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作為“以撒”的個體,將會被輕而易舉地抹除,因為偉大之主的光輝榮耀裏不允許出現一個醃臢.卑下的.混血雜種的汙點。


    “以撒,能聽見我說話嗎?先別睡,你睜開眼來看看我。”


    殷棠解下背後法杖,手臂肌肉緊繃著掄起將巨大的逆十字從中斷裂。


    她摟著向下墜落的人體,深淵族原本超過常人體表溫度的炙熱體溫此刻摸上去卻一片冰涼。殷棠心中將以亞伯蘭為首的眾魔神罵了個狗血淋頭,一邊拖著以撒尋找主殿廢墟中的掩體。


    “以撒,別睡。”


    她皺眉隔空撫上深淵族胸前破開一個血洞的縫隙。那種被施加了特殊邪惡咒符的祭祀刀割出來的傷口,使得原本深淵族強悍的自我恢複能力統統失效,被破開的血洞源源不斷向外滲血,再這麽下去他遲早得死於失血過多。


    在上個世紀,聖塔利亞教堂的絕境中,殷棠獻祭燃燒自身魔力與骨血為代價殺出去之後,從此作為背棄“魔法師”這個職業的代價,她再也不能使用任何一句用以引導魔力的咒語。


    “淨化止傷.淨化……止血咒?什麽玩意來著?”


    魔女嘴唇翕動著半晌都想不起來有關於治愈的魔咒,她正想幹脆先念一句最簡單的療傷咒語試試,九星法杖剛提起來的瞬間,一隻深膚色的手掌以緩慢而強硬的姿態按住仗柄。


    “以撒!”


    “別亂動別亂動,我剛把你拖到教堂主殿背麵的廢墟下了,一時半會祂們應該找不過來,我……”


    “別念。”


    深淵族的金瞳中凝著濃稠到化不開的情愫,他話音因為重傷有幾分戰栗與後怕,“別丟下我,求你。”


    殷棠嘖了一聲,“說什麽傻話,而且現在這種情況也應該是‘你丟下我’比較符合吧。哎呀沒事的,都已經幾十年過去了,那什麽所謂的‘規則’難道還能記得我這麽一個魔法師的叛徒?隻是一句治愈咒語而已,要是反噬懲罰的話,頂多吐兩口血,我頂得住嗷。”


    可就算她好話壞話說盡,那隻按在魔杖頂端的手掌始終未曾放下。


    四肢依然被長釘貫穿著的深淵族輕輕眨了下眼,仿佛是最後一眼般長久地凝視著她的麵目。


    “那個魔族告訴我,我是什麽……神祇在人間的化身?”以撒突然輕聲開口,按在魔杖上的手逐漸下移,緊緊握住魔女的手指。“祂們想要殺了我來換取那位邪神的重返世間,期間,那個魔族告訴了我一些,有關於神祇的事情。”


    以撒闔上金瞳,似是不願意再去仔細回憶。


    “你是怎麽想的呢?”他問道,“畢竟,你當初那麽喜歡邪神。其實隻要你開口,我現在立馬可以放棄這具身體,好讓……那.位.神.祇按照所有人的心意降臨世間。”


    他嘴角揚起,望著殷棠短暫怔愣的目光這樣說道。


    魔女未曾看見的視線死角內,森然骨節暴露在血肉模糊的傷口下,密密麻麻的詭物陰影紮根在整座教堂的地底,在蜿蜒流淌的血液之下猙獰舞動。


    哈,怎麽可能。


    以撒這樣想道。


    愈發暴動狂怒的詭物陰影上,他凝視著魔女那張在戰火中依然美麗得驚人的麵龐,嘴邊笑容的弧度愈發深刻。


    他不知道什麽邪神,亞伯蘭跟他洗腦的話語再多,那些在黑暗種族們眼中無可企及的榮耀在他聽來也不過是在聽著另一個人的故事。


    他也不在乎什麽邪神,哪怕天上天下所有生物都想讓那位神祇降臨,哪怕……這麽想的人群中,也包括魔女。


    既然所有人都想看邪神降世,他偏要反其道行之。在狂熱追隨者們的眼皮下親手斬滅神祇降臨的可能,到那時候,那些高高在上的魔神們臉上,會露出怎樣好玩的神情呢?


    以撒咳出一口淤血,嘶嗬著笑起來。斷斷續續的笑聲可怖而悚然,回蕩在聖塔利亞的主教堂中宛如末日再臨。


    “……”


    “可是這樣的話,你會難過嗎?”


    他沙啞地呼吸著,破開一個血洞的胸腔宛如破爛拉風箱似的嘶嗬喘氣。“如果我這樣做,你會為了我……還是,為那個血腥王座上的神祇而難過?你現在看著我,又是否在透過我……看著祂呢?”


