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四阿哥喜歡娘娘。”


    齊東珠咧開嘴笑道:


    “他從小就是這個樣子, 那時候才一丁點兒大,”


    齊東珠抬起手, 比劃了一個繈褓的長度, 對佟佳氏說道:


    “就不喜歡親近人了, 寧願自個兒在榻上躺著, 若是強行抱他,還要哭鬧呢!也就是他與娘娘投緣,才願意親近。這是天生的母子緣分呢。”


    齊東珠這話兒可謂是說到了佟佳氏心坎兒裏。讓她一貫蒼白,靠著胭脂才撐起一點兒紅潤的麵龐露出了笑意。齊東珠見狀,心下也歡喜。任何人都不難看出,佟佳氏的身子骨是真的很弱,而且隨著齊東珠在宮中待著的時間漸長,她看起來更加蒼白無力了。而看到佟佳氏能因四阿哥和她的幾句話開懷,齊東珠自然願意多說一些。


    “娘娘,四阿哥關心您。今兒我可瞅見了,您在門口兒咳嗽,他即刻便注意到了。他年紀小,不懂怎麽表達對您的關心,您可一定要好好照顧您自個兒,等來日四阿哥多體貼親近您。”


    佟佳氏自然體察了齊東珠的好心,可是她身子如何,她自個兒清楚得很。孱弱衰敗之相,無可轉圜,想來後宮諸人心裏都是有數的。可她還是對齊東珠微微一笑,又溫柔地看了看在她身邊兒安安靜靜地做個小暖爐的四阿哥一眼,說道:


    “本宮知道。”


    齊東珠很是欣慰。她發現比格阿哥似乎是在她和佟佳氏的愛中漸漸開始融入這個世界,不再遊離在自閉幼崽自己的世界之中。他似乎像齊東珠所期待的那樣,開始變得懂事明理,學會不再單純排斥環境和人,而是用齊東珠傾心交給他的愛和關懷,在慢慢回饋佟佳氏對他的善意。


    他長大了一點兒,不再是那個在不順心的懷抱之中大聲嚎哭的大耳尖叫驢。


    就在這時,宮殿外傳來些許喧囂吵鬧之聲,齊東珠她們向殿外望去,正瞧見天色驟然變暗,四下邪風皺起。齊東珠覺得疑惑,和其他宮人一道,抬眼往天上看,便聽見雀鳥悲鳴,紛亂不止。


    此刻,齊東珠也看不出什麽端倪。她平和日子過慣了,雖然第六感讓她心中不斷升起危機感,但倦怠的身體和大腦屏蔽了第六感的示警。


    春日日頭漸長,外頭除了風刮得大些,仍然看起來一派祥和。門扉大敞,是佟佳氏為了安景仁宮眾人之心,讓她們看清楚一宮主位仍在此坐鎮,可時辰久了,反而讓佟佳氏受不了門外刮進來的邪風了。


    齊東珠站在風口處,為她擋著門窗之外刮進來的涼風,被佟佳氏冰涼的手指輕輕握住了手腕兒。


    “東珠,本宮這身子實在是糟爛,撐到此時,已是難以為繼了。現下宮中嚴令不可來往走動,三阿哥怕是要在上書房耽擱時辰,四阿哥就拜托你看護了。無論一會兒出什麽事兒,本宮希望你們平平安安的。”


    被點了名兒的比格胖崽聽聞這番話兒,知道佟佳氏又不得不去歇息了。他抬眼看著佟佳氏,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看不出什麽情緒,小臉兒上也沒什麽表情,但他輕輕用小胖臉兒蹭了蹭佟佳氏冰涼的手腕兒。


    而這足以讓佟佳氏露出一點兒笑容來。四阿哥養在景仁宮兩年餘了,她知道眼前這個幼崽有多不愛說話,恐怕是隻有齊東珠有本事讓他正兒八經地好好交流。她已經明白四阿哥是個有點兒特殊,十分漠然的幼崽,可這樣的幼崽流露出來的溫情也格外珍貴。


    佟佳氏受用極了,而齊東珠將比格胖崽抱起來,看著佟佳氏更加蒼白的臉,輕聲說道:


    “娘娘,也就是風大了些,興許是欽天監出了什麽岔子也說不準呢。您安心罷,啥事兒也不會有。”


