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木刀


    “五百年前的事情我怎麽會知道,難怪你要教那些孩子認字,真是閑著了。”慕非難哼了一聲,翻身躺下,兩眼一閉,居然沒有要求漱口或是吃一顆虎子摘回來的野果子。


    莫西北對他的反應感到有些奇怪,不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位慕公子的脾氣不好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也懶得理會,外麵,虎子和幾個同村的孩子早在雨下等著了,人人手裏捧個沙盤子,等著繼續認字。


    其實教古代的小孩子認字,對於莫西北來說,是一個挑戰,她沒有正經上過古代的學堂,不知道該如何給小孩子啟蒙,三字經千字文,她隻記得一鱗半爪,詩詞記得多一些,不過山裏孩子連字都不認識,講解也是白講解,是以,一、二、三、四這些基本的數字教完後,她隻能開始教孩子們學寫自己的名字。


    “我看你別教孩子認字了,教了也是誤人子弟。”第五日,慕非難的傷已經愈合得不錯了,天也放晴,他難得的下床走動,瞧見虎子虔誠地蹲在地上,反複的寫自己的名字,大搖其頭。


    “我也覺得自己不是當先生的材料,都不知道該教他們什麽好。”莫西北點頭。“倒不是你的問題,隻是你能在這裏呆幾天,能教他們認幾個字,到時候你一走了之,倒白給了這些孩子希望。”慕非難卻這樣說。


    “有希望總比沒有的好,帝王將相寧有種乎,誰知道將來這山溝裏,能不能出一位大人物呢。”慕非難的話提醒了莫西北,原本是為了打發山間無聊的日子。不過既然這些孩子都如此勤奮好學,若是在這裏辦一所鄉間學堂,雖然虧錢。但是應該不錯。


    “外麵的世界未必比這裏好,守著這山這水。雖然日子清苦,卻很單純,你又何必把他們往紅塵俗世中帶呢?”慕非難看了看虎子,又看了看自己住了幾日地小茅舍,目光裏居然有一種向往。那種神情,莫西北發現自己居然一眼就讀懂了,那向往,是對眼前這種平靜的純粹希求。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你說得對,不要去想著隨便改變別人地命運,”於是她點頭說,“隻是我都不敢想像,你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就當你是恭維我了。”慕非難也點頭。轉身又回到屋中,去靜養他地傷口了。


    “虎子、虎子!”片刻後,一個村童阿東跑來招呼虎子玩耍。隻是神態和平時不大一樣,很有些興奮得難以言喻之感。直嚷著要他快點過去。一起玩官兵捉賊的遊戲。


    莫西北也不以為意,不過惦記著瞧瞧出村的山路怎麽樣了。就也跟在後頭,出了村


    一群孩子都聚在村口不遠處的小土坡上,瞧見虎子來,就神秘兮兮的招呼他過去看,莫西北覺得有趣,也走過來對為首地小孩子說,“阿冬,有什麽寶貝,也讓我看看好不好?”


    這幾天,阿東也跟著莫西北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這時雖然不情願,但也不好藏著,隻囑咐說,“給你看也行,但是千萬別告訴那些大人。”說著,轉身哧溜溜爬上了土坡旁的大樹,片刻後,自樹上一個廢棄的鳥巢裏摸出了一樣東西,又費力的抱了爬下來。


    莫西北目力遠遠超過這些孩子,所以,阿東從鳥巢裏抽出那東西的時候,她已經看得清楚真切,心裏一時翻起千層風浪,等到阿東把東西舉到她眼前時,反應反而很平淡了。阿東見莫西北不起勁,心裏很失落,他撿到這個東西時本來以為可以在官兵捉賊的遊戲裏大出風頭,可是他年紀還小,這東西又沉重,隨身根本無法佩戴,此時見城裏人莫西北也不感興趣,不免大大的失望,好在周圍的孩子都很羨慕,人人爭著要來摸上一摸,這才讓他才覺得心裏舒坦了一些。


    “阿東!”傍晚,炊煙升起,孩子們嬉笑著結束了一天地遊戲回家,莫西北卻攔住了正跑著回家的阿東。


    “先生,什麽事?”阿東不解的撓撓頭,問她。


    “那把刀,你是在什麽地方撿到地?”莫西北蹲下身,看著孩子的眼睛。


    “你怎麽知道是我撿到地?”阿東問。


    “我自然知道,阿東,告訴先生,那刀是在什麽地方撿到地?”莫西北微笑,“我看你拿不動那刀,這樣吧,如果你告訴我,我就給你刻一把小木刀好不好?”“真的?”阿東地眼睛亮了,“今天雨停了,我到山坳那邊找果子,結果看見一塊泥地裏有什麽發亮,過去一挖,就挖到了那把刀,很漂亮,對不對?”


    “這樣……”莫西北想了想說,“阿東,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就把小木刀給你,那把刀是凶器,並不適合你,以後還是少拿出來的好。”


    “知道了先生,”阿東點頭,走了幾步又回頭,有些不肯定的問,“我明天一定能有小木刀嗎?”


    “一定!”莫西北點頭,心裏七上八下的,她早就想過,如果自己和慕非難摔下山崖卻能平安無事,沒道理慕容鬆濤做不到,如果他摔下來卻沒有受傷,那麽,他隨身攜帶的刀怎麽會被埋在土中?


    “啊!”想著這些時,莫西北正拿著一塊木頭用力的削著,她看清風居的夥計做過木頭刀劍給小孩子玩,一塊木頭到了夥計手上不過聊聊數下就有模有樣,沒想到自己做來,卻怎麽看怎麽別扭,被刺紮了幾次手,這會不過稍一走神,左手的手指就被右手的匕首劃中,十指連心,直痛得她渾身一顫。


    “你跟自己的手有仇呀!”血珠子連成串的從傷口中湧出,莫西北舉起手指,本想放在嘴邊舔舔,但是一想到自己正在削木頭,手指髒髒的,又覺得下不去口,遲疑間,有人已經自身後一把抓起自己受傷的左手,直接拉到嘴邊,輕輕吮了一下手指的傷口。


    手指上火熱的傷口觸到來人微涼的嘴唇、溫熱的舌頭,一種奇怪的麻癢感覺,順著指尖、手臂,直入心口,莫西北下意識的抽手想躲,隻是,左手卻被人牢牢握住。


    “髒!”好容易擠出口的字眼,聽在自己的耳中,都有一種軟弱嬌柔的感覺,莫西北隻覺得一陣惡寒,隻得借站起身的動作來掩飾這一刻的不自然。


    “再用幾分力,手指就直接削掉了,還嫌別人髒。”慕非難用力吮了一下那傷處,覺得並不解恨,於是重重的咬了一口。


    “你——疼!”莫西北跺腳,好容易拔出手指,恨到:“你屬狗嗎?還咬人。”


    “哼!”慕非難冷道,“誰讓你嫌我髒。”


    “大哥,我有說是嫌你髒嗎?”莫西北哭笑不得,伸開十指給他看,果然,十個指頭都黑黑的,“我是說,我的手很髒。”瞧見慕非難臉色驟變,莫西北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提醒過你了,晚上吃不下飯,也別算在我頭上。”


    “你——”慕非難瞪眼,半晌瞧見莫西北笑得開心,眉眼彎彎,臉頰紅紅,火也就發不出來,隻得伸手揀起地上奇形怪狀的木頭問,“你到底在做什麽,能把手弄成這樣?”


