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許久沒有發病了,居然還會發病,竟還在這個時候。


    五髒六腑如同被刀絞一樣開始疼痛。


    蕭聞璟解開額頭上的壓魂,小心翼翼戴在了阮靈萱的頭上。


    這是當年沈侯爺為保他性命特意求來的,無論上一世的纏綿病榻,還是這一世的幸免於難,他都沒有摘下來過,仿佛已經成了他的血肉,是他身體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他從未求過天地鬼神,可卻在這個時候,期盼眾神知他心意。


    第59章 大婚


    一夜無眠, 直到外麵鳥叫聲響起,蕭聞璟才勉強合上眼,然懷裏一直昏睡的人卻忽然掙紮動了一下。


    他猝然驚醒, 扶起她, 上下打量,聲音稍急道:“綿綿你怎麽了?”


    昨夜她屢次體溫攀高, 讓他心如懸石, 就怕她高燒不退會引起其他病症, 山洞物資匱乏, 他隻能多次用布帛沾了冰冷雨水為她降溫。


    到了早上她已經氣息平穩,體溫趨於正常,可他的心始終沒能徹底放下。


    在他的緊張著急之下,阮靈萱緩緩睜開眼, 就像是剛被驚醒的人,甚至還迷迷糊糊抽出一隻手搭在自己額頭上,渾然忘記了自己的傷痛。


    “沒事, 就什麽東西燙了我一下……”


    她指尖剛觸到額心上的那枚翡翠石, 翡翠石猝然碎裂, 從兩人的視線裏散墜下來, 猶如隕星搖曳著餘燦。


    什麽碎了?!


    阮靈萱看著散落在身上的熟悉石頭,一時愕然,抬眸看見蕭聞璟額頭上空空蕩蕩, 那條壓魂墜子不在他的眉間,指左右摸索,一條細鏈子被她指尖撥動。


    是昨夜蕭聞璟給了她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怎麽忽然就碎了。


    阮靈萱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的迷茫, 覺得渾身酸軟,提不起勁, 腦袋裏更是漿糊一團。


    她昨天是受了傷……然後他們到了山洞躲雨,再之後她就記不清了。


    這一夜是蕭聞璟照料了她。


    她雖然迷糊,可是狀態卻明顯大好。


    蕭聞璟鬆了口氣,環住她的腰,把頭埋在她的頸窩,似在安慰她,又好像在安慰自己:“有人說過,壓魂碎了表示鬼差買賬,所以你不會再有事了……”


    阮靈萱還是第一次聽蕭聞璟講起神鬼,之前在大寶相寺他可是連觀音都不拜的人。


    她頭靠在蕭聞璟的肩頭,手指從他胳膊下麵穿過去,摸了摸他的頭發,稀碎的、微涼的,心頭酥酥癢癢,就像是被一隻長滿絨毛的小鳥撞了進來。


    “難怪……我覺得我的傷好像好多了。”


