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襄君漠然挑眸,對此熟視不睹。


    接連禦前侍疾幾日,她除了伺候日常,夜間側榻陪著警醒照顧夏明勤身子,人一直安安靜靜的呆在殿內,從不多語多行。


    乖巧嫻靜的立正夏明勤眼中。


    這日夏明勤下朝回來,握住桌前許襄君傾茶的手,輕輕摩玩:“你靜了許多,沒同辰安那時活潑,朕這處讓你不安心?”


    許襄君斂眸,靜靜言:“今日上朝可覺著辛苦?”


    接手夏明勤褪下來的風氅,“陛下病中,臣妾那般豈不是沒心。今日陛下身子可覺著好些。”


    他扯過許襄君,將人懷抱在腿上,額角疲憊地塌抵在許襄君肩頭:“尚好。”


    “辰安很聰明,趙太傅今日又在朕麵前誇他,說刻苦認真。聽聞他下學晚膳後又學到四更天。”


    這話引向太敏感,夏明勤在試探她是否存在帝位非分之想。


    許襄君旁得不提,乖順繞開話頭:“眼下天氣愈發冷了,那讓惜薪司多撥些炭火過去,若是非要按宮中份例規矩,便將臣妾的撥一半去。臣妾少的這一半,就請陛下繼續讓臣妾留在身邊侍疾,讓臣妾蹭討陛下份例。”


    她巧焉笑兮,嬌俏自成。


    夏明勤笑出氣聲:“你有協理六宮之權,怎麽不自己私自辦了。有些話講出來,便要按規矩,這般年紀了怎麽還如此實誠。”


    手上不禁揉揉她腦袋,仿佛她還是剛入宮那個需要人捧在手上的小姑娘。


    許襄君順勢握住他袖子:“臣妾是協理權,若握了權行不正私法,貴妃娘娘那裏顏麵,又以上歪下帶壞規矩,折了陛下明清,臣妾擔不起。”


    夏明勤將人攏緊:“這麽些年,你一如既往這般明事理。侍疾幾日,可覺得辛苦。”


    “不覺。隻盼陛下身子能好些。”


    她盼望的殷切真誠,可這身子如今是什麽情況,夏明勤再清楚不過。


    緊了緊掌中柔荑:“辰安該有個好老師教了,明日朕擇位,你可有看中的人。”


    真心給夏辰安找老師,又是真心試探她對朝政是否有所涉獵... ...


    許襄君晦眸,忙道謝,起身給他烹盞茶,心巧嘴乖:“那請陛下賜恩,將張宰輔許給辰安做皇子師吧。”


    掐指接茶的手頓停,夏明勤目光一下如刀劍般鋒銳,空中驟起壓懾。


    許襄君捧著茶嫋娜跪下,顏色透青。


    “你乖順侍疾幾日,就等這?”夏明勤崢嶸獰獰。


    許襄君胸肺間難得擠出口氣,委屈垂顆淚,雙手捧著茶,幾分枉屈:“臣妾求張宰輔不是因他曾是太子太傅,是因為張宰輔為人雅正端直,陛下惜他是皎皎國士,陛下為太子選的人定然無錯。”


    “緒王日後定不會容他,還不如陛下將這等人物給了辰安,日後隨辰安之藩,也保宰輔晚年無憂。”


    她單手扯扯夏明勤衣袖:“他當初敢在廷議擋下自戕的太子,足見他憐惜太子。臣妾不懂、也不想懂國家時政,但張宰輔這一行,卻讓臣妾覺著辰安需要這樣的老師教導。”


    “臣妾知道求他不對,可論人德、論行性、論才學、論教子苦心,臣妾想逾越天下規矩求這等人去辰安身邊,日後......他有人管教,臣妾相隔千裏也放心。”


    夏明勤細思一番她的話,冷眸將人從地上扶起,將溫掉的茶掀進茶盤中。


    “你可知你求了他,日後你自己該如何過。”


    夏昭瑄是張宰輔一手教養出來的,他曾經太子太傅的身份眾人皆知,夏昭瑄雖然不在,可當下未立儲。


    夏辰安此刻成了張宰輔學生,朝上難免會有一陣波動。


    但夏明勤已經做好了立緒王為儲君想法,這遭便是將秦貴妃跟夏景立得罪透。


    晉王再大些一旦去了藩地,可她在宮內會毫無立錐之地。


    許襄君想也不想,一臉決絕:“臣妾去皇陵,永不回宮。”


    “陛下,臣妾從未宮中翻過錯漏,也從未逾矩求過您什麽,就將張宰輔賜給辰安做老師吧,辰安認真好學,先前是臣妾耽擱了。”


    嫋娜一拜實在好看又叫人心生憐惜,夏明勤沉眸看她。


    這幾日立儲之心從未瞞她,時時想著她是否安順,終是他揣測過度。


    她忍痛揪緊他衣袖,幾分戚戚:“總要讓他日後有所托之人,能護著訓著。”


    她都想好也清楚後果,夏明勤也不願駁了她這慘兮兮模樣。


    寒聲:“依你,隻是他頑固,未必肯。想要人就師,朕的旨意哪夠,要看得上辰安才行。”


    “陛下這是應了?”她笑出聲,異常歡悅,“陛下寫旨便是,明日臣妾帶辰安去堵張宰輔下朝。”


    銀鈴聲音清脆,聽得夏明勤十分欣快。


    “沒規矩。”斥訓的話因跟著笑也溫厚幾分。


    許襄君笑著搖頭:“好老師難求,有些沒規矩也成。再說,臣妾也隻是在陛下麵前沒規矩。”


