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吻停在安塞爾唇前一指的距離,閉上眼睛哭了起來:“我恨上帝……”眼淚一滴滴砸在安塞爾臉上,滑進唇縫裏,苦澀無比。


    “我也恨你……懦夫,你否認了我們的一切……”他直起身子,眼眸失神,整個人昏昏沉沉,哽咽著:“……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愛上你……”


    維恩說完,轉身就走。


    安塞爾心痛得喘不上氣,如夢初醒:“維……”回應他的隻是一聲關門的巨響。他的靈魂好像忽然被抽空,躺在床上,失神地望著天花板。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再次響起。


    安塞爾眼睛一下有了神采,他攏起襯衫跌跌撞撞地跳下床跑到門邊,問都不問就打開了門:“維恩……”


    等他看清了門外的人,冰冷的恐懼一下攥住了他。


    紫色眼睛的金發貴族撐著向下滴水的黑傘,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身後跟著一臉震驚的查爾斯。“艾姆霍茲先生……”希金斯看著麵前衣衫不整,脖子上還有吻痕,好像痛哭了一場的金發男人,又將目光移向桌子上那堆與破舊的屋內格格不入的珠寶,嗤笑了一聲:“這可不是體麵人該做的事啊……”


    果然,上帝的責罰再次降臨了。


    因為自己方才的動搖,又連累了查爾斯先生……


    安塞爾認命般地淺笑,向後踉蹌了一步,扶住牆壁才勉強穩住身形:“我知道了,伯爵,我明天一早就會離開霧都……”


    作者有話要說:


    維恩:我恨上帝!上帝:……哪怕我讓你重生?維恩:重生可以,嘿嘿,愛你喲!


    希金斯:下次這種角色我婉拒了哈(投降)(咬手帕)小魚:下章前世結局(星星眼)小魚:作收99了,等一個有緣人(乖巧)


    第123章 安塞爾(完)


    大英東南大草原。


    一望無際的草地蔓延到天邊,平緩的山坡上碧藍的天空,和灰蒙蒙的霧都完全不同。牛羊成群,牧民打馬,配合著奔走吠叫的牧羊犬,像一朵朵白雲在綠色的天空中四散開來。韋德掀開門簾,和妻子走出帳篷,迎麵對上了一個盤著金發笑意盈盈的青年。


    安塞爾的頭發上還帶著早晨的寒霜,鼻子和耳朵凍得通紅,襯得皮膚與眸色格外透亮,身上穿著草地民族傳統服飾。


    三十歲的他五官顯得越發立體,如果說年輕時候他是清秀,現在就多了幾分俊朗。周身溫和的氣質沉澱,讓人覺得十分安心穩重。


    “您還是不願意去做證嗎?”安塞爾在刺眼的清晨陽光下眯起眼睛,輕聲問道。“你能不能不要纏著我們?”韋德皺起眉頭,“我說了我們什麽也不知道!”


    “韋德·瓦斯,曾經擔任波西亞諾公爵的貼身男仆之一,卻在公爵中毒身亡那天攜帶全家逃到遠在五百公裏外的大草原。”安塞爾早就料到他會這麽說,氣定神閑地叉起腰。“好巧啊。你覺得你說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相信呢?”


    “我能找到你的藏身之處,別人也能。”安塞爾坦誠地看著他:“不同的是,他們想要你的命,我卻隻要你去出庭指認……”


    “那也是要我的命!”韋德咬牙切齒,一把抓住安塞爾的領子,上麵的金屬配飾嘩嘩作響。安塞爾眼神明亮起來,這還是他找到韋德一星期以來對方第一次承認確實對那個案件知情,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突破。


    “隻要你答應作證,我會立刻送走你的家人,讓他們去國外避避風頭,回霧都的路上我也會盡力保證你的安全。”安塞爾承諾道,似乎還覺得自己的誠意不夠,他一把握住韋德的手掌,語言堅定:“我發誓,用我的生命保護你和你的家人!”


