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了,如果?不是上一世?對?安塞爾的印象根深蒂固,他一定會覺得這是在?明知故問戲弄他。


    安塞爾很認真地看著他,似乎真的不知道。那雙幹淨的琥珀色眼睛裏映的滿滿是維恩。兩個?人貼得如此之近,維恩猛地血氣?上湧,一下站了起來。安塞爾也莫名其妙地跟著起來,還沒站穩,就被摟緊進懷裏。


    周圍都是香到刺鼻的冷濕的洗衣粉的味道,維恩將頭埋在?安塞爾頸間,嗅聞淡淡的溫熱的香氣?。


    “我好想您……”維恩喃喃道。


    他突然愣了愣,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不,確實是隔世?了。旁人眼裏他們似乎昨天還見過麵,但?在?他這裏,他的戀人和他分開已經五年有餘了。


    “那你還等我來找你?”安塞爾沒有笑他才半天不見就這麽想念,反而小聲?地抱怨了一下,好像他也是如此。  維恩悄悄地吞咽一下,小心翼翼地與他鼻尖對?鼻尖,額頭抵額頭。安塞爾等了一會,見他沒有後續,伸手拽過剛係好的溫莎領結,吻了上去。


    洗衣房裏霧氣?騰騰,潮濕不堪,走進來的人的衣服都像是要被打濕,可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非工作時間,很少?有人願意來,倒是成了他們的隱秘空間。


    維恩被這種陌生的侵略似的吻逼得連連後退,直到碰到堆放木盆的桌子才停下。維恩腦子一熱,被抱著坐上了桌子,居高臨下地繼續深吻。被碰落的木盆在?地上滾動著,發?出嘈雜的聲?響。


    “少?爺,您希望我今晚去找您嗎?”一吻分開的間隙,維恩喘息著問。


    安塞爾停頓了一下,好像沒有聽見,又自顧自地吻上來。


    木盆還在?滾動,聲?音卻越來越小。


    “少?爺……”維恩還想再重複一遍,卻看見安塞爾在?接吻中睜開眼看著他。裏麵是他熟悉的黑色情緒。


    “好,來。”安塞爾聲?音嘶啞,答複非常簡短。


    木盆猛地碰到牆壁,發?出一聲?悶響,停了下來。


    第30章 維恩(三十)


    一夜狂風暴雨, 電閃雷鳴。


    臨近淩晨,聲音漸歇,突然的安靜反而打斷了人們的睡眠。卡羅迷迷糊糊地醒來, 正好看見灰暗的晨光之中立著一個高挑的身影, 一動不動, 低著頭, 好像沉思的石像。


    “嗯?”卡羅撐起身子?, “維維?”


    維恩轉過頭, 幽綠色的眸子流轉著晦澀不明的光彩, 微卷的頭發有些散亂,神情疲倦卻又亢奮,他一隻手手捂住咽喉, 從指縫間依稀露出係在上麵的豔藍色的緞帶, 另一隻手背在身後,有些不自然地側著身子?。


    “你?是?剛回來, 還是?要出去啊?”卡羅看看牆上掛的鍾, 歎了口氣:“剛回來太晚了,現在出門又太早了……”


    維恩臉一紅, 壓低聲音:“睡你?的吧。”然後掀起?自己的床褥, 鑽了進去。


    卡羅無奈地又躺下,困意襲來, 他一時也顧不上八卦。翻了幾下,重又發出平緩的鼾聲。


    維恩整個人縮在被?子?裏, 好一會才適應了黑暗, 目光落在中指上。


    那裏剛剛戴著一枚戒指, 白金的指環上鑲嵌著一粒矢車菊藍寶石。


    安塞爾說這寶石是?和?他手上的藍寶石扳指出自同一塊原石,說完還拉起?維恩的手, 將兩枚戒指靠在一起?,方便他比對。


    維恩看不清楚,但安塞爾不會說謊。


    “我下午趕過去,差點來不及做完。”安塞爾笑了一下,好像在埋怨維恩的臨時決定,但手上卻無限溫柔地摩挲著他的指節,拉到唇邊克製地輕吻,“我請他們幫忙改大?了一點。”


