噅兒——


    小石頭剛抬起的前蹄就懸在半空,兩隻黑色的長三角耳抖了抖,忽而豎了起來。


    噅兒——噅兒——


    “是馬叫聲,小石頭,這附近有馬?”阮靈萱拍了拍小石頭的脖頸。


    小石頭不等她發令,載著她穿過垂滿藤蔓的樹林,停在了一處陡坡邊上,就差一步險些踏空。


    阮靈萱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勒住韁繩,讓小石頭連連往後踏步,才沒有讓她們一人一馬掉了下去。


    這時一張長長的馬臉從灌木裏伸了出來,對著她們打量,阮靈萱一看它那對溫和的瞳仁,當即就認了出來,“小棉花?”


    小棉花委委屈屈地踢踏著腳步湊上前,在阮靈萱手心裏拱了又拱。


    “你怎麽在這裏,蕭聞璟呢?”阮靈萱從荷包裏摸出一塊雪花糖塞給它吃,既欣慰找到了小棉花,又擔心起蕭聞璟的處境。


    小棉花往前走幾步,腦袋低垂,看著陡峭的斷坡下麵。


    難道蕭聞璟居然在這個斷崖下麵?


    阮靈萱背起弓和箭筒,飛快檢查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潛伏的狼群或者其他野獸,才小跑到小棉花身邊,也不嫌棄地上髒,直接趴地往下看。


    下麵的霧障很重,肉眼壓根看不清一丈外的事物。


    “蕭聞璟!——”


    “綿綿?”


    “你果真在下麵!”阮靈萱驚喜萬分,一骨碌爬起來,抱了抱小棉花的脖頸,“太好了!”


    “你怎會來這裏,我不是讓你不要亂跑,你不知道這裏危險嗎!”蕭聞璟略帶責備的聲音傳了上來。


    阮靈萱剛湧起的喜悅又轉變成了氣憤。


    都這個時候了,蕭聞璟還計較這個,太討厭了!


    她蹲在崖邊,氣道:“怎麽,你也要說因為我是姑娘家,所以不能涉險嗎?”


    下麵靜默了片刻,才傳回蕭聞璟的嗓音。


    “並非因為你是姑娘家所以不能涉險,而是因為是你,我不想讓你涉險。”


    阮靈萱眨了眨眼。


    他明明好像沒說什麽,可這句話讓她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綿綿?”


    阮靈萱清了清嗓子,“要不是因為是你,我也不會進來救你——”


    “我說,璟兒、阮家丫頭,有些話不如等沒有第三人在場的時候再說?”


    “……和陛下?!”


    第47章 告辭


    從崖底上來, 順天帝隻有一點小擦傷,就坐在樹根邊的石頭上歇息。


    蕭聞璟之前護著順天帝摔下去被尖石撞傷腿,萬幸也隻是皮肉的傷, 沒有傷及筋骨。


    阮靈萱拿來馬背上的水和幹糧給他們恢複體力。


    “我還找到一支鳴鏑, 這下好了,可以讓禁軍快些找到我們。”阮靈萱興高采烈地晃動從背囊裏找到的鳴鏑。


    “不行。”


    “不行。”


    兩道聲音不約而同地阻止她。


    阮靈萱拿著鳴鏑, 看了眼皇帝又看向蕭聞璟, 有些委屈, “怎麽不行了?”


    順天帝扭頭看蕭聞璟, 這個兒子年歲不大,但是自幼行事縝密,讓人放心,遂道:“你來說說, 為何不行。”


    這就有些帶著考問的意味。


    蕭聞璟不用細想,直接就道:“伊佃馬場是大周的軍事重地,有重兵把守, 不可能出現馬群失控的現象, 除非馬場之中有人有意為之。再者狼群有攻擊性, 可麵對龐大的戰馬容易吃力不討好, 捕獵馬群是下下選,狼追逐戰馬群是人為,草原上能馴化狼的是北虜人。”


    阮靈萱聽得一愣一愣。


    “所以我大周有人與北虜勾結, 意圖危害陛下。”蕭聞璟說完,看向順天帝。


    順天帝滿意地點點頭。


    看待事物能夠由表至裏是君王的必備能力,無疑蕭聞璟已經具備。


    “所以我們現在不能貿然求援, 萬一壞人也混在其中……”阮靈萱明白過來,感覺後背發涼, 忍不住打了一個寒磣,抱緊雙臂道:“就會更危險?”


    “沒錯。”蕭聞璟用剩下的水把腿上的傷口衝了一下。


    阮靈萱看見他那血肉模糊的傷口,眉頭都擰了起來,擔憂道:“你疼不疼?”


    “……還好。”蕭聞璟深深呼吸了幾下,拔開金瘡藥瓶的塞子,就打算把藥粉倒在傷口上。


    阮靈萱及時握住他的手腕。


    “不行,你這傷口裏頭還有很多碎石頭,若是現在就上藥萬一傷口愈合了,那豈不是更麻煩……”


    阮靈萱沒有學過醫,但也看過大夫處理傷口。蕭聞璟這樣的操作無疑是對自己的傷不負責,他隻想早早了事,早點上路。


    她站起身,嚴肅道:“你等我一會,我去給你再找點水,我知道不遠處就有一條溪水,很快的!”


