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蘇綰綰緊緊摟住他的腰,“最喜歡你。”


    鬱行安將她按至胸膛。


    蘇綰綰聽見了有力的心跳。


    他道:“我也是。”


    最喜歡你。


    無法割舍,也無法分離。


    第57章 洪流


    等雨停了,蘇綰綰才去換衣裳,果然得了小小的風寒。


    在她打第一聲噴嚏的時候,鬱行安就放下手中的文書,問道:“可是著涼了?先去歇息吧。”


    她剛換完衣裳,說不要。坐在東殿書案前擺弄她的書。


    鬱行安沒法子,站起身,走過來,探她的額頭,給她披了一件披風,又喚宮女傳奉禦。


    兩人離得很近,蘇綰綰盯著鬱行安的側顏,臉一陣熱。


    她想,這世上怎會有人生得如此漂亮,眉眼這麽美,睫毛這麽長,做事情的目光還這樣專注。


    鬱行安給蘇綰綰綁好披風係帶,一抬眼,和她對上視線。


    “何事?”鬱行安問。


    蘇綰綰沒有回答,她閉上眼睛,飛快地啄了一下他側臉,然後轉臉繼續書寫。


    鬱行安瞥了一眼她在寫的書卷,視線上移,滑到她臉上。


    他若有似無地歎口氣,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


    “做什麽……”蘇綰綰道,“莫要打攪我做學問。”


    “不打攪你,”鬱行安道,“我就在一旁看看。”


    蘇綰綰便沒有推走他。她右手執筆,感覺鬱行安坐在她身邊,有時候需要研墨或展開書卷,鬱行安仿佛知道她心意似的,慢慢幫她做好。


    蘇綰綰瞄他一眼,用筆蘸一下墨水,側頭再瞄,發現他確實沒做別的事。


    她不知道,鬱行安此時心裏平靜溫和,像廣袤無際的大漠,一點點生出綠意,其中一枝搖曳小花,是她的氣息。


    奉禦很快便來了,仔細診過,道:“皇後娘娘並無大礙,這幾日多加修養即可。”


    說著開了個方子,遞給一旁的宮女。


    夜間,蘇綰綰喝了藥,鬱行安給她一盒蜜餞。


    蘇綰綰道:“我不吃。”


    雖然藥確實很苦。


    鬱行安低眸看了她一會兒,右手取出一個蜜餞,放至她唇邊。


    蘇綰綰張口吃下去,嘴唇擦過他手指。


    她的臉頃刻間燒紅。


    鬱行安笑了一下,又給她喂了兩枚蜜餞,抬起左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臉,起身去沐浴。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個摩挲,到了夜間,她輾轉反側,無法成眠。


    鬱行安在背後攬著她,嗓音微啞:“睡不著麽?”


    蘇綰綰點點頭,往他懷裏蜷縮。


    夜色靜謐如水,她聲音輕輕的:“鬱行安,你給我說故事好麽?”


    鬱行安應好,想了片刻,給她說了個神話故事。寧靜美麗的大草原上,兔仙和雪最終成了好友,每年冬日,它都在等待雪的到來。


    他的嗓音很好聽,映著夜色,像渺遠的琴音。蘇綰綰逐漸有些困倦,又聽他說了一個神話故事後,問道:“有沒有你的故事呀?”


    想知道他的事,想多了解他一些。


    鬱行安停頓須臾,講他的故事,從記事時候開始講,中間穿插著他讀過的一些有趣的古今傳奇,蘇綰綰聽得發笑,轉過身來,用額頭貼上他額頭。


    他的懷抱溫暖寬和,蘇綰綰聽得昏昏欲睡,但仍然抓到了一個遺漏的地方:“那年十二月呢?你怎麽跳過去啦?”


    鬱行安停了片刻,溫和道:“那個月沒什麽好說的,我在藏書樓背書。”


    “藏書樓……”蘇綰綰唔了一聲,“我記得你家藏書樓沒有坐榻,但忘了這印象是打哪兒來的了……下回你去沒有坐榻的藏書樓,記得將書帶出來讀……”


    她昏昏沉沉地念叨著,聲音越來越低。也許是藥物起效,她陷在一種安逸舒適的混沌中,隱約聽見他說:“我坐在地上讀書。”


    後來他又說了什麽,她已經不大有印象了,隻記得他說白鷺書院的湖很美,仿佛鑲嵌在西南道的一顆明珠。


    半夜,蘇綰綰不知為何忽然驚醒。此時已是初夏,清冷的月光鋪了一地,窗外竹影婆娑,她坐起身,在床上發愣,低頭注視鬱行安。


    他已經入眠,手搭在蘇綰綰身上。因為蘇綰綰坐起身,離他遠了一些,他無意識地靠過來,將她抱緊,像一隻靠近火光的白尾鹿。


    蘇綰綰的脊背生出涼意,隨著她思緒奔湧,這涼意逐漸席卷她全身。


    鬱軒臨說,鬱行安年幼時得到過一個蹴鞠,他父親下達了對鬱行安同窗們的蹴鞠禁令。


    為了解除這項禁令,鬱行安自願接受懲戒。


    他說他坐在地上讀書。


    如今已經有了笙蹄——也就是坐墩,但世家大族的子弟仍然習慣坐在坐榻或坐席上,雙膝跪下,正襟危坐。


    鬱行安會使用別的坐姿嗎?似乎不會。她從未見過他使用其它不合古禮的坐姿。


    他分明可以站著讀的,哪怕是站一個月。是誰非要如此逼迫他?