    “我想削一把木頭刀。”莫西北說著,走到水盆旁洗了洗手,拿出手帕把受傷的手指裹住。


    “真夠笨了,這麽簡單的東西都能弄傷手。”慕非難嘲笑她。


    “你聰明,你來做。”莫西北當然不服氣,順便也激慕非難,他要是能做不是更省事。


    “激將法?我不上當,會也不給你做。”慕非難把木頭一扔,哐當一聲,然後得意的微笑。


    “我就知道你是五十步笑百步,走吧、走吧,別耽誤我的功夫,一會天就黑了。”莫西北重新坐下,揀起木頭和匕首,卻又被慕非難劈手奪走。


    “你幹什麽?”她問。


    “好心救救你的手指,”他回答。


    “好好的,你怎麽想起做這麽幼稚的東西?”慕非難手裏不停,隻是嘴上卻問出了疑惑。


    “哦,就是想給虎子、阿東他們玩的,當個念想的,反正雨停了,咱們的傷都不要緊了,隻要路不太泥濘,估計明天咱們就可以走了。”莫西北沒想到慕非難做起木頭刀來居然有模有樣,一時瞧見匕首在他手上靈動的上下翻飛,木頭屑片刻就落了一地,不免有幾分羨慕,隻站在一旁觀看。


    “咱們明天就走?”慕非難卻似乎吃了一驚,手下停了停,片刻又運刀如飛。


    到天黑的時候,他果然雕刻出了幾把小木刀,都很精致,甚至還配了套子。


    “我都不知道你的手還能做出這麽精致小巧的東西。”莫西北拿在手裏把玩,越看越覺得可愛。


    “那你以為我的手能做什麽?殺人?”慕非難卻似乎心情很不好,不再把莫西北的話理解成恭維,隻冷冰冰的留下這樣一句,居然晚飯也沒吃,就躺倒在炕上,不肯起來了。


    “喜怒不定。”莫西北留下四個字,自顧自把小刀都拿起來,轉身也出去了。


    山村並不大,幾個喜歡打殺遊戲的男孩每人都得到了一把小木刀,個個喜笑顏開,莫西北的腳步不自覺的就挪到了村口,仰麵看著大樹枝椏上的鳥巢,沉思良久,終究還是騰身而起,躍到上麵,一把抽出了那東西。


    是的,就是那把刀,那把慕容鬆濤那天珍而重之的用緞子裹起的鏽跡斑駁的破刀。那把在他危難時也不曾放棄,還一度揮舞著要取自己性命地破刀。輕輕抽動,雪亮的刀鋒在初升的月下閃爍光華。沒有人能想到,一把外表斑駁至此地刀。還有這樣鋒利的刀刃。莫西北想了很久,終於還是小心地將刀藏在了自己的衣內,她不知道這把刀和傳說中的寶藏究竟有什麽關聯,她甚至不能理解自己現在正做著什麽,但是。事實就是,她仍舊將這把刀帶走了。你很舍不得這裏?”回到虎子的家,房門半掩著,進門照舊聽不到虎子和他爹沉厚的鼾聲,莫西北知道,慕非難又對他們動了手腳,此時也隻說,“沒有,就是隨便走走。”


    “我倒有些不想走呢。”慕非難卻說。“我許久都沒有這麽平靜了。”


    “你不平靜是因為你地心太大了,和你在什麽地方無關。”莫西北沒有睡意,隻是倚著牆。抱膝坐下。


    “你為什麽不說,我平靜。是因為我身邊的人讓我覺得平靜呢?”慕非難仍舊仰麵躺在床上。此時隻望著漆黑的屋頂。


    “哦,我忽然想起來了。你這次的麵具怎麽戴了這麽多天也沒更換,是怕引起村民的注意嗎,別忘了,回頭你要換下來的時候,記得送給我,我要收藏的,多麽精致的一張臉。”莫西北忽然說了一長通的話,完全不理會慕非難適才地話,甚至也不給他任何插話的機會,“這麽晚了,明天就要出去了,要早點睡覺保存體力,嗯,今天天不錯,我去屋頂順道看看星星。”言罷,起身就往外走。


    “西北!”她的手卻被上一刻仍躺著不動地人牢牢握住,“我發覺你很善於逃避。”


    “你怎麽了?”莫西北並沒有掙脫,反而退了回來,瞧著已經坐起的慕非難說:“看來你真地很舍不得這裏,以至於傷感到話都多了起來,要知道,我並沒有逃避什麽。”


    “是嗎?”慕非難收回了手,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他的美同楚俊風不同,一笑之下,別有一種嫵媚之感,勾魂攝魄,隻是眼角閃爍地光芒,讓莫西北在沉迷中,如同被一隻冰劍射中,瞬間清醒。


    “是的。”她點頭,轉身欲走。


    “可是你在害怕呢,”慕非難收斂笑容,聲音似乎仍沉浸在方才的愉悅中,“如果你不害怕,你就不會想睡什麽屋頂,如果你不害怕,就不會不敢回答我的問題,你在怕什麽呢?讓我猜猜,堂堂四樓的老板,財傾江南,人人都隻道,能經營起這樣大生意的,必是個翩翩少年郎,卻不曾想過,這個少年郎卻是女紅妝。她不僅敢女扮男裝,還敢去打擂台,爭武林第一美女,而且居然還勝了。試問這樣大膽的女子,又有什麽好值得害怕呢?”


    “就知道瞞不過一個易容高手,好吧,我承認,我確實不是個男子。”莫西北早知道自己拙劣的易容術必然是瞞不住行家,這時承認得也格外爽快。


    “別岔開我的話題,我還在猜,你害怕什麽?”慕非難搖頭,眼睛直盯著莫西北,似乎真在揣摩什麽。


    “我怕什麽還用猜嗎?我怕的東西多了,我怕官府找我的麻煩封我的店,我還怕苛捐雜稅猛於虎,我怕東廠的人抓我去關打牢,我怕窮,我怕餓,我怕生病,我怕受傷,對了,我最怕死,死了我這些年辛苦賺的錢就都不知道便宜誰了,想想這個眼睛都閉不上呀。”莫西北岔開話題的技術一流,有杆就爬,沒有杆,創造杆也要爬。


    “可是你最怕愛上別人,你害怕感情,所以你害怕我,恨不得離我遠一些,因為你害怕自己會愛上什麽人。”慕非難卻不理會莫西北的話,哪怕她把話題拉到千裏之外,他還是能轉瞬就重新把一切拉回起點。


    “為什麽我認識的每個人都非要這麽較真呢?”莫西北笑了,略有苦澀,“何必把話說得這麽清楚,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人連明天會發生什麽都無從預料,糊塗點難道不好?”


    “你倒是想糊塗,可惜這世上隻有你一個人糊塗是不夠的,你有沒有想過,明天我們離了這裏,回去你要麵對什麽,你救下慕容連雲,你準備真的娶她嗎?你能娶她嗎?到時候,你預備怎麽做?”慕非難問。


    “船到橋頭自然直,她那天死意堅決,耽誤了這麽多的日子,保不住死了多少回了,沒準到時候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是問題,我又何必現在浪費腦細胞去想。”莫西北搖頭。“她死不了。”慕非難卻非常肯定,“所以這個問題你根本無從逃避,隻要你離開這裏,你就要很快麵對。”


    “那也是以後的事情。”莫西北有些不耐。


    “好吧,算是以後的事情,那麽楚俊風呢?你當他是什麽人,朋友,情人?”慕非難卻不肯就此放過這個話題。


    “這個話題,隻有楚俊風問我,我才會考慮要不要回答。”莫西北甩了甩頭,打了個哈氣,“你問完了嗎?問完我要去睡覺了,很困的。”


    “最後一個問題,你當我是什麽人呢?敵人、朋友、還是其他什麽?”


    莫西北遲遲沒有出聲,因為她也被這個問題問愣住了,她和慕非難是什麽關係?敵人?除了在東廠的大營裏他們動過手之外,他們再沒有任何衝突存在,甚至,他們還曾經並肩禦敵,甚至,他還曾經冒死相救,甚至,他們還在這個小小的山村度過了這樣一段平靜得與世無爭的日子,敵人,這樣還能算是敵人嗎?那麽,朋友?她除了知道眼前這個人叫慕非難之外,對他還了結多少?他的出身,他的來曆,他為什麽效命東廠?這些她都一無所知,好吧,朋友貴在相知,意氣相投,可是,他們相知嗎?他們意氣相投嗎?


