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a城,餘熱未消,一到夜裏,蚊子也異常的活躍,涼夏原本站在路燈下,但是耐不住天空中飛舞的蟲子,於是又閃身繞到了花壇後的暗處。


    她等歐陽逸時間最長的一次,是他在學生會的辦公室開會,而兩人約好了晚飯,那天,她在外麵一個人等足了兩個小時四十分鍾,等到歐陽逸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又餓又委屈的想哭了,當時發狠說再不等他,隻是下次依舊,不過看看表,此時離熄燈還有一個鍾頭不到的時間,想來,上次的記錄,不必被打破。


    但是沒有想到,直到距離女生寢室熄燈還有五分鍾不到的時間了,男生宿舍樓裏出出入入的人流中,卻始終沒有歐陽逸的影子。


    涼夏隻得泱泱的一路向回跑,熄燈關門之後,誰要敢勞動看門的阿姨,一頓教訓是難免的,搞不好還要通報到係裏,雖然她很想第一時間給歐陽逸一個驚喜,但是,明天早晨來應該也不晚。


    兩棟寢室樓之間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路兩邊都是小樹林,間隔著幾步有一盞路燈,涼夏輕快的跑著,卻在小路的一個轉彎處猛冉停住,這裏本來就是他們過去經常牽著手散步的地方,走得次數太多了,所以,當樹林中忽然多出什麽的時候,即便隻是眼角餘光,也能發覺。


    此時,十來步遠之外,一個人正背對著她站著,那身影,熟悉得讓她隻覺得喜悅。


    還有四分鍾,跳過去拍他一下,然後轉身就跑,嚇嚇他也好,誰讓他這麽晚還不回寢室,涼夏正想著,悴然的,一雙雪白纖細的胳膊卻纏上了歐陽逸的脖子。


    月光之下,滿麵錯愕的涼夏終於看清楚了,那地上的影子並不是一個人,而此時,他們激烈的糾纏著,仿佛想把彼此嵌入自己的身體當中。


    一直到許久之後,涼夏都想不起那天是如何回到寢室的,她隻覺得,當時的那種感覺已不是疼痛,隻是茫然,就好象自己喜歡的水晶蘋果,有一天被自己不小心刮到地上摔個粉碎時的心情,是那種自己心中曾經無比堅信過的美好,突然在自己麵前轟然倒塌,連一塊碎片也不留的絕望,於是,整個世界開始變得黯然失色。


    那天晚上,她終究沒有勇氣上前去拆穿一切,不是害怕,仿佛隻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如何麵對歐陽逸,如何麵對自己,如何麵對今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的生活?當然,也許她當時根本沒有想那麽多,那一瞬間的如遭雷擊後,她心裏隻有一個想法,馬上離開,回去,然後躲在被子裏,什麽都不看,什麽都不用想。


    第二天開學,豆豆起得很早,照舊叫她,“涼夏,再不起來就遲到了,你昨天晚上回來,禮物也不分嗎?”


    被子一掀,涼夏就如同上發條了一樣,飛快的蹦起來,禮物昨天都準備好了,各人送上一份,然後一直笑,催促大家快去吃飯。


    “這丫頭怪怪的,這個假期放得有這麽高興嗎?”王悅然睡眼惺忪的被涼夏拖起來去吃早飯,看她研究裏血絲濃重,偏偏臉色雪白,又一直笑個不停,有點詫異。


    “戀愛中的女人,什麽事發生都不奇怪。”宋曉雨打了個哈欠,應了一聲,“不過我不想去吃早飯,我想再睡一會。”


    “豆豆,你說涼夏怎麽了?”王悅然終究還是覺得不妥,隻是說不出什麽地方不妥,於是抽空拉住豆豆問。


    “沒事呀,和平時一樣,可能就是剛開學興奮的吧。”豆豆的眼睛也有些發紅,被這樣一問,回答得卻有些心不在焉。


    涼夏沒有提過歐陽逸,也沒有打電話或是去找他,而學生會照舊忙碌著準備迎新會之類的活動,所以,歐陽逸找到涼夏時,已經是開學的第三天了。


    “壞丫頭,答應得好好的要提前回來,結果呢?”歐陽逸似乎瘦了一些,臉色也有些蒼白,這時用手指點點涼夏的鼻頭,“哄得我滿心歡喜的等著,結果連個電話也沒有,我往你家打,也總沒人接,老實交代,跑什麽地方去了,我可告訴你,你再不回來,我都要買車票回去找你了,看看你是不是玩瘋了,不想念書了。”


    “我爸媽帶我出去玩了幾天,我給你打過好幾次電話,你也沒在寢室。何況,回來好幾天了,隻是你太忙了。”涼夏笑得有些虛弱,指甲深深掐進手掌的皮膚裏,才努力讓自己的話說得完整連貫。


    “還知道說,原來是自己逍遙快活去了,回來也不找我報道,真該罰你……算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乖了,我就忙就這幾天,馬上就好了,”歐陽逸卻和平時一樣,親昵的揉揉涼夏的發,伸手拉住她的手,“怎麽曬黑了這麽多,好象還瘦了,走,我帶你去吃你最喜歡的糖醋裏脊去,咱們不學人家減肥,咱們把肉吃回來去。”


    歐陽逸的手永遠是暖暖的,那種溫暖滲入涼夏手掌的皮膚中時,她一直隱忍的淚終於滾滾而下,這幾天她都沒有哭過,甚至每天對著所有人都隻是笑,笑得很大聲,所以現在她為什麽要哭?她不知道,也許是這溫暖太讓人難以割舍了,而她卻要不得不割舍。


    “怎麽了?”歐陽逸拉著她隻走了兩步,就發現部隊,倉促回身,因為不知所措,隻能用力的抱住涼夏,“怎麽哭了,怪我忙沒理你了?不哭不哭,我手邊該準備的事情都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天天陪你上晚自習了,要不,早晨我也去接你一起上課好不好,不哭好不好?”


