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說,右相府的夫人為娘的真情感動,願意接納她們母女入府,她娘狂喜到痛哭一夜,第二日直接帶著她不顧所有人勸阻來了京城。


    她們從柳州出發,一路苦熬到了京城,但來了陸家的第二日,陸姣姣就被關起來,一直沒有看見娘,反倒是見了一次陸夫人。


    那位陸夫人穿著錦緞雲繡,神色冷漠的掃了她一眼,繼而說為她定了一樁大好的婚事,讓她嫁過去,享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陸姣姣不太信,怯生生的說想見她娘,但直接被陸夫人嗬斥了一頓,陸夫人說陸姣姣無禮莽撞,禁足三月。


    再然後,就是劉嬤嬤來教導她,從詩詞歌賦教到琴棋書畫,又從喝茶的姿態教到微笑時的弧度,從劉嬤嬤的話裏,陸姣姣才知道,她是要嫁給永寧侯世子,所以她要努力學這些來討永寧侯世子的喜歡。


    而百花宴則是陸夫人早早就定下來的宴席,據說她要在這個宴會上藝驚四座,打出名頭來,讓所有人都知道,陸家還有她這麽一個四姑娘——陸家對外宣稱她早些年身有惡疾,送於山中靜養,今年才回來。


    至於她那個薄情寡義的爹,至今她都沒見過。


    陸姣姣被她娘養的心思簡單軟糯純善,本是很好把控的人,隻是一連三月見不到她娘,她一直惦念,午夜夢回幾次在夢中踏空,心落不到實處。


    在苦熬了三月以後,陸姣姣最終決定鋌而走險。


    她沒有什麽幫手,隻有一隻養了許久的鸚鵡,自柳州一路帶過來,頗通人性,且是一隻鳥,沒人防備它,勉強算是她唯一的依仗。


    鸚鵡在前麵蹦蹦噠噠的走,帶著她繞過花廳,走到了一處吵鬧的下人柴房之處。


    陸姣姣茫然地藏在角落處,看著柴房的方向——那邊亮著好多火把,一位嬤嬤正高聲責罵:“那個農婦


    怎麽跑了!一個女人被綁了三個月,又是如何逃出來的?你們誰幫了她!我勸你們知道的趕緊站出來,要是叫夫人知道了,你們都要上家法!”


    陸姣姣渾身一冷。


    農婦,被綁了三個月——該不會是她娘吧?


    這陸府果然有齷齪,否則怎麽會關了她、又關她娘!


    “嬤嬤,我們當真不知啊。”


    一群小丫鬟跪在地上,七嘴八舌的辯解,還有人低聲竊竊私語。


    陸姣姣打小耳聰目明,站在遠處也聽了個大概。


    “那農婦一直不肯屈服,今日竟跑了,這鄉下來的人就是沒見識,不知恩。”


    “那泥腿子嫁給永寧侯世子真的行嗎?永寧侯世子怕是也看不上她。”


    “看不上又怎麽樣?反正不能把我們三姑娘嫁過去,三姑娘待我們那樣好,真嫁過去就完了,那永寧侯世子是個閻羅王,以折磨女人為樂,還曾在鬧市拖行女子至死呢!”


    “而且,那永寧侯鎮守大奉西部,日日與蠻族打交道,舉止粗魯,我們小姐怎麽受得了。”


    “別說了,不可妄言!夫人說了,和皇族聯姻可是天大的恩典,這些話我們私下裏說就是了,真要是傳出去,夫人要賞我們耳光吃的。”


    陸姣姣把自己的掌心掐的泛紅,終於在一群丫鬟們斷斷續續的討論聲中搞清楚了為什麽陸家人會突然迎她們上門。


    原來,先帝曾給陸家和永寧侯世子訂過婚約,那時候陸家還沒孩子,所以婚事的具體人選還沒選出來,隻是定了這麽一個親。


    陸家又隻有一個三姑娘,而她那個沒謀麵的妹妹不想嫁給永寧侯世子,就想辦法,本來陸家若有庶女也可去代替,但偏生陸夫人善妒,便宜爹的姨娘們下麵一個孩子都沒活下來,所以最後,陸夫人隻找來了陸姣姣。


