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結丹,柳少主的骨頭是她現在最好的選擇。


    廂房的門無聲打開。


    “主家請進。”


    柳夫人一夜未眠,急得火上亂竄似的,一晚上給她焦得起了一嘴的燎泡,碩大的黑眼圈用粉都蓋不住,天不亮守在廂房外,熬得嗓子都幹了,脖子都長了,腳底都磨薄了,才得了這麽一聲,不亞於天籟之音,喜得她立刻跨門而入。


    窗戶洞開,窗外雨水隨風飄入室內,桑諾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還不得柳夫人說話,直接抬起頭告訴她。


    “我要見柳少主。”


    柳夫人一愣,猛地想起此刻重傷臥床的嫡子柳紹。


    “我兒之前在與妖邪搏鬥中受了重傷。不能來見姑娘,但是姑娘有什麽都可以和我說。”


    桑諾移開視線與柳夫人隨口說。


    “這件事隻能和柳少主說,事關明晚驅妖,很是重要。”


    桑諾說罷,柳夫人渾身一抖,震驚又期待地看著她。


    “姑娘昨夜不是說……沒有……把握?”


    桑諾毫無人在別人地界的禮貌謙卑,唇角一勾,毫無心虛地承認。


    “騙你們的。”


    柳夫人:“……”


    世上竟有如此無恥之人?!!!


    隨口一句騙人的話嚇得整個柳家幾百人緊張忐忑,不得安眠!


    但是能怎麽辦,眼前的姑娘就是救命稻草,她再氣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還得擠出笑臉來解釋。


    “不是不答應姑娘,隻是我兒重傷沒法來見姑娘。”


    桑諾有些奇怪。


    “隻是重傷又沒死,抬過來不就好了?”


    柳家人走後,桑諾又懶懶靠了回去,一動不動。


    “明晚驅妖……那可是蚩獴,壞狐狸,你真敢和它對上啊?”


    傘跳到桑諾的手邊來,不敢多說,隻說了這麽一句。


    桑諾閉上眼,含糊道。


    “……騙他們的。”


    雨聲中,她懶懶眯了小會兒,外頭雨勢小了,也能聽見遠處抬步攆的人整齊步伐。


    柳少主柳紹,重傷之中是真的被一頂步攆從自己的院中,在雨中被抬到客居廂房來的。


    步攆之上的青年一眼看去倒也是個英俊,隻麵色蒼白唇無血色。


    “失禮了,在下柳紹,敢問姑娘貴姓,師從何處?”


    桑諾依舊靠在貴妃榻並未起身,小眯片刻讓她腮上多了一團紅印,倒是有了幾分血色。


    “我姓桑,”桑諾麵對柳紹的試探什麽都沒說,客客氣氣說道,“柳少主,明晚我要照燭。”


    照燭是柳家目前的鎮門法寶。法器本體是一支燭,點亮燭火後,燭光所照之處,皆為封印之地。持燭者修為越高,這個封印之地越強,能將高過持燭者一個境界的對手困在此處。不過隻是困住,並不代表對方不能動手。


    所以照燭說來也是雞肋,隻能做錦上添花之物,不堪重用。


    柳紹沒見過這種人,問了一堆打聽背景的,隻回答一個最不痛不癢的姓。還張口就要柳家的至寶。


    柳紹眼神有些微妙,眼前的人他根本看不透。


    “桑姑娘,並非在下不信任你,而是……”柳紹話還沒說完,桑諾抬手歎了歎氣,“罷了,我知道柳少主信不過我,本來是想用照燭救你們的命,既然如此,罷了罷了。一切都是你們的命數。”


    桑諾說罷直接起身,整理鬥篷,彎腰將榻上綁著紅繩的油紙傘捏起。


    作勢就要離開。


    柳紹不過是想推拉推拉商談一二,沒想到眼前人根本不按套路來,說走就走。要知道自從上一個揭榜修士慘死後,已經有半個月無人敢揭榜,而明晚就是柳家的死期。自問他傷重如此,根本無法抵擋那妖邪。眼前的姑娘是全部的希望了。


    如此一下令他慌了神,不得不勢弱先出聲。


    “桑姑娘,隻要姑娘說出要照燭何用,在下確認無誤,自當雙手奉上。畢竟在下當時也用了照燭,此物對那妖,並無大用。”這話說得也有些苦澀。


    桑諾垂眸,眼神純澈。


    “若我不說呢?”


    “桑姑娘,在下並不知道姑娘師從何處,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姑娘若拿了我柳家至寶扭頭就走,失了法寶事小,我萬城幾萬人性命被姑娘如此玩弄,才是大事!”


