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國之勝負豈獨在戰場刀槍?背後人心鬼蜮才最複雜難測——大周打不起了,可難道東突厥就打得起麽?都羅未必就能一手遮天,隻要設計兩邊挑撥、令他們的主和一派從中作梗,那這眼前戰事或可不費兵卒便煙消雲散。


    方獻亭聞言眸底深色愈濃,片刻前的激賞變得內斂、隱約又有幾分顧惜的意思,大約他也明白一個閨閣貴女被逼到如今這份上要經受多少痛苦,而這與他們彼此過去的遙想又差了多遠的距離。


    “既如此,臣鬥膽向太後舉薦一人。”


    他半低下頭,眼中隱晦的起伏皆不可為旁人所窺。


    “哦?”宋疏妍也未察覺他當時的異樣,隨口接時語氣如常,“是誰?”


    “原邢州別駕薑潮,”方獻亭淡淡答,“此人早年曾於河東道任果毅都尉,於太原府要衝之地屢阻突厥犯境,熟諳地形與東突厥內政之勢,當宜北上助謝氏退敵。”


    “薑潮?”宋疏妍重複了一遍此人的名字,過半晌才想起他早年立過的軍功,還曾被先帝召至洛陽受過封賞。


    “他亦應了此次製科,”方獻亭繼續道,這次語氣更深了些,“日後更可為太後效力。”


    這話……


    宋疏妍微微一愣,卻才剛剛想通其中關節——薑潮此人當出身廬州薑氏,是先國公夫人的子侄、是他的表兄,對方明明已有官職在身、卻還屈尊再應製科,便是告訴滿朝文武日後都屬太後一黨、從此唯她馬首是瞻。


    他甚至早替她想好了這平定戰事的第二條路,並把鑰匙都穩穩當當送到了她手裏……


    她心頭一顫,在強烈的安全感之外更感到微妙的動容——自然她曉得他對先帝也是一樣盡心盡力,可……


    沉默再次於殿閣內蕩開,他已帶些詢問地向她投來一瞥,她遂隻好匆忙收斂心神驅走那些雜念,接口道:“這自是極好的……越日武科放榜,孤必親自為他授官。”


    他聞言再對她一拱手,謝恩後便再沒什麽多餘的話說了,即便心中藕斷絲連表麵也要無掛無礙,起身後即要告退離去;她看著他端端正正對自己行禮,眼前浮現的卻還是月光之下淩淩亂亂的影子,迂回的不舍悄悄在心底蔓開,她也知道自己是有些不知饜足了。


    “孤正要去看看陛下,”她一本正經地說著很容易被他看破的謊話,“……卿且同行吧。”


    三月中下已是春夏之交,梅花自已謝盡了、其他花卻都正開得熱鬧,自鳳陽殿穿禦園向外行的一路都是姹紫嫣紅,蜂蝶繞枝花香撲鼻,真正爛漫得令人神馳。


    宋疏妍行在最前,方獻亭則在身後與她相隔不過一步,一大群宮人在後小心翼翼地垂首跟著,無一人瞧見君侯曾在太後行過花樹時為她撩開可能刮亂鬢發的枝葉,倘若墜兒還在便會慨歎這一幕與當年的驪山夜雪十分相似,隻是時過境遷後許多人事都已變了模樣,狀似相近下的裏子其實早都大相徑庭判若霄壤。


    兩人都不說話,寧靜的偕行也是難得,原本斷裂的情絲不知何時被人係了起來,在那一夜遙遠的糾纏後又將各自的心似有若無地纏繞;沒人會說破的,彼此也都知曉那是絕不能犯的禁忌,可哪怕一絲隱蔽的逾矩也是甘甜的蜜糖,越不著邊際反越令人沉迷到底。


    可惜寧靜是稀罕的東西,沒一會兒園中便吵鬧起來了——不遠處擁了一大群宮人、眾星拱辰般簇擁著一抹明黃,原是幼主正在禦園中放紙鳶、線斷了又偏墜在高高的樹杈間,他正發著脾氣著急要摘,王穆則滿頭是汗地指揮著小內侍去搬梯子。