    心大如齊東珠,此刻抱著同樣心大又沒心沒肺的比格胖崽,一人一崽四隻眼睛都帶著不諳世事的澄澈,望著佟佳氏。即便是佟佳氏身體不適,也被她們逗得一笑,繼而正了正麵色,說道:


    “即便是欽天監靠不住,本宮也確實覺得比往日還胸悶氣短些,總覺得有些不好。你們瞧,這書上的鳥雀也不安穩,興許真有什麽大事兒要發生了。”


    鳥雀不安這幾個字倒是觸動了齊東珠那遲鈍的神經,可還沒等她細細想過,景仁宮外院突然傳來了一聲“皇上駕到——”。


    這一聲餘音繞梁,讓所有人都清醒了幾分,延竹連忙和小宮女兒一道為扶著佟佳氏下榻,去殿外迎駕,而齊東珠有些無措地抱著比格胖崽在原地躊躇了片刻,想著躲是肯定來不及了的,便也隻能把圓乎乎胖崽放在地上,自個兒也跪在比格胖崽身後。


    佟佳氏實在動作不快,還沒折騰到門邊兒,康熙便自個兒大踏步走進了景仁宮主殿,親手扶住了她。


    “表妹。”


    “嬪妾參見皇上。”


    佟佳氏輕聲說,也沒有執意行全禮。康熙心中念著旁的事,自然不會在意她的禮數如何,攜她一道入了座,正想揮手叫下人退卻,餘光卻瞥見了地上有一坨圓滾滾的不明生物。


    定睛一看,正是他胖得有點兒過了頭的四兒子,還有四阿哥身後那熟悉到有點兒可疑的身影。


    “都起來。”


    康熙見齊東珠手腳麻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臉卻是不怎麽敢抬的,但每次宮中有點子事兒,她都能意想不到地出現在現場,讓康熙如何能錯認她的身份?


    可是事情緊急,康熙也隻能狠狠刮了她一眼,便回過頭來看著麵色蒼白的佟佳氏:


    “今日事出突然,你可還撐得住?”


    佟佳氏額上已經見了冷汗,但臉上仍然是一派不緊不慢的和色:


    “皇上,可是為那欽天監所測之事而來?有什麽是後宮中人當做的,皇上知會一聲便是了,何苦自個人跑來。”


    康熙有些煩躁的心因她這幾句話平息了些許。今日午時,欽天監上奏說日烈如火,風嘯如鳴,似有大凶,禍及京畿。


    康熙本就因直隸發春汛,耽擱堤壩工事一事頭疼不止,聽聞此言更是心下煩躁,當即詔了欽天監來麵奏。


    欽天監多為漢臣,康熙登基之後雖然也禮遇,但並不親近。比起這些神神叨叨引經據典的漢臣,康熙更樂意同從西麵遠洋而來,更為博聞強識的傳教士打交道。


    可臣若有本上奏,作為人君不得不聽。待那欽天監的幾個官員來時,康熙便聽他們奏了一刻鍾的昨夜星象,還因意見不同在乾清宮吵了起來,要緊的話兒是半分沒有。康熙氣得腦仁兒生痛,勉強應了他們所奏之事,讓各宮都各安其室,閉門避禍後,便去與太皇太後請安。


    太皇太後年邁,午睡久久不起,康熙見她老人家也無事,便從慈寧宮出來,正趕上頭頂枝椏間,幾隻鳥雀繞樹而飛,尖銳鳴叫入耳不絕,讓康熙的心頭莫名一揪。


    他覺得有些不得勁兒起來。這感覺十分莫名,無法追根溯源,卻讓他百般焦躁,竟甩開了帝王鑾駕,不願乘坐,而在樹下繞了幾圈,讓他周圍的奴才惶恐不安。梁九功上前請示是否要砍了這棵樹,將鳥雀捕殺,被他心煩意亂地甩到身後。


    康熙最終來到景仁宮,是想來與佟佳氏商量一番後宮諸人的安置,還有平穩人心之法。這天象有變的消息總歸是放了出來,若是虛驚一場自然最好,但若真的出了什麽差池,如何穩定人心,減少傷亡,才是當務之急。


    可康熙掃了掃佟佳氏這蒼白無比的麵容,心中便也知她今日怕是受了驚,此刻身子有礙了。即便心中煩躁,他也隻能柔和下聲音,說道:


