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眠見他又沒反應了,把被子一掀,穿著薄薄的睡衣,跳下床,站到程珩一麵前,上手去拉他的羽絨服拉鏈。


    程珩一垂眸,盯著她的手看。


    白溪塘的冬天漫長,岑眠又怕冷,沒幾天,手上就長了凍瘡,食指紅紅腫腫的。


    他忽然覺得,沈平山打他是對的。


    岑眠一向是理想主義,想什麽就做了,他怎麽也跟在她後麵一拍腦門了。


    程珩一走神的時候,岑眠已經把他的羽絨服拉開,羽絨服脫到一半,露出裏麵的短袖t恤。


    “你今天穿那麽少。”她邊說,邊繼續往下扯,羽絨服堆到腰處,手肘往上的胳膊也露了出來。


    岑眠餘光掃到他的胳膊,看見男人冷白肌膚上,錯落的紅痕。


    她愣在那裏。


    “這是怎麽弄的?”


    程珩一脫下羽絨服,披在她身上,裹住又緊了緊。


    男款的羽絨服寬大,將她整個人裹了進去。


    岑眠扭動身體反抗,兩隻手從羽絨服裏鑽出,去掀他的t恤。


    除了胳膊上的紅痕,他的腰上,腹部,後背,肩膀,也全是一道道抽痕。


    密密麻麻,醒目刺眼。


    岑眠瞪大眼睛,眨了眨,覺得眼眶很酸。


    “阿公打你了?”


    除了沈平山,她想不出誰能那麽去打程珩一。


    程珩一:“嗯。”


    岑眠身上穿得少,羽絨服裹著也不老實,動來動去,要看他身上的傷。


    程珩一索性把她抱回床上,被子蓋在他們身上。


    岑眠貼著他的身體,到一陣冰涼。


    她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很快重新貼回去,即使自己都冷得不行了,還想要去給他暖一暖。


    程珩一感受到她的那一瞬遲疑,和隨後那緊貼著他的身體,柔軟而纖弱。


    他是怎麽忍心的,讓岑眠真的跟他一起,留在白溪塘吃苦。


    岑眠的胳膊環住程珩一的腰,發現他變得格外沉默,以為是因為阿公的緣故,讓他心情不好。


    她沒說話,隻是臉在他胸口蹭了蹭,無聲安慰。


    “眠眠”程珩一抬手,撫上了她後腦的烏發。


    他輕輕開口:“你是真的想留在白溪塘嗎?”


    岑眠仰起臉,不解看他。


    自從她留在白溪塘,所有人都這麽問她,唯獨程珩一沒有問過,她以為程珩一是相信她的。


    “你也不相信我?”


    程珩一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如果白溪塘不是我的家鄉,是中國幾十萬的鄉村裏隨便的哪一個,你還會選擇留下來生活嗎?”


    “……”


    岑眠沉默,似在認真思考。


    半晌,她說:“不會。”


    “那你再想想,你要留在白溪塘,有多少是因為你自己想,又有多少是因為我?”


    “……”


    岑眠眉心緊蹙,又想了許久,最後訥訥答道:“一半一半吧。”


    她也不知道。


    可能不止一半,就像程珩一說的,如果這裏沒有他,她也許不會選擇留下。


    程珩一繼續問:“那如果沒有我,隻有你自己,你現在最想生活在哪裏?”


    南臨有她的父母,她熟悉的環境,北京有多姿多彩的生活,不管在哪裏,她大可以過得紙醉金迷,十指不沾陽春水,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我不知道。”


    “如果不留下來,我不知道還能去哪兒。”


    明明她已經想的很清楚了,為什麽程珩一三言兩語,又把她弄糊塗了。


    岑眠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已經過了很久,好像她的人生,從一開始就已經到了終點。


    她站在羅馬的最中心,俯瞰世界,看到的盡是聲色犬馬,紙醉金迷。


    岑眠從很早開始,便厭倦了這些,後來她發現了一汪清泉,一條小溪。她跟著那條小溪走啊走啊,走過了總角和豆蔻年華。


    忽然有一天,這條清冽的小溪不見了。


    她又渾渾噩噩了許久,放任自己被物質淹沒,精神麻木。


    現在好不容易,她望得更遠了,跟著她的清泉,離開了那混沌的世界。


    那清泉卻回過頭來問她,你跟我走了那麽遠,可這是你想要的嗎?你看,你的水晶鞋都弄丟了。你是不是該回去了?


