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一道金色光芒疾襲而來,一下穿透那妖怪的胸膛,帶著它向後飛摔出去,一下將整個茅草屋都撞塌了。


    赫連雪的手臂被那妖怪抓得生疼。


    好在戚南行他們及時趕來,一群人圍攻上去,很快便將那妖怪團團包圍起來。


    隻聽一聲淒厲又猖狂的嘶吼,塵土飛揚的廢墟中,那隻妖怪又爬起來,身形迎風漸長,越長越大,最後竟然膨脹得如同一座小山般龐大。


    它噴著粗鼻刨著尖爪,抖擻著長滿灰黑色剛毛的身體,巨大的頭顱上睜開一雙慘綠如燈籠般通明的眼睛,襯著那一嘴森白鋒利的尖牙,竟然是一頭可怕的狼妖。


    眾人神情一凜,連忙打起精神對付,紛紛運著飛劍去斬那狼妖,漫天劍光縱橫交錯,接連不斷地劈到狼妖堅硬的剛毛上,激起萬千刺眼的火花。


    戚南行一劍斬斷狼妖的一隻前爪,那畜生吃痛發起怒來,使勁甩起渾身剛毛。萬千剛毛飛出去就像一根根尖銳的利針,有仙門弟子被那剛毛刺中,登時慘叫著臉色青黑一片,顯然劇毒無比。


    赫連雪飛快地跑著躲避那些劇毒的剛毛,可那狼妖卻像是恨上了她,一爪子朝她狠狠抓過去,還好她躲得快,險險擦著她的頭皮過去了。


    隻聽一陣摧天裂地的狼嚎聲,四下忽然刮起猛烈的腥風,逼得人睜不開眼。


    赫連雪感覺頭暈目眩,眼睛瞎了似的,什麽都看不見。也不知那狼妖使了什麽妖法,竟然連她都中了招。


    “這風有毒!快閉氣!”柴良在黑暗裏大聲喊著,一邊不停地運著仙劍去刺那狼妖的眼睛。


    狼妖吃痛越發狂怒,巨大的腳爪刨起漫天塵灰飛揚,伴隨著濃稠的黑霧,直嗆得人快要窒息了。


    赫連雪看不到前路,暈頭轉向間竟然朝那狼妖的方向奔去。


    眼看她就要葬身於狼妖口中,戚南行一個起落飛身過去,單手將她攔腰抱起,急速掠到狼妖背後。


    待將赫連雪放下地,戚南行抬手一揮,解開她身上的伏仙網,兜頭朝那狼妖擲去。


    似乎感覺到危險降臨,狼妖猛地撲躍掙紮,愣生生在網收口之前衝了出去。剩下一條後腿沒得逃脫,被那越收越緊的伏仙網絞成一堆碎肉,伴著腥臭的血滴漫天灑落。


    “快追!”戚南行一聲令下,帶人去追那殘缺一條腿依舊飛快逃竄的狼妖。


    留下赫連雪一個人站在原地,眼前漸漸恢複清明。


    身上沒了伏仙網,感覺連呼吸都舒暢起來,她騰身飛到半空,遠遠看到叢林深處劍光霹靂如電,追擊著發狂的狼妖四處奔逃,攪動得整個大地都隨之震顫起來。


    赫連雪漫不經心地看著,要不是還想打探那枚玉佩,她早就甩手走人了。


    隨手從儲物袋中抽出一柄普通長劍,她衝向那一片混亂之中,跟在裏麵瞎摻和。


    當著這些仙門中人的麵,她不能使用魔族的心法和招術,以免被識破身份,隻能用長劍胡亂砍著,做做樣子。


    她自小就不愛用劍,哪怕阿娘一直想將魔劍紫淵傳給她,可她總是偷懶,一直不肯好好練劍。


    比起劍道,她更喜歡咒術,戴在她右手腕上那一串火雲天魔鏈就是她最順手的武器。


    萬般變化隨心所欲,生殺予奪都隻在她一念之間。


    “若雪小心!!”


