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一次通過自己的努力得來的東西,所以格外珍重。


    “奴婢省得。”海林歎了一聲,是要忍著,不忍還能怎麽辦呢?


    真撕破了臉對峙起來,她們這邊又占不得什麽便宜。


    這邊水聲方起,鈴蘭閣的水聲已經盡了,楚嵐披著濕發坐在書房,支著二郎腿挑燈夜讀。


    他如今朝中事務繁忙,然而再忙,從他身上表露出來的也隻有閑散。


    青墨進來添茶,順帶看了眼屋裏的炭盆,暗想這炭也太不經用了,將熱茶放到楚嵐手邊之後,卻沒有即刻退下。


    楚嵐看的本也隻是閑書,見他站著不走,問道:“有事要稟?”


    “是。”青墨忙道,“今兒夫人派人來問,公子如今功名已盡得了,想遷哪處的院子?讓奴問了公子,明日一早回個話過去。”


    楚嵐聽著,不動聲色,這恐怕是祖父的意思,否則他的母親隻盼著離他遠些,哪裏會想主動過問他這個?


    本來這鈴蘭閣住著也甚不便宜,書房窄小、臥房也窄小,又時常曬不到太陽,的確是很不好的地方。


    可是,牆上那個門才修出來不久,還沒有怎麽用過。


    楚嵐道:“冬日裏遷居麻煩,等開春了再說。”


    “是。”青墨得了準確答複,心事放下一樁,正要轉身離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回過身來道,“對了公子,喬家二郎那邊的消息打聽到了,他並未娶親,也沒有定過什麽親,更沒有什麽心儀的女子,聽聞是家中的母親嚴厲,一直力求他讀書上進,尚未來得及考量這些。”


    聽到這些,楚嵐手中的書漸漸放下了,他口中念叨著喬二郎這個名字,腦海中卻浮現出一抹倩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個喬二郎,是他遍尋京城才挑出的這麽一個品性純良之人,外人道他性如璞玉。


    且家世隻能算是清流,並非權貴人家,喬家主君主母又有在外的賢名。


    如此想來,也算相稱。


    第47章


    此時此刻, 正臥床入睡的方雲蕊尚且不知,自己即將迎來兩門親事,她斷然不會想到, 自己也會有被爭著搶著要的一天。


    眨眼到了年根,國公府忙碌, 每到什麽年節, 往來的客人總是絡繹不絕,從正月裏開始,一直到二月二,這府上的客人才能走幹淨。


    學堂已然放假, 眼下距離她女學開學還有一個多月, 方雲蕊是徹底清閑下來, 一心隻準備著入學的事。


    這日,panpan方雲蕊正悶在房裏和海林籌劃著烤紅薯, 就聽鬆英堂那邊來叫人, 說叫她們過去赴宴。


    “赴宴?”方雲蕊詫異,“今兒又不是什麽節日,赴什麽宴?”


    來傳話的是慶心, 自打上回中秋宴一事後,慶心便對這主仆二人格外警惕起來, 隻看著方雲蕊笑道:“各房的姑娘都去了, 夫人說眼看著今年姑娘們都大了,便想都叫去同人接觸接觸,也好長長見識。”


    這話聽著好像也沒什麽不對,方雲蕊訝異於馮氏竟還有這好心, 便對慶心回道:“我知道了,換身衣服就去。”


    換了身靜雅的衣服, 方雲蕊來到鬆英堂,果然在堂中看見了楚玥與楚苒兩人,這二人坐得極遠,生怕別人不知她們關係不好似的。


    “雲蕊你來啦。”楚玥看見她,立馬上前來挪了挪身子,歎氣道,“我娘怎麽也不肯答應讓我去女學的事,怎麽辦呢?”


