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對誰,依賴皆不可過度。


    楚引歌的指尖剛觸到白紗帷幔,卻被世子爺一把抓住皓腕:“這就想走?”


    楚引歌凝眸看向他,麵頰被扇的鮮紅褪去,留有淡淡櫻色,如施了粉紅,杏眸如夏日星空,燦若星辰,如茫茫霧海中的扁舟,惹人不由得生出憐愛。


    眉不點而黛,唇未描也紅豔飽滿。


    特別是那段玉雕似的纖細白頸,明明看著纖柔,他的手掌稍用點力恐就會折斷,卻有著說不上的倔強。


    白川舟鬆了手。


    “你的家事我可以不管,不過我們之間的事得說清楚,”他直視著她,“忘了我上回說過的話了?”


    她怎麽會忘,他在攬月樓走前說——話沒說完,我還會來找你。


    可他何必說得這麽暗昧......我們之間的事.....


    連語氣都勾著迷離。


    楚引歌搖了搖頭:“不敢忘。”


    “不敢忘,還敢躲我?”白川舟從鼻中哼出一聲笑,“說說罷,從哪得知謝師的事。”


    這遲來的問話還是來了。


    “不是說怕說出組織,小爺我有殺身之禍麽?”他兩手托腮,壓低了聲音,“這裏就我們兩人,說罷。你若還是不放心......."


    他從一旁扯過軟衾,玩世不恭地挑眉,眼尾勾勒修長的弧線,浪蕩得驚心動魄。


    低笑著看向她:“我們也可以鑽進被子,悄、悄、說。”


    作者有話說:


    悄、悄、說~嘿嘿


    楚引歌:你別誤會,我是個美術生,研究美學是我的職業。


    世子爺:你別誤會,我是個浪蕩子,憐香惜玉是我的職守。


    第12章 溺恩寵


    蟬鳴聒噪。


    楚引歌從小到大接觸的人本就不多,能說得上話的男子一個手就能數過來,這還得刨去宋譽和宋沂兩個不愛講話的,楚翎說話正派,劍師父倒是話多,但說得不是劍法就是酒。


    她何從男子口中聽過如此輕浮的話?


    哦,倒是也有過。


    也是他。


    上一回聽到"占盡我便宜"等騷穢之詞也是從此人口中吐出的。


    這人的風流是信手拈來。


    楚引歌不知怎麽又想到那場偷香竊玉之行,越想越不堪,霎時,麵紅腦更燙,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可那人卻還直勾勾地盯著她,眼波中散斂放浪。


    楚引歌頰如霞飛,心裏暗自警醒自己此刻是楚家二姑娘,並非飛簷走壁的女劍客,定要忍住上手鎖喉的衝動。


    但思緒卻獨自神遊,瞥向軟衾上的金線暗紋,竟脫口而出道:“這麽熱的天,不怕捂出紅痱麽?”


    言罷,她自己先蹙了蹙眉,這說得是什麽渾話......


    此言一出,白川舟也愣了一瞬。


    雪衣烏發,喉結微滾,她考慮得倒是周全。


    見她已是麵紅頸赤,攢眉蹙額,忍不住逗趣。


    他將冰絲衾一掀,眼尾上斂,對上她的視線,勾唇笑道,“那我們......試試?”


    試試在被子裏悄悄說,會不會長痱子。


    他的指節閑散地捏著衾被,衣襟因剛剛略大的幅度更顯鬆垮,垂發往裏不老實地襟懷鑽,更添了幾絲禁.欲。


    明明是一身素衣,卻讓人感覺皓月忘川,花繁遍地。


    “不過這事若被你的小郎君......”


    “世子爺慎言,卑職並無此意。”


    楚引歌一聽他越說越不像話,避開眼神,打斷道,“關於謝首輔一事,我可以如數告知。”


    既然躲不了,就大方地告訴他就是,隻不過.....


    她定了定心,待麵上的燙灼褪去,低聲問: “不知世子爺可曾聽聞過天語閣?"


    天語閣閣主對謝昌了如指掌,她也料定世子爺肯定對這號組織也不相熟,一個綺襦紈絝吃穿不愁,身世清白,哪有要去過問天語閣的事?


    這兩人定沒有交集。


    果然她看白川舟浮在臉上的笑意一凝,眉頭一皺。


    日光寸寸,靜默幾息。


    緩緩吐出兩字:“未曾。”


    楚引歌就知他身邊皆是金鑲玉裹之輩,平日所談不是鮮衣駿馬就是美婢鼓吹,怎會知曉這眾妙之地。


    便溫言解釋道:“這天語閣知曉天下大小事,閣主更是神通廣大,對謝首輔一事如數家珍。”


    “這麽說,楚編修能知曉如此多謝師一事,”白川舟慢悠悠地抬眸問道,“定和那天語閣閣主必是心腹之交罷?”