    我們分手吧,這五個字就含在涼夏的喉嚨裏,隻要一用力就能夠擠出來,隻是她哭的太厲害了,喉頭哽咽困難。大概是到了這一刻,她才忽然發現,自己是這樣的愛著眼前的男氦,愛到隻要一想起這五個字,就痛苦得恨不能馬上死去。


    “你別嚇唬我,涼夏,你到底什麽地方不舒服?你怎麽了?”歐陽逸也急了,他自來就沒看過涼夏這個樣子,眼淚就好象止不住一樣的往外流,整個人散發出的氣息都是哀傷絕望,她過去使小性子也好,發發脾氣也好,從來都是裝哭,這次是怎麽了?


    哭到後來,小路上也開始有了看熱鬧的人,歐陽逸隻能拉著涼夏到了學校邊上的小飯店,點了糖醋裏脊和大瓶的飲料給她,用他的話說,是補充水分和能量,這樣可以繼續哭,不用擔心體內電解質失去平衡。


    一聽他這樣說,涼夏反而不哭了,埋頭吃菜,隻是心思淩亂,偷眼去看歐陽逸,他看她的眼神依舊,也並不回避她的目光,連一絲心虛的表情也找不到。


    難道是那天她太慌亂,所以看錯了?於是,涼夏開始懷疑自己,隻是,真的看錯了嗎?她連他的背影也會看錯嗎?


    她說不清楚了,說不清楚的事情,自然不能下結論,何況這結論帶給她的痛苦,遠勝於起因,她咬緊牙,沒有再提要分手的話,歐陽逸問她幾次她為什麽哭,她也不過胡亂找借口搪塞,好在他也沒有再問。


    隻是和所有的戀人一樣,懷疑的種子,就在這不知不覺間,已經深深的埋入了她的心底。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粘歐陽逸粘得很緊,除了她有課,其餘的時間,她幾乎和他寸步不離,他上課,她在一邊旁聽,他開會,她在隔壁看小說,他組織活動,她就跟在旁邊幫忙打打下手,以至於王子博開玩笑的說,“最近涼夏同學這麽積極,是不是也準備加入學生會,為同學們服務呀,不如,到我們這裏來吧,我們做宣傳工作,一群臭男生,沒有個心細又漂亮的女生監督,一幫人都沒幹勁!”


    “你少做夢了。”一旁的歐陽逸聽了,趕緊過來把涼夏拉到身後擋住,“王子博,我還不知道你,你哪裏不是缺人,是缺勤快人,要是我家涼夏到了你的部門,你還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推給她,涼夏,”他又轉頭對涼夏說,“加入什麽部門我都同意,惟獨王子博那裏不能去,我以會長兼你男友的身份堅決不同意。”


    到了最後,涼夏到底沒有加入學生會,她本來就是懶慣了的人,不喜歡每天給自己找太多的事情做,倒是大二的下學期,豆豆替補了一個名額,成個學生會的一名成員,每天開始跟著歐陽逸和王子博,進進出出,忙忙碌碌了。


    “你得小心點劉恩恩。”某一日,豆豆從外麵回來,拉住涼夏,一臉的急切。自從她進學生會後,涼夏粘歐陽逸已經不那麽緊了,一方麵是因為她這學期選修的課有點多,一方麵也是因為豆豆每天回來都會有意無意的告訴他,歐陽逸見過什麽人,說了什麽話,每每涼夏總是看起來聽的漫不經心,甚至有意打斷她,但是豆豆還是會一臉八卦的繼續把一天的事情說完。


    “好好的,你抽什麽風。”涼夏側頭看向窗外,樹林裏的一幕幾乎是排山倒海般的在她的腦海中迅速重現,這一刻,她隻覺得自己的心一陣的劇烈跳動,她一直以為她已經忘記了,她一直以為她可以放下,但是,想不到,隻需要一句摸棱兩可的話,這許許多多的努力,微可以這樣的付水東流。


    “前幾次我怕你多心都沒敢說,劉恩恩這陣子有事沒事的總是去找你家歐陽逸,”豆豆附在涼夏耳邊小聲說,“現在學校裏都傳開了,劉恩恩想追他。”


    “我怎麽沒聽說過。”涼夏推了豆豆一把,嗔道,“他是他,什麽我家歐陽逸。”


    “得,皇帝不急太監急了不是。”豆豆把嘴一噘,“算我枉做小人了,我可告訴你,有一天歐陽逸和別人跑了,你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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