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步進來的仙君姝容清冽,走動間可見含蓄勁道與從容氣度,神情卻沒法說得上是愉悅的。


    “若我未阻,你可要做什麽?”


    眼神無波,卻頗有壓力。


    “我真沒打算做什麽……我發誓!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樣挖牆腳的人。”頂著一副高大身材,方五邑真誠發誓。


    知道他的尿性,也不再理會,轉首便逮住了裝死靜默的宿半微,“想知道什麽,過來問我。”


    有何必要浪費時間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


    無關緊要的方五邑走時匆忙,還是因鶴淩序一句提醒,才知宮內出了事。


    不過走之前給了她傳了道音——“三日後,溫居天字居,你想知道的,屆時都會知曉。”


    宿半微一聽,便活了心思。


    從鶴淩序處得到的信息太有限,他話總是一點一點地透露給她,要弄懂他布的全個局還是太費時間了。


    如果是方五邑的話,興許還會簡單點……


    她思考的時候都很安靜,鶴淩序一看便知她又在盤算些東西了。


    “宿半微,你從不會見好就收,總是鍾情試探底線。”


    他說這話無喜無恨,一時讓人聽不出態度。


    但……好像並沒阻撓她的意思。


    鶴淩序竟越發讓人捉摸不透了……宿半微揚眼,細細致致掃過他的麵上,一時也沒底他是不是聽到方五邑給她傳的音了。


    *


    溫居還是一樣的,靈韻之地,不是俗世間雕梁畫棟可比擬出來的。


    方五邑能把她約在這,也恰是說明資產的雄厚以及身份的不得了。


    細致一想,好像她和鍾遲接觸過的人……好像都是些在這能叫得上名號的。


    不說鶴淩序,就是湯念,在外也是響當當的湯念仙君,乾澤的下屆長老。


    這麽一說,她還是高攀的那個。


    漫無邊際地想著想著,宿半微到了方五邑約好的天字居。


    侍仆退下,宿半微當著他的麵,昂首挺胸地進了來。


    裏麵墨綠衣袍的男人撐著頭笑,“半微姐姐,來得比五邑想得要早啊。”


    “你也挺早的。”懶得吐槽他的稱呼,宿半微應付了聲便開門見山,“鶴淩序到底布了個什麽局,你今天就跟我仔細說道說道吧。”


    將果碟與糕碟往前推了推,方五邑垂眸為她倒茶,“設了個假局引出罪魁禍首唄。”


    與上次見麵故作輕佻不同,此次的舉動矜持且恰到好處,小小倒茶的動作都講究極了。觀他動作而心有考量的宿半微不作反應,等他繼續說。


    “辟元石,你知道嗎?”


    沒人比她更知道了,宿半微依舊不作聲。


    透綠茶水散著清香熱氣,掐朱琉璃杯盞平穩被送到了她手邊。


    收回右手,方五邑接著說:“它被分了兩半,施以聯契,一半給了應安筠,你猜作什麽的?”


    “不知。”


    “換拓經丹。”聲音低沉,他抬起眼,望著她一字一字說道。


    陰翳消得很快,他了雲淡風輕了起來,“拓經丹嘛,開拓經脈嗎,跟辟元石不一個功效嘛。”


    這意思已經說得很明顯了,宿半微緊了緊杯上的手指。


    她之前確實騙鶴淩序她要辟元石是為了開拓經脈修煉來著,他也確實信過……或者說,即使懷疑不信,他也還是留了她退路。


    那麽這個局就已經大致清晰了。


    辟元石一半予應安筠,換拓經丹,同時引他們入局。


    另一半藏起來,通過聯契作用掌握應安筠的位置,同時真正牽製他們,或者更精確點:困住她。


    好個謀劃,一箭多雕。


    反將一軍,既將了她和鍾遲,也將了應安筠和謝寄真。


    “厲害吧,淩序是真的能運籌帷幄!”


