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眼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天邊掛著瑰麗的彩霞,頭頂有枝丫樹葉隨著微風輕輕搖晃,她被沈蘊玉有力的臂膀抱著,貼在沈蘊玉的懷裏,一入眼就是玄色衣襟相交領,以及裏麵的綢緞內襯——她被沈蘊玉抱在懷裏,而沈蘊玉蹲立於牆頭上,借著樹影婆娑,蓋著他們兩人的身影。


    遠處有爭吵聲,近處卻是風吹樹葉,以及沈蘊玉的心跳聲,石清蓮有片刻的怔愣,她動了動身子,逐漸恢複知覺之後,才聽見院子裏的人在吵什麽。


    “為什麽是你?石清蓮去哪兒了!你居然敢假冒石清蓮!”佛堂之內傳來了江逾月的聲音,高亢到幾乎掀翻佛堂的屋頂,期間還夾雜著雙喜的尖叫聲。


    石清蓮驚的後背都滲出一層薄汗來,僵在沈蘊玉的懷中不能動,她遠遠眺望而去,便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見佛堂內打成一團。


    墨言跪坐在蒲團上擋著自己的臉,江逾月去扯墨言的衣袖,雙喜去抓江逾月的頭發,而江逾月帶著的丫鬟去攔著雙喜。


    “說,石清蓮去哪兒了!”佛堂內,江逾月神色猙獰的喊道。


    她第一日來石清蓮這裏的時候,就覺得石清蓮不對勁,她今日一直找理由進來,而石清蓮的丫鬟雙喜一直擋在門口不讓她進,她越看越覺得有問題,便使了個小計策,把雙喜給調走了,然後帶著丫鬟闖了進來。


    她闖進來後,往佛堂裏一看,瞧見裏麵跪了個人,本以為是自己誤會了,但再多看兩眼,卻又發現這人不對勁,隻是穿著石清蓮衣裳的墨言。


    這不就捉了個準嗎!


    石清蓮


    肯定是有什麽壞事在背著她辦!


    江逾月整個人都興奮地發抖。


    之前石清蓮逼她下跪,在院內折磨她的事情還曆曆在目,現如今,石清蓮的把柄也握在了她的手裏,當日石清蓮給她的折辱,今日她要百倍償還!


    一念至此,江逾月手上越發用力,撕扯著墨言的發鬢,神色猙獰的喊道:“人呢!石清蓮人在哪裏?”


    墨言沉默的被打,閉著嘴一言不發。


    四個女人打成一團,裙擺與發鬢糾纏在一起,尖叫聲越發高了。


    雖說這院子偏僻,但這樣鬧下去,肯定會被人發現的。


    石清蓮的腦仁都跟著嗡嗡的響。


    她自以為計劃完美,時間充裕,不會被發現,但沒想到江逾月竟然敢闖她的佛堂,一時間將她驚的手腳冰涼,整個人如同墜到冰湖之中,本能的看向沈蘊玉。


    沈蘊玉抱著她,安靜地躲藏在樹葉之後,一道殘陽落於他的臉上,半邊麵容冷冽平淡,半邊染了緋霞,他垂眸望了她一眼,沒說話,隻用眼神示意她別怕。


    說來奇怪,分明這場麵已經亂起來了,眼看著事情都要失控了,但一看見沈蘊玉那張沒有任何情緒波瀾起伏的臉,她便覺得心中大定。


    有沈蘊玉在,她肯定不會出事的。


    而這時候,佛堂內傳來了江逾月轉頭看向自己的丫鬟,高聲吼道:“好,既然你們不說,就別怪我了,來人啊!你,去外麵找人來!越多的人來越好!”