    柳紹說到情急之處,內髒不足以支撐,捂著胸膛一陣猛咳,淡淡血腥味飄出。


    桑諾看似有些苦惱,思考了良久,無奈提出一個折中的辦法。


    “既然柳少主不信任我,不若這樣,柳少主拆自己一截魂骨給我,這樣我無論在何處,柳少主都知曉。自然不怕我卷了照燭就跑。”


    說罷,還有些靦腆地,含蓄的指出:“其實柳家的照燭,柳少主自己也知道隻適合錦上添花吧。”


    魂骨與尋常人體骨頭倒是大有不同。三魂七魄自有骨相,從魂體裏拆出的骨相,才叫做魂骨。的確如桑諾所說,隻要魂骨的主人想找自己的魂骨,輕而易舉。


    前提是,這魂骨裏的魂氣還在。


    柳紹蹙眉,隻覺有些荒唐。就算是要提出用魂骨抵押,也得是她拆一截魂骨來吧,怎麽讓他出法寶的人還要抵押一截魂骨呢?


    “姑娘不拆魂骨嗎?”


    桑諾理直氣壯說道:“我怕疼。”這話不假,她最怕最怕疼了。


    這個理由讓柳紹無言以對。


    沉默半響,柳紹在掂量輕重。照燭的確是柳家至寶,但是魂骨是修行之人最重要的骨相,就算隻是拆出一截,那也會對自己有所影響。


    救命稻草姑娘看起來是根本不吃半點虧。


    無法了。


    “我也是為了救萬城的百姓。”桑諾挺直了腰,目光落在窗外的雨簾,幽幽歎氣,“修行之人,誰願意隨身帶著別人的魂骨呢。”


    柳紹聽到這裏,不再遲疑。


    “好。”


    “明晚戌時,在下定當將魂骨和照燭,同時交付姑娘。”


    桑諾笑了。


    “那我可就等著嘍。”


    廂房門關了又開,柳紹離開之後,室內多了一股血腥氣。


    桑諾和之前一樣,靠在貴妃榻上,一動不動。


    “你快撐不住了。”傘小聲提醒她,“你的內髒又在出血。那點殘餘的魂氣根本修複不了什麽。”


    “嗯。”


    桑諾嘴角溢出一絲血,她取了絲帕一點點拭去,五髒六腑疼痛難忍,燒得她眼睛都快看不清。


    她用團扇遮住眼睛,小口小口喘著氣。


    傘跳到她身邊來。


    “ 區區一個柳紹的魂骨,要緩解你現在身體死亡的速度,墊底都不夠。就算是結丹修為,也頂多能緩解你兩個月……三個月!”


    “無所謂。”桑諾語調平平。


    “現在先努力撐過今天吧,爭取明晚順利多活三個月。”


    “你真奇怪,跟了你這麽多年,你又警惕敏銳,又能哄會騙,你這種鬼來了都得被騙一把香火,還讓鬼感激涕零的壞狐狸,怎麽會讓自己落到被人傷及根本,天天吊著命的地步?”


    傘好奇地問:“誰傷得你?”


    桑諾睜開眼,琥珀色的眸中瞳仁豎起。


    半響,她無所謂地牽了牽嘴角,閉上眼,語調懶散。


    “這種小事……誰記得呢。”


    第3章


    柳家對救命稻草很上心,一日三餐都是讓柳家的嫡係姑娘送來的。


    前頭來的兩個柳姑娘活潑些,話也多,來給桑諾送了餐點,還好奇地想要打聽桑諾的各種事兒。


    桑諾隻搖著扇子,任由她們說,隻聽不答。時間久了那柳姑娘們也沒意思,悻悻離開。


    桑諾也沒什麽胃口。那精致的美食對她來說,可有可無。她甚至連動筷都懶得動,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大半天。


    從日出到日落,整個柳家已經火上螞蟻似的焦躁難安,門下弟子在柳家和萬城來來回回布下不少的陣法結界,而後齊刷刷聚在廂房外的中庭,等候著安靜的廂房中能有一星半點的動靜。


    桑諾不知道,知道也無所謂。


    她枕著手掌側躺在床上,閉著眼呼吸均勻。


    “已經戌時了,那柳紹不會是後悔了吧。這會兒還不給你魂骨照燭……”


    傘幸災樂禍地在床邊故意大聲說道:“你熬不住了!”


    話還沒說完,閉著眼的桑諾忽地抬起手。


    白光閃過,傘一聲嚎叫,一堆菌絲被斬落在地,扭動著消失。


    “你最好盼著我好。”


    桑諾睜開了眼,眼底清澄。


    “我臨死前發點瘋很正常,比如說先把你燉一鍋蘑菇湯。”


    傘被嚇到了,老老實實把地上的菌絲悄咪咪吸收回來,左顧右盼。


    “來遲的是柳紹,你燉我有什麽用……”


    桑諾緩緩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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