    方五邑一臉自豪,像炫耀一樣對著她誇她的對象。


    好奇怪的感覺,宿半微撓了撓後腦勺,依舊不吭聲。


    “不過他可能唯一料錯的,是你做事竟然做絕,要不是準備足以妥當,他可能真的得失算了。”


    指尖點上桌麵,他正麵承認:“我確實是淩序安排的,他猜你也許會來,猜你無人相護,因而我的目的便是護你,也是吸引應安筠。”


    “淩序向來做多手準備,你要不是有腦子,現在肯定就得追著他跑了。”


    說不上是什麽語氣,方五邑歎了口氣,“戒刑,不聲不響就闖了。”


    “那可是乾澤的戒刑哪。”


    ……


    轟隆一聲,外麵下雨了。


    溫居裏麵的人自是聽不到也見不到的,而溫居外的仙君是知曉的。


    沒用靈力修為,一瓷白的手就單調撐著把素色油紙傘。握柄竹色溫潤,襯得本來握劍的手都多了幾分溫情。


    雷聲僅響了幾下而已,卻一聲比一聲震嚇人心。


    傘麵都不顫一分,任雨滴濺落迸開,然後允它們悄悄滑下傘緣窺傘下仙君的傾世容姿。


    雪色鶴氅無褶無皺,被穿梭雨絲之間的細風吹得曳起弧度,卻像不舍離他一般,隻漾起一點便又垂貼了回來。


    就這麽個萬物眷顧的仙君,隔著雨勢,漆夜眼眸投向前麵的溫居,不動得像等待了亙古一般。


    他知她的來意,之所以不攔……是因她過於敏銳,又過於聰慧了,既瞞她不住,不如讓她知曉,他是何樣的人。


    從始至終,唯他自知,對她的渴望,由心至身,愈演愈重。


    雨水透過房簷串珠樣滴落,打在磚上葉上都迸出碎晶。


    風穿過雨,帶著涼意拂衣。


    誰也不會想到,這麽一個光風霽月的仙君,沉寂持傘的時候,內心是這般的呢。


    垂下睫毛,他想,他到底還是想要她的心的。


    因而她來的那一瞬,雖苦澀無比,卻心生渴盼……他要她心疼,要她愧疚,要她永遠忘不掉他。


    他就要跌給她看,一寸不餘得跌給她看。


    然而……


    雖已考慮到最末退路,但當真把他逼到此徑,到底還是心碎難忍。


    雨還在落,不大不小,風吹斜了雨絲,卻觸不到傘下男子的一塊衣角。


    天蘊之仙君,於自然饋贈中遺世獨立。然而撐著一傘素青,又好像沾染了點滴凡塵。


    宿半微從溫居出來,還沒驚訝於這難得的雨,就徑直看到了靜默等候的鶴淩序。


    雨幕不大,卻可能是因為斜飛,她感覺有點糊眼。


    不遠處的喧嘩還在愈演愈烈,此方卻是一片無言。


    悲喜不盡相通的,葬情城長年幾乎不見雨,因而一場天泣就能讓城民們一齊激動起來。


    可他們哪知,他們的城主,綿延了數百年的應氏城主,已要換個別的姓氏了。


    又哪知,這場雨或許是要洗滌罪孽,或許是在哀悼墜跌,又或許是在福賜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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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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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半微沒有當即離開葬情城,也就在發生意外的一瞬,及時被召喚回了城主府。


    從未見過鍾遲這麽緊急的召喚,鶴淩序又不給她偷溜的機會,也就隻能帶著他同去了。


    城主府內依舊雕金浮玉,花絮飄灑,奢貴與風雅莫名契合在了一起。


    需得一人半環抱的櫻樹下,鬆垮彩袍的男人無力靠坐在樹幹邊,脫了妝容的臉蛋憔悴至極。


    他的對麵,立著二人。


    “賀錄?”


    宿半微一進來,便被右側那個高個男子給吸引住了心神。


    太過驚奇,也就沒注意到身邊人的冷峻氣場。


    被喚之人回頭,正是加了長發的賀錄——時空任務局的現任局長。


    一眼便知矜貴的氣度,太過不尋常了。既像是看淡悲歡的神明,又像是拿權用人的貴者高者。


    他身披墨綠金紋鶴氅,一頭烏發以如意高金冠束起,尾翹的鳳眼看人時候微闔,帶有幾分漫不經心之感。


    看眾生,皆是生命,又是草芥,唯獨看他的人,才有了人溫。


    比如看向他最不放心的半微之時——


    “半微,你不合格。”


    雖已有幾分意識到,但一見麵就聽到這句話,宿半微的心還是沉了下。


    縱橫任務世界多年,她一向與優秀拉扯。突如其來的不合格,就像優等生一下子考了個不及格。


    可她無可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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