    “朕閑來無事,有些心煩,四處走動罷了。若是你身子不適,朕召惠妃商議便是,你好生歇著吧。”


    “嬪妾幫不上皇上,實在慚愧。可皇上究竟所為何事,可否告知一二?嬪妾這心裏一直安穩不下來,實在是…”


    說這,佟佳氏在康熙麵前都忍不住咳嗽起來,齊東珠看著實在不忍,輕手輕腳地倒了杯熱茶,輕輕遞到了佟佳氏手邊兒。


    後宮之人最忌諱詢問前朝之事,這點兒人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可佟佳氏畢竟還頂著個康熙表妹的身份,身子骨又如此孱弱,憂心也是情有可原。康熙伸出手,有些遲疑地拍了拍佟佳氏的背,似乎是怕自己掌握不好力道,又縮了回來:


    “欽天監的人滿口胡言,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隻是他們今日上折子聲勢不小,傳得朝中大臣都知道了,朕方才納了他們的鑒,不過微末小事,你不必擔憂。”


    康熙說完,便也不準備在景仁宮久待。他沒成想佟佳氏今日身子格外弱,這商議之事還得詔惠妃來見。他轉頭看著又要縮回去當背景板的齊東珠,冷聲道:


    “怎麽,看不上延禧宮的排麵了,準備來景仁宮當職?”


    第90章 危言


    ◎或許連齊東珠自個兒都沒有察覺,她在康熙一次次的縱容之中已經蹬鼻子上臉了。若是一開始她對這些封建皇帝的態度是很不得離他們八丈遠,有機會◎


    ——


    齊東珠聽著他這個沒事找茬兒的語氣, 頭皮就是一麻。她身旁圓滾滾的比格阿哥貼在她的腿邊兒,抬起黑白分明的小狗眼,對他的皇帝爹說道:


    “嬤嬤來看爺的。”


    齊東珠頭更痛了, 恨不得抬起腿踢一腳他的小屁股,低聲提醒道:


    “皇上麵前不能稱爺!”


    比格胖崽揚起小腦袋, 瞅著齊東珠不怎麽好看的臉色, 一張小胖臉兒上全是無辜。


    齊東珠對他擠眉弄眼,比格胖崽看得認真, 就是沒怎麽看懂,一人一崽飛速上演了一出啞劇, 看得康熙氣樂了, 可是心中的焦躁卻因為這過分生動活潑的一幕消解不少,開腔道:


    “既不在景仁宮當職, 瞎跑什麽?跟朕去延禧宮。”


    佟佳氏連忙柔聲說是自己給齊東珠的令牌, 不過見康熙本來也無意計較, 佟佳氏便笑著看齊東珠耷拉著腦袋, 不情不願地向門口挪動起來。


    比格胖崽見齊東珠又要走, 當著他皇阿瑪的麵兒就用兩隻白胖的爪爪抱住了齊東珠的小腿。引得康熙也回過頭來看他。


    若是換了宮中任何一個幼崽, 在此等情形之中恐怕都會覺得有些膽怯和害怕。幼崽天生就是恐懼成人的,更何況康熙這種身型高大, 積威深重的皇帝。像邊牧阿哥這種聰明又敏銳的幼崽, 到了六七歲的年紀, 還是偶爾會被他的皇阿瑪冷下的臉嚇得抽抽噎噎,已經成為宮中笑談了。


    而像薩摩耶阿哥這種天生就會察言觀色的幼崽, 在他皇阿瑪手裏雖然乖巧, 但齊東珠也能看出來這個崽遠不如在自己或者是惠妃懷中那般自如。薩摩耶雖然親近一切人類, 但這親近, 總還是有所區別的。


    可比格阿哥又是一款不一般的崽。他似乎天生就缺乏對於恐懼的確切認知,也缺乏評判環境和形勢的能力。他雙爪摟著齊東珠的小腿,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盯著康熙看,沒有開始大耳驢嚎叫已經是他長大成熟的標誌了。


    齊東珠一個頭兩個大,揪著比格胖崽的後脖頸兒將胖崽撕開,可還沒邁開步子,那胖崽又粘在了她的另一條腿上,讓齊東珠出了一腦門子汗。


    康熙也是許久沒有仔細看四阿哥了,可如今他心裏壓著事兒,也不耐等,隻揮手讓人將四阿哥抱起來,便邁步出了景仁宮。


    到了景仁宮外,康熙依舊沒有乘攆,而是自個兒皺著眉走著,路過禦花園時,他見地上爬著一窩螞蟻,密密麻麻如同流動的黑色斑點,當即覺得有點兒反胃,怒喝道:


    “今日打理禦花園的奴才是怎麽回事兒!這麽多蟲蟻,是捅了蟲蟻窩了嗎?!”


