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前她攏住孩子朝裏走,眼中空洞無物,與黎至擦肩也沒看見。


    黎至屈禮抬身,頓看眼她背影,應著身後人步調繼續往含元殿去,心下卻被許襄君那種茫然滯緩神色牽住。


    借時第一刻他請人詢了盛鬆,上宸宮可是發生了何事。


    許襄君去到殿上跪拜行禮,言行萎糜不振,人跟丟了半幅魂樣。


    晉升為妃要殿上聆訓,她昏昏默默跪在殿中央,所有人都瞧出她不對勁,也不知她是那出,都噤聲瞧著。


    皇後見她如此輕慢,高喝:“宸妃,你有無在聽!”


    許襄君身子折斷似的,重重叩頭在地:“襄君在聽。”


    ‘哐當’一聲嚇了殿上眾人。


    顧元菱跪在最後,虛眸緊瞧著殿中央。


    許襄君今日怎麽了,半月前見都還好,這又修養了半月,昨兒不是能侍寢嗎,怎麽現下成了這副樣子?


    皇後凝嗓:“宸妃你可有事?是身子不爽嗎。”


    許襄君怎麽也是走過大典、生下三皇子的人,縱然她不喜這人,也不能讓人在立政殿出事。


    許襄君撐起身,淡淡張口:“臣妾無事。”


    脊背還沒挺直,人驟然一歪,照著地麵暈過去。


    皇後嚇得支人去扶:“去瞧宸妃怎麽了,快去請皇上。”


    晉王適時‘母子連心’哭出聲,就連乳母也抱不住了,立政殿驟然亂作一團。


    其它妃嬪看見這一幕更是避之不及,能躲多遠躲多遠,保持距離一切無關。


    許襄君再醒,神色依舊幾分恍惚,目光渾濁地拉住最近的人就問:“嬤嬤走了沒?”


    掙著起身,“我要送她出宮。”


    身上軟疲卻不支持她起身,搖搖晃晃栽進夏明勤懷裏,台數按住人,下顎示意佘禦醫上前:“再瞧。”


    招手問許襄君身邊常侍的白衡:“襄君的貼身嬤嬤?人可有出宮。”


    白衡跪地:“陛下日前應娘娘,說晉王殿下滿月便允嬤嬤出宮,人巳時一刻便離宮了。”


    那走人便走了大半日。


    夏明勤皺眉,視線還未挪到許襄君身上,便聽她鼻腔濃重哭腔,狠狠嗚咽一聲後倒頭往床裏側掩麵。


    肩胛顫個不止,細背柳腰印目,夏明勤憐惜得將人攏住。


    剛診上的脈被打斷,佘禦醫眉心鬱結,退至一旁。


    夏明勤見她這樣傷神憂戚,衝康燈低喚:“去,將人再召回來。”


    屋內還沒人來得應聲,許襄君本能伸手拽住人:“別召回來,讓嬤嬤走。”


    這裏不能留,不能留。


    夏明勤其應若響:“好好,聽襄君的。”溫聲細細詢問,“你現下身子可有不適?”


    許襄君緩緩醒神,入目是間她陌生屋子,清淨雅致,身邊伴著夏明勤,絹紗屏風外數名禦醫齊聚。


    她掐眉,揉揉額角,顳顬一陣酸脹刺疼,順話說:“臣妾無事。”


    “這是怎麽了?”


    夏明勤佝肩,對上她迷質眼眸:“你想不起來方才在殿上暈厥之事嗎?”


    許襄君一愣,她暈厥?


    “你真不記得了?”動手抓住她指尖。


    “許是昨日未曾休息好。”她不動神色與夏明勤拉開距離,再次四下巡視,大抵知曉這是立政殿偏殿了。


    透過屏風,遠處半抹身影立在遠處,她緩口舒氣。


    “辰安呢?我想回去。”


    夏明勤看向佘禦醫。


    他屈身回稟:“娘娘是精力不支、氣機鬱滯,加之前殘留餘疾所致,還需好好調理。”佘禦醫驚看半眼夏明勤,悶聲:“怕是要再臥床幾日。”


    夏明勤聽懂,曳眉豎目:“康燈,親自調派人護送宸妃回去。”


    轉聲同她溫言:“辰安在皇後那裏,你們一並回去。”


    “是。”


    【??作者有話說】


    謝謝閱讀。


    第59章 刺王殺駕


    ◎隻有夏明勤駕崩,她與黎至才有新生。◎


    “今日本宮宿在此, 不傳不要進人。”


    指腹用力推開素質木門,小佛堂煦暖裹身,屋內熱流鉤過她鬢發。


    白衡半步上前:“娘娘回宮便讓人在小佛堂燃火籠子, 奴婢以為您梳洗完隻是來上柱香,怎麽就宿下了, 這不合規矩, 況且您身子禦醫還說不好... ...”