    “你竟還沒有放棄。”方雲蕊訝異,她以為楚玥想去女學不過是一時興起,沒想到是認真的。


    “我自然是不會放棄的,我隻有出去了,才有機會見著外麵的人,才有機會自己選一次郎君,你知道平日裏除了宴飲,我是沒有機會出去見外人的,可是宴飲見著的那些,又大多是些文人,我不想嫁文人。”


    楚玥小嘴叭叭,跟方雲蕊說了堆自己的想法,一旁的楚苒看著她們悄聲嘀咕,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過了會兒,馮氏到了這邊來,她的肚子剛有四個多月,方顯懷的樣子,看了眼屋裏自己的女兒被那二人晾在一邊,當即就一肚子氣,不過頃刻她又把這股怒氣壓了下去,強笑道:“走吧走吧,都別在這邊坐著了,去正屋裏和那幾個姐兒說說話。”


    堂中有客人,且客人帶了幾個姑娘來,她們是知道的,隻是卻不知是哪裏的客人。


    楚玥道:“二伯母,咱們說好了,玩可以,但是外賓我們是不會見的。”


    楚玥口中的外賓,不但包含了男客,還包含一些婦人。


    “這是自然。”馮氏仍是笑著招呼她們,楚玥這才放心下來,拉著方雲蕊一道過去了。


    見這二人走了,馮氏看了眼自己的姑娘,湊到跟前去低聲吩咐:“一會兒你想法子,將她們往廊下帶帶,我讓你幾個表哥掌掌眼。”


    楚苒皺緊了眉,對母親這樣下作的做法很是看不慣,可又想到方才那二人理都不理她,她實在沒必要幫著她們說話,隻道:“她們都不和我玩,我怎麽把她們往廊下帶。”


    “她們不和你玩你不會往上湊湊?”馮氏急了,神色冷下來,“怎麽就你不能跟人家玩?馮家還帶來了蓮姐兒和敏姐兒,帶著一塊兒玩玩便是了。”


    楚苒冷著臉沒說話,自去快步離開了這邊。


    等到了那邊院子裏,方雲蕊和楚玥才知,今兒來的是馮氏的娘家,一瞬間方雲蕊心頭升起一股子怪異,正要說話,就聽楚玥抱怨道:“嘖,怎麽把這事給忘了,今日本就是各房的娘家上門省親的日子,我為避著我娘那邊的人才過來,怎麽忘了這邊也有的。”


    從楚玥口中,方雲蕊才知道這件事,往常年節期間,哪回她不是龜縮在自己那方小院子裏,什麽地方都不走動、什麽消息都不打聽,隻安逸把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假度了過去。


    因著楚玥這句,方雲蕊心頭攀升起的那股異樣感也隨之消除,隻看見庭院裏的涼亭下有三位小娘子,桌子底下煨著火盆,其中一個方雲蕊認得,是喜兒,身上穿的衣服還是那樣舊舊的。


    其餘兩個身上穿的都是新衣,打扮得也花哨。


    “楚苒呢?”其中一人看見她們過來,問了一句,自我介紹道,“我是馮家三娘,馮玉蓮。”


    又指了指旁邊的人,道:“她是五娘,馮玉敏。”


    馮玉蓮個子很高,足足高了方雲蕊大半個頭,倒是馮玉敏與她們身量相當。


    她們還沒來得及說話,馮玉蓮便指著方雲蕊道:“你是府上的三姑娘罷?不愧是國公府的人,果真生得絕色。”


    說著轉向楚玥,道:“那你就是那個表小姐了?”


    聽了這話,方雲蕊臉色有些微微變了,她摸不準這二人的性子,不知道她是當真錯認還是故意錯認,隻想著楚玥別往心裏去才好。


    楚玥笑了笑,渾不在意道:“我們是誰並不要緊,反正你們也隻會是國公府的客人。”


    方雲蕊淺看了楚玥一眼,既然楚玥是這個態度,那她就明白這兩姐妹是什麽樣的人了,她從前沒有見過這二人,但楚玥並非沒有見過。


    馮玉蓮和馮玉敏的臉色,都有些變了。


    若早上個十年,馮家在京城當真算是頂流之輩、書香世家,這兩姐妹的祖父曾在朝中當任三品,無人不知的,否則憑馮家今日的門第,怎麽配與國公府論親?