    他這一怒,混跡在康熙侍從之中掩藏自己的齊東珠卻突然醍醐灌頂,當即叫出了聲:


    “啊——”


    康熙和在場侍從的視線全都掃了過來,齊東珠也顧不得許多,一邊喊著“借過一下,借過一下”,一邊擠到了皇帝跟前,去盯著地上那幾乎成團兒的螞蟻。


    若不是梁九功對齊東珠這張臉熟悉太過,阻攔了幾乎要拔刀的侍從,齊東珠恐怕此刻都要見血了。


    可她卻是無暇顧及旁人的臉色了,此刻盯著地上抱團的螞蟻,喃喃說道:


    “不會是要地動了吧?”


    說完,她便覺得有些荒謬。地震自古以來都是難以預測的,但從古至今,人們也積攢了些許經驗,震前鳥獸蟲蟻驚惶四散,便在其中。


    據說是鳥獸都會比人類的感知更敏銳些,能提前感受到危機降臨。齊東珠雖然不明就裏,卻也將課本上的知識記在了腦子裏。


    可單憑這一點兒就斷言會有地震,是太過危言聳聽了。在皇權至上,百姓普遍封建迷信的古代,若是沒有依據便預測大凶之兆,怕是要付出代價,哪怕這話可能成真,也是不行的。


    康熙口中所言,欽天監官員含糊其辭,恐怕也正是為此。


    可出口的話兒已經收不回去了,康熙皺著眉看了她一眼,又垂眼看著地上滾動的螞蟻,沉聲說:


    “‘維星絕,樞星散。是為凶象。’你說,這天象是否預測地動?”


    齊東珠等了片刻,見康熙周圍的奴婢也都沒有搭話兒,她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意識到康熙在同她講話,當即臉色為難地咧開嘴角,說道:


    “皇上,這什麽觀星…天象…我也全然不懂,隻是今日見鳥獸驚惶,加之欽天監所測之相,突然生出這個念頭罷了。今日皇貴妃娘娘也覺得心中不安,像是心有所感…”


    康熙抬眼看了看她,問道:


    “你就不覺得心中不安?”


    齊東珠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不是嘲諷,但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


    “奴婢安穩日子過慣了,什麽感覺都沒有。”


    康熙的目光從地麵上抬起來,看了她一眼,齊東珠莫名覺得那目光裏包含著一點兒嫌棄。


    齊東珠心下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你家養的比格和薩摩耶今天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為什麽要我一個人類心有所感?


    繼而她又想到她眼中的比格和薩摩耶也是正兒八經,如假包換的人類幼崽,並不是真的小狗,心中難免升起一陣心虛。


    索性康熙並不能洞察她豐富的心理活動,隻是從麵兒上看出她有點兒不服氣,開口逼問道:


    “你說地動之事,可能性有幾成?若是信口胡說,小心朕治你一個危言聳聽之罪。”


    康熙的話兒沒有恐嚇到齊東珠,倒是讓她對於目前的情形有了一點兒真實感。齊東珠在現代是個東北人,家不住在地震帶上,長到快三十歲,沒被震過一次。但對於大地震的殺傷力,她卻是有所見聞的。


    也不怪古代人將地震、天災都當成天譴。這等人力不可控的自然災害,即使是放在科技相對發達的現代,也依舊是無法抗衡的。


    “皇上,我真的不知。隻是為安穩起見,還是請皇上詔眾人去開闊處避難,若是真有地動,也能避免房屋坍塌造成的傷亡。”


    康熙看了一眼齊東珠,聲音冷淡:


    “紫禁城的宮殿固若金湯,幾百年未曾坍塌,怎會有事?若是傳播謠言,造成恐慌,才小題大做,使得人心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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