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她的身體沒有半分好轉,甚至隻是出手教訓一下傘,就花費了她大半力氣。


    也幸虧她和傘之間還沒到魚死網破的地步,不然她也熬不到入夜。


    柳紹直到戌時都沒有來給她魂骨和照燭,她卻不著急。


    柳紹為了萬城幾萬人的性命,一定會來的。


    不多時,廂房外傳來敲門聲。


    進來的是一個低著頭的姑娘。桑諾掃了一眼,瞧出她依著血脈也該是柳家的嫡係姑娘。


    這個柳姑娘低著頭較為沉默,默不作聲將手中托盤放在桌上,托盤內是滿當當白花花的銀子。


    桑諾從這個柳姑娘進來,嘴角的笑意就消失了,這會兒盯著那托盤裏的銀子,半響,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


    “看來我被失約了。”


    她語氣不怎麽好。


    從百年前起,桑諾最討厭的人就是失約者。


    柳紹犯忌諱了。


    更何況她安排好的一切中,柳紹的魂骨還是至關重要的一截。


    沒了魂骨支撐,她就陷入了極其被動也極其危險的地步。


    很糟糕的局麵,不是她所喜歡的。


    桑諾不再遲疑,抬起手悄然釋放出一股淺淡的靈氣。


    柳姑娘並未察覺,她放下東西後退了兩步該是打算直接出去,猶豫片刻後停下腳步。


    柳姑娘抬起頭來,才發現她臉頰紅腫。


    “半個時辰前,有大門派的弟子路過萬城時發現妖氣,來到柳家主動提出要替萬城除妖。”


    桑諾收回靈氣的同時眯起了眼。


    原來如此。她就說柳紹怎麽會在單選的情況下失約,至萬城百姓於不顧。原來是多了一個選擇。


    柳姑娘說罷,轉身就要走。


    “喂。”


    桑諾揚起下巴,叫住了那不知名的柳姑娘。


    她直勾勾盯著柳姑娘,柳姑娘在她的眼中,靈氣骨相皆無處遁形。


    和柳紹的骨相極其相似,血脈似而不同,比起柳紹,多了一種東西。


    而現在的桑諾,甚至覺著柳姑娘身上多出來的這個東西更適合她。


    “想要我幫你嗎?”


    柳姑娘背影一僵,回過頭來,眼神警惕。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給我解釋外麵來了名門弟子,不就是想激起我對柳家的恨意嗎?”桑諾慢悠悠站起身來,她手中捏著扇子,一步步走到柳姑娘麵前,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


    而後笑了。


    柳姑娘藏不住的慌亂,移開視線。


    “就是剛剛你提起柳家時的眼神,恨意滿滿地都要溢出來了。想讓我替你出手?”


    柳姑娘柳姑娘吃驚地盯著桑諾,好像很不理解為什麽桑諾隻看了她一眼就能看出這埋藏在心中,最深處的恨意。


    也正是因此,她咬緊下唇猶豫半天。


    “你真的能……能……幫我嗎?”


    柳姑娘聲音略顯沙啞。


    桑諾視線淡淡掃過她,收回扇子,又懶懶地躺在貴妃榻上。


    “誰知道呢。”她語氣依舊捉摸不定地輕飄飄,“反正我隻知道出身名門的弟子會除妖,不會管旁人家私。我就不一樣了,隻要有好處,什麽事兒都能掂量著做。”


    “而且柳家……失約我了。”桑諾輕飄飄地,猶如撒嬌似的歎氣,“我真的討厭別人對我的失信呀。”


    柳姑娘想明白了,她咬緊牙關忽地提裙直接跪下。


    “求您,一定,一定要救救我母親!”


    擲地有聲的話,伴隨著柳姑娘重重磕下的頭,讓桑諾嘴角勾了勾。


    柳姑娘低聲說道:“夫人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之前安排讓我於今晚在城門口去主動喂妖。她怕我不去,將我母親綁了起來還下了毒,說隻要我不去喂妖,就拿我母親去喂。”


    “我想,我想帶母親好好的離開柳家。”


    桑諾才不管這麽多,揚起下巴:“好啊,你立個契,用你的魂骨做抵押。”


    柳姑娘抬起頭,滿臉紅腫再加上額頭的紅印,瞧著倒是可憐。


    桑諾的話明顯讓她茫然了。魂骨?


    “你是築基的修為,自然也有了骨相。拆一截你的魂骨出來作抵押,並非你肉體凡胎的骨頭,懂?”