    說完她就拿起兩個牛皮水囊跑進林子。


    “這阮家的六姑娘膽子可真不小,尋常小姑娘獨自到林子裏早就怕得不行了,更別提還要冒險去給你打水了。”順天帝吃著肉幹,不忘觀察他們二人的一舉一動。


    “她一直都很勇敢。”蕭聞璟也忍不住笑。


    順天帝臉上帶著一絲笑,“上次打了章禦史的人也是她吧,的確是個蠻勇的姑娘,隻是你自以為給她兜著,就沒人知道了?”


    “我本來也沒想瞞得密不透風,父皇知道也不奇怪。”蕭聞璟平靜道。


    順天帝一下想到他的心思,不禁道:“你小子,還等她知道你幫她那麽多,要她感動不成?”


    “在世上,即便父母也難說是無條件、無理由的對你好,我待她好,有所圖謀。”蕭聞璟誠實道。


    你小子圖她這個人,誰看不出來。


    順天帝嘴角勾了勾,“這麽說,你這次舍生救父皇也是有所圖謀?”


    “身為人子,義不容辭。”蕭聞璟很聰明道:“換作哪一位皇兄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會舍命救父皇。”


    順天帝哈哈大笑。


    他從來不討厭有野心的人,隻是討厭能力與野心配不上的人。


    雖然蕭聞璟的野心不像蕭宗瑋那樣外露,可他從來也不是一個清心寡欲的人,他想要獲得權利,也有相應的手段和能耐。


    順天帝重新打量他,慢慢道:


    “那你說北虜這件事該怎樣處置才是最好的?”


    “縱虎歸山,坐山看虎鬥。”蕭聞璟撫著傷腿,條理清晰道:“北虜新可汗殺兄奪位,留下幼子,在幼子出使期間又用詭計為害大周皇族,不顧其生死,這殺父兼陷害之仇,他焉能不報。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出通敵的內奸,然後好好護送卓爾親王回北虜。”


    順天帝點頭,雖然還沒脫離險境,但整個人卻輕鬆了下來,宛若還坐在他的高堂之上萬事無憂,他道:“對於北虜日後又當如何。”


    “兵已在頸,應處之而後快。”蕭聞璟抬頭道:“北虜野心勃勃,不可久留。”


    “說的沒錯!”順天帝早已經忍無可忍,故而冷笑道:“若非先帝機緣不好,大周接連天災,北虜也不能苟活這麽久。”


    “不過以我大周現在的國力,還不能夠支撐發動戰爭,還要緩上一兩年。”蕭聞璟及時道。


    “這個朕知曉。”順天帝冷哼。


    “兒臣還有一建議,應放魏小將軍回魏家軍,他少年英才,是大周一把不可多得的利劍,若陷於繁華溫柔之處,豈不是要讓寶劍刃鈍,英雄無用武之地?”


    “魏嘯宇?”順天帝思索片刻,終道:“是當如此。”


    估摸著阮靈萱就要回來了,順天帝抓住最後的時間問:“若是其他人來救朕,朕一概會許以厚賞,你雖是朕的兒子,但救了朕,也是該賞,可有什麽心願?說來朕聽聽?”


    “兒臣沒有什麽心願,兒臣要的,會自己得到。”蕭聞璟婉拒,目光堅毅。


    順天帝倚著樹幹,再次露出微笑。


    “太好了!我不但找到了水,我還找到了陛下的馬!”


    找水歸來的阮靈萱腳步猶如一陣風,急不可待地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皇帝的馬很好認,馬鞍都鑲著金邊。


    雖然它沒有喪命在其他馬蹄或者狼群之下,可是左腿有點跛,走路都隻能一瘸一拐。


    順天帝走上前,摸了摸自己的馬。


    阮靈萱把兩袋水都拿到蕭聞璟麵前,蹲下來幫他把傷口清理幹淨。


    血水被清水衝淡,變成淺淺的粉色,緩緩洇入土壤中。


    清洗了傷口,蕭聞璟撒上了金瘡藥,阮靈萱拿出一塊帕子給他裹傷口,一點也不嫌棄自己的手被弄髒了。


    “綿綿……”


    阮靈萱抬起頭,她還蒙著麵紗,隻有一雙圓圓的杏眼露在外麵,依然瑩亮澄澈。


    蕭聞璟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呀!”阮靈萱用剩下的水把兩隻手都衝洗幹淨了,喋喋不休道:“你跟我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傷口又不在我身上,隻是一些血而已,我不怕血的。”


    “該回去了。”順天帝看見蕭聞璟包好了傷口,就不想再耽擱了。


    阮靈萱點點頭,馬上把蕭聞璟扶了起來。


    三匹馬重新分配了一下,順天帝騎了溫順且又完好的小棉花,蕭聞璟騎了小石頭,阮靈萱興高采烈地騎上了皇帝的坐騎。


    雖然它前腿有些傷,但是小跑一段路還是勉強可以。


    為了避免撞到隱藏在林子裏的奸細,三人盡量避開人慢慢走出林子。


    林子外禁軍發現皇帝安然無恙,都大鬆了口氣,趕緊把皇帝護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丹陽郡主和阮二爺等到了阮靈萱,兩口子心才徹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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