    陸姣姣分明比那個妹妹大,卻又為了掩蓋住她的出身,所以被改成了“四姑娘”,被記在了陸夫人名下,居然還成了嫡女。


    那陸夫人也是能忍,為了自己的女兒,竟咬著牙認了陸姣姣,為了防陸姣姣的母親不願,便將她們母女分離。


    如果真的按照他們說的做,陸姣姣就會被嫁給一個殘暴的男人,被打死都沒有人管!


    陸姣姣


    攥緊了手裏的手帕,悄無聲息的往回路走,在走出幾個回廊拐角之後,陸姣姣迅速提起裙擺往後門跑去。


    她這三月一直被關在後宅,但是劉嬤嬤偶爾會把她帶出院子在後宅靠近後門的地方轉兩圈,練她的儀態和走姿,教她如何在花園之中舞蹈,教導她碰見了比自己身份高的人該如何行禮,如果不小心被人撞了該如何道歉,甚至還教她背了幾首詩。


    這幾首詩都是別人作出來的,陸姣姣負責背下來,到了宴會上把這些詩假裝是自己的東西念出來,以此來坐實“才女”之名。


    陸姣姣不在乎什麽才女,她隻知道,後門處通著外麵,她可以跑出去,但門口有門房把守,所以她換了個法子。


    後門附近經常會有一些馬車出入,會有很多人來拜訪陸家的右相然後悄悄離去,所以後門哪裏擺放著很多馬車,今日恰好也有一輛。


    她如果鑽到後門的馬車裏,就能跟著馬車一起出去了!


    她絕不會替別人嫁給那個永寧侯世子,娘跑出去了,她也要跑出去,她要跑出去找娘,回柳州!


    陸姣姣爬上其中一輛馬車後,躲進了馬車裏麵的座位之下,這輛馬車極為寬敞豪華,座位底下還塞著茶具和茶葉之類的東西,陸姣姣小心避開,把自己縮成一個團。


    她等了大概半盞茶的功夫,外麵就亂起來了。


    有人發現她不見了。


    又過了片刻,馬車外有人登上來,對方語氣淡漠的問:“陸府上是在鬧什麽?”


    “好似是有什麽人丟了。”馬車外有小廝回應:“小的剛才去瞧了兩眼,但他們很防備小的,小的瞧是陸家的家務事,就沒多看。”


    對方似乎笑了一聲,聲線低沉醇厚:“陸懷那個老匹夫——”


    他走上了馬車,坐在了座位上,然後似乎將某種金屬樣子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陳嬌嬌聽見了金屬和桌麵磕碰的聲音。


    陸姣姣大氣都不敢喘,一直屏住呼吸,等馬車駛出了陸家之後,她才小小的鬆了一口氣。


    “何人?”


    一聲厲喝從頭頂響起,陸姣姣眼前一花,整個人直接被一隻手從馬車座位的縫隙裏撈出來,她的後背被頂在馬車壁上,脖子被一隻鐵手攥住,攥的她呼吸困難,喉管痛的


    眼淚都在打轉。


    天旋地轉之際,陸姣姣看見了一張宛若皎皎明月般奪目淩然的臉,唇薄鼻挺,他生了一雙丹鳳眼,看人的時候有一種天下風雲皆在我手的桀驁,看起來像是個極冷冽的人,同時,對方的手卻毫不留情的不斷收攏,一副要活活掐死她的樣子。


    陸姣姣怕的要命,眼淚從她的眼眸內滾出來,嬌媚的臉蛋上泛著一層粉,一開口就是婉轉嚶嚀的哭腔:“貴人、貴人別殺我,我是從陸家跑出來的,陸家人心黑,認我做了四姑娘,要把我嫁給永寧侯世子。”