    不知道是因為蕭聞璟的頭發,還是因為這枚壓魂,她得以清醒過來,雖然身上疲憊、傷口疼痛,可人卻是歡暢的。


    有一人愛她如命,她心甚悅。“


    雨後天晴,林中鳥聲清越。


    援軍解決完外部落單的北虜軍,尋著記號一路找來,見太子完好無損,高懸一晚上的心才得以放下,請罪的請罪,自責的自責。


    然而蕭聞璟並沒有時間料理他們,而是馬上下令把有關人員看押起來。


    去截糧道的消息不可能無緣無故就飛到北虜人耳朵裏,不僅在盛京城裏有叛徒,在他們的軍營裏也有細作。


    隻要有所行動,便不可能天衣無縫,既有這樣的良機,他就不能輕易放過。


    這次親征不但是要殆盡北虜人的兵力,讓他們無法再撼動大周的安穩,還要拔出他們安插了在大周數年的毒刺,防止當年的慘劇再現。


    阮靈萱受了傷,被送回了大營。


    魏小將軍回來看了她一次,送來一名尹姓醫女為她治療。


    阮靈萱老老實實養傷,沒有再給人添麻煩。


    期間她收到了爹娘的回信,卻始終沒有大姐姐的消息,在打聽之下才知道大皇子病發去世,大姐姐受了驚嚇,也病倒了,婚事著實是一波三折,還不知下文。


    得了這個消息,她惆悵了許久。


    好在燕書和安寧長公主平安回京,讓她慰懷。


    戰事又持續了一整個月,在第一場大雪降臨前,魏大帥和太子率領的主力經過多次試探,終於找到了北虜的皇帳所在,連日行軍三百裏,追殲敵人三萬,俘虜皇親大臣兩千餘人,北虜的可汗想要將新娶進帳的大周公主做要挾,卻發現西帳裏早沒了人影,隻剩下了公主豐厚的陪嫁,然而這種生死關頭,金銀珠寶最是無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北虜可汗帶著殘部,狼狽逃到了連郅山以北苦寒的大漠裏去,隆冬將至,那裏冰天雪地,就不知道在溫暖的草原呆慣了的北虜人能否挨過這個冬日。


    大軍歸來,阮靈萱的傷也養得七七八八,隨著人群一起去迎接英勇的將士們。


    傍晚,慶功宴就在營地舉辦。


    在北地自然沒有在盛京那般繁華豐盛,隻是簡單架起了火堆,將戰利品裏肥碩的牛羊宰了,美酒通通搬出來犒勞將士。


    夜晚寒涼,但是所有人的心都像是燒著碳火,火熱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所有能在戰場上活下來的人都為自己的幸運而慶幸,都開始想著榮歸故裏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魏大帥今日也高興,故而並不約束手下人的縱情吃喝,場麵一度十分熱鬧,有高唱鄉曲的,也有的人即興歌舞的,甚至還有士兵當場玩起了摔跤,引得歡呼一片。


    火苗越燒越旺,將天地都照亮了。


    阮靈萱興致勃勃坐在鋪著幹草的墊子上,他們這一圈裏人都大有來頭,有蕭聞璟、魏嘯宇、魏大帥等人,他們聊著戰事如何驚險,說著北虜人怎麽凶猛,也談到未來的防線如何建立。


    皆是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一場大戰,耗費的國力物力是巨大的,這一戰的壓力可想而知,唯有勝利了才有顏麵麵對皇帝、麵對百姓的供養。


    也好在勝利了,北境至少又能有幾十年的太平。


    阮靈萱小口小口喝著紅果酒,這種酒的味道並不衝鼻,她很喜歡喝,就是喝多了也有些上頭,蕭聞璟側頭看了眼她,“要不要去外麵散散酒?”


    “太子殿下,您這就不夠厚道了!”魏嘯宇一下抓住了他,“在盛京的時候就把臣騙得好慘……”


    旁邊的人不明緣由,不知道為何魏小將軍突然就指責起太子來,紛紛移目過來看戲。


    蕭聞璟拿起手邊的酒壺與他手裏的對碰了一下,“哪裏哪裏,是小將軍承讓了。”


    魏嘯宇被他一句話堵住,不甘心地偏頭去看阮靈萱,“靈萱妹妹,你知道太子心眼子比馬蜂窩還要多嗎?”


    阮靈萱忍俊不禁,“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見她笑得那麽開心,魏嘯宇遺憾地搖搖頭,一屁股坐了回去,“唉,原來是一共願打一個願挨。”


    魏大帥哈哈大笑,拍著兒子的肩膀道:“兒大不中留啊,你既這麽羨慕太子,等咱們回了盛京城,請陛下給你選個好婚事不就得了!”


    魏嘯宇馬上求饒,“放過我吧爹,我就不能自己選個中意的嗎?”


    “怎麽,你這個臭小子還不信陛下的眼光?”


    “爹,我還是不是你親兒子,這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是估量著太子殿下心胸寬寬,不會背後給我打小報告是吧!”