    維恩細細地觀賞了一會,腦子?裏亂成一團,覺得太過貴重,有些抗拒地摘下來,放回安塞爾的掌心。


    “沒必要。”迎著安塞爾疑惑的目光,維恩上前一步,雙手從他的腰側穿過,撐在他身後的桌子?上。


    安塞爾穿著淺黃色的亞麻睡衣,腰帶鬆鬆垮垮地係著,身後的燭台將他身形的輪廓照得一覽無餘,半幹的長發用夾子?抓在身後,帶著一絲幽幽的香氣。  維恩笑著取下他的夾子?,金色的頭發散落下來,然後是?脖子?上的玉質護身符,紅繩在白皙的脖子?上如?此鮮豔,再然後是?象征艾姆霍茲掌權人的藍寶石扳指,整個動作緩慢而輕柔,似乎在給安塞爾最後的反悔時間。


    安塞爾沒有說話,順從地配合他,甚至拉住維恩的手,引導他如?何一下打開腰帶的活扣。


    走到床邊,熟悉的捕夢網懸在上麵。維恩突然有些緊張地笑了,又結巴起?來:“要,要不要喝,喝一點?”


    安塞爾眨眨眼睛:“什麽?“


    維恩伸手去拿帶上來的酒,卻被?一下抱住了腰,摟進懷裏。


    好像看出他怎麽想的,安塞爾歎了一口氣:“我不需要什麽借口。”


    “你?看輕我了,維恩。”安塞爾語氣鄭重,神情嚴肅,“我是?深思熟慮過的,不需要以一時衝動做借口。難道你?認為我對你?的那些親近行為都是?隨意輕浮的嗎?”


    當然不是?,維恩有些著急地想要退後一步,結果?撞到床沿,連帶著安塞爾一起?摔倒在床上。


    隻是?軟軟的床墊,安塞爾還是?細心地護住他的後腦,兩人貼得很近,安塞爾的長發滑落,幾乎要遮住周圍的光,他的眼神溫柔莊嚴:“維恩·懷特,我從未覺得自己惹人愛慕,又或者我的愛慕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但你?不一樣?,你?好像一朵花,哪怕我見了你?九十九次,第一百次看見你?,依舊有第一百種驚豔。你?如?此漂亮,而我如?此普通,你?熱烈勇敢,明豔如?春光一般,照亮枯萎灰暗的我。有時我會很泄氣地想,你?好像並沒有理由?會愛我。”


    維恩伸手將安塞爾滑落的長發別?到耳上,細細地撫摸著他的臉龐。安塞爾垂下眼睛,親吻他的掌心,呼出的氣像羽毛一般拂過:“我並不夢想擁有你?,但是?沒有你?,我似乎就要跌回到極平常天性的極平庸的境地。”


    “我不需要借口,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清醒的,負責的。你?的性別?,你?的身份,你?覺得不合適的一切在我眼裏都不重要。我的愛離你?的靈魂越近,就離你?的皮囊越遠。”


    維恩心一陣絞痛,他配不上這些話。


    他倒是?寧願安塞爾愛他的皮囊,至少這一世還是?幹淨的,他的靈魂卻早已被?汙水漚爛。他現在得到的愛與珍視都是?騙來的,如?果?他將前世的一切坦誠相告,安塞爾還會像現在這樣?對他展露笑容,張開懷抱嗎?


    不會的。


    騙子?……維恩張張嘴,無聲地罵著自己。


    見他遲遲沒有回應,安塞爾的話聲音也有些顫抖,但依舊堅定無比:“給我一個機會,維恩。我會向?你?證明我所言非虛。我許諾,隻要你?願意,我會一直愛你?……”


    “好了,別?說了。”維恩再也忍不住,衝動地攬住他的脖子?,親吻上去。


    維恩揪住安塞爾的領子?,邊吻邊笑道,“你?做準備工作了嗎,要不要我幫你??”