    突然一聲疾呼打斷赫連雪的思緒,她一抬頭就看到前方不遠處的若雪似乎被那尖嘴獠牙的狼妖嚇蒙了,竟然在狼爪下軟了腿,眼看就要躲避不及。


    她可不能死,玉佩的事還沒打探清楚呢。


    赫連雪連忙衝過去,手上的劍沒用,可她又不能用咒術,隻好閉著眼抬臂一揮,替若雪擋下那一記狼爪。


    脖頸上戴的須彌墜子爆出火紅的光,將赫連雪整個籠罩在其中,護得她毫發無傷。


    可那狼妖卻仿佛被烈焰灼燙到一般,淒厲嚎叫著抬爪避開,隨即便被戚南行一劍刺中眉心,劍飛過去,戳了個對穿。


    潑天腥臭的血雨中,濃稠的黑霧漸漸褪去,狼妖那一雙慘綠的眼睛漸漸失去光芒,終於轟隆一聲倒塌在地。那龐大的狼軀越縮越小,最後又變成先前那個蒼老孱弱的老婆婆。


    她渾身血痕累累地趴在地上,眉心一個血肉外翻的大窟窿,眼底落下兩行血淚,氣若遊絲地啞聲哭著:“阿昌去哪兒了……你有沒有見過我們阿昌?”


    看到戚南行用伏仙網將那妖怪捆起來,柴良問他:“師兄,這妖怪怎麽回事?不是狼妖嗎,怎麽又變成人形了?”


    清俊的少年默默搖頭,似乎也有些不解,他走到妖怪麵前,問:“何三郎他們在哪裏?把他們交出來。”


    柴良也跟著嗬斥:“快點,老妖怪!你是不是把他們全都吃了?屍體呢?剩下的骨頭總該有吧?!”


    然而不管周圍的人怎樣恐嚇逼問,那妖怪卻始終不應答,隻有鮮紅的血淚流個不停,一直重複絮念著……你有沒有見過我們阿昌?


    “阿昌是誰?”若雪跟在赫連雪旁邊,小聲問著。


    自從她被赫連雪救下以後,已經說了好幾聲謝謝,小尾巴似的跟著赫連雪,眼神裏滿是傾慕與信任。


    眾人似乎也有這個疑問,紛紛看向赫連雪。


    “別看我,我也不知道。”赫連雪背著手,事不關己地站在一旁。


    眼看問不出結果,戚南行將那妖怪收到束妖瓶中,然後帶著眾人回去搜查妖怪的老巢。


    不一會兒便從那倒塌的茅草屋地底下挖出三十二具森森的白骨。


    眾人一看這陣勢,全都沉默了。


    何三郎那些失蹤的書生,應該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這天晚上的浮來鎮,陷入一片痛聲哀哭之中。


    三十二具屍骨擺在那裏,尤其有九具屍骨還很新,血淋淋的骨節上甚至還掛著沒啃完的肉渣。


    那些失蹤書生的家人哭得異常慘烈。


    原本聽說鎮上來了有能耐的仙君,可以幫他們將失蹤的家人找回來。他們明知凶多吉少,卻還是忍不住期盼能抓住妖怪,讓他們一家人團聚。


    如今妖怪當真被抓住,可是他們的親人再也回不來了。


    聽著何府上的痛哭聲,何家夫婦白發人送黑發人,已經哭暈過去好幾回。


    柴良看著守在妖怪旁邊打坐的戚南行,不解地問:“師兄,你還留著這畜生做什麽?外麵的百姓正在架火台,都要燒了它解恨。趕緊把它了結了吧,省得再生事端。”


    戚南行手中結著往生印,隔著一豆朦朧的燭火,看到蜷縮在角落裏的妖怪身上重合著兩種不同顏色的神魂。


    一種凶惡烏黑,一種哀愁如水。


    過了許久,他睜開眼睛,看著角落裏那個血淚縱橫的老婆婆,默然不語。


    “大師兄,怎麽了?”幾個師弟見他麵色不太好看,不禁有些擔心。


    “它不僅是個妖怪。”戚南行麵色凝重,“它的身體裏,還有一個人。”


    眾人聞言都有些愣,包括赫連雪都忍不住起了好奇心,想知道是怎麽回事。


    第006章


    麵對眾人的疑問,戚南行解釋道:“這妖怪的本體是頭狼,已經修煉幾百年,馬上就要開智,修成人身。可是不知道誰抓住它,硬將它的魂魄揪出來,另塞了一個人魂進去,也就是現在看到的這個老人。”


    “狼妖心存不甘,想要奪回自己的身體,可它的內丹已經被煉化成這個老人的內丹,狼妖隻能附在她身上,不停和她搶奪神智,變成一個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廂房裏靜悄悄的,眾人都是滿臉驚疑,從未聽說過這般詭異的事。


    “什麽人那麽喪心病狂,竟然將一個人的魂塞到狼身上?”柴良氣憤道,“多大仇?”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


    他們可以捉妖,卻解決不了因果。


    “我們要殺了它嗎?”若雪拉著戚南行的衣角,有些不忍,“那個老婆婆也是壞人嗎?”


