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悄然女聲,尺身飛快變幻,從咒騰上流出的赤金光絲,瞬息之間縛住了發潑墨的白袍仙君。


    第一式,定身尋情根,任是仙神,也無可掙脫。


    赤金光絲動得很快,眨眼間就流入了細膩肌膚裏,在血液脈絡中雜而有序地穿梭。


    這個過程,無異於是殘忍的。它要所縛之人不得掙紮,隻能清醒地感受情絲被一點點清除的空蕩而恐慌的感覺。


    斷情光絲全部鑽入體內,沒了縛住身形的外在力量,鶴淩序很快就要往下墜。


    接住他,輕放於地麵,宿半微撐著他的肩,將人扶住坐於地麵上。


    “宿半微,你好大的膽子!”


    鶴淩序的眼尾瞬間就騰上了怒懟的紅意,睜著一雙清墨銳眼,看著她的樣子是十足的受傷與怨恨。


    她怎能這樣對他?!


    失控的身體很糟糕,讓他甚至都提不起一點點的修為去對抗斷情尺。


    是的,斷情尺。他萬萬料不到,她會對他用絕情尺!


    竟是她親自……對他用絕情尺!!


    荒誕至極!!!


    “鶴淩序,恨我嗎?”


    她垂眼的樣子,比他更像個雲端觀塵的無欲仙君。


    而真正的仙君,此刻真跟在塵世間打了個狼藉的滾一樣,青發淩亂,朱唇凝血。


    任他發白指骨緊抓薄藍衣袖,宿半微的視線在他手背上似要戳破肌膚的青筋上停留一瞬,隨即移眼,抬手欲拂去對她來說頗有分量的力道。


    角色徹底顛倒,原先她求他救命,之後他也求她救命。


    清臒的腕骨,即便光看,便知其瘦而有力。宿半微拽下他的腕。


    沒拽動。


    雖然她沒使多少力,但經過絕情尺第一式“縛身”後,無力才是常態。


    像他這般,力道頗緊的,有些超乎想象了。


    對他的掙紮感到訝異,宿半微有些心痛,也有些生氣,“你做回你高高在上的淩序仙君,不好嗎?”


    “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為了所謂感情而自毀道行。”


    幫鶴淩序斷情竟比她想得要難得多。狼狽,無助,卑微,所有沒法與之掛鉤的詞偏偏就跟他掛上了鉤。


    她討厭這種落魄,也討厭此刻猶豫的自己。


    閉眼再睜,她用力扯開了彼此。


    或者,準確的說,是扯開了他的手。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她深知的道理,是鶴淩序參敗的因,也就成了現在的苦果。


    已然參敗的仙君因她撤開,被迫以手撐地,他咬牙仰頸,青筋明顯,艱難吐出句話——


    “可你不是我。”


    折起的眼褶像是被刀深劃而過,血色洇入瞳眸,染至眼瞼,逐漸翻紅。


    他從未有放棄她的念頭。


    ……一點點都未曾有過。


    又重複了一遍,“宿半微,你不是我。”


    下顎咬緊,他在勉力抵抗,漆黑的發因身形難抑顫動而四處散開。


    宿半微初初察覺到不對,已是他有血絲自唇邊流下之時。


    “你在抵抗它?”這回不可置信的是她,“你瘋了?”


    光絲像被燙到了,一縷一縷飛快縮出來。


    音量不自覺提高,“你怎麽還能用修為?內隱修為?”


    血溢唇畔,睫若翩蝶的男子扯了點笑,“半微,我不想的事,誰都別想逼我。”


    邊說話嘴角邊淌血,嘀嗒濺落在乾澤道袍上,赤紅色澤在銀白衣袍上格外明顯。


    “內隱修為是什麽概念,你清醒嗎鶴淩序?”宿半微感覺自己要被氣瘋了。


    這又是怎麽回事?!鶴淩序是想拿死威脅她嗎?