    夏明勤一臉寵溺,“倒是你性子自成。侍奉朕五日了,你也回去休息休息,後日再來。若討不成,朕再給辰安重新選個能士也可。”


    她作依依不舍模樣,瞋笑:“後日來便是陛下頒旨之時。屆時還請陛下親賜一柄戒尺,賦張宰輔教|徒之責,若日後辰安行法乖僻囂戾,便是藩王也可隻管打。”


    夏明勤見她真動勢,挑眸:“依你。”嘴角一直牽著。


    許襄君歡笑著行退禮,像是迫不及待就明日,將張宰輔賭在眼前。


    夏明勤陡然情態謹嚴,許襄君立馬斂神正色,悄悄附到他耳邊,小聲說:“臣妾知道立儲之事不能外傳,陛下放心。”


    夏明勤笑笑,一把將人摁進懷中:“襄君怎麽能這般乖巧,朕都舍不得你回去了。”


    抬指捏著她下頜,細細小啄口她下顎。


    怕親在唇上忍不住。


    夏明勤指腹在她下顎流連來去,眸色沉凝,最後晦澀一番後將她鬆開。


    大方慈悲般笑道:“明日帶辰安堵朕的張宰輔吧。”


    手一揮,讓她退下。


    許襄君拜禮,規規矩矩從殿內退出。


    一如往常甩了白衡諸人行在僻靜路上,才一步踩進僻靜宮道,身影便被溶進黑暗中。


    她轉身,正好撞到一張寬闊肩上,想也不想抬手攏住那人肩頭,腦袋無力砸揉貼上:“抱抱我,我好累。”


    她渾身卸力軟在他懷裏,黎至彎腰抄了許襄君膝彎,將人抱在懷中。


    久久他才出聲:“你為他做的太周全了,其實......也不必。”


    許襄君腦袋頂抵在他頸側:“你殺的那些朝臣,一部分不也是為辰安清路,你也做了許多。”


    無人希望這天下風雨飄搖:“我以私心愛你、行大逆不道之舉,卻不能不以國心待天下。”


    萬民無辜。


    “他太小。”黎至抿唇,提臂將人抱緊。


    是,辰安太小,本來應該再晚些年才是合適的。


    隻是她不想等,不想再久等......許襄君闔目,溫溺蹭著黎至心口,“他可以的,你留下的那些朝臣也是可以的。”


    兩日一陣無言,心緒皆交雜。


    少頃,黎至緩聲:“太子還是兩日到城外,陛下明日就該知曉太子抗旨返都。為保太子不能伸冤,緒王今晚勢必要動手,我未必攔得住,陛下全盤知曉也未必一定會懲處緒王,故而......”


    許襄君勾住他的手僵滯,“陛下會處置的,隻要你保住太子微末口舌。”


    黎至下顎呢蹭:“晉王不在君心、時局內,陛下酌情大局除非不得不......你太周密。”


    許襄君打個哈欠,在他心上掩麵,細弱香氣縈鼻,一時泛起困來。


    “這幾日陛下側榻我都睡不踏實,可將我累壞了。你在殿外可有窺探殿內?”


    末了笑意壓悶。


    黎至提臂緊緊人:“無時無刻。”


    許襄君輕輕笑聲,鉤著他脖子:“此遭變天切切護住自己,這次違逆聖心讓我來。上次你與顧元菱都受了災,陛下厭你恨她,若不是我讓宣邑常在禦園哭,她怕是要賜死。”


    許襄君聲音浸了寒夜,話聲涼涼。


    顧元菱門一關,誰也不牽扯,她當是好清明的心。


    “陛下如今身子不好,行事手腕更重了,他在為緒王鋪路。”


    許襄君少談時政的,黎至聲音也沾染了她的寒涼:“我們也做了許多,晉王的路也順暢,你莫憂心。”


    許襄君音下愈發淒寒:“希望如此。”


    【??作者有話說】


    謝謝閱讀。


    第87章 以身入局


    ◎今夜就看你救他性命了。◎


    次日大早, 許襄君攜辰安便候在她不該出現的朝殿殿庭門外。


    陸陸續續官員上朝,看見他們均是怏然顏麵,仿佛她以女子身出現在此處是褻瀆朝政。


    辰安怏怏不平露出慍意, 手上特意書的字差點失力握皺。


    看見張宰輔,許襄君隻是半步上前, 遙隔人群鞠了一禮, 夏辰安規規矩矩跟了個學生禮。


    他這兒禮剛起勢,張宰輔便一步闊在同僚身側, 結結實實擋住這個禮。


    許襄君自知會如此,心平氣靜的立在原處。夏辰安被拒得徹底, 倒也不起性, 安安靜靜站她身旁。


    直站到退朝,逾矩攔談, 張宰輔卻不買麵子, 一直拒推, 至終不答應做辰安的老師。


    翌日下朝, 夏明勤再宣許襄君侍疾。


    瞧她進門, 擱了手上折子, 一臉戲笑觀她頹喪顏色。


    她徐徐一拜,嬌嗔埋怨道:“陛下還特意宣臣妾當麵打笑。”


    許襄君本媚骨自成風流溢於, 略微這樣嗔怪便讓人難耐。


    夏明勤攜過她的手:“他本就固執難折, 太子他一手帶了十年, 眼下還肯上朝,朕都感到未及欣慰。再想讓他收學, 怕是無心。”


    “聞你昨日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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