻能在黑暗中坐著,等待洞穴救援。如果整個洞穴都被淹沒,誰知道需要等多久?即使在多層立交橋交叉路口,我們也不能確定是否安全。如果水位漲到足夠高的位置,我們可能會被困在那裏,把自己逼入絕境,然後被淹死。


    我們隻有幾分鍾的時間來做決定,因為洪水就要來了。你能想象出水流淌過隧道時的衝擊力有多大嗎?我們已經能感覺到它正氣勢洶洶地襲來。洞穴中連空氣都在震動,碎石開始掉落,像雨點一樣落在我們身上。這是很可怕的。


    你知道我們最終的選擇。我們決定繼續向前走。如果能通過德雷克通道,我們就安全了。如果我們能找到豎向縫隙,就可以順著爬上去,讓水從下麵流過。雖然我們可能會被困在那裏一段時間,但這似乎仍然是比較好的選擇。更重要的是,這樣就離出口更近了,我們都想出去。


    我先上去,然後是理查德,這並不困難。向上爬了大概三米,是一個蜿蜒曲折的地方。我們兩個過來了,此時,我們蹲在低矮的縫隙裏,空間太小站不起來。我們發現查爾斯還沒有上來,他被卡住了,他大聲喊:“兄弟!兄弟!”他在求救。因為洪水離得越來越近,我們聽不清他說的話。前麵說過,在地下,水聲聽起來就像人發出的聲音。現在,好像全世界都在衝我們怒吼。


    我把嘴湊到理查德耳邊,用最大的聲音喊:“我們得回去找他!”


    “不行!”


    我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不行!”他又大聲喊了一次,“太危險了。”


    “但他會被淹死的。”


    “讓他見鬼去吧!不管他了!”


    我不敢相信。但我看著他,臉色蠟黃,像個孩子一樣在哭。我罵了他一句,爬回那個曲折的地方。他則待在原地。查爾斯立在那裏,我看不到他的頭部,隻有腳和腿從縫隙底部露出來。我猜他是被散開的繩頭或什麽東西給卡住了。沒有抓手,他得自己拔出來。我也能幫到他,但洪水開始噴湧而過,即便有頭燈,也是一片漆黑,周圍的洞壁都在晃動,我想,如果再多待一秒,我就會死在這裏。於是,我轉身以最快的速度爬走,留下查爾斯,卡在那裏被淹死。


    親愛的,這就是事件真相。我並不是說我們能救他,但我們應該試一試。也許我們可以在最大潮水襲來之前救出他。但是,我們沒有這麽做,我們待在裂縫處,等洪水衝出以後,順著水流走到了出口。我們渾身濕透了,筋疲力盡,身上都是傷口,我想是被碎石砸傷的。雖然能活著出來很幸運,但我們沒有這種快樂的感覺。我們非常厭惡自己所做的事情,和查爾斯一樣痛苦。


    我並不是假裝自己比理查德好,但是,我想告訴你一點。出洞以後如何解釋,這個決定是理查德做的。一日為律師,終身為律師。我聽說他總是實事求是,但這次他並沒有說實話,即便這件事會伴隨他的餘生。想想看,這會對他的職業生涯有多大的影響!他不再是那個鈍剃刀,而是一個哭泣的失敗者。他編造故事,說查爾斯在多層立交橋那裏迷路了,假裝我們去找過他。但事實上,我們出去後直接去了英巷農場克裏斯家,讓他打了救援電話。


    這隻是故事的一半。坐在這裏寫信,我的手已經抽筋了。我需要繼續寫完。所以我就長話短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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