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體倍棒,血管也算好找吧,以後要是你學這個,我獻身給你練習,天天給你紮。嘖,你要學醫,肯定得是醫學界冉冉升起的一顆偉大新星,等你名垂青史的時候,別人歌頌你的偉大貢獻,也得算上你身邊一位不知名大帥哥一份功勞啦。”


    第34章 034-槐樹雪


    ◎你想看雪了哦?◎


    陳濯聽著他這傻話, 微微垂下眼看著他:


    “這時候你又不怕針了?”


    夏子澈沒多想,隻隨口道:


    “嗐,你跟其他醫生怎麽能一樣呢?”


    “怎麽不一樣?”


    “……”


    這話把夏子澈問住了。


    他沒再靠陳濯肩膀了, 而是端端正正坐起來,看看他, 又有點心虛地挪開視線。


    停頓片刻, 他幹巴巴笑兩聲,開始日常胡話係列:


    “別的醫生針管裏是藥, 我們陳濯醫生針管裏那都是一滴滴的智慧!要是能被你紮上一針, 那我將被你無邊的智慧光環籠罩,要是您的智慧能分給我那麽一絲絲, 那真是我三生有幸!啊!陳濯醫生!我的驕傲!我的榜樣!我的偶像!我人生的引路人!!”


    剛剛在隔壁打退燒針叫得鬼哭狼嚎的小男孩牽著媽媽的手走到了留觀室門口, 正好遇上屁話大師夏子澈先生鏗鏘有力的即興演講,一大一小好茫然地愣在原地, 似乎不知該不該進來。


    陳濯有些抱歉地衝他們笑笑, 然後捂住了夏子澈的嘴。


    ……笨死了。


    半小時後, 患者夏子澈對疫苗無不良反應, 獲取出院資格,賽謠他們給兩人發了寵物醫院的定位,他們都在那裏。


    陳濯和夏子澈過去的時候,小貓的檢查已經做完了, 正趴在醫療艙裏舔毛毛。


    醫生說這小家夥就是營養不良,除了輕微耳蟎之外沒有什麽別的毛病, 腿上的傷是被刮傷的, 沒傷到骨頭, 治療及時也不會留後遺症。


    醫生大概是給小家夥簡單清理過, 小貓比先前要幹淨不少, 醫生說這是隻小布偶,品相很好,眼睛顏色也藍藍的,像寶石。


    對此,夏子澈的評價是:


    “謔,是小的有眼無珠,這還是位公主。”


    這麽一番折騰下來,他們回秘密基地聚餐肯定是來不及了,於是幾人隨便在路邊找了家燒烤店。小貓咪不好進門,他們就麻煩老板在店門口擺了張桌子,坐外麵吃。


    夏子澈臨時買了個貓包讓小貓待在裏麵,它這會兒倒是不凶也不怕人了,就是一直在貓包裏轉來轉去好奇地喵喵叫,過一會兒沒聲了,夏子澈看了眼,是這家夥在裏麵窩著睡著了。


    “睡得還挺香,真服了,吃我的喝我的還讓我挨了兩針,小沒良心。”


    夏子澈撇撇嘴,又看看桌上的好朋友們:


    “現在有個問題,咱救出來的這落難公主要怎麽辦呢。或許你們誰想養隻可愛的小貓咪嗎?”


    這話一出,桌上幾人都沒吭聲。


    陳濯從小就不喜歡貓貓狗狗,和這種需要陪伴的生物共處對他來講稍微有點困難。薛知源他爸明令禁止小動物出現在家裏,文一家裏有老人,不方便,黎芽更不用說,她媽媽拒絕家裏出現一切會影響她學習的東西,包括小動物。至於夏子澈,他也不太擅長照顧小動物,就按他自己的話來說,他連自己都照顧不明白。


    在座唯一養過小貓咪、也適合養小貓的隻有賽謠,但賽謠前不久才剛失去雲彩,她本人並不是很想再接受一隻新的小夥伴。


    此時聊到這個話題,她也隻是說:


    “我可以負責給它找領養,我那裏貓砂貓糧貓罐頭什麽的都有,在找到領養之前,可以在秘密基地給它搭個小窩,它可以先住在倉庫裏。”


    聽她這樣說,黎芽也點點頭:


    “我家就在這附近,我可以每天過來喂它陪它一會兒。”


    “哇,那這就再好不過了。”


    雖然天已經很冷了,但夏子澈還是拿了瓶冰可樂給自己滿上。


    他舉起玻璃杯:


    “來讓我們慶祝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好事!慶祝我們向成功邁進了一大步!額外再祝落難公主早日找到好的領養人家!!”