    “這可難說。”蕭聞璟微微一笑。


    “不是吧,殿下,我們怎麽也算生死與共……”魏嘯宇左右為難,被太子和魏大帥兩邊吃得死死的,哭笑不得。


    眾人皆笑。


    趁著無人注意,蕭聞璟把阮靈萱拉了起來,兩人手牽著手,肩並著肩,就繞著營地散步。


    即便這樣熱鬧的時候,營地也是有人站崗放哨的,魏大帥治軍之嚴,令人敬佩。


    阮靈萱喝了點酒,心情又好,一路都在笑,蕭聞璟看著她道:“在笑什麽。”


    “在笑你的反應。”


    “反應?”蕭聞璟指了下自己的臉,“我有什麽反應?”


    阮靈萱鬆開他的手,蹭蹭蹭走到一旁,踩著一個石頭,比劃了一下高度,又跳了下來,換到了另一塊上,踏了踏,對著蕭聞璟招了招手。


    蕭聞璟不知她在搗鼓什麽,可還是微笑走上前。


    阮靈萱選的這塊大石頭很大,站上去,要比他還高出半個頭,因而蕭聞璟要微微昂起臉,才能注視阮靈萱的眼睛。


    阮靈萱兩隻手搭在他肩上,看著他眼彎唇笑,忽然間俯下.身,對準他的唇,吧唧一口親了下去。


    蕭聞璟瞬間呆若木雞,酒氣好像終於湧上了雙頰,刹那染紅了他的臉,比紅霞還要燦爛。


    阮靈萱笑得捧腹,“果真,果真是這個反應。”


    “……?”


    “尹姑娘說,殿下一看就是元陽未泄的童子身,親個嘴怕是都要紅了臉。”


    蕭聞璟眼角微抽,“尹姑娘?”


    “嗯!”阮靈萱笑眯眯地點頭,“是小將軍請來給我治傷的,她是北地的姑娘,性格可直爽了!”


    “所以你就來試探我了?”


    蕭聞璟輕觸唇瓣,眼睛倏然抬起,拉住還在笑的阮靈萱,“你知道的,我不是一個能吃虧的人。”


    阮靈萱“哎喲”了聲,想起這樁事來,想要逃跑,可已經晚了。


    風蕩曠野,幕星之下,兩人不甘示弱。


    比著誰的臉更紅,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


    從熱鬧的篝火那邊傳來了思鄉的歌聲,一呼百應,漸漸一種回家的情緒籠罩在每個人心裏。


    不日他們都要踏上了歸途。


    冰天雪地,回程的路比來時難行許多。


    可是在曆經種種之後,阮靈萱也迫切的想要回家。


    在元旦前夕,盛京城迎來了凱旋的大軍,舉國歡呼。


    大周以軍武立國,強勢而博能的儲君更讓百姓信服,衷心擁護,迎接圍觀的百姓站滿了禦道兩邊,隻為了一睹他的風采。


    順天帝龍心大悅,按功行賞,犒賞三軍。


    隻是有人歡喜有人愁,趁大周與北虜大動幹戈,從中兩邊謀利的唐家就沒有那麽好運逃過一劫,由狀元郎陳斯遠舉證,為父洗冤,引出十餘年前沈侯爺與北虜一戰時,以稻殼換軍糧,以軍糧釀奢酒的罪證,將橫行霸市二十餘年的皇商唐家拉下馬,與唐家關係匪淺的在朝官員紛紛為自己開脫,劃清界限,唯有戶部尚書何大人在殿上脫帽解服,以蒼蒼白發叩在金磚之上,引咎自責。


    何尚書與唐家為姻親,湊集軍糧也經由他之手,時至今日才知道是自己釀成的大錯,老淚橫流,情真意切地概述其中經過,求陛下賜死。


    聽者傷心,聞者流淚。


    太子步下階,親扶老尚書起身,直言:“奸邪之人欺瞞利用,大人識人不清是有罪,可大周能有今日富庶,大人居首功,功過相抵,可免一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太子追妻筆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山問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山問我並收藏太子追妻筆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