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襄君不抬頭都知道黎至必定會稱病不來,懨懨:“都賞,下去吧,本宮要休息。”


    轉而想到什麽,許襄君:“平珠留下。”


    白衡放下禦膳房送來的補品,帶著眾人出門。


    平珠伏地,模樣恭敬乖巧。


    許襄君趴在床邊,勾指撩開紗帳:“昨夜姐姐辛勞,去將補品喝了補補身子。”


    平珠起身,一切尊聽。


    端起碗時許襄君眸子囫圇一轉:“驗個毒再用,宮裏不比外頭,人心醃臢。”


    平珠嚇得腕子跌晃,差點掉了碗。


    許襄君抿笑,散著腔漫不經心:“其實也無妨,大抵不會多毒,最多也就是讓人損傷身子不能生育,或是近些時候不能侍寢罷了。”


    她撚過發絲,在指腹間盤玩:“她們膽小,不是極致利益相衝不會斷腕。我剛進宮,與她們其實並無實質瓜葛,帝寵這種東西都是要費盡心思搶的,所以小打小鬧無妨。”


    “我不在乎,但你的身子還是要格外照顧的。”


    這份獨有照顧讓平珠驚悸又心安。


    平珠按她所言稍淺用銀簪驗了驗,無毒。這碗雪耳端近,一股若有若無的熟悉味道讓她放了手,眸色果真深幾分。


    許襄君肅穆坐起:“怎麽,果真有東西?”腰酸脹得她又倒下去。


    平珠垂頸:“也不打緊,計量不大,就是會腹痛如絞,傷及身子根本,不注意診治近幾年都難以成孕。金麟館不少姑娘都曾服用過,以此避孕。”


    想了想,碗重新放回盤中。


    許襄君眸色翻滾,湧動幾許戾氣,壓聲:“辛苦你讓白衡將送藥的婢女帶來,本宮要賞。這幾日上辰宮事宜你不用聽她吩咐,歇著便是。”


    平珠頓了頓,轉頭出去。


    沒多久送補品的宮女回來,許襄君斜依床頭,低眸玩著一枚黑子,冷聲:“白衡,這碗補品送來時涼了,賞她用。”


    說著賞,明眼人都瞧出問題。


    這黃衣婢子看著碗,腿肚子有些發軟,動作卻不遲疑得將碗捧住,磕頭認罪:“奴婢從膳房取來,中間並未經他人手。”


    滿室寂靜驚慌,許襄君指尖隨意撥弄棋子,聲音清涼:“說不出人,便是你差事不謹,受了也是合該,用吧。”


    腰肢酸澀,白衡瞧出來她不適,替她墊上腰後。


    婢子瘋狂磕頭,聲聲啼悲:“求襄婕妤饒命,奴婢真的什麽也不知,求娘娘指條明路... ...”


    ‘哐哐’看得教人心生它意。


    許襄君掐眉:“你雖是奴才,但命也在自己手中,不能謹慎防備便要學會自救,自救不成就得懂的認命。”


    這婢子哭哭啼啼,眼見是沒有路子,最終咬牙一口將其飲盡:“娘娘,奴婢當真不知!”


    許襄君寒眸掀抬,這才蹙了眉。


    她是真不知,還是在替人遮掩不惜飲下此藥?


    指腹一抬,吩咐白衡:“送回去,她今日若是有事,隻管往陛下耳邊報。”


    這婢子發作倒是快,剛飲下半刻不到轉眼便倒地,捧腹嘶叫。


    許襄君將黑子捏在指尖,聲音輕飄:“報予陛下徹查也算是本宮替你盡得善,磕頭謝恩退下吧。日後聰明些,無人像本宮這般心善的,還替你求個公道。”


    白衡驚了一背冷汗,指著將人拖下去。


    “當真報嘛?”


    宮中曆來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且她侍寢頭一日越一品升了位份,又越了兩品賞賜。


    現下這等事還不掀翻後宮。


    許襄君撤下幔,人軟軟滾到被褥中,嬌嗔:“本宮信佛是個善人,但你瞧本宮是受氣的膿包?”


    白衡閉嘴,那必然不是,但善人… …也存疑。


    一般這種跪地伏拜哭叫不止,大多心善的娘娘是會問明清查。可婕妤卻是直接將事鬧出來,讓陛下提個前因後果說個交代。


    日後宮中誰便想在她手中作筏,也得思慮陛下幾分寵愛。


    此法當真一勞永逸,卻也有無盡隱患。


    “你說那誰病了,正好本宮身子不適,教他好生歇歇也應該,這三日不必誦經了。”


    許襄君抱著被子準備睡。


    心忖,黎至經此一事必然要些時日想想。


    其實他們相處並無後路,隻是黎至性子堅硬,多少需要逼迫磋磨。


    這尺度她拿捏起來不費勁,就是費心性。


    白衡清嗓:“小黎子自請去東觀,方才在收拾包袱。奴婢瞧著他神色是不好,怕染了娘娘身子不適便準了。”


    許襄君起身,一手揮開簾幔,怒不可遏:“東觀?那個宮人生病隔離醫治的地方?他當真自請去的?”