    安塞爾的聲音和眼神都是那麽讓人信服,韋德恍惚了一瞬,他在逃亡的路上失去了他的大兒子,他又何嚐不想出庭作證,向幕後黑手複仇,但是理智告訴他不可能。


    他撒開手,悶悶地低下頭,警告還跟著他的安塞爾:“如果你再來糾纏我的話,我就要放狗咬你了。”


    安塞爾愣了一下,轉頭看向一旁躍躍欲試的高大丹犬,露出苦澀又無奈的笑容,讓開道路,目送著韋德一家趕羊離去。


    他沒有時間了。


    從這裏回到霧都要一天的路程,而對維恩的最後審判就在三天後,這還是他懇求了萊昂法官延後審理的結果。


    他還記得萊昂當時嚴肅又好奇的麵容:“雖然這麽問可能有些失禮,但真的像傳聞裏那樣,您是出於舊情難忘嗎?”


    安塞爾目光閃爍了一下,抿了口茶水:“隻是因為他向我求助了,換作是其他人我也會幫的。”“哪怕對抗皇權,散盡家財,冒著生命危險……”萊昂作為羅切斯特的門客,顯然也知道一些內幕,隻是苦於沒有證據,此時點點頭,鏡片下的眼睛若有所思:“不錯的借口……““那麽您呢,您為什麽幫我?”安塞爾知道越爭辯越刻意,索性笑著轉移話題。


    萊昂認真地盯著他好久,終於開口:“我欽佩您。閣下,如果我遭遇了您的一半的經曆,今天坐在您麵前的就不可能是我了。”


    安塞爾笑了笑,垂下眼睛,兩個人都沉默了,陷進了自己的思考中。安塞爾也問過自己,如果這時候出事的不是維恩,自己還會這麽拚命嗎?


    他想還是會的,他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有信賴的好友查爾斯照顧家仆,他有什麽不能為心中的正義舍生忘死的?


    隻是因為那天求助他的人是維恩,他便將思考猶豫的步驟省去,直接挺身而出罷了。


    韋德騎著馬,安塞爾追不上,隻能歎了一口氣,閑逛著等著他們下午回來。


    路上他遇到了一群小孩,十三四歲的樣子,嘰嘰喳噎活力四射,好像一頭頭結實的小牛。安塞爾將口袋裏的糖餅分給他們,便被簇擁著,拉扯著,向烏拉諾斯湖走去。


    安塞爾的手和衣擺都被小手牽著,稍大一點的孩子看出他的體弱挽著他的手臂,一路上唱著沒有歌詞的歌。


    歌雖然沒有詞卻不奇怪,顯然是小孩們亂唱的卻不違和。這樣寬闊的天地,隨便喊一嗓子,也是優美遼闊的。


    習慣了霧都陰冷潮濕的天氣,驟然來到這裏,讓安塞爾像是在做夢一樣。烏拉諾斯湖到了。


    綠色的草地中間,一汪巨大的湖泊,明澈如鏡,周圍的高山在陽光下竟還帶著雪頂,反射著光,令人不能直視。雪山倒映在水中,清亮明淨,像是天堂的倒影。


    安塞爾終於明白了“烏拉諾斯”這個名字的由來,湖泊旁的草似乎更青一點,他深吸一口氣,再呼出來,感覺排空了過去三十年沉積的濁氣,心情豁然開朗。


    孩子們歡呼著衝到湖邊,大聲地喊著。一直扶著安塞爾的男孩笑著看著他們。


    “他們在做什麽?”安塞爾問他。


    “他們在祈福。”男孩的英語磕磕蹕蹕,但也是一群人中唯一能和安塞爾交流的。“祈福?”


    “對,傳說在這裏大聲地喊出名字,路過天使聽到了便會帶回天堂稟報上帝,賜給那人永世的幸福。”男孩很虔誠地解釋道,怕安塞爾不相信,便指了指其中一個女孩:“她這次來就是為了給生病的母親祈福的。”


    安塞爾總是覺得傳說非常之美,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柔和的笑容,抬起眼看著明亮的天空,發絲像金色的綢緞般耀眼。


    “您想去嗎?”男孩跳下一層石頭,仰起臉伸出手,滿臉期待。


    安塞爾將他的手搭上去,笑著提起寬大的衣擺跟他一起走到湖邊。


    “喊吧。”男孩臉上是曬出來的紅印,牙齒潔白,笑容明亮。耳邊是其他孩子清脆堅定的童心,為重要之人祈福的天真爛漫。


    ——我該喊什麽呢?