    宋疏妍見了這場麵不覺暗歎一口氣,心道熹兒在自己麵前總是十分孝順乖巧、可麵對旁人卻偶爾會顯出幾分乖張戾氣,此非明君之相,等她忙完製科之事還需再抽出工夫將人好生教導一番。


    思慮間幼主已看到了她,果然當即一掃眉間陰鬱含笑快步迎了上來,先恭恭敬敬地問候了一聲“母後”、繼而又受了她身後方獻亭的禮。


    “做什麽鬧出這般大的動靜?”宋疏妍從宮娥手中接過絹帕為他擦拭額間的汗,語氣間多少有些責備,“不過是隻紙鳶罷了。”


    衛熹也聽出母後有些不悅、當即便縮縮脖子老實起來,囁嚅道:“也沒什麽……兒臣看那紙鳶落的位置也不高、就說要親自去摘,他們偏都攔著……”


    王穆等人都在一旁告罪,宋疏妍抬頭看看、見那紙鳶正別在一株柏樹的枝幹上,大約兩人高,爬上去確是有些危險的。


    “胡鬧,”她沉了臉,訓斥的意味更濃,“陛下龍體何等金貴,怎可為這區區玩鬧之事犯險?今日若他們不攔著,孤要罰的便是他們了。”


    這話說得確有做母親的威嚴、駭得衛熹頭垂得更低,方獻亭在身後卻看得莞爾,大約她在他眼中還是當初那個半大不大的豆蔻少女、端起做長輩的款兒卻難免會顯出幾分……可愛。


    摳著手指認錯的幼主隻聽方侯咳嗽了一聲,再開口時聲音也是難得的溫和,先勸了一聲“太後息怒”,又道:“臣護陛下去摘吧,無妨。”


    這話聽得衛熹一愣——他此前所見的方侯總是疏冷儼然不苟言笑、便是身為天子的父皇也不如他令人畏懼,今日卻竟對他如此和藹寬厚,恰似冰消雪融霜寒散盡,有種令人說不出的熨帖感激。


    “這……”


    母後似有些猶疑、最終卻還是沒逆他的意,他便彎腰向他伸出一隻手,溫暖穩健的樣子立刻便令他拋卻了一切顧慮;他有些局促地向他走過去,下一刻便很輕鬆地被對方抱起,常年征戰的男子比父皇高大強健得多、寬厚的肩膀穩穩地托著他,毫不費力便將他護在指掌之間。


    他有些亢奮,坐在對方肩頭用力伸手向上去摘那隻斷線的紙鳶,沒多久便摘到了,簡直輕而易舉唾手可得——就像有他在時這原本應當離散崩潰的社稷一樣平穩安定。


    “母後你瞧——兒臣拿到了——”


    衛熹回頭欣喜地高呼,一邊揮舞手中的紙鳶一邊被君侯仔細從高處抱了下來,許多宮人都在一旁默默看著,心道那一幕無論怎麽瞧都像是……


    ……這帝宮之中異常稀罕又消失已久的所謂“天倫”。


    第114章


    那日幼主確乎過得十分開懷。


    一隻紙鳶有什麽稀罕?便是鑲上翡翠瑪瑙他也懶得多瞧一眼, 真正金貴的隻有難得閑適恬靜的日子,於曆曆晴光中與母後同遊共樂、左右還有無所不能的方侯陪伴,這世上再沒什麽旁的人事能令他感到如此確鑿的安穩, 若在金陵的日子時時都是這般美好、那東西兩都回還是不回……似乎也沒那麽要緊了。


    母後那天的笑容似也比平日多一些——她是很美的,他自幼便知道, 隻是過去她不常笑、即便勾起嘴角神情也都是淡淡的, 真正的歡喜好像總是離她很遠,如同清幽的瓊英一般若即若離;可那天不同,他能感覺到她的愉悅,淡泊卻真切、寧靜又輕盈, 倘若卸去那華貴到有些老氣的發髻當會更加像一個少女——她本就該是一個少女, 不過隻有二十五歲……哪裏就老了呢?