    掐著她脖子的人眼眸裏閃過一絲淩光,不知想到了什麽,緩緩地鬆了手指。


    陸姣姣想讓對方放她走,所以把自己說的很可憐:“我聽人說,那永寧侯世子生啖人肉,殘暴狠毒,長相奇醜無比,陰晴不定,是個惡鬼閻羅,我要是嫁給了他還不如死了算了,貴人,您生的這麽好看,一看就是個大善人,您行行好,放我離開。”


    最開始陸姣姣隻是想讓對方心軟,但是越說越委屈,竟然“啪嗒啪嗒”的掉下淚來。


    小姑娘白嫩的像是枝上梨花,一落下淚來,梨花帶雨,清麗的直刺人的眼,仿佛整個馬車的空氣都跟著濕潤起來了。


    不知道陸姣姣的話引起了對方的興趣,那鋒銳薄挺的唇瓣微微勾了一瞬,竟從喉嚨裏溢出一聲輕笑來,玩味的看了她兩眼,繼而回了她一個“好”字。


    陸姣姣欣喜的要命,心說自己運道當頭,當即一口一個大善人的喚著對方,希望對方馬上將她放下馬車,但對方卻在她說話的時候伸手在她的鎖骨上點了一下。


    鎖骨一麻,陸姣姣渾身都軟了,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眼睜睜的對方拎著她後腰把她扔出馬車,讓一個小廝帶著她,一路跑回了陸府後門。


    被帶出去的時候,陸姣姣整個人都是傻的。


    這人是要做什麽?


    陸姣姣人動不了,但眼睛看的分明,馬車之前並沒有駛離很遠,甚至都沒超過百步,這條巷都沒走出去,而陸府四周正熱鬧著,幾個嬤嬤正要帶著人出府搜尋,又因為此事隱蔽,故而不敢大聲宣揚。


    眼看著那小廝趁夜跑過來,一群嬤嬤聽見腳步聲都瞪大了眼睛看他們,那小廝直接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人送還給了一個嬤


    嬤,壓低了聲音說:“是你家的姑娘走失了吧?我家主子見她暈了,便將人送還回來了,日後小心些。”


    這事兒鬧得丟臉麵,又可能會壞夫人的大計,那些嬤嬤們一言不發的將陸姣姣接過去,見是陸姣姣本人,每個嬤嬤都鬆了口氣,隻有陸姣姣恨得心裏都在罵人。


    那個男人騙她!


    混賬東西,不救她就算了,這人為何要在她和盤托出之後又將她送回牢籠呢?


    劉嬤嬤則勉強打著笑臉詢問:“不知您是哪家——”


    “我家主子說了,不必問姓名,今夜之事絕不會傳出去,若一定要問個來路——”小廝掃了一眼瞪大了眼、一臉震驚、不可置信的看他的陸姣姣,低聲說:“叫他積德行善的大善人就好。”


    陸姣姣一口銀牙險些咬碎了。


    這算是哪門子的積德行善啊!


    小廝在心裏小聲逼逼:若按照我們主子以往的做派,隻把人送回去確實算是積德行善了。


    陸姣姣被帶回陸府之後,被嬤嬤丟回了閨房裏,不到片刻功夫,滿頭珠玉、衣著華麗的陸夫人氣勢洶洶的趕了過來,繡鞋才剛踏過沉香木的門檻,訓斥就已經劈頭蓋臉的砸到了陸姣姣的頭上。


    “泥腿子出身的狗東西,竟也敢蔑視我們陸家!”


    “簡直一點規矩都沒有!”


    “打,給我狠狠地打!”


    陸夫人身邊的粗使嬤嬤臂膀粗圓,一隻手就能把陸姣姣從地上拎起來,輪圓了胳膊要來教訓她,陸姣姣緊咬著下唇不說話,在真要被打的時候,又聽見了一道溫柔如水的聲音傳來:“娘親,這是在做什麽?”