    安塞爾看著澄淨的湖水,心頭的苦澀傷痛漸漸蕩滌,眼神卻迷茫起來。——我希望誰獲得永世的幸福?


    他緊緊握住自己的雙手,瞳孔收縮,似乎在內心經曆了一場大戰。——得了吧,這裏誰認識你?你還不能麵對自己的內心嗎?他的心裏傳來一個鄙夷的聲音,他的眉頭反而一下舒展開來。“vien……”他喃喃道。


    “什麽?”男孩疑惑地偏了偏腦袋,笑著大聲道:“你這樣,烏拉諾斯聽不見啊!”


    安塞爾也笑了起來,喧囂的風將他的頭發吹散,卻擋不住陽光下明媚的笑容,他好像一下放下了心頭的重擔,掙脫了所有的束縛,將靈魂釋放在碧藍的湖水之中。


    他雙手圓在嘴邊,大聲喊道:“v——l——e——n!”我希望你幸福…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著,風吹過湖麵,帶起一道道波瀾,浮光躍金。


    風啊,能不能將他的心意送回冰冷昏暗的城市?告訴那個綠眼睛的青年——我愛你。


    “vien?那是你的名字嗎?”男孩坐在湖邊,看著身旁好像年輕了十歲,意氣風發的金發男人,輕聲問道。


    “nope.”安塞爾挑挑眉,輕鬆地笑道。“那麽,是你的妻子?”男孩猜測道。“nope.”安塞爾眨眨眼睛,好像有些驚訝。“那是誰?”


    “他是……”安塞爾的話卡在嘴邊,眼神突然變得懷念又充滿愛意。


    反正這裏又沒有人知道,也不會傳出去,他紅著臉偷笑了一下,抱著膝蓋,頭枕上去,隻露出一雙紅紅的含笑的眼睛,聲音清朗堅定:“他是我的愛人。”


    男孩英語不好沒注意到人稱不同,好像不理解這和他說的妻子有什麽區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以為你會為自己祈福的。大部分遊客都這麽做。”


    “是嗎?”安塞爾垂下眼睛,“可他比我更需要也更應該幸福……”


    男孩沉默著看了他一會,像大人一樣憂愁地歎了一口氣:“你叫什麽名字?”“ansell.”


    男孩再次確認了一下發音,就又衝到湖邊,大聲喊出了安塞爾的名字。聲音之高之大好像衝上岩石的海浪,打在安塞爾的心上。


    “你知道嗎?你的名字在我家鄉的語言裏是[上帝保護]的意思……”男孩轉身衝他揮手,笑容燦爛。


    他彎腰從湖底撈了一塊藍綠色的石頭,跌跌撞撞地回到安塞爾身邊,塞進他的手裏,再一根根按下他的手指包好,髒髒的臉上眼眸清澈如同烏拉諾斯湖水。


    “我會為你祈福。所以你也要幸福。”