    “看來,我是太高估自己了。”見莫西北不出聲,慕非難笑了幾聲,略有幹澀,“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原本是不該沒有這點自知之明的,你也不必去睡屋頂,下了這麽多天的雨,太陽曬一日,那稻草根本幹不了,你還睡這裏好了,即便我傷好了,即便我是個殺**手,無恥齷齪的事情我還是不屑去做的。對了,你知道我們今天為什麽會在這裏嗎?”


    “為什麽?”莫西北一愣,目光自然就落在了他胸口的傷口上,如今,那傷痕已經長出了新肉,但是,劍勢的走向卻不會馬上消失不見。


    “你一點懷疑也沒有,那天在山崖上,我為什麽會受傷,又是什麽人有這樣的本事,一招就傷到我?”慕非難目光冷凝,難掩嘲諷。


    “我以為當時你要全力拉我上來,所以疏忽了。”莫西北忽然覺得喉嚨幹澀,好像很渴望喝水。


    “西北,你並不適合這個江湖,人的善惡,不是你看到的那麽簡單,你當時可能沒看清,但是我看得很清,在我用力想拉你上來的時候,借機揮劍刺向我的人,是楚俊風,你心目中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人,他在你最危險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卻是借機殺我。”


    第五十一章真假


    “誰說楚俊風是我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人?這絕對是謠言。”有那麽一刻,莫西北覺得自己簡單的心忽然變得複雜到難以形容,那是一種紛繁複雜,剪不斷理還亂,其中也隱隱的有她說不清楚的傷悲,那種傷悲不是頂痛的,但是絲絲縷縷,纏繞在心上,每呼吸一次,都仿佛在拉扯著自己的五髒六腑,隱隱的痛著,而這每一次拉扯之間,自己的心也在一沉再沉,本能的,她要反駁這種說法,就像是在對抗心中的另一個自己。


    “你的嘴實在是硬。”慕非難搖頭,“你以為沒有人知道嗎,那天你來東廠大營之前,把紅綠托付給了他,紅綠於你是什麽人還用我說?即便她不是你的全部身家性命,一半總抵得過,我還真是不明白,楚俊風究竟有什麽地方值得你這麽相信?”


    “我聽說,知道得太多的人通常都不長命。”莫西北狠狠地瞪了慕非難一眼,被窺伺的感覺任誰也不會喜歡,被窺伺了,然後窺伺你的人還敢當麵說出來,就更讓人心裏不爽,有點像被迫裸奔,隻想把看見你的人的眼睛統統處理掉。


    “自從認識你,我想,我已經有這樣的覺悟了。”慕非難居然笑了,很是自得。莫西北以為他笑了,這個話題就此也就蒙混過關了,不想,他卻繼續問道,“在我這裏,你別指望著能蒙混過關,你還是沒回答我,你為什麽那麽相信姓楚的。”


    “慕公子,慕大爺,你的好奇心能不能有點限度,我為什麽相信他是我的事情。人的感覺是很奇妙地,沒有道理可言,就像。你說你是因為我才弄到這步田地,那麽請問你。為什麽,我們那個時候還算不上朋友吧。”莫西北有些惱了,被踩到尾巴的感覺讓她很想還以顏色。


    “因為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喜歡你。”慕非難的回答讓莫西北幾乎咬掉自己地舌頭,她於是嚴重懷疑。這會慕非難一直拉扯著楚俊風說事,就是在等自己跳入這個陷阱。“哈……”相同這點,心裏一輕,莫西北大笑了幾聲,見慕非難仍舊是滿臉認真,不免有心刁難他,於是說:“你喜歡我什麽?我長得平平常常,紅綠也比我美幾分,連雲就更不用說了;錢我倒是有不少。不過別說我一分也不可能給你,就是給你,你也未必稀罕;還有。從我做的生意你就可以看出,三從四德於我來說都是狗屁;嗯……讓我想想。琴棋書畫我都是半吊子。而且估計這個半吊子你也沒見過;武功嘛,我覺得自己算過得去。但是你也比我高明很多,說起來我基本上是缺點大於優點,你說謊話居然臉都不紅。”


    “我喜歡你,和你有多少缺點、優點有什麽關係,”慕非難搖頭,“喜歡一個人是一種感覺而已,就像你直覺上就會選擇相信什麽人,不相信什麽人一樣,對於一個人,我喜歡還是討厭,隻看一眼就足夠了。”


    “好吧,既然你這麽說,我就當自己非常榮幸能被你一眼看到就喜歡好了。”莫西北打了個哈氣,決定在不同眼前這個思維模式很跳躍地人辯論這些毫無意義的話題,“不過先說好了,你喜歡我,你就偷著喜歡好了,別影響我的生活,還有,喜歡也不能要求回報,你別指望我也喜歡你。”


    “真是無情的女人。”慕非難聞言立即翻身躺在炕上,站了大半的地盤,轉身背對莫西北說:“既然你這麽無情,我也不擔心你受涼生病了,你喜歡睡屋頂就去睡吧,這麽寬地地方歸我一個人,也好伸展一下,這幾天總是一個姿勢睡覺,動一下都怕被你睡夢裏當登徒子給砍了,想想真是不值。”


    莫西北知道他說笑,想想潮濕的稻草確實沒法誰人,便伸手推了推慕非難的被,讓他靠邊,然後躺在了另一邊炕上。


    這一夜她睡得並不安穩,說不上是因為睡前慕非難的那一席話,還是此時身上收藏的那把刀,總覺得心口沉甸甸的,像壓了什麽重物。


    第二天清早,辭別了虎子一家,兩個人順著虎子爹給指的山路,緩緩繞出了這一片的山林。


    “慕容鬆濤可能沒死,你回去自己小心點。”眼見著走過一道山坡,河南府遙遙在望時,一路沉默的慕非難開了口。


    “我知道。”莫西北點頭。


    “回頭如果慕容連雲在你那裏,還是勸她把地圖交出來,交出來才能安心,不然,你們怕也離不了這河南府。”慕非難又說。


    “我明白匹夫無罪地道理,那東西,本不該屬於我們。”莫西北仍舊點頭,手指無意中觸到懷裏硬硬的東西,一時不免想,如果這刀真是寶藏的關鍵,那麽,該如何處置此物才能遠離是非。


    “出了這片山,恐怕我們就又回到原點了,平心而論,這些天,我當你是朋友,不過以後地事情很難說,要是有一天你和我為敵,我可不會手軟。”慕非難這幾天都離奇的絮叨,莫西北不免懷念初見時,一聲不出,戴這金屬麵具地那個冷冰冰地人。


    “你怎麽不說話?”慕非難見她不出聲,腳步就放得更慢。


    “好話壞話你都說了,讓我說什麽,說好吧,再見麵,要是你找我麻煩,我也不會客氣,我會幹脆殺了你?”莫西北微微惱怒的問。


    “西北,你為什麽不說,我不會和你為敵,所以,我們會一直是朋友?”慕非難笑了,伸手攔住前路,微微低頭,眼睛看著莫西北地,眼神烏黑如深潭之水,波瀾不驚間,卻寫滿了引誘。


    “差點上當。”莫西北乍被他一看,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淪陷,然而也不過片刻,她就掙脫那充滿誘惑的目光,強硬的將頭轉到一旁,玩笑般說,“同樣的伎倆,第一次就不管用,還敢再拿出來。”


    “被你發現了。”慕非難笑了笑,收回扶住莫西北肩頭的手,腳步卻不再遲緩,直走在前麵,當先下了山坡,“以後若有為難的事情,你可以來找我。”他說著,聲音並不特別的高。


    “哦?”莫西北照舊點頭,末了想到了這可是一個心願,連忙追上兩步說,“那你不給我留個信物,將來你不認賬怎麽辦?”