    馮家的人都知曉,當年國公府的這樁好親事本是輪不到馮氏頭上的,馮氏是庶出子所出的嫡女,她的身份要與榮國公的嫡子攀親是遠不夠的,楚家原本看中的是馮氏的姐姐馮蘭成,正經大室所出的嫡女。


    隻是這婚約還未定下,雙方長輩初商議出個雛形的時候,馮蘭成看上了一個秀才與人私奔了,馮家未免事態暴露被國公府的人知道,一來破壞了這門好親事,二來影響了自家閨閣女兒們的名聲,這才讓當時剩下唯一待嫁年紀的馮氏頂上了。


    榮國公雖不喜插手兒女婚事,可國公夫人自然要操心自己兒子的婚事,怎麽可能會看上一個庶嫡女?


    最後馮家稍用手段,讓馮氏與楚為懷私下相見,馮氏生得遠比馮蘭成美豔,楚為懷對她算是一見鍾情,雙方私下有了首尾,這婚事自然也隻能順理成章。


    這些都是上一輩的醃臢,連楚為懷都以為自己與妻子是自成婚事,隻有馮氏知曉當初的真相是何。


    眼前這兩個小輩——馮玉蓮和馮玉敏,自然也都不知曉這是怎麽一回事,她們隻知道,自己的母親沒少感歎過馮氏命好,祖父過身後馮家寥落,現已是門可羅雀,他們唯一能巴望著的望族就隻有國公府了。


    所以即便每次來,回回都要看馮氏臉色和陰陽怪氣,但馮家的人從未懈怠過。


    不論是馮玉蓮還是馮玉敏,皆都到了待嫁的年紀,這些事又怎會看不透?楚玥說的這句話當真是戳了她們的心窩子,兩人俱跟楚玥和方雲蕊敵對起來。


    “這是怎麽了?都站在外麵不進去?”楚苒姍姍來遲,她今日穿一身鴨梨黃鵝絨衣,因都流著馮家血脈,長得與馮玉蓮和馮玉敏皆有幾分相像。


    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哪裏能隻論容貌?馮玉蓮與馮玉敏看見楚苒這般的雪膚花貌以及過人的儀態氣度之後,眼裏便隻剩下嫉妒。


    楚苒很喜歡受別人嫉妒,每年見著這兩姐妹,她都覺得開心。


    “坐罷。”楚苒也對楚玥和方雲蕊說了一聲,“都是年紀差不多大的姐妹,一年也就見這一回,眼看著都是待嫁的年紀,明年能不能再見尚未可知呢,何必鬧得這樣不好看。”


    方雲蕊意外於這樣一番話居然是從楚苒口中說出,給楚玥遞了個眼色拉著人坐了下來。


    楚玥輕吐了口氣,便也走進涼亭中坐下,這傳出去無外乎要說她楚家的姑娘不懂待客之道,這樣的把柄,她是不願意留給外人的。


    幾個人坐著,那個叫喜兒的便一直站在一旁,從剛剛她們過來的時候喜兒便一直站著,可這涼亭裏的位子分明是夠的。


    “你為何不坐?”方雲蕊自然記得喜兒,喜兒年紀最小,瘦瘦小小,看上去可憐巴巴的,她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馮玉蓮掃了喜兒一眼,飛快地道:“她是外家子,怎能和我們主人家的坐在一起。”


    這意思便是說喜兒充其量是個奴婢,不配與她們平起平坐了。


    可上回去相國寺,喜兒分明還被一位夫人牽著,若當真是奴婢,為何又會被帶去相國寺呢?這麽小的年紀,又伺候不了什麽。


    終歸是別人家的家事,方雲蕊不便多問,讓海林在她身邊空著的那個凳子上鋪上一個軟墊,招呼喜兒道:“你也過來坐罷。”


    四下沒有長輩,這點主意她還是能拿的,不知為何,方雲蕊看見喜兒就覺得她可憐,下意識就想要對她好一些。


    喜兒眨巴著眼睛,還要先去看馮玉蓮的臉色詢問意思,見馮玉蓮沒說什麽才敢坐過來。


    涼亭裏擺著點心,這些精致的糕點是馮家過年也難吃到的,馮玉蓮麵上端著矜持,想吃也不願伸手拿,馮玉敏顧及著這個三姐的臉色,隻拿了一塊也就不敢再碰了,唯有喜兒一塊接著一塊地吃,像是餓極了似的。