    江逾月的貼身丫鬟得了令,抬腳就要跑,墨言一言不發的撲上去抱住了她,雙喜則跟江逾月打出了火氣,竟抽了江逾月一巴掌,倆人打得越發厲害。


    而這時候,沈蘊玉抱著她,悄無聲息的貼著牆邊入了廂房中,將石清蓮放置在了床上,替她身上的、沈蘊玉給的薄紗衣裳全都脫下,又將她原先自己帶的小衣為她穿上,甚至還在桌上倒了一杯涼茶,假裝營造成被人喝過的樣子,最後把她的鬢發散開,叫她躺在床上裝睡。


    “一會兒人來了,你便說,自己前些日子在山中著了涼,起不來身,故而沒有抄佛經,又怕耽誤了太後祈福,便讓自己丫鬟去佛堂祈福,以此蒙混過關,沒想到會被江逾月發現。”


    說話間,沈蘊玉將所有東西都


    歸置好了,甚至還往她嘴裏塞了一個藥丸,道:“是發汗的,你服用了後會顯出病狀,方可騙過這些人的耳目,過片刻後,你會頭暈目眩,符合風寒高熱的症狀。”


    石清蓮一時間佩服得五體投地。


    短短這麽一會兒,他便連理由退路和作假的東西都弄好了,不愧是從北典府司裏出來的錦衣衛,腦子轉的快,做假活兒又是他的看家本領,尋常人還真鬥不過他。


    等他將一切都做好後,便讓石清蓮躺下,他自己則要順著窗戶翻出去,臨走之前,他與石清蓮道:“別怕,事情結束之後,我才會走。”


    意思是,他會一直在外麵看著。


    石清蓮定了定心,待到沈蘊玉離開之後,她便倒在了床上,果然如同沈蘊玉所說,片刻後,她整個人都跟著燒起來了,猶如高燒一般,耳朵都嗡嗡的響,整個人都立不穩。


    這狀態正好。


    她慢騰騰的從床上爬起來,緩緩走向了廂房門口。


    而這個時候,在佛堂外麵,墨言,雙喜,江逾月與江逾月的丫鬟已經糾纏著走出來了,一群人吵吵打打,也引來了住在臨院裏的幾個夫人。


    那幾位夫人結伴前來,瞧見院中打成一團,趕忙過來查看,她們不識得丫鬟,但是卻都認得江家的嫡女,江逾白的親妹妹,江逾月。


    江逾月頂著“丞相嫡妹”的名號,每每出於大小宴會時,都是眾星捧月的,外人瞧見她,都隻記得她腹有詩書,清冷出塵,是與江逾白一樣的謫仙模樣,世家子弟中,追慕她的公子少爺頗多,曾有人為她作詩,言之為:若非牡丹花叢見,會向仙池月下逢,將她比喻成月下仙子,故而,江逾月也有“月下仙子”、“月下美人”之稱。


    在夫人們的印象裏,江逾月一直都是懂規矩的大家閨秀,性子端正孤傲,雖話少了些,但配上一身氣質,也頗為引人眼球,是不少人家都想相看的貴媳,而此刻,站在他們麵前的江逾月正和兩個丫鬟撕扯著,一身綾羅綢緞都被扯的混亂,發簪步搖都掉了,臉上漲紅,神色猙獰的與人扭打。


    此等行徑,簡直讓人瞠目結舌,不敢置信!


    “江姑娘!”一位夫人驚叫道:“這是怎的了?”


    而江逾月一抬頭,瞧見了幾位夫人,隻覺得天助


    我也,立刻高聲喊道:“幾位夫人快來相助,這兩位刁奴要殺了我滅口!”


    門口的幾位夫人駭然變色,墨言與雙喜更是一臉大難臨頭的表情,墨言咬著牙抓著江逾月的手臂不鬆,雙喜一雙眼滴溜溜的轉,當場大喊道:“不好啦,我們姑娘瘋病犯了,快請大夫來!”


    這一聲喊驚到了在場的所有人,一位夫人轉身便去喊小僧彌,還有夫人走上前來試圖幫忙,而江逾月則是跳腳大喊:“你們別信她,她跟石清蓮是一夥兒的,石清蓮這個毒婦,不知道跑出去做什麽壞事了,她肯定又是出去害人了!”


    幾位夫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覺得江逾月的模樣頗為瘋魔,看起來還真是有瘋病。


    這些夫人越是這樣想,江逾月越是著急、口無遮攔,她的態度越是急躁,這些夫人則越是認為她有瘋病,江逾月被逼的直跺腳,指著院落中的佛堂喊:“你們不信,隨我進去看看,石清蓮當真不在佛堂內!她這丫鬟在佛堂內裝成她的模樣在裏麵誦經禮佛,你們看她的裝扮!”


    江逾月一腳蹬在墨言肩膀上,將墨言蹬的倒在地上,指著墨言的衣著道:“這可都是石清蓮的衣服,她一個丫鬟穿著,定是有陰謀的!誰知道她們在攛掇什麽惡事!”