    “我哪有這個本事見到閣主。是我一密中好友,她乃黑蝶閣閣主,知我們這些學畫之輩,對謝師崇敬得很,恰好她又和那天語閣閣主是莫逆之交,就從打聽到了不少謝師的事,轉告於我。”


    楚引歌特意留了一手,沒將自己和天語閣閣主串聯在一塊,以防這問題頗多的世子爺腦袋一熱,要她引見天語閣閣主可就慘了。


    無中生友可以擋住不少阻礙,雖然這黑蝶閣乃是她方才所建,全閣上下皆她一人。


    “想不到楚編修身邊還有這樣的能人異士。”


    白川舟勾唇笑道,“不過說到黑蝶,我倒是想到前夜宮中出現一女賊,臉蒙黑蝶麵紗,不知和楚編修的這一好友有無幹係?”


    楚引歌猜到世子爺會提到這一出,她笑道:“這我倒是未知,她向來神出鬼沒,四海為家,我也不知她每日的行程安排。而且憑一麵紗就判是她,也太草率了罷。”


    白川舟看她麵色波瀾不驚,問答皆有理有據,眸色平靜無波,不慌不忙,且也不像之前那般動輒就麵紅耳熱,一時間竟猜不準心中所想正確與否。


    難道她真隻是她,而那黑蝶另有其人?


    他的眸色幽幽,輕哂道:“可爺還有一點不明,楚編修乃楚府的閨中姑娘,怎會認識此等江湖人士?"


    楚引歌不疾不徐說道:“世子爺恐怕不知,我乃是楚府趙姨娘十一年前在街邊所撿。在此之前,我父母早亡,行乞遊街,而這黑蝶閣閣主和我一同乞討為生,總角之好最難忘,我們一直都有聯係。她和我說,這天語閣閣主為謝師癡醉,收集了許多謝師的音信。”


    “那這黑蝶閣閣主何在?”


    “卑職不知,她素是來去如風,從未談及所住何處。”


    言下之意就是,別想通過我找到黑蝶閣閣主。


    楚引歌低眉垂眸,麵不改色心不跳,所有的言辭聽上去是那麽的合情合理。


    她不過是楚府的一個被領養的小女,因好奇,向她的好友谘詢了謝昌一事,而她的丐幫好友恰好和天語閣閣主相知有素,所以這謝昌的事與她無關。


    但她總覺得這世子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加重了些,特別是她說到“閣主為謝師癡醉”時,不知是不是錯覺,那神色中有了剜骨的痕跡。


    雖然還是那派繾綣含笑狀,但卻褪了風流,添了幾許一探究竟的窺視。


    白川舟換了隻手支頤,半眯著眼:“既如此,你為何當時在攬月樓不肯明說?反倒要說些唬我之言?”


    青絲散散,另一隻手若無其事地敲著榻沿。


    楚引歌這才注意到,原來世子爺的手指也很好看。


    白淨,修長,熱浪下起舞的浮塵在指尖跳動,微微蜷曲,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榻邊,帶著漫不經意的慵懶。


    漂亮得不像話。


    仿若和昨夜握瓷杯的那手幻影重疊,楚引歌的心一顫,定了定神。


    這世道,是每個男子的手都這麽耐看養眼的麽?


    怎麽她才細看了兩個人,兩個人的修指都這麽骨節分明,靈氣飄逸.......


    楚引歌挪閃眼神:“稟世子爺,卑職不敢唬人。無論是黑蝶閣還是天語閣,皆是道上的組織,您是天之驕子,一來是怕汙了您的耳,二來卑職是覺得您的矜貴之身,還是少與這些道上的來往為好。"


    話罷,車廂內一時無言。


    楚引歌直覺那道審視的視線一直未移,她手心微微出汗,經過前麵幾番過招,知道這世子爺雖懶散,但卻並不是個好糊弄的主。


    相反,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瘋子。


    若是他不信她所言,非得認為她和謝昌有何關聯,將她抓入慎刑司關押也並非無可能。


    碎陽從窗帷中透進,女子雪膚花貌,纖頸低垂,點點光斑,更襯玲瓏剔透。


    過了好半晌,她才聽到世子爺的低笑。


    “巧言令色的小鬼。”


    楚引歌一怔,這語氣怎麽這般......寵溺.......


    仲夏的浮躁一波波地推向她,讓人的心也變得亂騰騰起來。


    她不能在這個車廂內呆下去了。


    原來撒一個謊要用無數個謊去圓竟是這般累人。


    “今日好好養傷,賞你一日休,隻是謝昌的事不可再往外多言,可知道了?”


    他的語氣溫軟,顯得過於好說話了。


    她有些不忍騙了他。


    “是。”楚引歌乖巧答道,“卑職就先退下了。”


    “等等。”


    似是扯動了傷口,白川舟輕嘶,喘咳了幾聲,艱難地緩緩撐起身,纖睫低垂,在蒼白的臉上鋪了層淺淺的陰影。


    他從案幾上拿過兩玉膏丟給她,“一個給你,另一個給你那友人,若那女賊真是她,似是左臂受了傷,若不是,這兩盒你自己留著用罷。"


    楚引歌一時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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