    他悄悄看了她一路, 不覺就在對方溫柔的眼波間沉醉,偶爾碰巧卻能看到她與方侯對視, 每次都很短暫、像是不經意的巧合, 可他們的容貌都那麽漂亮出挑、僅僅站在一起便美好得令人讚歎——甚至,會讓他感到一種微妙的……


    他說不清,心裏一時高興一時又感到一陣奇怪的憋悶, 獨自回歸安殿用晚膳時人都有些懨懨的;左右宮人以為他是玩得乏了、都隻勸他早些歇息,他遂淺溫了一陣書, 戌時二刻便就寢睡下了。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雲霧彌漫伸手不見五指, 他獨自一人徘徊遊蕩不知向何處去——忽而峰回路轉聞到一陣甜蜜的花香,有女子輕柔的笑聲引他步步深入,張望尋覓時隻見一抹瀲灩的緋色、既像滿枝盛開的繁花又像美人飄飛的裙裾。


    他急不可待地快步去追,腳下卻不慎踩空墜了又墜, 那美人終於不再躲藏而一把拉住他的手,兩人一起落在雲霧間不知天地為何物;他的心跳得特別快, 甚至身體也在亢奮地發著熱,即便看不清美人的臉也要緊緊抓住她的手,又哀求她:“你……你別走……”


    她又笑、聲音如銀鈴般動聽,在他身邊輕聲耳語,說:“我不走……我早說了,會永遠陪著你……”


    說著便抱住了他,隱約的香氣是那麽迷人,他眩暈得厲害、卻竟無師自通地仰頭吻了她的唇,有一瞬如登極樂,下一刻心底又生出空前暴虐的欲望想就此將她徹底毀了。


    “我要你永遠在這裏——我,我想……”


    他顛三倒四語無倫次,對方卻隻伏在他懷裏用迷離的目光蠱惑他——他像中邪一樣癡迷地看她,彌漫的霧氣便在那一刻散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出現在他眼前,杏目瓊鼻負氣含靈、浮翠流丹殊色照人,是……


    “啊——”


    惶恐的驚呼於龍床帷幔內傳出,直將外頭守夜的宮人嚇了一個趔趄,他們一個匆匆躬身在外詢問陛下是否龍體不適、另一個則趕忙奔去請中貴人;王穆來時內殿已跪了一地的人,幼主正大發脾氣、喊道:“滾——都給朕滾出去——”


    宮娥內侍皆抖如篩糠、見得他來方才如蒙大赦,他暗歎口氣揮手令他們都退下,自己則躬身靠近龍床,柔聲道:“陛下……是老奴來了。”


    龍床之內忽而安靜下去,隻有幼主略顯粗重的喘息不時傳出,王穆凝神細聽、眉頭漸漸攏起,詢問:“陛下可是魘著了?可要老奴去傳太醫?”


    幼主不答、喘息中又隱隱摻入啜泣,王穆聞之心頭愈緊,再問:“老奴鬥膽,可否請陛下掀開床幃?”


    內裏照舊無聲,大約也有一半默許的意思,王穆拱手告了一聲罪,試探著輕輕將厚重奢華的簾幕撩開一角,映入眼簾的便是縮在床角麵色潮紅又眼眶濡濕的幼主。


    ……和他身下,一片狼藉的床褥。


    幾日之後文試閣選告畢,擬入禦選殿試的名錄一出陰平王便得到了消息,展卷一閱,見自己力薦的河東李賦大名在冊、而幾個與宋泊走得極近的士子卻紛紛名落孫山,當即心滿意足通體舒暢,簡直比自己金榜題名魚躍龍門還要歡喜得意。


    他與幾個同僚小聚宴飲,再次認定那垂簾之後的小太後是怕了他們洛陽一派方才這般小心求和,既如此便不該再打她的臉,多少該給人家嚐些甜頭才是;左右之人舌燦蓮花,稱多虧王爺英雄蓋世如今才能力挽狂瀾、日後在朝為官更需他多多提攜照料,直把衛弼捧得不分南北,喝酒喝得昏天黑地山公倒載。


    次日睡到日上三竿,被奴婢伺候著用熱帕子敷臉時聽聞幺女來了要給自己送解酒湯,遂將帕子一揭眉開眼笑,更親自起身將女兒迎了進來。


    衛蘭手捧湯盅瞧著父親,搖頭笑道:“看來朝中是有什麽好事了,父親昨夜喝了那許多今早起來還能帶笑。”