    “你還真是個商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還要什麽信物,何況我的信物也不能隨便給你,要是你仗著我喜歡你,予取予求怎麽辦,那我也虧本了。”慕非難回頭笑著說,“我可不上你的當。”


    “那你也沒說,我遇到為難的事情該怎麽找你呀。”眼見慕非難要走,莫西北趕緊拉住他的衣服。


    “你就在院子裏喊我的名字好了,別叫次數太多,三次就好了,”慕非難連忙拉扯自己衣服,嘴裏卻小聲嘀咕說:“我以為你好歹是個姑娘家,都拒絕人家的表白了,將來怎麽好意思叫人家幫忙,沒想到,你還當真了。”


    “有便宜不占可不是我的作風,”莫西北心微微一動,嘴上卻笑說,“你這張麵具真好,如今你也不用了,不如……”


    不等她說出“送我”兩個字,慕非難已經拉扯出了自己被拉住的衣角,腳步更不停留,居然一閃身,已經躍出了十數丈,幾個起縱,便消失了蹤影。


    莫西北也不追趕,隻是站住了腳,靠在一顆大樹下,認證的思索,河南府近在眼前,隻是這幾天她心緒起伏,眼睛看到的東西太多了,真假也難以分辨,好容易借勢趕走了慕非難,她實在要想想清楚。


    就這麽拖拉著,走走想想,到進城的時候,已經日暮黃昏,自己先前帶紅綠住進的客棧仍舊門庭冷落,想到方才進城時,覺得街上也不似往日熱鬧,莫西北也知道,東廠的人怕是還沒有撤走。


    倒是店裏的小二遠遠瞧見莫西北走過來,就連忙迎了出來,莫西北因著身上穿的衣裳多日未換,就叫小二準備些熱水,小二點頭答應了,卻又說:“公子爺,您走了這些日子,店裏又住進一位公子,每天都呆在您房間裏,說是和您認識,一直等您,小的見他同公子爺的丫頭很熟悉,也沒敢阻攔。”


    就這麽拖拉著,走走想想,到進城的時候,已經日暮黃昏,自己先前帶紅綠住進的客棧仍舊門庭冷落,想到方才進城時,覺得街上也不似往日熱鬧,莫西北也知道,東廠的人怕是還沒有撤走。


    倒是店裏的小二,因著客源稀少一直閑著,此時遠遠瞧見莫西北走過來,就連忙迎了出來。當然,走近時腳步很是遲疑了一會,似乎不能相信,眼前看到的這個人,是前幾天還鮮衣怒馬的翩翩貴公子。


    “怎麽,幾天不見,不認識了?”莫西北揶揄道:“不是因為我此時衣衫不整就謝絕我入店吧?”


    “小人可不敢。”小二連忙說。


    因著身上穿的衣裳多日未換,莫西北也不想多話,直接就叫小二準備些熱水送到自己的房間,小二點頭答應了,卻又說:“公子爺,您走了這些日子,店裏又住進一位公子,每天都呆在您房間裏,說是和您認識,一直等您,小的見他同公子爺的丫頭很熟悉,也沒敢阻攔。”


    莫西北的腳步微微一滯,那小二卻一直留心著莫西北的神色,見她如此,連忙小心的說:“要不您先在外麵坐坐,小人這就過去,請那位公子先回自己房間?“哦,那倒不必。”莫西北搖頭,幾步上樓,走回自己的房間。


    “莫少——”房門一開,屋子裏的幾個人似乎都是一愣,還是紅綠反應最敏捷,幾乎是立即就蹦了起來,幾步衝到莫西北身邊,拉住她的手臂。上下左右的看來看去,手勁之大,幾乎要把那本就有些髒亂的衣袖整體扯下來了。


    “紅綠姐。是有幾天沒見到你了,可是你有必要表現得這麽激動嗎?”莫西北微笑。見到紅綠無恙,她才真正覺得放下心來。


    “你還敢說?”紅綠抬頭,紅紅地眼圈之中,淚珠滾滾匯集而下,這幾天的急切和擔憂。這時才找到了一個發泄的出口,如果不是在外人麵前莫西北還是個男人,如果不是屋子裏恰好還有把莫西北當成男人,並準備嫁給莫西北地女人在,她想,她肯定會衝上去抱住她,好好的哭上一場。


    “好了,我知道錯了。”莫西北伸手在紅綠肩上拍了拍,眼睛迅速看向紅綠身後。其實這間客房真地很熱鬧,小小的空間裏,居然擠了這麽多人。此時各人看她的神態各異,莫西北一時也說不清自己該高興或是怎樣。隻覺得慶幸。幸好這個世上還有一個紅綠,讓她在任何時候。都會覺得心裏暖和。


    紅綠很快止了哭聲,淚未抹乾,就退到了莫西北身後,屋子裏站的其他人方才一直很安靜,直到莫西北看向他們,才有了動作。


    楚俊風露出的是任何時候都得體而溫和地笑容,此時輕輕說了聲:“回來就好了。”田心站他身後,正略有揶揄的朝紅綠做了個鬼臉,瞧見莫西北看他,倒似有些不好意思般,抿嘴一笑。


    慕容連雲一直愣愣的瞧著莫西北,眼神若悲若喜,卻沒有出聲,也沒有動上一動。


    倒是蒙蒙“咚”的一聲跪在地上,未曾開口,淚已如雨。


    “我姑且把你們的反應當成是歡迎我曆劫歸來吧,”莫西北笑笑,走過去拉起蒙蒙,轉頭對連雲說,“看見你沒事就好,這幾天怎麽樣?對了,有件事情和你商量,我答應了蒙蒙,這次回江南,讓她跟紅綠一起打理些生意,回頭叫紅綠再給你找幾個人照顧你,或是你自己喜歡隨意挑幾個也行,你看如何?”


    “你既然都計劃好了,我難道說不行?”慕容連雲垂下頭,略有疲憊的說,“蒙蒙從小服侍我,怎麽安置,你看著辦就好,隻要不虧待她就行。”


    “小姐!”蒙蒙退開一步,又跪在地上,隻含淚說,“蒙蒙從小被慕容府收養,小姐待蒙蒙天高地厚,蒙蒙現在哪裏也不去,就服侍小姐。”


    “你——”慕容連雲看了她一眼,終是長歎一聲,扭過身說:“你別這麽傻了,女人總是要有個歸宿的,莫公子既然願意為你設想今後,再推托就是不知道好歹了。”


    “小姐……”蒙蒙垂頭,跪在地上並不肯起身。


    “紅綠,你帶蒙蒙去吧,先把簡單的賬本找幾冊出來,跟著我做生意要從小處學起,從前我怎麽教你,你這會就怎麽教她,”莫西北吩咐,她心知慕容連雲大概有了什麽誤會,不過蒙蒙在東廠的遭遇她不想多說,這事關乎人命,越少人知道越好。其實今天本來也不是安排這些地時候,隻是如今事事紛繁,不早作打算,怕事到臨頭忙亂不堪,何況今天一看蒙蒙,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也猜到她必是被過往的經曆壓榨得寢食難安,與其胡思亂想妄送了性命,不如盡早給她找一點寄托。


    安置了蒙蒙,莫西北找了把椅子坐下,心裏雖然有千頭萬緒,隻是,卻不知如何開口,隻得問連雲:“連雲,你是如何找到這家客棧的?”