    墨言低著頭不說話,雙喜也跟著漲紅了臉。


    夫人們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這丫鬟的頭上裝扮、身上衣料都是夫人才能穿的,瞧著還當真如江逾月所說,有些貓膩。


    那方才,石清蓮的另一個丫鬟說江逾月瘋了的事情——


    幾位夫人不動聲色的互相對視了幾眼。


    都是在後宅裏麵浸淫出來的狐狸,誰沒見過點陰私呢?瞧著石清蓮與江逾月這個樣子,江府這後宅可不怎麽安寧,這長嫂和小姑子鬥的還頗為厲害。


    江逾月見這幾個夫人信了她的話,頓時昂起了頭,一臉得意的道:“看看,被我說中了吧,這兩條狗都不叫了!”


    其中有一位夫人在此時開口道:“江姑娘,你說江夫人要婢女假扮成她,那她人去了哪裏了呢?”


    “誰知道她去了哪裏。”江逾月嗤笑一聲,一臉譏諷的道:“她定是出去做什麽惡事了,我要逮到她原形!”


    雙喜抿唇不說話,而墨言卻是眼冒凶光。


    墨言早已知曉她家夫人的秘密,她家夫人偷人了,此事事關重大,若是不能瞞下來,夫人必死無疑。


    既然夫人要死,不如先把這個江逾月給捅死!


    就在這些夫人們暗自揣測、墨言顫巍巍的伸手想摘頭頂的簪子、江逾月話音剛落的時候,廂房的門“嘎吱”一聲被人推開,眾人驚訝的看過去,便看見石清蓮穿著一身白綢中衣,赤腳站在地上,滿臉病容,低咳著道:“諸位,不知何事,要堵在我院中?”


    滿院子的人震驚回過頭,便瞧見石清蓮麵色漲紅,雙目無神的臉。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墨言。


    反倒是雙喜第一個反應過來,她“哎呦”一聲,甩開旁邊的人,快步跑到廂房門口攙扶住石清蓮,主仆一人一對上眼,石清蓮借著雙喜的身子掩蓋,小聲說了一句“生病”,雙喜便反應過來了。


    她高聲道:“夫人,您病成這個樣子,怎麽還出來了呀?”


    說話間,她將麵色虛白的石清蓮往廂房裏麵扶,根本不管院子裏的其他人,隻留下江逾月和那些夫人們麵麵相覷。


    剛、剛才江逾月還說石清蓮偷偷跑了呢,這人怎麽又從廂房裏出來了?


    石清蓮隻露了個臉,便被雙喜扶回去了,不到片刻功夫,雙喜又從廂房內出來了,這次她再走出來時,不再時神色慌張、滿臉不安了,反而挺胸抬頭,底氣十足的看著滿院子的夫人丫鬟和江逾月,道:“奴婢雙喜,先給諸位夫人賠個禮,我家夫人生了病,不好出來待客,夫人的話,皆由雙喜來轉達。”


    “我們夫人說了,既然今兒臉都沒了,便將話都說開了吧,免得各位夫人回去亂猜,我家夫人昨日受了山風,傷了身子,今日不想跪佛堂,便叫丫鬟扮做她的模樣去佛堂中誦經禮佛,誰道三小姐竟然闖了進來,瞧見我家夫人不在便大吵大嚷,還打我們,叫我們交代出夫人的去處,我們怕替夫人禮佛一事被傳出去,不好,故而一直沒張口,沒想到小姐竟然又要喚人來。”


    頓了頓,雙喜又道:“左右都被各位夫人瞧見了,夫人說,也就不怕丟臉了,改日再去與夫人們登門致歉吧,墨言,送客。”


    此時,墨言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站在了一邊,待到雙喜說完之後,她沉默的打開了


    院門。


    幾個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說,今兒是瞧了一場爛戲,前因後果都摸不清楚,但瞧著,像是江三小姐輸了。


    幾個夫人緩緩向門口走去,可江逾月卻如夢初醒,她不甘心,當場大喊道:“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石清蓮騙人的!她肯定是有什麽其他的陰謀!”


