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上的肉包立馬彈起,“啊啊不準,我也要吃!”


    雲桉扯扯嘴角,原來正確說法在這。


    林浩然已經跑回餐桌,爬上椅子,雲桉也隨後坐下,卻不著急動筷。


    她滿懷期待地點開手機,沒人回複。


    她又看了眼牆上時鍾,已經十二點多。


    還在休息嗎?


    不過也正常,他昨晚看上去有點累,估計他這種大少爺並不習慣這火急火燎的日程,應該還在休息。


    那還是不要發消息給他了,萬一他睡覺沒關靜音,吵醒他怎麽辦。


    雲桉撇了撇唇角,收起手機。


    “姐姐”,啃著雞翅的林浩然還是不開心,“那我回家了能去赫凱哥哥家裏玩嗎?”


    雲桉才拿起筷子,聽見林浩然的問題,笑道:“你都回家了,還怎麽去赫凱哥哥家裏玩呀?隔那麽遠。”


    “為什麽不可以”,林浩然啃著雞翅,嘟嘟囔囔:


    “赫凱哥哥說他以前也住在洛杉磯。”


    雲桉筷子正要伸出。


    “你說什麽?!”她立馬扭頭問,“和凱哥哥以前在哪裏?”


    “洛杉磯呀,上次哥哥來吃麵的時候說的,哥哥還給我推薦了幾個滑板公園......”林浩然還在喋喋不休。【1】


    雲桉卻瞠目,說不出話。


    她才突然意識到,赫凱雖然沒說過他在國外長大,也沒說過,他不在國外長大。


    **


    綿綿細雨,落在墨綠的田野鄉郊,宛若一幅未幹的田園油畫。


    一個女人撐著黑傘,走在這油畫裏。女人個子高挑,梳著一絲不苟的發髻,襯衣配西裝褲,肩上還披著長風外套,在細雨中疾步走著,無比幹練。


    “嗒、嗒、嗒。”


    黑色細高跟踩在泛著青苔的濕潤石板上,聲音清脆又堅定。


    鞋跟踩過青苔不見任何晃動,如履平地。


    石板路,描著花卉的庭院大門被人打開,“madam.”有人恭敬道。


    “嗯。”


    黑傘下的人應了聲,不見停留,直接進了庭院。


    黑傘掃過,庭院外紅磚牆掛了個銅色銘牌,花體字樣繪著主人名字——mrs haak(赫夫人)。


    庭院內裏一條淡紫色的花.徑,沿階草與鳶尾花打濕在微雨中。


    走到花.徑的盡頭,來到古典的英倫別墅前。別墅旁前栽了一棵高大的橡樹,上麵掛著一個秋千,幾個木質的供小孩子遊玩的設施立在旁,依著同樣花團錦簇的小涼亭。


    關虹踩著高跟鞋就上了台階,大門恰好開啟。


    “喲,這不是關大明星嗎”,一把低弱又沙啞的聲音響起。


    厚重木門後站了一個瘦削女人,臉上掛著淺淺的笑,語氣聽不出是誇讚還是挖苦道。


    女人穿著樸素的毛呢連衣裙,涼風七月裏披了條厚重羊毛毯在身上,露出的一截手腕,皮膚上滿是青筋,瘦得隻剩骨頭,讓人不由得擔心她會不會被身上的毯子壓死。


    而比起過分簡單的穿著,女人臉上還是看得出打扮了番,臉頰帶著淡淡腮紅,也抹了淡淡的口紅。


    女人與關虹差不多年紀,一張臉看得出美人底子,隻是即便打了淡淡腮紅,臉上其餘部分仍舊慘白得沒有半點血色,杏眼因為過瘦的麵相而在眼尾生出幾道樹皮似的皺紋,下巴也過尖而生出了苦相,最駭人的,是女人喉嚨處還有一道猙獰的疤痕。


    “是來做戲的嗎?”女人低啞著微弱的聲音,打趣。


    與關虹那種如大地一般生命力旺盛的美人不同,眼前這女人,嘴角雖噙著笑,眼睛無神垂著,像一個破碎陳舊的鏡子。


    赫鄧倚芳,關虹的大嫂,赫寰嘯的妻子。


    關虹冷笑了聲,進門。身後木門發出厚重的關閉聲響,“是啊,要不要給你簽個名啊?”