    這話多少帶些埋怨,卻也含著女嬌娥獨特的體貼關切,衛弼心情大好,一邊從女兒手中接過湯匙一邊道:“朝中之事好好壞壞一向沒個定數,但咱們府中卻大約是要出一件好事了。”


    衛蘭聽言一愣,看了父親望向自己的意味深長的眼光更是深感莫名:“父親的意思是……”


    衛弼仰頭將盅內湯水一飲而盡,由下人取走後方才徐徐一拍幺女的手背,道:“本王的蘭兒既已有了心儀的男子,做父親的自然便要為你去爭這一段良緣。”


    此言實在大大出乎了衛蘭的預料,她大驚失色、臉一陣白又一陣紅,一邊回避父親的注視一邊囁嚅:“父、父親這說的是什麽話……”


    表麵雖如此講、心底卻知這府上發生的一切都瞞不過父親的眼,他必已知曉她一連數日外出去尋君侯之事,隻不知……


    “蘭兒不必慌張,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為父也並非那般不通情理,”衛弼大笑,與女兒交談時神情倒是頗為慈祥,“你隻說一句,是否當真願嫁進他潁川侯府去?”


    這……


    潁川方氏門庭高貴,五輔之首又是權傾朝野,豈是她說想嫁便能嫁的?她雖一向自負美貌聰慧,那日在絳雲樓下與君侯相逢卻也並未多得什麽照顧,興許人家根本就沒瞧得上她……


    惶惑之感浮上心頭,及笄之年的少女終歸還是在父親麵前鬆了口風,垂目道:“君侯崧生嶽降貴極人臣、眼光必是極高的……女兒恐……”


    這話衛弼可不愛聽,當即虎著臉大手一揮,駁:“荒唐!他崧生嶽降貴極人臣,本王的女兒便不是金枝玉葉大家閨秀了?一家有女百家求,他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


    豪言壯語自是動聽,可惜卻並不能寬衛蘭的心,她蛾眉仍蹙、歎:“女兒不過在父親眼中有千般好罷了,君侯那般出挑的人物卻至今仍未娶妻生子,不是眼光高還能是什麽……”


    衛弼聞言冷嗤一聲,又帶些諷意地道:“他潁川方氏為聲名所累、最是不容羽翼有瑕,當年他父母雙亡又遭逢國難,若仍操辦喜事豈不惹天下詬病?人是強不過形勢的,便是方氏之主也有不得不低頭的時候……”


    說著眼底銳芒一閃,語氣又變得有些亢奮:“可如今形勢變了——太後要對我洛陽一派示弱,他方貽之自會衡量其中輕重,本王的蘭兒秀外慧中,難道不是讓他撿了大便宜麽?”


    這話說得不甚詳盡,可聰慧如衛蘭卻還是聽懂了其中的深意——原來父親握在手中的籌碼是時勢,而她與他的婚事本質正是一場彌合兩黨矛盾的聯姻。


    她有些出神,卻不像旁的高門貴女般一聽“聯姻”便泫然欲泣,相反心底漸漸暈出巨大的歡喜、卻是頭一次對與那個男子成婚生出了些許把握與希望!


    父親說得對!他是方氏之主,行事自會處處兼顧朝局社稷,一場聯姻便可化解兩黨幹戈,如此劃算的買賣他會不做麽?——誠然這般想是有些卑劣的,可隻要他們成了婚她便有信心讓他愛上她!朝朝暮暮日夜為伴,她會給他十二萬分的真心實意,替他打理內宅、為他謀劃前朝,做他最溫柔體貼的賢內助!


    她幾乎看到未來與那人舉案齊眉的光景了,一時眼含秋水麵若彤雲、哪有半分的不願意?衛弼會意大笑,繼而輕輕憐愛地拍拍女兒的小手,道:“既如此……蘭兒便安心等著為父的好消息吧。”


    第115章


    三月廿七武科定選, 宋疏妍依約親至校場為諸位武舉人量能授官,當今天子論理也該一並出席,隻是早上歸安殿來人傳話, 稱幼主龍體微恙不宜受風、今日便請太後獨自移駕主事。


    “陛下病了?”