    “我遇到了楚大哥,是他帶我來地。”慕容連雲回答得不鹹不淡,心不在焉。


    “你遇到了楚兄,這麽巧,”莫西北點頭,心裏卻不由自主的想到慕非難地話,原本她並不相信他地話,所以,雖然對他胸口的傷有所懷疑,但是她仍舊不肯相信,那天山崖之上,楚俊風也到了。隻是,就當時慕容連雲近乎癲狂地樣子,是怎麽順利下山回的河南府,又是怎麽會這麽巧遇到楚俊風?這些,莫西北卻也全然想不明白。


    “不算太巧,”楚俊風卻接過了話頭,“那天,我晚上到過東廠營地四周查看情形,後來瞧見慕容鬆濤當先出了營地,你也跟在後麵,心裏有些擔心,就也隨後跟上,可恨慕容鬆濤準備的馬匹都是難得一見的千裏良駒,我追出一程就被甩開了。”


    “你當晚去過東廠營地?”莫西北似乎很吃了一驚,追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我追不上慕容鬆濤,隻能退回營地,準備找匹馬用,誰知,瞧見東廠裏發現你們逃走後全然不見混亂,隻有一個人,就是那天同我比武的那位慕公子跟蹤而出,我就覺得事情有些蹊蹺。”楚俊風說,“我雖然沒有跟上慕容鬆濤,不過我偷的馬還是能勉強跟上那位慕公子,隻是終究是慢了些。”


    楚俊風後來的講述,大部分倒是和莫西北的經曆沒有出入。說話的時候,他叫田心去看看給慕容連雲燉的藥好了沒有,田心就知道他有話要單獨同莫西北說,於是找了個接口,把慕容連雲也拉了出去,這樣一來,屋子裏,也就隻剩下莫西北和楚俊風兩人了。


    楚俊風那日跟蹤慕非難,但是因為對方武功高強,所以不得不保持一定距離,是以,待他趕到山崖之上時,慕容鬆濤已經墜崖,而莫西北為了救慕容連雲,也懸在崖邊。


    “這麽說來,我把連雲拋上去的時候,你正好到了山崖上,然後,刺傷了那位慕公子。”莫西北問得很平靜,隻是心裏卻很不是滋味,她以為自己不會太介意,畢竟自己今天仍舊完好無損坐在這裏,從現代刑法來講,即便楚俊風真有心想殺自己,自己沒事,他也充其量判個未遂,何況,他要殺的人,還未必是自己,當時自己已經被拉了上來,所以他要殺的也許隻是慕非難。但是,道理是這樣擺著,人的心要怎麽想,那就是心的主人也難以控製了。


    “西北,你在怨我,還是,你已經決定恨我了?”楚俊風問得很直接,眼睛盯著莫西北的,眼神裏不是沒有懊惱和期盼。


    “正常人遇到這樣的情況都會怨吧,那山崖挺高的,下去一趟也不是玩的,”莫西北擺弄自己的幾根手指,緩緩說,“至於恨你,倒說不上。”


    “嗬嗬……”楚俊風笑了起來,說不出是特別開心還是特別難過。隻是自顧自的笑了好半天,才說:“西北,你知道嗎。你有時候很殘忍,其實。我倒寧願你是恨我的。”


    “我恨你有什麽好,你不是相信那些什麽沒有愛就沒有恨之類的傻話吧?”莫西北分析了一下楚俊風話裏地意思,暫時放下了心裏的失落和一點難過。


    “難道不是嗎?”楚俊風卻反問。


    “當然不是了,恨從來就不是愛的反麵,如果是真地愛著。那麽,對方的一切過錯都是可以被理解和包容地,所以,愛在任何時候都不會變成恨。”莫西北搖頭,瞥見楚俊風眼裏漸漸閃爍出的光華,眼睛一轉,繼續道:“我從來都不恨別人,和愛不愛無關,主要是因為我太懶了。人生如浮萍聚散無蹤,可恨之人太多,逐一去恨實在太累了。浪費細胞。”


    楚俊風良久無語,最後起身走到門口。開門時才說。“其實我這幾天一直都很後悔,早知道你會傻傻的去拉他。那一劍,我不會刺出的。”


    “是嗎?”莫西北聳聳肩,“可惜這世上沒有那麽多早知道,當時我也沒想到自己會伸手去拉他。”


    駐足門口,聞言,楚俊風似是愣住了,直站到紅綠帶著小二提了大桶的熱水走過來,方才長歎一聲,出去了。


    “照我看,這位楚公子對你可很不一般呀。”洗過澡換好衣衫,莫西北躺在床上,聽紅綠絮絮地念,“那天他失魂落魄的帶回不言不語滿眼是淚的慕容大小姐,可嚇了我一跳,這幾天一直下雨,外麵的路根本沒法走,可是難為他還是每天到山裏去找你,早晨出去,總要天黑才回來,一身的濕,一身的泥濘,好像自打我見到他,還沒見他這樣狼狽過,說真的,就這份心意,實在是難得了。”


    “難得的怕不是楚俊風的心意,倒是田心地心意呢。”莫西北輕笑,“還不從實招來。”


    “你怎麽知道?”紅綠大窘,一開口,就知道自己又錯了,隻氣得連連跺腳,好半天才說,“你又詐我,田心有什麽心意。”“不承認和惱羞成怒都沒有用,”莫西北翻了個身,舒服的把頭倚在柔軟的被中,“我沒吃過豬肉也是見過豬跑地,你們一個眼神,我就知道,哈哈……有情況。”


    “真夠粗俗的比喻。”紅綠臉一紅,轉身把地板踩地山響,隻說要出去張羅晚飯。


    “紅綠姐!”莫西北拉住她地手,神態誠懇的說,“你年紀也不小了,很該成個家,過點正常女人過地日子。隻是楚俊風究竟是什麽人,他是好是懷,我實在說不好,本來也該攔著你,叫你不要和田心多就接觸的。隻是人和人之間,很有些微妙的東西,即使賭咒發誓也是不行的,不過我看田心倒是個厚道有福的人,若真嫁了他,倒也勝似戲文上說的那什麽金玉良緣了。”字還沒有一撇呢,倒叫你說的好像真事一樣,到時候還怎麽見麵。”紅綠低頭揉搓著自己新衣裳的衣角,半晌才說,“莫少,我的事情是小事,倒是你,可得早點有個打算,如今慕容府敗落了,你救了連雲回來,她還一直把你當成男人,當一輩子的依靠呢,你還是早點找個時間和她說清楚的好。”


    “哪壺不開提哪壺,”莫西北聞言立即抱著頭,在床上滾來滾的哀叫。


    “怕就怕你煩的日子在後頭,”紅綠也不多說,自己拿了莫西北換下的衣裳轉身出門,這件衣裳刮破了幾處口子,眼見也是穿不得了。


    門外,對麵回廊裏,此時卻有人在瞥見紅綠後,忽然轉身疾步走到自己住的地方,重重的摔上了房門。


    “很多東西,喜歡的不止是一個人,這個時候,是不是該先下手為強?”瞧見了那人,紅綠反而不急著去處理莫西北的衣裳,而是轉身回到莫西北的房間裏,撂下這麽句話。


    回答她的,是莫西北平穩的呼吸聲。


    待到紅綠徹底離開,原本在床上熟睡的莫西北才驟然而起,揮手打落床前的幔帳,在身上摸出了一把鏽跡斑駁的老刀,刀頗有年代,刀鋒也已經不見了銳利和光亮,但是,就是這把刀,那天在山崖上,也險些讓莫西北吃虧上當。


    手指輕輕在刀刃上劃過,莫西北第一次有功夫仔細的端詳這把刀,刀鞘上有些並不繁複的花紋,都是尋常刀劍上慣用的裝飾,而刀鋒看起來略有鏽意,但是實際上卻鋒利無比,刀刃比普通的匕首長得不多,但是終究也不算什麽特別之處,莫西北反複看了很久,終究沒有從這把刀上看出什麽關鍵。


    當然,她也想過真正的秘密可能藏身在刀鋒中,就向倚天劍和屠龍刀一樣,但是,自己手中隻有這樣一個刀,上什麽地方去找一把同它一樣鋒利,並且能將它斬斷的兵器呢?她也不知道,所以,琢磨了一通之後,她決定將此刀藏起,從此眼不見為淨。


    第二天一早,莫西北朦朧中被紅綠敲門聲驚醒,除了最近這些不平常的日子,她平時很少起得這樣早,心情自然也就不好。睡眼惺忪的下樓,小客棧一樓的一張圓桌上,其他幾個人已經都到了,田心在舀大盆裏的清粥,蒙蒙來回幫著小二端著拌豆芽、抄花生米之類的小菜和麵餅。