    “清醒,我一直很清醒。”


    五髒六腑翻滾的是他,話語間冷靜下來的也是他。


    一字一句隨鏽鐵味血吐出,“在秘境裏,我就願耗盡內隱修為護你,你,咳,以為換作任何人……咳,我都心甘情願嗎?”


    荒謬至極,宿半微混亂思緒中起了個糊塗的想法——瘋魔的,到底是他……還是她?


    沒有愛情,人不會死。而他倆強湊在一起,反倒易亡。


    趨利避害不應該是人的本性嗎?飛蛾撲火當真很有意思嗎。


    斷情光絲還在往外溢,跟他嘴邊的血跡一樣,豔目至極。


    “不妨告訴你,自始至終,我都不喜歡你。”


    宿半微是個固執的人,在某方麵,也認死理。


    她還是認為情迷了眼,什麽荒唐事都做得出來,待人清醒後,未必考量也是如此。


    確實,沒人比任務者更忌諱感情的危險性與不穩定性了。


    殘存的良心告訴她,幫鶴淩序撥亂反正才是她目前最該做的事。對此,她即便百般動容,也深信不移。


    誰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所謂的推己及人。


    聽聞這聲,一大口血嘩然吐出,像是憋不住後一下傾瀉。


    腥鏽又苦澀。


    宿半微在加火,“接近你,從來就是有所圖。”


    “貳斬。”


    斷情尺的第二式,被念了出來。


    “撥亂反正罷了。”她喃喃。


    高絕出塵的淩序仙君,不該成為他人口中惋惜的話柄。


    無力撐腕,他支肘於光滑地麵,指骨攥她的纏枝蓮衣擺,甚至顫抖中還夾了縷他自己的發絲。


    薄藍衣擺與漆黑發絲,一起被一隻蒼白近雪的手死死揪住。


    “不要這樣,半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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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還沒斷完……


    隻能說,最虐的應該就是斷情這部分了(應該吧……)


    大家還好吧?(我覺得還行誒。)


    第30章 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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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虛弱喘氣,“我不糾纏於你,好不好,你不要這樣對我。”


    不要這樣對我……她聽過這話。


    在幻境裏,謝暌對著化成一片血雨的含雁仙君,也說這種無助的話。


    宿半微沒想到,這般卑微話竟會出自鶴淩序之口。


    這也讓她覺得,這苦種,她得拔。


    但凡早知有這一出,當初說什麽都不會對鶴淩序使那勞什子美人計。


    “鶴淩序,今日過後,你還是乾澤的下任掌門,大道光明,前途無量。”


    她微微仰頭,憋去發澀的淚意,疑似哽咽般勸他,“下次不要再輕易動心了。”


    這種失誤過錯,不管是他,還是她,一次就夠了。


    越相處,越難抽身,此刻亦如是。


    “乾道澤坤,借令加縛。”


    聲音可能有些發抖,八個字不穩著出來了。


    特意為他學的束縛令,專門遏製內隱修為。原以為不會用到了,沒想到鶴淩序,總是能給她帶來難忘的心顫。


    “宿半微,你又在騙我。”


    眼瞼不知不覺間染成了一線血色,連帶著周圍的肌膚也微紅了一片,鶴淩序望她而言。


    “我不信,你從未喜歡過我。”


    被堵住了內隱修為的外放,他竟然還糾結在好幾句話前。


    宿半微得承認,有那麽一刻,她想扶起不肯倒地的倔強仙君,讓他展顏對她笑,而不是揚著脆弱脖頸,痛苦望她,不死心。


    “你信或不信,與我何幹。”


    放過彼此吧,鶴淩序。


    宿半微加了最後一句口不對心的籌碼——


    “我隻是怕你幹擾我和鍾遲而已。”


    殺人誅心,不外如是。


    鍾遲是她的借口,也是他的瘡口。鶴淩序悔自己當初沒殺透鍾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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