    蘇綰綰盯著地上的月光,鬱行安似乎醒了,他嗓音倦啞,輕聲道:“扶枝?”


    他喚她的聲音總是低沉文雅,很溫和,像指尖在摩挲一塊溫潤的玉。


    蘇綰綰猝然回過神,她低下頭,慢慢靠在鬱行安身上。


    “鬱行安。”


    “嗯。”


    “藏書樓的書那麽多,坐在地上怎麽讀?”


    鬱行安沉默,半晌後,拂開她的額發,溫聲道:“那麽久以前的事,我都忘了。”


    蘇綰綰喉嚨發澀,心想怎麽會忘呢?他記性那麽好。


    她將腦袋埋在鬱行安懷裏,片刻後,鬱行安坐起來,在夜色中將手探向她的臉。


    “扶枝,你哭什麽?”他問。


    她哭了嗎?


    蘇綰綰將手摸上自己的臉頰,摸到一片濕漉漉的水。


    正無措間,鬱行安捧起她的臉,擦去她的淚痕。淚水越擦越多,鬱行安輕歎:“莫哭了,皆是從前的事,何況我早已忘了。”


    “我才不信。”蘇綰綰哽咽一聲,努力平緩聲線,說道,“你害怕永不熄滅的太陽和蠟燭,是因為這兩樣不熄滅,你就不能停下讀書,是不是?”


    鬱行安抱住她,輕聲道:“我早已不怕這兩樣東西。”


    “那你怕何物?”


    “怕你離開我。”


    蘇綰綰一懵,一個輾轉的吻落下來,吻在她的淚痕上。


    細細密密的吻,像一場雨一般將她籠罩。,


    “雖不願看見你哭。”鬱行安在親吻的間隙道,“但你也不必強忍著。”


    蘇綰綰將臉埋在他衣襟裏,被他輕拍背部。


    蘇綰綰問:“為何被大雁啄了,還要來閬都尋我?”


    “因我心悅於你。”


    那個很會打馬球的小娘子,擅於算學和琴藝的小娘子,愛吃醋,說話時雙眸發亮,不通人心鬼蜮,卻會在看見難民時感到難過。


    又體貼,性情又好,隔得很遠就能看出他的心事,讓人贈他一盒玉錦糕。時而撒嬌,時而害羞,時而憂鬱。憂鬱時像是戴上麵具,撒嬌時仿佛落入人間的鳥靈。,


    明亮溫柔,耀眼奪目,像一束光,照進他蒼白的生命。


    蘇綰綰捉住他的手,閉上眼睛,吻上他的唇。


    鬱行安被她哭得沒辦法,吻了半日,低聲道:“扶枝,如何才能讓你高興?”


    蘇綰綰不說話。


    鬱行安用手接住她的淚:“想要如何便告訴我。無論你想要何物,我皆允你。”


    月色如霜,殿中沒有燈火,隻有靜謐月光。


    “我什麽也不要。”蘇綰綰半晌道,“隻希望我喜歡之人皆陪在我身旁。”


    “好。”鬱行安認真道,“他們皆會長伴你身旁。”


    翌日,蘇綰綰感覺身體好了一些。宮女們說鬱行安已經去上朝了,臨去前給她掖了被褥。


    她應了一聲,用完膳,讀了幾卷書,宮女道長公主求見,她讓人請進來。


    長公主就是鬱四娘,大婚前幾日,她被鬱行安從河西道接過來,冊為公主,是觀禮人之一。


    兩人多年未見,有些生疏,但畢竟之前的交情還在,聊了片刻,又漸漸熟稔起來。


    “你不怪我?”許久後,蘇綰綰問。


    她聽說烏辰受了罰,而烏辰受罰的原因,便是在心裏怨怪她,沒有直接執行鬱行安的命令,解開她和鬱行安的誤解。


    “阿兄……聖人不讓我們怪你。”鬱四娘攜住她的手,“他說你容易自責,不許我們說你不好。扶枝,我不怪你。”


    蘇綰綰也攜住她的手,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鬱四娘道:“你們皆要好好的,日後若有事,便來尋我,我這回不去赴那些勞什子周歲宴了,我幫你們將話說開。”


    蘇綰綰笑道:“好。”


    鬱行安回來的時候,鬱四娘已經離開,蘇綰綰正巧又打了一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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