    許襄君罷手止住她動作,眉間疲色愈發濃鬱。


    “今夜你多看顧看顧辰安, 白日外出恐他夜裏不適,若有事及時來報。”


    她自顧自進門, 對其它置若罔聞。


    白衡身後有吸氣聲, 見許襄君闔門當真宿在此處,她急急張口。


    可服侍一年來, 許襄君是位不聽勸且極有主見的人, 自己勸慰的話不會有用。白衡徒然徐徐閉了口, 神色愈顯焦急無奈。


    這間屋子窄小, 且日日供著香火, 夜裏屋內無人侍奉這怎麽成。


    許襄君在門半掌寬縫時頓住動作:“日後每逢初一、十五, 本宮便會宿在此處禮佛,無事莫擾。”


    令要下死才真會有人聽進心裏去。


    身披溫煦軟光, 她冷掃院中眼前數人, 凜凜啟唇:“本宮雖信佛, 但也不是全然無殺性之人,都退下吧。”


    半空仿佛有道虛聲重述了遍:無事莫擾。沾血帶戾話音籠人頭上, 白衡一個寒戰侵體。


    院中新來的人許是不知, 但白衡一年前是見過她處置青素。


    門前地麵橘光消散, 白衡隨之醒神, 轉身吩咐:“各自散了,這邊廊下再多兩人守夜,時刻警醒著娘娘傳喚。”


    “是。”


    院中散開,各自守了自己該守的位置,行自己該行之事。


    許襄君進屋滅了大多數燈盞,獨身立在佛龕前注目,往日流盼神采此刻死靜,入目空洞荒蕪。


    明明看佛,眼中卻無佛影。


    從屋外看門窗上淺影,娘娘真在禮佛,紋絲不動生站了近一個時辰。


    夜半,聞窗外細碎動靜,許襄君抬手取過熄燈鐺,將屋內除去佛前長明燈外最後一盞也滅掉。


    屋內徹底黑盡,二月天的月連光都進不到屋子來。


    許襄君轉身去到窗前推開,眼下一道她等候多時身影,伸手扶住將人帶進屋。


    隨後動作自然地去桌前倒熱茶,盞子朝身後走近的人遞出:“嬤嬤請。”


    那人抬手鉤下鬥篷。


    許襄君就著屋內細末光亮,瞧見對麵斑鬢鶴顏,散眸下藏著幽邃淵深。


    應是上下打瞧她了眼,許襄君身上一股激冷浮遊在肌膚下。


    李嬤嬤勾過盞子仰飲:“怎麽今日叫我來,還未到相約之日。”


    許襄君半挽衣袖,將手遞出去:“嬤嬤身份貴重,禦前視雜人忙,襄君殿門大開後,熱鬧得也不好請您前來相商。”


    “今日... ...還請嬤嬤救我。”


    李嬤嬤精深眼底劃過濃色,便是在這樣黑的夜裏也能看見神色下過了縷異色。


    許襄君抿唇,靜靜候著她的動作。


    李嬤嬤並指搭上她脈搏,少頃驚了一息:“幾日之間你身子怎麽虧損這麽厲害?這些時日你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用前沒找人當麵驗驗?”


    再細細診下去,她倒吸口涼氣,略帶詫愕縮了指尖:“你這是中毒之象。”


    許襄君因看不清她,刻意撐著身子往前湊近,卻還是看不清人,隻有個虛無輪廓,對麵坐了個人卻似幻似鬼。


    “陛下明知我身子‘有虧’還要強行讓我侍寢,嬤嬤禦前行走多年,自是能猜透陛下心思,為何一早沒告訴我陛下想要殺我?非等我自己看透,昨日我驚了一夜。”


    聲音撞破昏沉,聽著格外淒冷。


    闔宮上下都知道她禁閉期間大病數月卻醫藥皆無,身子必然虧損不足。生產又孤苦無人相幫,產後更是被人灌了碗不孕涼湯。


    種種脈象累積,她的身子可謂是差到極致,佘禦醫自當是回稟清楚了。


    女子褥月期之後是能同房,可夏明勤在明知她‘身子’情況下還要強行讓她侍寢。


    若她身子真是這樣,侍寢後最終下場是什麽她心知肚明。


    夏明勤好狠惡的心。


    李嬤嬤嗓子清質,自帶年歲感沙啞,無比認真道:“陛下不想殺你,他隻是想你身子留下痼疾,日後安分守己些罷了。”


    “你,陛下還是很喜歡的。”


    喜歡?


    這話入耳未免薄情冷肅。


    許襄君掐眸顰眉,氣哼著笑聲:“是位聽話乖巧的美人男人都喜歡,並不是獨我,陛下是喜歡這張皮,皮下是許襄君、張襄君他不在乎。”


    “許家在前朝已然半散,現下國本都立了,陛下還如此防備我作甚。可是我有何處不妥?求嬤嬤指點襄君一二。”


    “軍民利病之事,許當該有司、在野賢才、有誌壯士、質樸農夫、商賈技藝皆可言之,諸人毋得阻擋。唯學子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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