    岑眠有些生氣,她想要狠狠掐一掐程珩一,但想到他身上的傷痕已經夠多了,終是狠下心。


    “如果沒有你,在哪裏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


    這句話說得燙口燙耳,她本來不想說的。


    “你知道嗎。”岑眠趴在他身上,抬起頭,跟他對視。


    “人的一生,有三個最重要的選擇。”


    “做什麽職業,在哪裏生活,和誰在一起。”


    “這三個選擇,又都是相互影響的。”


    “在白溪塘教書的時候,我很高興,也覺得很有意義,這一個答案,我想我應該也是找到了的。”


    “在哪裏生活,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你覺得我是受了你的影響,我確實是這樣。”


    岑眠頓了頓,直直凝著他,輕輕開口:“因為我早就想好了,要跟你在一起。”


    她的聲音低低軟軟,像是羽毛落下,程珩一卻覺得身上壓了千斤重擔,每一克重都極為珍貴,像是水晶、鑽石。


    他要如惡龍守護寶藏般死守,終身不離。


    程珩一傾身,吻上了他的寶藏,他的公主。


    “我知道了。”


    岑眠的臉紅撲撲,瞪他一眼。


    “你才不知道。”


    他要知道,還用她說那麽清楚。


    房間裏很安靜,時間仿佛過了很久。


    久到電熱毯的溫度逐漸升起,被窩裏變得溫暖,最後熾熱。


    第71章 白夜


    昨夜幾乎未眠, 岑眠滿身疲累,第二天睡到傍晚才醒。


    屋外傳來輕叩窗簷的聲音。


    “眠眠。”程珩一輕輕喚她,“醒了嗎?”


    “……”


    岑眠看見隔著窗簾, 外麵立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她含著鼻音“嗯”了一聲。


    程珩一從外麵拉開窗戶。


    微涼的寒意立刻鑽了進來。


    不及岑眠感知到這寒意,她瞬間便被窗外的景象所吸引。


    程珩一站在窗邊, 身後是漫天的大雪紛飛, 緩慢而悠揚,恍如仙境。


    一片雪花迎著風吹進了屋內,落在岑眠的眼皮上, 一陣清涼。


    她瞪大了眼睛, 興奮不已。


    “怎麽下雪啦!”


    程珩一笑:“嗯,很大,下一天了, 你換了衣服, 來吃飯吧。”


    外麵的風喧囂, 他見岑眠坐在床上,還穿著睡衣,很快便把窗戶闔上了。


    在北方的時候, 下雪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是在南方卻很少見有那麽大的雪。


    岑眠著急出去看雪, 跳下床時,腿腳酸軟, 差點沒摔一跤。


    她的眼睫顫了顫, 才發現渾身酸疼無力, 慢慢騰騰地穿上厚厚的外套。


    岑眠起來的時候,飯菜都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程珩一把桌子搬到了老屋的屋簷下, 對著院子裏的雪景。


    怕岑眠覺得冷,沈平山端了炭盆出來,炭火燒成了橙黃色,明亮溫暖。


    他提前往裏麵扔了兩根紅薯,埋在炭灰裏悶熟,這時候挖出來,燙得拿不住。


    沈平山找來一塊布,裹住紅薯,給岑眠吃。


    紅薯冒著熱氣,香甜軟糯。


    岑眠幾口就吃完了,另一根原本是留給程珩一的,沈平山一起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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