    幾位夫人走的步子都慢了些。


    江逾月大吵大嚷的時候,剛才去叫小沙彌的夫人帶著寺廟內的小沙彌和方丈趕來,這位夫人指著江逾月道:“就是她,她犯瘋病了!”


    正德寺的方丈是國醫聖手,出了名的神醫,救過很多人,所以才會第一時間趕來。


    江逾月聽到那夫人說她瘋了的事,氣得往石清蓮的廂房中撲,想要衝破門,進去把石清蓮扯出來,她這等行徑與瘋婆子無異了,寺內的沙彌與方丈都是男子,不好上手,那幾位夫人便站在旁言語安撫——她們也沒走,縱然石清蓮說了送客,但是她們就是很有默契的站在了原地沒動。


    正德寺內也沒什麽好景色看,憋了幾天都索然無味了,還是這家長裏短、姑嫂鬥爭好看。


    江逾月一直在外麵砸門,石清蓮迫於無奈,穿了一件外套走出來,病懨懨的依靠在門邊,道:“逾月,你到底想要做什麽?我不過是讓丫鬟冒充了我一下午罷了,縱然是有天大的錯,你也不必這般砸我的門啊。”


    她說話時滿臉委屈,還有些無奈,儼然是被江逾月欺負了的模樣。


    江逾月被石清蓮這幅模樣氣得仰倒,之前在江逾白麵前,石清蓮就是這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其實背地裏對她下手可黑了,現在到了這裏,居然還是這幅模樣!


    她絕不會被騙的!


    “你是在裝病!”江逾月大喊道:“你讓你的丫鬟代替你跪在佛堂,然後你跑出去了,見到我回來後,又趕緊回來裝病!石清蓮,你別以為你瞞得過我,你這廂房的窗戶朝向為西邊,背對著佛堂,你翻窗回來的,我們瞧不見你!你現在都是在這裏演戲!”


    說話間,江逾月指著那方丈道:“你,你不是大夫嗎?你來給她診脈!我不信她真的生病了,她肯定是裝的!”


    江逾月說完之後,還要請那幾位夫人來作證,一臉怒氣衝衝的盯著石清蓮道:“你若是


    不敢讓方丈查,你便是心裏有鬼!”


    而不管江逾月如何胡鬧,石清蓮都隻是站在原地聽著,聽見江逾月提出要求,她也隻是歎息著點頭,滿臉無奈的說道:“查便是了,查完了,你便早些回去吧,不要再鬧了,你哥哥見了,又要生氣了。”


    說完,石清蓮便向那方丈伸出了手。


    方丈念了一聲“得罪”,替石清蓮診脈後,道:“這位夫人是真的生了病,發了高熱,身子虛軟,待老衲為夫人熬一方藥便好了。”


    江逾月呆愣在原地。


    她幾乎都能想象到現在在眾人眼裏的她是什麽樣——一個瘋女人。


    江逾月的臉漲得通紅,脖子上都有青筋在顫動,她因暴怒、丟臉而陷入了執拗裏,她高喊著“不可能,肯定是這個和尚被石清蓮收買了”,還勒令丫鬟去再找個大夫來。


    滿院子的夫人瞧著這場鬧劇,眼眸裏都閃著光。


    而石清蓮的身子在此時也扛不住了,她向後一退,直接軟綿綿的倒下了,她閉上眼的時候,還想,沈蘊玉這藥,果真藥效生猛。


    石清蓮暈倒了之後,江逾月還一直在發瘋,雙喜一咬牙,便叫墨言看著石清蓮,她自己回丞相府,將這裏的事添油加醋的告知給了江逾白。


    江逾白大怒,當晚便趕到了正德寺。


    他趕到正德寺的時候,已經是亥時了,他這些時日一直在忙著要迎娶康安、提拔江氏族民的大事,故而下了朝後也忙的團團轉,故而都沒怎麽管石清蓮與江逾月,沒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兩個人都鬧到了這個地步。


    他踏入正德寺廂房小院的時候,石清蓮躺在床榻間昏睡,墨言守在床頭,以一種守護的姿態站著,江逾月坐在桌旁,一雙眼直勾勾的盯著石清蓮。


    她不信,她到現在還是不信,她有一種直覺,石清蓮肯定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可她抓不到證據,她抓不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夫君的心上人回來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宇宙第一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宇宙第一紅並收藏夫君的心上人回來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