    赫鄧倚芳倒不介意關虹這冷冰冰的態度,杏眼延出幾道皺紋,笑得很是開心地上前挽過關虹的手,還像她們曾經在赫家那樣。


    “那大明星什麽時候簽呢?”赫鄧倚芳笑道:“我要不要排隊?”


    沙啞的聲音低低笑來,像是老舊的鐵門,一開一合。


    關虹沒好氣地白她一眼,踢掉高跟鞋。現在哪還有人要自己的簽名,這個大嫂就是故意在惡心自己。


    就跟以前那樣,撩架來吵的。


    關虹懶理她,目光在赫鄧倚芳臉上停留了瞬,又悄無聲息掃過她喉間的疤痕,“你瞧著氣色比以前好多了。”


    赫鄧倚芳攏了攏肩上的毯子,“那是自然,我可不能輸給你。”


    關虹又翻一個白眼。


    “赫峯呢?”


    “他還在午覺,你要見他嗎?”


    “不急,等他醒了再說吧。”


    赫鄧倚芳挽著關虹,慢慢走進書房。


    這房間說是圖書館也不為過,以牆做書架,直通二樓,兩層之間由一道旋轉樓梯銜接。房間正中央鋪了張繁花蔓枝圖案的伊朗地毯,空氣中浮著書墨與鬆果的香氣,配合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很是安寧。


    赫鄧倚芳在小吧台,握著瓶櫻桃酒,關虹見她手上青筋繃起,手還不受控地輕輕打顫,生怕她再多拿一會那手就要報廢了,搶過酒瓶,“行了行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說完,關虹給自己和大嫂各倒了杯酒,回到沙發這。


    赫鄧倚芳已經坐下,傭人給她的腿上又蓋了張厚毯。


    關虹握著酒杯,徑直坐到一旁單人沙發,一肘斜支在沙發一側,更有主人範地往後一靠。


    英國的七月雖說陰涼,還遠不至於要蓋好幾層毯子。赫鄧倚芳這身子,估計還沒伊麗莎白能打。


    “我看你幹脆把壁爐點上算了”,關虹晃著杯中珊瑚紅液體。


    赫鄧倚芳像是沒聽出她的譏諷,一臉天真笑道:“我晚上確實會點壁爐。”


    關虹正舉杯喝那櫻桃酒,聽著嫂子的回答,身子一頓,那雙美目悠悠翻了個白眼,繼續將杯中的一飲而盡。


    甘甜爽怡的口感縈繞口舌。


    赫鄧倚芳也舉杯,“慶祝你最愛的赫寰鳴贏了官司,cheers。”


    她笑著,仿佛那輸掉官司且甚至還有牢獄之災的赫寰嘯不是自己老公。


    關虹放下杯子,也不拐彎抹角,冷冷道:“他可不是我的最愛。”


    “嘖嘖”,赫鄧倚芳譏笑,抿了一小口酒,那修長的脖頸抬起,如果忽視上麵猙獰的疤痕,倒像個優雅的天鵝。


    她緩緩咽下口中的酒,不急不慢接著打趣:“幹嘛否認,見馬上要婚禮了,扮少女害羞?”


    “我不會和他辦婚禮”,關虹舉著那空蕩酒杯,馬上有傭人來為她添酒。


    赫鄧倚芳那一直笑著的臉終於有了些變化,不解道:“不、辦?”


    她頓了頓,隨後又恢複笑容,這次帶了點抱怨,“我都這樣了你還來挖苦我,太不把我這個嫂子放眼裏了吧。”


    關虹扯扯嘴角,“你有把我這個弟媳放眼裏?”


    赫鄧倚芳那雙杏眼彎起,“我可是時時記著的,你難道不相信嗎?”