    安塞爾被?細碎的吻弄得睜不開眼,睡衣褪到腰間,嘶啞著問:“什麽?”


    維恩湊過去咬著他的耳朵低聲說了兩個字。安塞爾瞬間臉紅別?開眼,維恩又追問了一遍,才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維恩有些驚喜,伸手攬住他的腰。安塞爾正想要解釋自己為什麽會懂,突然天地一旋,陷進柔軟的枕頭中。


    維恩背著光俯下身,燭火為他的發絲鍍上一層金邊,本來俊美淩厲的臉龐在昏暗之中平添幾分柔和?,漂亮的頸肩好像雕刻一般完美,此刻又染上好看的粉色。


    “我來,好嗎?”維恩的聲音很輕,好像在委婉地請求。但他的手卻不由?分說地攥住安塞爾的腳踝,將離得有些遠的人又拉回跟前。煙山廳


    安塞爾沉溺在幽綠如?同深潭的眸子?裏,有些迷亂地點點頭。


    兩人對視一眼,被?對方眼裏的滿溢出來的渴求與愛慕取悅,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又交換了一個吻。他們擁抱著,鼻尖蹭著彼此,手臂緊張地顫抖,卻又堅定不移地收緊,都以為抱住了明媚的春天。


    笑聲越來越小,夾雜著胡亂的情話,最後都被?呼吸聲所取代。


    一時,手指、發絲、衣物、喘息、低語、愛與欺騙糾纏不清,顫栗不已。


    窗外?下起?了大?雨,雷聲與雨聲蓋住了所有的動靜,蒼白的閃電從窗簾縫隙中透下,注視著房間內洶洶翻湧的黑色浪潮。


    雨下得太大?了,沒有人注意到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從後門跑進莊園,失魂落魄地一頭栽進了山茶花叢中。泥點髒汙臉龐,枝幹勾破衣裙,濕透了的山茶花好像海浪,將人吞沒。


    福伯點著燈,敲打著老寒腿,憂心忡忡地想著狂風暴雨之下,明天還有多少花活著。


    二樓另一側的房間,亮如?白晝,夫人冷臉坐在躺椅上,手搭在一旁的桌子?邊緣,桌上的燭台已經燃燒過半。


    奧利跪在一邊的地上,苦澀地笑著,身上被?茶水澆濕,額頭緩緩向?下滴著血,膝蓋旁是?白瓷茶杯碎片。


    禱告室的櫥櫃被?悄悄打開,一隻手從中取出了純銀製的燭台。


    有人酣甜睡著,有人抽煙難眠。有人密謀,有人欺騙。有人野心勃勃,在樓上冷眼相看。有人肮髒下流,在酒館吹噓不斷。


    這很正常,小偷偷竊,殺人犯殺人,愛人們相愛,告密者告密。


    有人會覺得夜晚的暴雨是?不詳的象征,那些摧毀生活的事似乎都發生在雨天。


    實際上生活本就藏汙納垢,隻是?一場雨將它們都衝了出來。  罷了。


    第31章 維恩(三十一)


    莊園失竊了。


    禱告室一對純銀燭台丟失了。


    整個莊園的?仆人都?集中在大廳裏。維恩垂著頭站立其中, 嘴角掛著不易察覺的?冷笑。


    一對燭台兩百英鎊。


    對於艾姆霍茲不過是九牛一毛,但或許是涉及到貴族的顏麵和信仰的尊嚴,艾姆霍茲夫人十分生?氣,


    奧利站在維恩身邊, 有些沒精打采的?, 額頭上多了一塊紗布。維恩悄悄問他怎麽搞的?, 他堅持聲稱自?己起夜的?時候一腳踩空, 摔到?了頭。


    黛兒還是那?副乖巧甜美的?樣子, 靠在夫人的?懷裏, 黑亮的?眼睛好像永遠保持著生?命力,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所有人。沃蕾安靜地坐在一邊,自?從上次和維恩攤牌之後, 她的?情緒反而?好轉了很?多, 每天上午去書房看會書,下午就去織些毛線。相比起來喬治煩躁很?多, 不過也有他最近開始戒煙的?原因。