    “早,睡得好嗎?”見莫西北走到桌前,楚俊風微笑著問候她,手裏端著田心剛剛遞過來的粥,順手就放在了莫西北麵前。


    “哦,還好,謝謝。”莫西北點頭,摸起筷子就想要吃,卻不想,紅綠在她身後,忽然不留痕跡的戳了一指。


    莫西北略有奇怪,不過第一反應卻不是回頭看紅綠,她直覺的就看向了慕容連雲,這幾日,慕容連雲雖然沒有如蒙蒙般明顯的消瘦。但是原本紅潤的臉頰也蒼白下來,此時正垂著頭,手指緊緊的握著兩根竹筷。倒像是陷入了自己地世界,對周遭的一切看不見。聽不到。


    就這一遲疑的功夫,田心已經盛好了第二碗粥,仍舊是遞給自家少爺,楚俊風卻端了輕輕放在慕容連雲麵前。


    碗底和桌麵輕輕一碰,發出叮地一聲脆響。一直垂頭的慕容連雲便如同驟然驚醒般,微微抬頭。美人地一切都是美的,舉手投足,哪怕隻是一個幽怨的眼神,莫西北忽然明白了紅綠戳自己的原因。


    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她莫名的就想起這句廣告語,回頭安撫地對紅綠笑了笑,準備吃飯。


    “請問。莫公子是住在這裏嗎?”清粥尚未沾唇,客棧外麵就來了一隊人,清一色整齊的藏青色衣衫。手裏捧著食盒,整齊的站在外麵。


    “請問。找我何事?”莫西北詫異的問。


    “莫公子早”。外麵的人立即整齊的躬身向莫西北施禮,然後手捧食盒魚貫而入。食盒一樣樣在眾人眼前打開,裏麵居然是各色的油炸小麵果子、奶油點心,並燕窩粥,還有一盞濃香的熱牛奶。


    “我家主人吩咐小的將這些送給公子品嚐。”帶頭地人說,“我家主人說了,這些是聽莫公子說的樣式,他叫廚子照樣做來的,不能和公子府上地大廚相提並論,不過聊表心意,還望莫公子別笑話。”


    “咦!這不都是莫少你平時最愛吃的嗎?”紅綠原本站在莫西北身後這時走過去一看,就非常驚訝地出了聲。莫西北地飲食習慣比較奇怪,早晨最喜歡吃油膩膩的主食,這些油炸地小麵果子,有牡丹樣的,有梅花樣的,各種都非常小巧,原是江南富貴人家尋常見的吃食,也是莫西北常吃的,原本不少見。而那些奶油點心,就絕對是莫西北的發明了,濃鮮牛奶用力快速均勻的攪拌,液體就漸漸變成半固體,用來抹在一種蜂蜜加雞蛋調麵粉做出的糕上,莫西北叫這個蛋糕。平時每天早晨都要拿來當主食,那東西紅綠吃過一次,她一貫吃不得牛奶,隻覺得膻味太重,所以莫西北的最愛蛋糕,她是不肯再嚐試的,隻是此時,想不到居然還有人會做這種東西,而且還拿來送給莫西北。


    “哦,讓你家主人費心了。”西北心頭一動,想到,山中無聊的時間,她曾經無意中給虎子講過她無限懷念奶油蛋糕,小孩子好奇,對沒吃過的東西自然感興趣,她也沒多想,當時就曾經詳細的講過做法,不想,倒被另一個人聽了十成十,還依樣畫葫蘆的叫人做了出來。隻是對於慕非難,她明白,自己所知實在太少了,他這樣的用心,選擇這樣的時候送來,是為了什麽呢?難道是在催促自己,快點讓連雲把那張地圖交出來?


    想到此處,心裏不免有些小失望,她不喜歡被逼迫,不過眼前的糕點也誘惑十足,想了又想,莫西北還是拈起一塊蛋糕,放在口中嚼了嚼,隻品了幾口,她就滿意的眯起眼睛點點頭,稱讚到,“這奶油做得很好,細膩柔滑,第一次就做得這樣好,實在是難得了。”


    “莫公子滿意就好,”帶頭的人笑咪咪的說,“其實我家主人昨天一回到府上,就拿了張紙,密密麻麻的寫了好些什麽東西的做法,叫我吩咐廚師一點點去嚐試。昨天晚上到現在,廚師嚐試得次數太多了,終於做出了這個,主人沒來得及嚐,也不知道是不是好吃,隻是吩咐小人即刻送來。”


    “如此說來,還真是給你家主人添麻煩了。”莫西北忙著對付嘴裏的蛋糕,倒是楚俊風不知何時放下了碗筷走過來站在她身旁,此時也瞧了瞧這些吃食,又側眼瞧了瞧莫西北,嘴角浮出一抹異樣的微笑,忽然伸出手指在莫西北嘴角處一蹭,略有寵溺的說:“西北,瞧你吃的,嘴角都掛出幌子了。”


    一屋子人都不提防楚俊風忽然有此一招,集體愣在原地,便是那一直禮貌周全的帶頭人也笑容僵硬,目光怪異。


    好半晌,哐當一聲打破了這古怪的寂靜,帶頭人才咳了一聲,拱手告退。莫西北順著聲音看去,卻見慕容連雲麵色慘白坐在原地,一旁站著的蒙蒙手足無措,兩人腳下,一盤子的蒸餅散落在地。


    一頓飯各人吃得都不大是滋味,飯後連雲就回到自己的房中,莫西北想了想,便也緊跟著走了過來。


    反複的敲了又敲門,慕容連雲才自裏麵將門拉開,瞧見是莫西北,隻側身讓她進來。


    “連雲……”在屋子裏轉了兩圈,見慕容連雲一直沉默,莫西北隻得說話。


    “你先什麽都別說,讓我說,”慕容連雲歎了口氣,抬起頭來,眼中清淚滾滾而下,“你來是勸我把爹的那張地圖交出來,對不對?”


    “連雲……”莫西北遲疑了一下,也不否認,“那張圖,你留在身邊確實很危險,隻是,我也不是要勸你即刻交出來。”


    “不是即刻交出來,早晚也要交出來,又有什麽分別?”慕容連雲略有嘲諷的說:“我原本以為你是個輕權貴薄富貴的真英雄,不想,你卻出賣了我們,事到如今,又何必擺出這樣假惺惺的嘴臉,來和我說什麽危險。”


    第五十二章求婚


    “你是這樣想的嗎?”莫西北不怒反笑,“我出賣了你,然後還要救你?”


    “難道不是嗎?”慕容連雲騰的站了起來,語氣激烈的問,“如果不是,你為什麽會好好的出現在東廠的大營?如果不是,那個姓慕的家夥為什麽會跟蹤到我們?如果不是,你會在我爹的麵前承認自己引來東廠的人?我是天真,但不是傻子,這次如果不是楚大哥救了我,也許今天我已經死在你手裏了,你還要騙我到什麽時候?”


    慕容連雲的語氣和神態,都讓莫西北覺得一陣的恍惚,曾經的記憶,再一次掙脫時間和空間的束縛,潮水般湧上心頭。那分明是17歲時的莫南離,她的妹妹莫南離。


    莫西北和莫南離是性格截然相反的兩姐妹,西北性子懶散而平和,南離性子調皮而急躁。那一年暑假,母親學生時代好友的兒子張韓考上了這裏的大學,母親受命照料,他們家便同張韓往來頻繁。


    張韓年紀比西北大上2歲,比南離大3歲,是個標準的清俊男孩,不張揚,更不張狂,陪兩姐妹出去的時候,總是安安靜靜伴在她們身旁。


    同所有青梅竹馬的故事一樣,年少的時候,愛情總是來得即突然又強烈,南離愛上了張韓,不是年少的懵懂,而是近乎瘋狂的執著;西北也喜歡張韓,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張韓的誌向,張韓說,他希望一份平淡的幸福。而那時的西北,在看過很多武俠小說後,也一心向往那種笑傲江湖後攜手紅塵的平淡幸福。她地世界當時還是很小的,所以她隻能看到張韓,她覺得。張韓就是那個可以同自己放舟四海,琴簫問答的知己。


    不過不幸地是,張韓已經有了自己的知己,他高中時代地同學,如今大學的校友,為了在最恰當的時候表白。他不惜追隨她的足跡來到莫西北的城市,於是,莫西北18歲那年地情人節,成為了留在她心底深處,永遠的痛。


    那是高考前的幾個月,2月14日,是春節後不久,本來高三已經開學了,但是。張韓的電話還是讓莫西北第一次蹺課溜出來,“我要挑一件禮物,可是你們女孩子喜歡什麽。我總是弄不清楚。”張韓說起心愛的女孩時靦腆而眷戀的微笑,讓她愕然。莫西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樣的紛亂情緒中幫助張韓挑選了禮物。她隻記得一件事。就是張韓有了喜歡的人,不是她也不是南離。而那一天,張韓就要去表白了。


    遊魂一般回到家,就看見南離正對著鏡子反複的試著衣服,一見她回來,就迫不及待地說:“姐,張韓哥回來了,我一會去他的寢室看他,你看我穿這件衣服好不好?”


