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澈幹巴巴笑著,不敢再看托盤上的針了,一雙眼睛亂瞟。


    冰冰涼涼的碘伏擦在皮膚上,護士拿著針管緩緩靠近,夏子澈深吸一口氣。他覺得自己這麽大個人了,再跟小朋友一樣吱哇亂叫嚎啕大哭有點不禮貌,但又實在怕得不行,所以隻能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怕。


    他空咽一口,等著疼痛到來,但比針紮的痛先到來的,是有人輕輕揉了一下他的頭發。


    他愣了一下,睜開眼睛,就見陳濯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他身邊。


    “怕死你了。”


    夏子澈坐在椅子上,剛好能靠到陳濯的腰,他不敢直麵針頭,隻能閉著眼睛把臉往陳濯外套邊上埋。陳濯也默許了他這樣,還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摸著夏子澈的頭發,算作安撫。


    狂犬疫苗是出了名的痛,但夏子澈這麽怕針的人居然也一聲沒吭,疼了就使勁往陳濯懷裏蹭,像隻小狗。


    陳濯好無奈,他陪夏子澈打完狂犬,又看他趴在床上打完屁股上那針破傷風,想笑又不敢笑。


    打完針有半小時的觀察期,護士讓他們去觀察室坐著,夏子澈誇張地捂著腰一瘸一拐地去了,陳濯扶著他坐下:


    “有這麽疼嗎?”


    夏子澈不服氣:


    “你試試呢?”


    但說完,他又歎口氣搖搖頭:


    “算了,你還是別有機會試了,太痛苦了。”


    陳濯看著他皺得跟包子一樣的臉,輕輕彎起唇,從口袋裏摸出顆糖給他吃。


    夏子澈這家夥有一點甜頭就會很開心,他高高興興剝開糖紙把糖含在嘴裏,剛疼得要死要活的感覺也忘了。


    “你很怕打針嗎?”


    這家夥在醫院的狀態和他平時簡直就是兩個畫風,陳濯有些好奇,沒忍住問。


    “還行吧,不僅打針,醫院和醫生也是,見了心裏犯怵。”


    夏子澈伸個懶腰,懶洋洋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抬頭看著醫院冷白色的燈。


    留觀室隻有他們兩個,很安靜,空氣裏彌漫著來蘇水的味道,夏子澈不太喜歡,他輕輕皺了皺鼻子。


    “……”


    陳濯點點頭,但頓了頓,又覺得不對勁。


    這家夥從小就是被放養長大的,小時候有爺爺看著還好點,長大了沒人管,又這麽怕醫院,那……


    陳濯微一挑眉:


    “你平時生病,不會從沒來過醫院吧?”


    “……”


    夏子澈心虛地空咽一口,沒說話。


    “回答我。”


    “我……”


    “說實話。”


    “嗐。”


    夏子澈不敢看陳濯的眼睛:


    “我身體倍兒好,真的,不來醫院也沒關係。平時頭疼腦熱的扛一扛就過去了。那什麽,著名科學家安徒生曾經說過,小病死不了大病沒得治……哎呦。”


    陳濯毫不留情往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他都快氣笑了:


    “真服了,歪理,別給安徒生賴,還有,安徒生是寫童話的,科學家那叫愛迪生。”


    “那就是愛迪生說的。”


    “愛迪生沒說過。”


    “那就是魯迅先生。”


    “魯迅先生也沒說過。”


    “那誰說過?肯定得有個人說。”


    “……是著名屁話大師夏子澈先生說的行不行?要真像你說的這樣,那大家生病全都靠自愈或者等死好了,還要醫院和醫生幹什麽?”


    夏子澈以為自己又要被掐臉了,條件反射般就要捂臉,結果一抬手扯到了剛紮針的地方,又疼得齜牙咧嘴。


    陳濯又好氣又好笑,他看著這家夥,稍稍放輕聲音,又問:


    “你為什麽怕醫院。”


    “……沒什麽。”


    “不想說?”