    回到村子的時候已經快要天黑,卻發現所有人都點著火把一臉焦急。


    韋德的妻子蹲在地上哭著,安塞爾連忙跑過去,問了周圍的居民才了解了緣由。


    原來韋德家的小兒子不見了,韋德已經騎著馬去找了,但是如果在天黑之前找不到,就很有可能被狼群吃掉。


    韋德妻子不會騎馬,隻能求助鄰居,可是遠處傳來的狼嚎聲,讓他們不敢輕離。


    安塞爾沒有猶豫,扶起韋德妻子,問道:“你還有多餘的馬嗎?我願意為你們去找兒子。”他沒有提讓他們出庭作證的條件,隻是借了一匹馬,就冒著越來越暗的天色出發了。


    韋德的小兒子利歐才八歲,跟著一隻離群的羊越走越遠,家裏的牧羊犬發現了他,用身體阻攔無果,隻好跟在身後。


    預料中最糟糕的事出現了,在太陽落下的那一刻,叼著小主人衣角的牧羊犬發出一聲警告的吠叫,接著周圍草叢中亮起一雙雙綠瑩瑩的眼睛。


    利歐尖叫一聲,牧羊犬和竄出來的幾條灰色閃電咆哮著撕咬在一起。電光火石之間,一聲槍響鎮住了所有聲音。安塞爾騎著駿馬及時趕到。因為利歐離得太近,害怕誤傷,這一槍是對著天空開的。


    槍的型號太過老式,來不及再次填充彈藥,安塞爾壓低身子駕馬衝了過去,一鞭子抽開壓在牧羊犬身上的野狼。


    鞭子末梢捆著大號的螺絲釘,一下抽得皮開肉綻,野狼哀嚎一聲散開,露出下麵已經被撕開喉管的牧羊犬。


    安塞爾一陣惡心膽顫,但還是果決地彎腰伸手,將嚇呆的孩子一把摟住,正要起身坐正時,一頭膽大的野狼撲了過來,咬住了他的手臂。


    安塞爾吃痛,卻不能鬆手,險些被拽下馬去。他咬著牙,用鞭子把手上的鐵棍砸在野狼的腦殼上。一下!不行,反而狼牙扣得更深。


    第二下!鮮血飛濺,利歐害怕地掙紮起來,聞到血腥味的狼群躍躍欲試。


    安塞爾眼睛有些發黑,昏暗的視野和顛簸的馬背讓他感到眩暈,失血疼痛更是抽空他的力氣,他高高地揚起手臂,用最後的力量狠狠砸了下去。


    一聲悶響,野狼的腦殼凹陷下去,咬合的牙齒鬆開。


    安塞爾抽出手臂,甩開野狼,抱緊利歐,駕著駿馬一個急轉,絕塵而去。反應過來的狼群緊跟其後,很快就追上了奔馬,並排而行。


    嚇傻了的利歐身子一個勁地往下滑,安塞爾的傷手箍著他,另一隻手還要控製韁繩無力反擊。突然一隻大膽的野狼咬住了馬的後腿,接著更多的狼衝上來,合力將馬掀翻在地。安塞爾摔落出去,還不忘將利歐抱在懷裏。等他回過神,大張的腥臭的狼口已經出現在眼前。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他閉上眼睛,翻身罩住了小孩。


    預想中的撕咬沒有到來,相反,耳中傳來清脆響亮的犬吠以及馬蹄聲。


    火光透過眼皮照射進來,安塞爾睜開眼,看見眾多牧民們點著火把,騎著駿馬,拿著獵.槍,指揮著牧羊犬驅散狼群。


    安塞爾一下鬆了口氣,無力地平躺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倒轉的視線裏,一雙牛皮靴子越來越近。


    韋德跳下馬,走過來,抱起利歐,單膝跪在安塞爾麵前。


    他騎馬出去找了一圈,卻沒有找到。看著太陽落山,本以為失去了兒子,已經沉溺在絕望之中,卻突然聽見了安塞爾的槍響。


    安塞爾看著他那張板著的臉,無奈地搖搖頭,忍著劇烈的疼痛準備起身。


    韋德卻伸出手,語氣鄭重:“閣下,您冒著生命危險救回了我的孩子,我願意隨您回霧都作證。哪怕丟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安塞爾愣了一下,隨即眼裏湧起一陣狂喜,他伸手。重重地和韋德握在了一起。


    “我也說過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你和你的家人!”鮮血淋漓的手掌與皮革手套之間,是托付生命的承諾。


    馬車一路奔馳,披星戴月。


    卻在泰晤士河畔被一夥蒙麵的人攔下。


    “下車!”車夫瑟瑟發抖抱著腦袋蹲在地上,為首的蒙麵人對著拉著簾子的車廂大喊。車內寂靜無聲。下一刻,簾子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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