    宋疏妍眉頭微皺,卻才想起這兩日都不曾見衛熹至扶清殿請安, 朝華在旁低頭應了聲是, 又道:“前日同太後稟報過,說是染了風寒並不打緊,太醫署日日都去請脈的。”


    她聞言頷首,心說自己這幾日是忙昏了頭、如今得了提醒才想起確有這麽回事, 隻不知什麽風寒兩三日了還不見好, 看來今日事畢後必得轉道去歸安殿瞧瞧才好。


    禦輦移至台城校場, 諸位武舉人早已端端立在驕陽之下,兵部禮部的官員到了若幹, 宋疏妍被眾人簇擁著於高台之上落座, 第一眼便瞧見方獻亭立身於自己左手一側。


    群臣叩拜山呼千歲,她隻看了他一眼便請眾卿平身,垂目再看校場正中那幾位待考之人, 居中者年紀稍長、身量中等氣息沉穩,一看便是久經磨礪的洗練之人, 想來便是方獻亭那日同她提起的薑潮了。


    她點了點頭, 示意兵部侍郎可以開考,金鍾響後校場之內塵土飛揚,今日定選考教的科目乃是馬槍。


    一旁上值護駕的正是中郎將宋明真,多年前應武舉時便曾在這一項上折戟, 今日是看得格外起勁、在妹妹身後頻頻引頸扼腕,一舉一動都與校場之上的戰況息息相關。


    宋疏妍心感有趣, 回頭看著二哥調侃了一句:“中郎將這般躍躍欲試,稍後倒不妨下場同諸位武舉人切磋一番,好過單在此頓足搓手心神不寧。”


    宋明真瞧出妹妹今日心情不錯,聞言亦揚眉一笑,拱手道:“這新晉入朝者總應吃個下馬威,隻是臣技藝粗疏恐辦不好這差事——何況今日君侯也在,憑誰還敢班門弄斧?”


    兩句話便令高台之上的氣氛活絡起來,左右官員俱笑、又紛紛順著中郎將的話請君侯親自賜教,後者搖頭笑笑,答:“往後在軍中總有共事之日,不急於今日一時。”


    他今日按製著官服,的確不便下場教導晚生,片刻後宋疏妍又聽同坐席間的兵部尚書方興笑道:“隻是今日縱然君侯避得開、濯纓怕是也躲不了——他們今歲又在打賭,說製得服它的方才配稱一聲‘武狀元’。”


    方氏同族之間說話相對隨意些,卻令旁人聽得越發得趣——拿濯纓作賭乃是自太清年間便在武舉人間流行起來的一種遊戲,說來也要怪這馬的臭脾氣實在傳得太廣、惹得一班熱血方剛的兒郎都想一試深淺,仿佛跨得上這烈馬的背便可自此與君侯比肩,回回都是武科定選場上最引人注目的一場熱鬧。


    方獻亭也知曉今歲仍免不了這一遭,他不願掃了眾人的興,此刻便無奈道:“也罷,隨了他們吧。”


    擢選定次茲事體大,但實際操辦起來耗時倒沒多久,不消半個時辰校場上的塵土便漸漸落下,拔得頭籌的乃是一位臉生的年輕人,薑潮名列第三,也極出挑。


    宋疏妍看得十分滿意,又在禮部官員的恭請下步下高台走入校場,眾人皆隨她起身,兵部侍郎又在得其首肯後展讀懿旨,同場應考之人皆需等兵部衡量後再行授官,唯獨此前已是官身的薑潮被太後親封為從三品大都督府副都護,並受命隔日便北上河東協理戰事。


    “孤聞卿久於太原戍守,熟諳胡人用兵之法與時下局勢之變,”宋疏妍親自將官印文書交到他手上,神情語氣皆是鄭重,“今以止戈大計相托,望卿再為社稷一謀一博。”


    薑潮雙膝而跪接印受命,叩首肅聲答:“臣必不負天恩,披肝瀝膽盡力而為。”


    一旁諸位武舉人隻聽太後溫言應了一聲“善”,賜印授官之禮至此便算行到了頭,再悄悄側目去看負手站在太後身邊的那個一身紫衣冷麵肅容的男子,猜想那便該是如今聞名天下的五輔之首潁川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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