    這家夥搞氣氛向來有一手,桌上半大的少年們也跟他一起舉杯,玻璃杯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幹杯!!”


    -


    由於秘密基地入住公主一位,接下來的日子裏,小倉庫裏熱鬧不少。小貓咪需要陪伴,他們索性把工作日的補課地點改在了秘密基地,每天,在他們學習的時候,小貓就乖乖在窩裏趴著,偶爾跳到桌子上也隻是安安靜靜看他們在做什麽,不會打擾他們,乖得不行。


    他們一直沒給小貓起名字,要不叫“哎”“小貓”,要不就跟著夏子澈一起喊它“公主”。


    小貓被幾個少年好吃好喝地伺候著,沒幾個月就從當初瘦巴巴的可憐樣子變成了正兒八經的公主殿下,她身上毛毛又多又蓬鬆,毛色和開臉也很好看,一雙眼睛是寶石一樣的深藍。以前有貓販子出價好幾千想買它回去,但被賽謠拒絕了。


    賽謠一直在給小貓找合適的領養家庭,她找領養家庭的要求很高,這段時間也把小貓送過兩家,但第一次是小貓跟領養家庭的原住民相處不愉快,主人沒辦法又把它送了回來。第二次是賽謠回訪時發現新主人擅自把小貓改為籠養,她到的時候,小貓正病懨懨地趴在籠子裏,淚痕很重也沒有人管。


    賽謠跟那人吵了一架,鬧得很不愉快,然後她付了小貓這段時間在這人家裏的開銷,又把它接了回來。


    夏子澈開玩笑說這公主賴著他們不走了,然後隔空對著它打詠春搖花手,小貓蹲在沙發扶手上看著他,出其不意撲上去抱著他的手嗷嗚就是一口。


    夏子澈怪叫著逃跑了,小貓咪則以王者般的姿態蹲坐在扶手上舔爪爪。


    其他的朋友們在嘲笑夏子澈的落敗,賽謠卻像是有點出神地看著那隻小貓,許久才像回過神來一般,微微垂下眼,挪開了視線。


    經過上次領養翻車的事情,賽謠對後來的領養家庭卡得更加嚴格。有很多人衝著小貓來,也不是真心想養隻貓,而是看中了它的品相和身價,賽謠隻想找個真心需要小貓也真心對它好的,但這顯然是件難事,所以送走小貓的事越拖越久,一直到他們期末考結束放了寒假也沒有給它找見合適的去處。


    經過一學期的努力,藝體班那四個人全部完成了開學時和牛猛的賭約,牛猛對此很滿意,專門把他們叫到辦公室誇了一頓,最後告訴他們未來也要像這學期一樣認真學習進步、不能懈怠。


    那天是高二上學期的最後一天,也是寒假的第一天。


    幾人早晨在學校領了成績單,又在秘密基地瘋玩一下午,最後才各回各家享受各自的寒假。


    寒假期間他們應該不會那麽頻繁地去秘密基地了,小貓繼續孤零零住在倉庫裏也不太好,想來想去,賽謠還是把她裝進了貓包裏,和她的小窩小盆一起帶回了家。


    高中生的寒假短暫又珍貴,陳濯已經很久沒有擁有過這麽純粹、什麽都不用想不用做的假期了。


    他甚至有點不知道該做什麽,寒假開頭的前三天,他每天睡到自然醒,睡醒了起來收拾收拾就差不多該吃午餐,然後夏子澈會準點過來串門蹭飯。


    可能夏子澈也看出他這幾天過得有點頹廢,所以寒假的第四天,陳濯就失去了睡懶覺的權利,他早晨九點鍾準時被夏子澈吵醒,然後被那家夥拉出去晨跑。


    他們的晨跑一般是繞著小區跑圈,但偶爾夏子澈會換路線,帶著他去城市不起眼的旮旯拐角尋找有趣的小東西。有時候是一家不起眼但很美味的早餐店,有時候是老舊小區好幾天才開一次的熱鬧集市,裏麵有好吃的純手工辣醬,還有晚去就要排長隊甚至售空的美味雞腿。