    金瞳灼灼望進她的視線,殷棠用腳想也大概猜到以撒這個時候在想什麽。她突然像是卸下了全身力道,背靠著一片廢墟牆體深深呼了口氣。


    “反正現在外麵都是魔神,我們兩個怎麽也逃不出去唄,那幹脆來縷縷清楚吧。”


    她本想要救以撒,可如今放棄一切要決絕玉石俱焚的人也是以撒。


    殷棠往後仰頭,在縫隙中與已然搜尋到此地的魔神視線對上,她嘖了一聲。


    “我不知道我對那位邪神是什麽感情。說實話,原本是憧憬喜歡,後來是怨恨,到現在……嘖,太複雜了,我知道這事也不能怪祂,但是終是不能再像幾十年前那樣毫無芥蒂而純粹地喜歡了,你能懂我意思不?”


    “對你的話,哈,更不用談了。”


    “你自己稍微想象一下好不容易將長出觸手感到自卑的養女培養成人接著養女突然一夜之間就變成男人然後跟自己告白完了之後又在一夜之間變成曾經喜歡又因為種種破事而沒有回應的神祇對象你就知道我是什麽感受了。”


    麵無表情地一口氣說完,殷棠說到後麵都覺得自己這輩子活得真幾把費勁。


    如果當初在那場期末考試上,她選擇的禱告對象是隨便一個不出名的小神,再不濟哪怕是亞伯蘭也好,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之後的一係列破事了?


    殷棠齜牙對著空氣打出數拳。與此同時,惡魔巨大的骨翼遮蔽了天日,順著痕跡追來的始祖神們團團將主殿背後的廢墟包圍。


    “殷棠,你沒法抵抗的。”


    亞伯蘭低垂著眼瞼,望向那一頭雙手緊握在一起的兩人。“把偉大之主的載體交出來,祂的靈魂不應該被束縛在這樣一具肮髒下賤的軀體裏。”


    “你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你才肮髒下賤!”


    殷棠猛地轉頭瞪向亞伯蘭。半晌,頂著一眾始祖神們凝視而來的目光,她朝著漫天眾神揮了揮手。


    “讓我再說兩句話,好歹我當過你們邪神在人間一段時間的領養者,我總有資格說兩句吧?”


    亞伯蘭麵露不耐,剛想要直接動手。卻是之前長桌聚會上坐在魔女左手邊的那位巫妖神上前一步,取下自己的嘴巴低聲道:“幾句話的時間而已,反正我們都在這裏他們也沒能力抵抗……你想想之前主對她的態度。”


    惡魔神身形有一瞬微怔。


    殷棠不管這邊魔神們在討論什麽,視線徑直移回滿身是血的以撒身上。


    “現在是真的沒時間了。”她聳聳肩,“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我教你一切是為了讓你以後能夠擁有自由行走於世的底氣,這樣類似的話吧?現在的情況看來是不能隨便走來走去了,但是幸好本質是不變的。”


    “我把選擇權交給你。隻要你說一句,你想要活下去,我拚死也會從神明們手中帶你走……”


    “崽。”


    “……”


    以撒瞳孔緊縮。


    作者有話要說:  快要結束了嗷朋友們


    第57章 57.魔女的狗


    “隻要你說一句, 你想要活下去,我拚死也會從神明們手中帶你走。”


    “……”


    “別傻了, 殷棠。”半晌,位於亞伯蘭身側的巫妖神長歎一口氣,抬手將自己的嘴巴扔過來。


    “還記得我吧?當初聚餐時坐你旁邊的那個。你應該知道,凡體與神祇中間隔著不可逾越的天塹。而且,我是真搞不懂你們人類,明明這個混血跟偉大之主是同一個意識,共屬於一個神祇,這又有什麽區別呢?”


    殷棠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戳祂痛腳。


    “所以說,你們巫妖都沒有心的。”


    她撿起巫妖神的嘴巴,掄起膀子扔了回去。“別說了, 你根本就什麽都不懂。”


    “伯修, 沒必要再過多廢話。”


    亞伯蘭徹底冷肅下神情,背後翕張著的巨大膜翼裹挾著劇烈到不可想象的能量席卷而來。“你們攔住魔女, 我去將主的載體帶過來。“


    在鋒利的膜翼尖端刺破眼前的瞬間, 殷棠雙手持起九星法杖擋在以撒身前, 突然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勁。下一秒她整個人隔著法杖被不可思議的力量擊飛出去, 橫斜著將教堂主殿的牆壁砸出一個深坑。


    ……這就是, 神的力量?


    她咳喘著將貫穿進腹部的尖刺拔出, 涓流似的血液一股腦地滲出來。而另一頭巨大的膜翼堪稱輕而易舉地提起深淵族高大的身軀,甩在主殿中心斷裂的逆十字上。


    “快走!”