    柳姑娘的確不懂,她有些遲疑。


    桑諾不想浪費時間,單刀直入:“你若不同意,我便去拆你母親的魂骨。反正你母親是妖,一截魂骨,肯定比你的好。”


    柳姑娘這下是大吃一驚,也不知道桑諾是如何知道她的母親是妖,但是絕對不能讓母親的身份暴露,她徹底慌了神:“不!我,我給你!”


    柳姑娘不會,但是有桑諾手把手教她,不過須臾就從自己骨相之中拆了一截魂骨出來。


    白色的散發著瑩瑩光澤的魂骨。


    桑諾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魂骨,再看了眼虛弱到渾身是汗的柳姑娘。


    “我拿了你的訂金,明日過後,我替你辦事。”


    桑諾下了驅逐令。柳姑娘此刻對桑諾已經是充滿畏懼,不敢言語低著頭離開。


    等柳姑娘一走,桑諾立即閉眼煉化手中的魂骨。


    而傘這會兒才跳到她跟前來嘖嘖不已。


    “柳紹騙了你。好好的兩三個月的命,這下又沒了。你真慘。”


    桑諾充耳不聞,閉眸細細吸收了整個魂骨裏的魂氣。


    她得不到柳紹的魂骨,但是巧了,柳姑娘倒是一個更好的選擇。畢竟誰能想得到柳家裏的嫡係姑娘是個半妖呢?柳姑娘的魂骨更契合與她,這魂骨裏的魂氣十分充裕,也足夠她多撐一些時日了。


    魂氣一絲一絲遊蕩在她的體內,被化成她自己的靈息,一點點將脆弱的五髒六腑修複。


    一刻鍾,桑諾將魂骨裏的魂氣全部吸取。


    她睜開眼,眼底澄清,隱隱靈氣。


    周身充斥著輕盈地,純淨的靈息。


    傘看見這樣的桑諾倒有些感慨。已經很久沒見過靈力充沛的桑諾了。


    “喂,狐狸,那女娃不答應你,你就真的去拆她母親的魂骨?那也是妖族。”


    “是妖也是個蠢妖。”桑諾冷漠地說道,“將自己和孩子置於惶恐難熬的日子裏,愚昧至極。落到這種地步也是活該。”


    她來柳家的第一晚就看見了。那個被下了封印漆黑的廂房裏,柔弱的妖族女子和渾身是傷的半妖女孩。


    把自己托付給人族,害苦了自己的女兒,愚不可及。


    傘反駁:“那個妖應該是為了愛情。”


    桑諾閉上眼遊走靈氣:“那就更蠢了。”


    傘不高興地反駁:“你這是看不起愛情!跨越妖族和人族的愛情!”


    桑諾睜開眼,看傻子似的看傘。


    “你想體驗一把跨越菌子和人族的愛情嗎?我幫你。”


    傘察覺到一絲危險,立刻轉移話題:“剛剛那女娃低著頭,你怎麽看見她的恨意?我可什麽都看不出來。”


    桑諾起身,她活動了下胳膊。


    自從上一次吸收魂骨還是三年前的事。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飽過了。


    雖然是粗茶淡飯,但能填飽肚子,就有力氣。


    麵對傘明顯的轉移話題,她也沒計較。


    “被束縛的恨雖然因為膽怯不敢明顯,卻四處溢出,藏不住的。”


    傘好奇:“這麽微乎其微的恨在你嘴裏這麽明顯,怎麽,你被人刻骨銘心的恨過,還是恨過別人這麽了解?不會吧不會吧就你這不講究的狐狸,也會恨別人?”


    桑諾聞言,似乎想起了什麽,有些危險地眯起眼睛。


    半響,她又鬆懈了那股勁兒,懶洋洋地恢複到無害的樣子。


    “我被追殺這麽多年,恨我的人多了去了。”


    “走吧。”


    桑諾取了自己的鬥篷,慢悠悠係上。


    傘自覺觸碰到不該問的,乖巧地跳到桑諾的手中。


    “去哪裏?”


    桑諾推開廂房的門。


    漏夜已至。漆黑的天空已經升起一輪彎月。守在廂房外的柳家人已經都不見了。


    她提裙邁下台階。


    “去取回屬於我的東西。”


    桑諾撐開傘。


    答應了狐狸的東西,就必須屬於狐狸。


    今晚,她要教會一些人這個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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