    “你為什麽要去看他,他回來了都不來看你,你為什麽要去看他?”莫西北難得一次,覺得自己火冒三丈。


    “姐,你怎麽了?”南離滿臉錯愕。


    “不許去看他,我不許你去看他。”莫西北於是說,順便關死了房門。


    “為什麽不許我去看他?”南離也火了,生平第一次,姐妹倆吵了起來。


    南離後來說了什麽?莫西北想著,南離說:“我知道你是騙我的,你喜歡張韓哥,可是他不喜歡你,他喜歡我,他喜歡地是我,我早就知道,他對我笑得不一樣,你嫉妒了,所以你騙我,你騙我說他有喜歡的人了,你想讓我死心,然後你就會有機會是不是,我告訴你,我是天真,但是我不是傻子,你想騙我到什麽時候,這次除非他親口說,不對,除非我看到,否則我絕對不相信你地話。”


    最後地結果,是南離奪門而出,臨走時說,“姐,我對你很失望。”


    莫西北很想說,我不讓你去是害怕你看見了更傷心,隻是,南離的話深深地刺痛了她,於是,她終於沒有再說什麽,而是眼睜睜的看著南離跑出去。


    南離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莫西北都無從得知,她隻記得,那天很冷,南離回來的時候臉色紅得極不正常,一言不發的把所有人關在門外,獨自睡去。到半夜的時候,她實在不放心,偷拿了鑰匙打開了南離的房門,濃濃的血腥味,刺激得她大聲尖叫,南離自殺了,醫院裏搶救了幾個鍾頭,南離也隻清醒了短短的幾分鍾,她對莫西北說,“姐,我不後悔。”後來又說,“姐,你該攔住我的。”到了最後,南離說,“姐,我愛你,所以你要幸福,把我那份加上,兩個人的幸福……”


    落了厚厚灰塵的往事被重新翻出,塵土飛揚下,結痂的傷口重新撕開,莫西北隻覺得痛,她害怕這種痛,也被這種痛折磨得疲累不堪,於是她站起身,背對著慕容連雲說:“怎麽想都隨便你吧,我明天就要回江南去了,就像你自己想的,你已經是大人了,雖然天真但不笨,所以,你該自己選擇自己的人生。明天早晨,如果你願意,可以和我一起走,我不敢說能給你什麽,但是隻要我有的,你一樣也不會少。如果你不願意,那麽也隨你高興,我隻奉勸你,人活著不容易,為了活著,別給自己多找別扭,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其實楚俊風也是個不錯的男人,就是太聰明、城府太深了,不過如果能把握住,也未必不是個好選擇,還是那句話,自己的路,自己選擇怎麽走吧。”


    “你明天就走?”走出兩步,慕容連雲的聲音軟了下來,說話的時候鼻音也重了,仿佛哭了一般,楚楚可憐。


    “你這麽討厭我,不走幹什麽?”莫西北搖搖頭,聲音卻是疲倦的,那是從心底滋生的疲倦,她隻想去睡一覺。睡一覺,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她可以將不想回憶的統統深深埋葬。於是,她又是那個活地恣意。笑看浮世的莫西北了。


    “可是,你答應過我爹,照顧我的,現在,你反悔了?”慕容連雲又問。


    “連雲。你其實還是個孩子,”莫西北終於忍不住回頭,看著慕容連雲紅紅地眼圈,“我說過的話不會反悔,現在問題在你身上,你如果選擇相信我,就別再質問我這些幼稚地話題,如果你不信我,那麽就堅持自己信任的東西。別被我三言兩語左右了。”


    轉身開門,手剛剛按到門閂,慕容連雲卻猛然撲過來。手臂自背後環住了莫西北的腰,頭埋在她的背後。嘴裏輕輕的說:“別走。別留下我一個人,我好害怕。我害怕爹要殺我,我害怕你不要我,我怕……”


    覺得背後地衣衫迅速被打濕了,莫西北長歎一聲,輕輕掰開慕容連雲的手指,轉過身抱住痛哭流涕的女孩,也不說安wei的話,隻用手輕輕的拍著,不知道就這麽站了多久,莫西北隻覺得自己肩頭的分量越來越重,低頭才發覺,慕容連雲居然含著淚,就這樣站著,睡著了。


    “做個好夢吧!”安頓好慕容連雲這裏的一切,莫西北幫她掖了掖被角,輕輕的說了聲,才要起身回到自己的屋中,不防衣角卻被慕容連雲死死地拉住,自己這一動,反而把她驚醒了。


    “不走好不好?”連雲問莫西北,眼神裏有弱弱的祈求,“留下來陪我行嗎?”


    “好,不走。”莫西北點頭,於是慕容連雲將身子向床裏麵讓了讓,等莫西北躺下。


    “這樣不好吧。”莫西北搖頭,此時她還是女扮男裝,雖然別人都知道,可看樣子,慕容連雲還沒有發現,自己不應該再給她錯誤的信號了。


    “我是你地人,早晚都是你的人,你嫌棄我嗎?”慕容連雲地淚簌簌地落下來,方才的氣勢早已不見,“你不願意陪我,我說錯了話,所以你討厭我了?”“別胡思亂想,”莫西北安撫她,翻身躺在了床邊,任慕容連雲將頭倚在自己肩上,兩個人都不再說話,莫西北原想等連雲睡著就走開,不想,在這樣地靜謐中,自己也禁不住睡著了。


    “你這假鳳虛凰的戲還要唱到幾時?”朦朧中,有人問她。


    “你以為我想呀。”莫西北張嘴就想回答,卻猛然驚醒,還是慕容連雲的床,隻是,床邊此時卻站了一個人,銀色的金屬麵具,不是慕非難還會是誰。


    “你怎麽來了?”莫西北一驚而起,忙看一旁的慕容連雲,卻見她睡得正香甜,居然沒有被驚動。


    “放心吧,她不到天亮是醒不過來的。”慕非難輕聲笑了起來,“我到處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害怕逃走了呢,原來躲在這裏醉臥美人榻,怎麽樣,這美人恩難以消受吧。”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胡說這些的?”莫西北起身,推門而出,四下一看,原來天早已經黑了,正想回身招呼慕非難,卻發現連雲的屋子裏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隻有連雲,仍舊沉沉睡著。


    “見鬼了”,莫西北搖頭歎氣,回到自己的房間,門才一關,就感覺身邊一陣涼風掠過,她隨手揮出一掌,十成十的力量,卻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女人,你要謀殺親夫嗎?”是慕非難的聲音。


    “胡說什麽。”莫西北火大的甩手,“你怎麽像鬼一樣,來去一陣風,站那裏別動,我看你有沒有腳。”


    “如果你剛才一掌打實了,估計這會我就沒有腳了,不過好在我手疾眼快,所以,現在我還是有腳的,你別想賴賬。”慕非難說著,一拉莫西北的手,把她轉向自己。


    “我賴了什麽帳?”莫西北的腦子,一聽到“帳”字,就自動集中了精神。


    “是這樣的,昨天我走得太匆忙,有件要緊的事情忘記告訴你了,”慕非難一本正經的說。


    “什麽事情?”莫西北也被弄得有點緊張。


    “就是——”慕非難說,“我發過毒誓,第一個見過我臉的女人,我要麽娶她,要麽殺了她,而你,正好是第一個幸運地看到我本來麵目而沒被我殺掉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感恩戴德,然後買個香案把你供起來,要不要早晚三炷香。”莫西北沒有當真,不過卻惡意的想到了一個香案,一個牌位加一個香爐的場景。