    “也不是,就感覺說出來挺沒麵的。”


    “你在我這還怕丟麵啊?”


    陳濯這話問到點上了,夏子澈仔細想了想,他在陳濯這裏什麽臉沒丟過?


    這樣想著,他歎口氣,放棄了自己的堅持,乖乖答:


    “就我很小的時候,有次生病,住院了。那陣我爸媽還沒離婚,但也跟離婚差不多。他們都忙著賺錢,沒空理我,就叫當時的保姆去陪護。那保姆阿姨也是剛換的,她可能覺得我沒什麽大事,就不太認真,總是出意外情況,還總扔我一個人待著。那次本來是小病,但莫名其妙因為各種意外狀況住了好久,紮了好幾針。嘖嘖,從那之後,無所不能的大英雄也有了怕的東西,唉,一看見醫生護士和那針頭就心裏犯怵,這可不能怪我。”


    “……”


    聽見他說的,陳濯微微皺起眉。


    既然夏子澈說那陣他爸媽還沒離婚,那他應該也才很小一點。保姆看護不用心,小孩又什麽都不懂,確實容易出問題。這樣的情況下,住院那麽久,誰都會難過會害怕吧。


    現在的他這麽大了,可能也不是怕看病怕醫院,他隻是怕又要住院,又要脫離熟悉的環境,又要孤零零一個人。


    “……嗯,不怪你。”


    陳濯又想摸摸夏子澈的腦袋,但又覺得這麽大個男生總被摸頭也不太好,所以又收回了手。


    他隻輕輕拍拍夏子澈的手腕:


    “以後別怕了,有病就來治,別自己扛。無論打針還是住院,我都陪你。”


    “真的?!”


    聽見這話,夏子澈微微睜大眼睛。


    “真的啊。”陳濯沒忍住笑了: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頓了頓,他又問:


    “哎,你是不是忘了,我爸也是醫生,你看到他害不害怕?”


    “這……”


    夏子澈拖長了聲音,像是在思考,片刻後又猛猛點頭:


    “不瞞你說,怕的。你可能沒感覺,但咱爸那氣質,一看就是個特牛的醫生,還是很嚴肅的那種,我每次見他心裏都沒底,感覺分分鍾就要被拉去做檢查。”


    “那我呢?”陳濯又指指自己:


    “如果我以後也學了醫當了醫生,你會不會怕我?”


    “你?”


    夏子澈把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然後搖搖頭:


    “不怕。”


    “我怎麽又不怕了?”


    “因為你是陳濯啊,你剛不是說了嗎,以後我看病住院的你都陪我。哇,到時候我住個院,同病房都是爸媽老公老婆兒子女兒陪護,就我,我旁邊小椅子上坐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我們陳醫生親自給我端茶倒水喂飯看針,多有麵呢。”


    夏子澈已經在這暢想未來了,陳濯真覺得無語:


    “大哥,你都要住院了還在這樂呢。要真等你睡病床上等著我給你喂飯的那天,你就別惦記著你三兩薄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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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先惦記惦記你那小命吧。”


    “哈哈哈……”


    也不知道陳濯那句話又戳到了夏子澈的笑點,這家夥又在這傻樂。


    笑著笑著,他突然歪著身子,輕輕靠在了陳濯肩上。


    他睜著倆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天花板,冷白色的燈旁邊有隻小飛蟲轉呀轉。


    他看了一會兒,突然說:


    “陳濯。”


    “嗯?”


    “你以後真的想當醫生啊?”


    “……”


    陳濯微微蜷起手指。


    他很久以前確實一直很想像父親一樣,學醫救人,隻是……


    “嗯。”


    他微微垂下眼,含糊應了一聲。


    夏子澈沒聽出他那點異樣,他隻有點出神地問:


    “真好。學醫是不是要學紮針的?”


    “嗯。”


    “那為了讓你能成為一個好醫生,本帥哥就勉為其難犧牲一下做點貢獻吧。”


    “什麽?”


    夏子澈輕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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