    陸姣姣抬眼望去,就瞧見她的閨房門口出現了一位身穿藍色襦裙,梳著飛天流雲鬢的女子出現,對方容貌恬靜,行走間步搖不顫,裙尾婀娜,行禮行雲流水:“阿鳶見過娘親。”


    陸姣姣當時被粗使婆子鉗製著手臂,狼狽的跪在地上,自下而上望上去,隻看到了一雙含著悲憫和憐惜的眼眸。


    陸姣姣便知道她是誰了——陸飛鳶,陸家的三小姐,比她還小兩歲,自小受盡陸家寵愛。


    “阿鳶,你過來做什麽。”陸夫人的語氣瞬間放軟:“不是讓你好生歇著麽。”


    “娘,阿鳶聽嬤嬤說,妹妹在家裏鬧了脾氣。”陸飛鳶款款走來,柔聲說道:“就在方才,府裏收了永寧侯世子殿下送來的禮,百年大珊瑚一座,珠寶首飾兩箱,都擺在我院裏呢,我趕忙給妹妹送來了。”


    陸夫人心頭一凜。


    眼下聖上病重,三位皇子爭權,朝堂風起雲湧,右相至今尚未站隊,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裏謀算呢。


    且永寧侯世子盯著他們陸家許久了,畢竟他們有婚約,永寧侯世子又確實缺一個在朝中說得上話的嶽家,所以這門親事根本推不掉。


    現在永寧侯世子居然趕在百花宴之前來送禮,怕是盯緊了她的寶貝阿鳶。


    做夢!


    陸夫人一咬牙,狠狠地瞪了地上的陸姣姣一眼,揮了揮袖子說:“把人扶起來,劉嬤嬤,給我好好教教她規矩!”


    縱然這個泥腿子出身的陸姣姣對她陸家不敬,但她還有大用,明日還得代她的寶貝女兒去和永寧侯世子相麵,陸夫人隻能暫且壓下怒火。


    “娘親,妹妹初來乍到,難免處事不妥,讓我與妹妹說些姐妹間的貼己話吧。”陸飛鳶柔聲說著,讓陸夫人改變了主意。


    陸夫人離開前最後狠狠地剜了一眼陸姣姣,然後冷哼離去,旁邊的嬤嬤也退下後,閨房裏隻剩下陸姣姣和陸飛鳶二人。


    陸飛鳶動作溫柔的扶起陸姣姣,美眸含水,輕聲說道:“妹妹身子骨可好些?母親隻是性子急躁,但心裏還是疼妹妹的。”


    陸姣姣抿著唇,一言不發,心裏卻在想陸飛鳶之前說的話。


    之前陸夫人一副要活生生把她打死的樣子,偏偏陸飛鳶一說出“永寧侯世子”的名字來,陸夫人就改了口風。


    這永寧侯世子竟這般可怕,隻是一個名字,都叫陸夫人心驚。


    “你我是親姐妹,雖然久不見麵,但我一瞧見妹妹心裏就歡喜,妹妹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我好了。”


    聽到陸飛鳶這麽說,陸姣姣澄亮的眼眸裏閃過幾分激動的光,她捏著手帕問:“姐、姐姐,我娘親身子可好些了?她身有舊疾,每到夏日便喘不過氣來,時常暈倒,我惦念她,今日隻是想去找找我娘,不知怎的就逛出了府門,還暈倒在了門外。”


    陸飛鳶文靜秀氣的臉上閃


    過幾絲擔憂:“趙姨娘的病極拖累人的,娘親已經為她請了大夫了,但日前還昏睡著,實在不宜見人,妹妹且等等,過兩日待姨娘身子好些了,定讓妹妹見見姨娘。”


    陸姣姣感激涕零,險些哭出聲來,陸飛鳶幾次安慰,明裏暗裏提了兩次百花宴,然後贈給陸姣姣一瓶雪花膏,甚至還親自為陸姣姣淨麵、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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