    維恩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本, 對方淡定地喝著茶。  故技重施。


    維恩之所以肯定,是因為上一世就是自?己替他去出手?這對銀燭台的?。本不像喬治那?樣跋扈, 也不像安塞爾那?樣有一種天然的?距離感, 他會說?話又願意說?話,連仆人他都?哄得心花怒放。


    維恩對他印象很?好, 所以當他以出入莊園不方便為由,找維恩幫忙典當物品, 並且許諾豐厚報酬時, 維恩想也沒想就同意了。維恩當時以為是本自?己的?東西, 根本不知道這是偷來的?,就算知道了, 他也沒有料到?像這種禮器底部?都?會有獨一無二的?編號。


    結果就是他剛出去不久,就被警衛抓住押了回來。


    他很?狼狽地摔在地上,包裏的?燭台滾落出來,純銀慘白慘白的?,一如他的?臉。


    警衛討好地向艾姆霍茲夫人邀功,說?這種惡劣的?行為至少要判十年。維恩聽到?這話猛地抬頭,漂亮的?臉蛋失去了血色。


    十年,他現在十九歲,十年之後就是二十九,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就要在牢裏度過,他還妄想著憑借自?己的?臉平步青雲,現在全沒了。


    他想解釋,可他一緊張口吃就非常嚴重,咿咿呀呀了半天,滿臉漲得通紅。他慌亂地看向遠方的?本,卻看見本輕蔑地笑了一下。  維恩突然就明白了,一個是貧窮得失去尊嚴的?仆人,另一個是夫人遠房的?貴族親戚,誰偷了燭台似乎一眼就能分辨。哪怕自?己說?真話,也不會有人信。


    維恩突然很?憤怒,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下掙脫了控製,站了起來。一瞬間,他並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幹嘛,不過他的?迷茫沒有持續多久,後背狠狠挨了一警棍,然後是腿彎,他一個踉蹌跪倒在地,接著劈頭蓋臉的?棍子落下。


    警衛似乎認為維恩讓他在艾姆霍茲夫人麵前丟臉了,下手?毫不留情。


    維恩徒勞地護著自?己的?臉,這是他身上唯一珍貴的?東西。


    “住手?!”


    嚴厲的?聲音傳來,還帶著一絲憤怒。


    警衛停下了動作,維恩急急地喘了幾口氣,緊閉著雙眼不敢睜開。


    安塞爾剛從外麵回來,就聽到?了打罵與哭聲,連帽子也沒來得及摘就衝了進?來。


    “母親……”安塞爾看見憤怒的?警衛,倒在地上的?維恩,集合在一起的?仆人和地上散落的?包裹裏的?燭台,瞬間就將一切事串聯了起來。


    “母親,您這是做什麽?維恩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的?傷才好一會……”他有些心疼地從地上將維恩扶起來,維恩突然感到?無比安心,停止了哭泣一下撲進?他的?懷裏,髒兮兮的?臉在純黑的?西裝上留下印子。


    “是因為燭台嗎?是我,母親,是我忘記說?了,這是我給維恩的?謝禮。”安塞爾拍了拍維恩的?背,語氣輕緩。他沒有用過去時,而?是用的?將來時,似乎還在堅持不說?謊的?底線,所幸大家?都?沒有注意到?。


    維恩愣了一下,感受額頭緊貼的?胸膛的?微微震動,有些茫然無措地從安塞爾懷裏抬頭看向周圍驚訝的?人,那?副垂淚脆弱的?模樣讓不少人都?心生?憐憫。


    “維恩沒給你們?解釋嗎?”安塞爾輕笑了一聲,眼神有些嚴厲地看向拿著警棍的?警衛。


    警衛慌張起來,這個仆人話都?說?不完整,看到?他又心虛慌張,便想當然地拖了回來。本想討好夫人,現在好了,倒是得罪了未來真正的?繼承人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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