    “這個嘛,就得看你能不能給我生出兒子了,反正你是沒有機會了,我都想好了,等你嫁了我,咱們過個幾十年日子之後,如果我要死了,我一定在自己死之前,先把你殺了。”慕非難一聽就明白了莫西北的意思,也不以為意,隻是在屋子裏四處看了看,然後大模大樣的坐在了莫西北的床上,因為臉上戴著麵具,所以莫西北看不到他的臉,但是,聽他說得這樣平常,也不禁有氣。


    “不用和我扯這些沒用的,我知道你為什麽來的,實話告訴你,地圖現在被連雲收藏到哪裏我不知道,不過明天我就準備帶她回江南,走之前,我會說服她拿出那東西,以後就別再糾纏我們了。”莫西北皺了皺眉頭,話雖然是這麽說,不過她心裏卻一點底也沒有,且不說連雲願不願意交出地圖,單是這張地圖,首先也沒有人能認定真偽,再者,地圖在連雲手上這麽多天,黃錦會不會認為她早已經熟記了地圖或是留下備份,更甚者認為她改了地圖或隱藏了真圖,到時候,黃錦能輕易放過連雲嗎?能放過自己,或是客棧裏住著的其他人嗎?這些,莫西北都沒有底,所以她還要想,要想怎樣才能最好的利用地圖,保住性命。


    “西北,你不是慕容連雲,你不會這麽天真的以為。地圖一交,你們就能全身而退吧?”慕非難好整以暇,斜斜的往床上一歪。手順勢在臉上一抹,銀色的麵具摘在手中。往枕邊一放,露出了那張山村裏迷惑終生地麵孔。手掌又輕輕拍了拍床,招呼莫西北道,“隔牆有耳,我可知道楚俊風住在這層樓上。咱們說話聲音再大點,怕是就要吵到他了,來,過來坐這裏,咱們也能小聲些說話。”見莫西北不動,又說:“你怕什麽,咱們也不是沒同床共枕過,我有強迫女人的習慣嗎?”


    “那你說說看,要怎樣才能放我們走?”莫西北自然知道慕非難說得並非假話。此時眼珠一轉,幾步走到床邊,往床上一坐。身子也順勢傾斜下去,靠近慕非難的臉。眼睛用力眨了眨。


    “嗯——”慕非難被她突然地動作一時弄得有些難以適應。俊美的臉上卻絲毫不露,隻是遲疑了片刻才說。“我一直就知道慕容連雲比你長得美,沒想到這麽近距離地細看,你比她居然差那麽多,現在後悔好像還來得及,不然,我還是殺了你娶她好了。”


    “你真是這麽想的嗎?”莫西北咬了咬嘴唇,微微露出幾顆雪白的牙齒,滿眼的無辜,又湊近了慕非難幾分,笑了起來。她一直就知道,自己的笑會讓臉上略有平淡地五官瞬間生輝,這回自然也不例外,她在慕非難的眼中看到自己,慕非難有一雙很美的眼,斂去冷漠無情之後,漆黑的眼眸在這樣的夜色中便如星光閃爍,他們的距離太近了,彼此喘息可聞,莫西北覺得自己的腰很酸,不過她還是堅持著這個姿勢,保持自己的笑容。


    良久,慕非難的眼神漸漸有了些許地迷亂,他猛然伸出手一把扯去莫西北束發的頭冠,這件事他早就想做,他很想看看眼前這個女人秀發散亂的樣子,然後,他地手順勢插如她腦後的發中,將她拉近,他本來不想這樣,這麽早地驚嚇到她,但是,他卻發覺自己明顯低估了眼前這個女人,如果自己不驚嚇她,怕是早晚會被她嚇到。


    一切地發生都很快,慕非難並沒有觸碰到那一直在眼前誘惑自己的紅唇,隻差一點點,他想,真地就差一點點,莫西北的手指就按在了他的身上,那是人身上的幾處大穴,不至於受傷或是死,隻會讓他暫時血脈受阻,身體僵硬。


    “你這是做什麽?”慕非難並沒有驚慌,仍舊微笑著看向眼前這個已經迅速直起身子,飛快束起頭發的女人。


    “哦,沒什麽,我就是覺得,這樣和你說話,比較能讓我覺得舒服。”莫西北冷哼了一聲,搬了凳子過來,坐在床邊,“慕公子,這回你且說說看,我要怎麽才能脫身。”


    “你一直可以脫身的,因為你沒有看過那張圖,”慕非難說,“你隨時可以回你的江南去,但是慕容連雲不行,不管她看沒看過那張圖,從她拿起那張圖開始,就決定了,她不能走了,對了,又忘記告訴你,客棧外此時已經被緹騎團團包圍了,你或者可以試試闖出去,但是這裏的其他人,怕是都走不了了。”


    莫西北一驚,她早就覺得今天夜裏外麵似乎格外的安靜,隻是沒想到東廠會這麽快就有此一招,難怪整晚沒有聽到外麵有更鼓聲,原來,如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我們還能跑掉不成,何必這樣勞動這麽多人呢。”莫西北歎了口氣,隻覺得樹欲靜而風不止,蒼涼和無奈油然而生。


    “傻丫頭,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大不了我保證,你那個丫頭也沒事,當然,如果慕容姑娘肯合作的話,那麽她和她的丫頭也不會有事,不過,你就沒有想過,在你我深陷崖底的時候,慕容連雲明明有機會逃走,為什麽,她還會留在這裏,你不熟悉東廠做事的風格,難道久曆江湖的楚大俠,也不知曉嗎?”慕非難輕飄飄的拋出了這樣幾句話。


    “你又想說,楚俊風一直別有用心,是嗎?”莫西北冷笑聲聲。


    “事實如此,還用我說嗎?”慕非難眨眨眼,似略有不平的說:“為什麽你就覺得楚俊風是好人,而我是壞人,因為你看見了我傷人,而沒看見他傷人、殺人?別傻了,江湖中的人,有幾個人是手上幹淨的,誰的手上沒有無辜人的鮮血?”


    “也許吧,”莫西北點點頭,用手指按了按太陽穴,那裏的血管正突突的跳著,帶來陣陣壓抑的痛苦,“你說的有一點沒有錯,江湖上的人,哪有幹淨的,所以,我也好,紅綠、連雲、蒙蒙也好,我們要活著,就隻能靠自己,我——不用你的保證。”


    眼見莫西北起身往外走,慕非難一陣的煩躁,叫住她問了聲:“你要去哪裏?”


    “放心吧,我不是傻子,既然知道了逃不掉,就不會白浪費力氣,我也不放開你了,你的功夫比我高明,穴道很快就會解開,我要去睡一會,離天亮還早呢。”莫西北說完,輕輕推門而出。外麵的夜色很好,如果不是窗外大片盔甲反射著月亮的光芒,映得一片銀亮的話,就會更完美,莫西北這樣想著,在慕容連雲屋中的長椅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慕容連雲將一塊看起來很有年頭的牛皮拿了出來,對莫西北說:“這是你說我該拿出來的東西,現在我拿出來了,該怎麽處理,都隨你的便好了。”莫西北皺了皺眉頭,也不多話,隻抓起牛皮到了客棧樓下,黃錦居然正在一樓的小圓桌上喝茶,很優悠閑,端杯的手高高翹起小指,做蘭花狀,見了莫西北倒似有幾分驚喜,臉上堆滿了笑容。


    他們究竟說了什麽,除了他們彼此之外,再無人知曉,所有人知道的,就隻是結果,紅綠帶著蒙蒙在當天一早就起程離開河南府回了江南,替莫西北繼續打理四樓的生意,而莫西北則帶著連雲,跟隨東廠的人,轉道去了京城。


    第一卷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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