    刹那間紮根於地底之下的觸狀衍生體拔地而起, 纏繞桎梏住幾名朝著殷棠衝過來的魔神們。


    以撒抬手捂住胸膛前破開的血洞, 身後的詭物們滔天而狂舞,阻攔住一個個始祖神們攻擊的動作。“你快走。”


    他半跪在逆十字散發著炙熱火焰的猩紅中,這樣說道。


    “我什麽都不想要了, 我也什麽都可以放棄。你活下去,我隻要你活下去。”


    殷棠抿唇罵了句什麽,隨即在未被觸手絆住的巫妖與巨魔始神聯手揮擊而來的劇烈攻擊中,她不顧傷口的二次破裂翻身一滾拎起法杖,開始在教堂主殿的斷壁殘垣中奔跑起來。


    “說得好像我現在走得掉似的……媽的,又來一次是不是,你們就喜歡搞這種東西是不是?!”


    魔女眼珠通紅,一瞬間透過無數朝之奔湧而來的浪潮宛如看見了另一個轟然倒地的女人。代號為“詛咒”的女人是她昔日記憶中最為強大堅不可摧的存在,而她幾乎輕而易舉地死在自己麵前,那顆被斬落的冰冷頭顱至今都沒閉上眼睛。


    “亞伯蘭!”


    殷棠腳尖踩著巫妖神丟過來的一截慘白手臂,突然高高躍身而起,雙手高舉鑲嵌著九顆地獄寶石的法杖裹挾萬鈞之力朝著那名懸浮在半空的惡魔神擊來。


    亞伯蘭分出一點心來膜翼揮著抵擋住攻擊,麵上似有嘲諷。“沒用的,凡體與神祇之間的差距不是用‘天賦’可以彌補的。”


    下一秒在斷帛撕裂的巨響中,他驀地收斂起神情,麵露極端的不可思議。


    從殘破的膜翼中躍起以不間斷的爆裂頻率再度進攻的魔女眼珠充血,渾身磅礴狂暴的魔力透過九星法杖的引導,即便未曾開口念一句咒語也強大得驚人。


    “祭祀的儀式是錯的,亞伯蘭。”


    殷棠不顧周邊始祖神們對自己的圍攻,眼中就隻死死盯著一個目標,縱使全身血肉模糊也拚著勁要在麵前的魔神身上製造一個更重的傷口。


    “之前你將以撒釘死在逆十字上,所用的材料跟祭祀儀式的步驟全是反的,亞伯蘭!你猜怎麽著,就在剛剛你親口說出那個遲到了多年的宗教戰爭真相時,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在神明與人類交織在一起紛飛的血霧中一字一句地說道,“幾十年前的宗教戰爭,你說你曾親眼看見科洛絲死在我麵前。可是,在幾十年前最後一場聖塔利亞的戰役中,你們連同邪神在內統統都被正神們聯手困在聻底,請問,你又是怎麽出現在最後一場戰役中的?”


    巫妖神攻擊的動作在原地頓住一瞬,自祂周身,漫天始祖神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在惡魔神身上。


    凝固又破開的傷口血液流淌在麵目上,殷棠蓄力咬牙將全身魔力集中調動在法杖,裹挾著萬鈞之力朝著仿佛怔愣在空中的魔神揮擊而去。


    “因為你跟九重天之上的正神勾結!在邪神憤怒屠殺正神們的那一刻你感到心慌,因為你背叛了自己的陣營跟主人!你早早化作人形潛伏在蘭斯特大陸上,甚至引誘王後使得她誕下作為邪神‘載體’的孩子就是為了等這一天!正神與魔神是你向上爬的踏板,你真正想要的不是什麽狗屁人間的王位,你想要的是血腥王座,是取代邪神成為新的聻底之主!”


    九星法杖在劇烈能量的爆破中發出悲鳴,魔女周身燃燒著化為實質的爆裂魔力,在一眾始祖神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下下朝亞伯蘭重擊而去。


    從那一節節斷裂的膜翼中,下一秒竟是蛻變出一雙更加堅硬銳利的骨翼。


    巫妖神率先感知到不對勁,拋擲而出的手臂扯著將殺紅了眼的殷棠拉回來。“小心!”


    可令在場的諸神都未曾想到的是,那雙蛻變而出的骨翼目標竟直直從魔女麵前掠過,刺向逆十字上那一秒內為攔住漫天魔神而全身觸手斷裂的以撒。


    驟然緊縮的金色瞳孔中,鮮活的.鼓脹的.連通著脈絡骨血而跳動著的心髒,戰栗著在骨翼的尖端跳動。


    “……”


    “所以呢……殷棠?”


    一切連貫動作的發生僅僅在瞬息之內,突兀到極致的死寂氛圍中,祂輕聲問道。


    亞伯蘭手掌握著將那顆心髒捏碎,血跡與組織碎片一點點地掉落在地上,在血泊中濺起一個小小的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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