    “嗬”,關虹冷笑一聲,“信,我怎麽不信。”她嫁入赫家,也曾在赫宅短住過一陣子,她不僅要受赫照煊夫婦的刁難,這個名門閨秀的長嫂沒事還要來挑事。


    明知道她關虹沒念過書,更沒見識過上流社會,赫鄧倚芳沒事還老舉辦什麽茶話會、賽馬會,邀請一幫貴婦聚會,然後把她也拉上,讓她當眾出醜,下不來台。


    有時候是衣著不合適,有時候是聽不懂英語,有時候是沒見過世麵丟人現眼,比如品不出紅酒好壞,看不懂賽馬比賽,歌劇聽一半睡著了。


    “尤其是我住赫宅那一兩年,真是多謝你的照、顧”,最後兩個字關虹咬牙切齒道。


    赫鄧倚芳被關虹這樣說,笑得更加開心,像是講起什麽好玩的事情,沒有一絲羞愧之情,反倒還頗有理地笑道:“那人家嫉妒你嘛。”


    彼時赫鄧倚芳已經嫁入赫家好幾年,因為鄧家已經破產,再加生了赫峯,赫鄧倚芳在赫家的地位直線下降,每天被赫照煊夫婦刁難,堂堂大小姐一點小事就會被奚落得一文不值。


    她若是和老公赫寰嘯說這些事,赫寰嘯那個怕死爸媽的性格才不會為她出頭,相反後來生意失敗,赫寰嘯還染上各種惡習,家暴她更是常有的事。


    後來好不容易,赫寰鳴破天荒娶了個戲女,這個集唱戲、偷渡、爬床於一身的女人,簡直就是為赫照煊夫婦量身定做的靶子,赫鄧倚芳隻巴不得多讓關虹犯錯丟臉,這樣那對老惡魔就不會想起自己,隻會開足火力對付關虹。


    果不其然,關虹被那對老夫婦折磨得夠嗆。不,甚至比她還慘,關虹在赫家連傭人都不如,飯不給她留,家務做到十二點,五點起來為老夫婦親自做早餐,烈日炎炎裁剪花圃,數九寒天又去掃落葉。


    那對老夫婦更是公開在媒體麵前抨擊關虹不知廉恥貪圖財產,她赫鄧倚芳隻是被一家人罵,關虹是被一城人唾罵。


    於是,赫鄧倚芳就站在赫宅的旋轉樓梯後,高高在上,注視著關虹跪在地上,大冬天手拿抹布擦地板,這才覺得自己被赫寰嘯家暴的傷痛減輕了些。


    而關虹,怕也隻是赫寰鳴激情一夜的附屬品,否則關虹怎麽在赫家受了這麽多委屈,那人都無動於衷呢。


    直到一次,關虹被老夫婦折磨得病倒了。


    老公那個冷冰山似的弟弟赫寰鳴竟在美國開著會直接飛回赫家,知道全部事情以後,衝那對老夫婦大發雷霆。


    赫鄧倚芳才知道,原來也有人敢衝那對老夫婦發火。


    赫寰鳴甚至還砸了赫照煊最心愛的佛像。


    那一夜,整個赫家雞飛狗跳。即便赫寰鳴是赫照煊最倚重心愛的二子,而且赫家還在仰仗赫寰鳴力挽狂瀾的節骨點,赫寰鳴都在禪室挨了一夜的鞭子。


    赫鄧倚芳躲在門後,聽著樓下那對苦命鴛鴦的大戲,才知道,自己還是最慘的。


    即便關虹孑然一身,她也有人為她出頭。赫寰鳴對她的苦難無動於衷,隻怕是那個傻女人故意瞞著不說。


    也是,那時候赫家瀕臨破產,赫寰鳴日理萬機,哪能分心。


    瞧瞧,赫寰鳴多厲害,一年就止住公司虧損,而自己的老公卻被集團邊緣。


    赫鄧倚芳很難不嫉妒關虹。


    後來,赫寰鳴還不顧老夫婦的極力阻撓帶走關虹,兩人搬出了赫宅,隻有節假日才會回來吃個飯。


    於是赫鄧倚芳又成了那對老夫婦的靶子,在家暴與刁難中偷生。


    “我已經打算和赫寰鳴離婚了。”麵前女人斬釘截鐵道。


    赫鄧倚芳不以為意揚唇,赫寰鳴為了關虹和赫照煊大發雷霆的模樣還曆曆在目,她一直以為那位夫弟就和傳言一樣,隻是拿關虹作為家族聯姻的擋箭牌。


    沒想到也是個衝冠一怒為紅顏的癡情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熟練心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日溫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日溫泉並收藏不熟練心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