    戚南行慢慢搖頭:“她的神魂是亮的,應該不是惡人。”


    若雪眼睛一亮:“那可不可以不殺她?我們隻殺狼妖,可以嗎?”


    戚南行點頭:“要想辦法,將她的魂魄分離出來,放她去轉世投胎。”


    不然的話,若是將她和狼妖一起斬殺,她的魂魄就徹底消散了。


    他說著,看向赫連雪:“司徒姑娘,在下想請你幫個忙。”


    “不幫。”赫連雪端著手臂,沒好氣道,“你們不明不白綁了我,又拿我作餌,現在還想找我幫忙?你看我長得像菩薩嗎?”


    戚南行走過去,俊美的臉龐神態謙和,拱手道:“先前之事,是在下唐突,多有得罪,這裏向姑娘賠禮道歉。”


    他低頭行禮,又道:“隻是這狼妖體內的老人是無辜的,她也是被人所害。要想將老人的魂魄剝離出來,需要進入狼妖體內,將它的內丹單獨毀掉。”


    “要去你自己去,幹嗎又來找我?”赫連雪臭著臉,她才不上當。


    戚南行解釋道:“我們師門修煉的心法至陽,與這狼妖相克,無法進入它體內。聽說貴宗修的是陰性心法,或許可以一試,所以還請姑娘再襄助一次。”


    赫連雪聽得有些心虛,擺出一臉的不耐煩:“有什麽可襄助的,一起殺了得了。要不是老人將那些書生引誘過去,狼妖怎麽可能害那麽多人?她一點都不無辜,她是這狼妖的幫凶。”


    似是沒料到她會這樣想,戚南行抿著薄唇,不讚同道:“這老人未必是自願的,也許是被狼妖逼迫。我觀過她的神魂,死後應該上青篇,不該魂飛魄散。”


    赫連雪聽四護法說過,不論神仙人還是魔妖鬼,死後都要下地獄受審。善者上青篇,惡者列黑簿,以定下一世是什麽出身。


    她沒想到戚南行竟然能看透別人的神魂,一時不免有些心虛,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她是個死後列黑簿的魔族?


    “可是我不會呀。”她的目光轉向別處,避開他的視線,“我又沒上過別人的身,不知道怎麽辦。”


    “我陪你一起。”清俊的少年眼神明澈而堅定,“你在裏麵的聲音,我都能聽見,我告訴你怎麽做。”


    紫葡萄般明亮的大眼睛轉了一圈,赫連雪暗自慶幸,還好他們魔族修煉的也是陰性心法,不然就露餡了。


    她回身看著他,清咳一聲:“你若非想救她,也行,我可以幫忙。但是事成之後,你要給我報酬。”


    漆黑的鳳眸湛亮透徹,戚南行問:“姑娘想要什麽?”


    赫連雪隨意地掃了眼若雪,露出微笑,俏皮道:“到時侯再說吧。”


    於是到了夜半之時,其他人都避開,進氣不如出氣多的妖怪被鎮在一個圓形陣法之中。


    戚南行點起一盞油燈,交到赫連雪手上:“小心這盞燈,別讓它熄滅了,不然你可能找不到回來的路。”


    “妖怪變化多端,可能會千方百計迷惑你。”他又叮囑,“你進去之後,不要相信任何人,隻要找到妖怪的內丹,毀掉就好。”


    赫連雪鼓著腮幫子,這怎麽聽起來危險重重的?


    可是她都已經答應了,此時也不好再反悔。要不是為了玉佩,她也不會管這閑事。


    “你可把我看好了。”她盤膝坐在陣法前,左手結印,右手托住那盞油燈,頭也不回道,“不然的話……”


    剩下的話,她沒說完,隻是淡淡地哼了一聲。


    下一刻,她閉上眼睛,感覺身上一輕,進入妖怪的靈府。


    手裏的油燈昏黃如豆,隻能照亮腳下一小塊地方,前麵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


    人對未知總是充滿恐懼。


    赫連雪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喂,你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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