    那裏出了名的十進九死,黎至好好的哪有什麽病,隔離進去被沾染個旁的… …


    為了避她,非當如此嗎!性命也不顧。


    白衡駭得一愣,反應未及。


    許襄君低喝:“速去將人帶來,本宮要問問什麽病能這般急,昨兒還好好的今兒就不行了。”


    她不能過於明顯與人前,隻得束手束腳在床上。


    眥目,人前還要將這些遮掩。


    她扶額,將神色抹去:“他誦的經不錯,本宮才聽得好,現下到哪裏去找人替。去宣!他就算病得起不了身也給本宮拖來。”


    掌心絞了一大塊被褥,如她繁雜心緒一般皺亂不堪。


    白衡嚇得不敢耽擱,忙去小佛堂請人。


    開門一瞧,裏頭打理的整潔,佛龕巍峨燭火通明,案旁經文堆成了小山,文房四寶清洗幹淨擺放整齊。


    什麽都好,就是無人。


    她隨手拉拽院中一宮娥,質問:“佛堂裏的小黎子可是走了?”心中滿是惴惴不安。


    這宮娥被白衡的慌張驚著,誠惶誠恐道:“走了有半柱香。”


    白衡頭一昏,當即小腿肚發軟。


    這如何向娘娘交代。


    她回到許襄君麵前,伏低跪下:“奴婢已經派人追了,隻是娘娘要候一候,東觀那邊奴婢也派人做了打點,小黎子不會記進名錄。”


    隻要不進名錄,他還是能出來的。


    許襄君燒心灼肺的難受,一步進一步也逼不回他,著實也有些無法。


    黎至決策千裏的高才淪落如此怎能輕易放下。


    許襄君咬破舌尖,眼下悲慟,啞著嗓:“伺候本宮起身,去立政殿予皇後娘娘見禮。”


    白衡瞧著時辰,有些拎不清:“此時諸位娘娘都開始朝拜,現下已是誤了時辰,去的話怕不合時宜。”輕聲慰勸,“不若聽陛下的話,娘娘還是好生休息?”


    許襄君下床,正聲:“本宮今日剛升了位份,怎能侍寵生嬌不去叩謝中宮。伺候起身吧。”


    白衡臉上有些不懂難看。


    要得就是不合時宜,名正言順受懲。


    口口聲聲說不必自損,可唯有我自損才能激起你一絲憐愛。


    強迫不得,哄候不得,你當真比夏明勤還難伺候。


    若激得我真不管不顧,你又能受的住幾分。


    幾句撕爛在口腹裏,許襄君惡狠狠齜牙咧嘴,不滿卻無處可泄。


    皇後性子寬容,諸事端方,雍國母之象。


    一般晨昏定省都是闔宮妃嬪相約走個過場,皇後娘娘遇事點撥兩句,極少人前獎懲。


    偏今日不同,見禮由往常半個時辰變成了兩個時辰。


    皇後還開了戲台,側殿擺了小宴,儼然聚成闔宮一個小賞玩會。


    大家正離奇著,便見皇後身邊的貼身女官急急進門,附耳後得見娘娘眉目舒暢,這才宣散了。


    眾人出門,瞧見剛晉封的襄婕妤暈倒在立政殿前才懂,皇後娘娘今日是在懲戒人,便都緘口匆匆離去。


    上辰宮又鬧出一陣熱鬧,禦醫進進出出引的黎至從小佛堂出門。


    隨手拉了位婢子探聽清楚事由原委,輕聲道了謝。


    人又回到佛龕前靜靜默經,想起慎重寫了張紅貼。


    怕字跡不端,他反反複複將此貼寫了不下百份,從中擇了份折好放入懷中,與剩下的一把火燎了個幹淨。


    【??作者有話說】


    謝謝閱讀。


    第17章 一紙婚書


    ◎至此兩廂不負的婚書已成,上表天,下奏地。◎


    許襄君醒來翻看頂帳,心中輾轉難舒,咬牙將頭掩進被褥。


    胸腔中若有若無悶堵哽人。


    白衡瞧過紗幔後簌簌落抖的肩頸,莫不是受罰委屈?


    走近小聲試探:“娘娘可是醒了?陛下昨日親自抱您回的上辰宮,發了好大脾氣,守在您床前至今兒早朝才走。”


    “昨兒的事兒陛下查清了,是位入宮常年不得寵的貴人豔羨娘娘,心生妒意便喬裝成宮女給娘娘下了此藥。陛下下旨杖殺以儆效尤,說是給了娘娘一個公道。”


    許襄君抵掌咬唇,根本不想聽除卻黎至外的任何事。


    這種拖人頂罪不入流的化了法子,她也無甚有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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