    幾盤子點心而已,楚苒和楚玥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馮家姐妹的微妙,唯有方雲蕊注意到了,不免心中感歎,原來當初她的那點心思放到了別人的臉上竟然是這樣明顯的。


    明眼人一眼便看出來了,妄她還覺得自己掩飾得很好。


    方雲蕊和楚玥今日也是被突然叫來的,與馮家姐妹不熟,桌上侃侃而談的唯有楚苒,以及不得不隨聲附和的馮玉蓮與馮玉敏。


    楚苒這個年紀正是心事多的時候,她是二房唯一的姑娘,楚玥和楚姒又時常不搭理她,今日半含炫耀半含交心地跟馮家姐妹說了好多話,有來有回,讓方雲蕊多少也知道了一點馮家的事。


    馮家現今的主君膝下兩個兒子,便是上回在相國寺與她們有過一麵之緣的那兩個,兩個都是嫡子,卻不是一個娘生的。


    大兒子馮玉竹今年十六歲,本是嫡子,怎奈生母意外亡故,馮家主君便將房裏另一位姨娘扶正,兩人同樣有個兒子便是馮玉虎,今年十五歲。


    方雲蕊隻記得那日馮玉虎出言不遜,圓潤敦實的模樣難讓人生出喜歡,反倒對這個馮玉竹沒什麽印象了。


    “如此說來,馮玉竹過得也不好了。”楚苒問道,她與馮家幾個孩子並非全無交集,畢竟她外祖父在的時候,她也常去馮家完,對馮家這位長得好看的哥哥印象很好。


    “誰說不是。”馮玉敏歎了口氣,“母親將他視為眼中釘,時常刻意打壓,今年鬧得險些連族學都去不了了。”


    這兩姐妹均是另一位姨娘所出,馮玉虎已是被慣壞的霸王性子,從小就沒少欺負過她們,她們對馮玉虎皆是分外不喜。


    這些事,方雲蕊聽過也便罷了,她自己的事尚且還算不清楚,哪兒有閑心去管別人的事,她隻是低著頭,把放在遠處的點心盤子也往喜兒麵前推了推。


    喜兒得了點心,抬眸認認真真地看著方雲蕊,也不說話,就悶聲往嘴裏塞點心。


    堂屋主位上坐著馮氏以及馮家主母李氏,李氏正與馮氏說著這些年家裏孩子們的變化和趣事,馮氏應得有一搭沒一搭的,能輕易看見敷衍,李氏卻也隻能繼續賠著笑。


    說了一會兒話,李氏忽然正色起來,望著馮氏道:“那個,你們府上的那個表小姐,應當沒有許人家罷?”


    馮氏撥了撥茶蓋,雲淡風輕道:“沒有呢。”


    李氏眼中登時一亮,道:“你瞧,這小虎也到了年紀,至今身邊沒有個姑娘伺候,我上回見她生得很是不錯,回去之後小虎也常同我鬧,實在是對她喜歡得緊,而今你是國公府掌家的,能不能幫我......牽個線呢?”


    “哦,她呀。”馮氏懶懶地應著,賣足了關子,“她的婚事我之前不是沒有管過,隻是這丫頭是個野心不小的,恐怕看不上你家虎哥兒。”


    李氏把馮玉虎心頭肉似的捧著,哪裏聽得這個?她一個做妾的身份,還敢看不上他們馮家?


    李氏登時變了臉色,“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看不是她瞧不上,是你瞧不上吧!”


    “嫂嫂說的這是什麽話?”馮氏皺了下眉,“實話告訴嫂嫂,我之前給她看的親事,那可是忠勇侯府的親事,生生被這丫頭給攪黃了,她本事大著呢,我是管不了了,嫂嫂若喜歡,自去籌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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