    不知為什麽,北川的冬季好像比夏天要更加熱鬧,尤其是人多的地方,小吃攤熱騰騰的氣和大家笑鬧時呼出的白霧一起組成了北川純白的冬天。


    在又一次騎著小電驢一起趕集的冬日早晨,陳濯和夏子澈一起坐在路邊,捧著好不容易買到的烤雞腿,他抬眸看著北川灰白色的天空,突然說:


    “夏子澈,今年冬天是不是很少下雪?”


    夏子澈愣了一下,也順著他視線看看天空,有些茫然:


    “還好,不少吧,跟往年差不多啊。”


    “……”


    陳濯眨了眨眼,後知後覺,自己好像搞混了。


    他十八歲那年離開了北川,那之後一直都在南江生活。


    他在南江生活了八年,其中大半都是沒有社交沒有外出的日子,他總是一個人待在家裏,一本接一本地看書,看過的書漸漸放滿了兩麵牆的書架。在病情不大穩定的時候,他會發很長時間的呆,會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或者坐在飄窗上,看著窗外的雨或者雪。


    南江的夏天和北川完全相反,那個城市的雨季很長很長,每天不是陰雲就是下雨,整個夏天大半都是陰冷潮濕的模樣,等到了冬季,降雨變成降雪,十天有五天,天空都飄著細小的雪粒。


    所以,在他記憶中,冬天應該是經常下雪的,窗外的落雪會持續很久,然後在地麵積上薄薄一層。


    這讓他都忘了,冬天除了連續不斷的雪,還有熱騰騰的白霧和人間煙火氣。


    陳濯略微有點出神,直到旁邊的夏子澈問:


    “你想看雪了哦?”


    陳濯衝他輕輕笑了一下,搖搖頭,又低頭咬了一口手裏的雞腿。


    還是熱的。


    也不知是不是陳濯早上的問題被北川之神聽見了,當天晚上,北川就下了好大一場雪。


    夜裏的雪花像是鵝毛一般從天空灑落下來,持續了一整個夜晚,又停在了天光破曉時分。沒多少人見證這場雪,卻都在第二天早晨看見了大雪來過的痕跡。


    陳濯就是其中之一。


    那天早晨九點鍾,他準時被夏子澈的電話吵醒,原本以為那家夥又要帶他去晨跑,卻沒想到那家夥聲音帶著笑:


    “陳濯,起來了。哎,你趕緊收拾收拾下樓,去老槐樹下邊找我。”


    “?”


    陳濯抬手揉揉眼睛,聲音裏還有剛醒時未散的困意:


    “做什麽?”


    “你去就行了唄,驚喜。”


    “?”


    陳濯真要怕了夏子澈口中的驚喜,這對他來說一般跟驚嚇掛等號。


    但他還是聽夏子澈的話起來了,他簡單洗漱完,換了衣服就要去直麵夏子澈即將為他帶來的恐懼。


    他以為今早還是晨跑,所以穿得比較單薄,但在他下樓時,蘇楠看看他,提醒道:


    “小滿,出門把羽絨服穿上吧,記得戴帽子圍巾,今天很冷。圍巾給你織了新的,在衣架上掛著,灰白格那條是你的。”


    “嗯。”


    蘇楠有一雙巧手,她做菜很好吃,還會織圍巾帽子,甚至陳濯小時候的毛衣都是出自她手。


    她很會挑毛線,織出來的圍巾又軟又暖和,以至於十八歲之後,陳濯再沒有戴過圍巾,因為那些都沒有記憶中的柔軟。


    他從衣架上取下那條灰白格的圍巾,隨便在脖子上纏了兩圈就要出門,看得蘇楠哭笑不得。


    她走過去,把圍巾取下來,又親手給他戴好,整理好圍巾首尾的穗穗。


    做完這些,她後退兩步欣賞自己的作品,滿意地點點頭:


    “行了,去玩吧。”


    陳濯看著她的笑,眸裏神色有點深,後來,他也輕輕衝她彎起唇,走到玄關處推開了門。


    隨著門被推開,外麵的世界露出一線,逐漸映亮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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