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久霏揉了把臉,這些事情聽得她渾身都冒火:“都拒絕了,難道還有人一直來說嗎?”


    青年歎了口氣:“他們隻會覺得是四叔貪財,嫌棄他們出的價格不夠高,後來我給四叔送東西的時候,聽見他們跟堂哥商量,等到那個妹妹上初中,就跟堂哥一樣住學校裏,這樣還安全。”


    “這倒是個辦法,送到學校裏,他們就不會找過去了,可是後來又怎麽出事了?”鬱久霏還是想不出,導致這一家死亡的原因是什麽。


    “學校也不能一直住啊,總要回來的,本來堂哥跟他妹妹年紀差得大,平時人都在家,沒人敢過來,可是他很快就上大學了,一年才能回來一次,每次到了七八月,也就是暑假的時候,四叔家都很小心。”青年露出回憶的眼神。


    鬱久霏敲敲自己的腦袋,感覺自己有些焦急,忘記了還有暑假這回事:“然後呢?”


    麵對鬱久霏的追問,青年繼續說:“然後……到村子祭祀的日子。”


    聽到“祭祀”兩個字,鬱久霏猛然意識到,兩個案子交集的地方出現了,無人村裏查到的線索是北頭村每初一十五都要進行一次祭拜,而青年終於說到了這個最關鍵的地方。


    鬱久霏壓住激動:“祭祀?村子裏還有祭祀的習慣嗎?”


    青年喝了口水,似乎在思考應該怎麽解釋:“這麽說吧,村裏一向有初一十五祭拜的習俗,除去正經要過的節日,初一十五的供奉,本來是給宗祠和山神廟的,我們從小就知道這兩個日子得燒香祭拜,這兩個日子,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比如說……定親。”


    這個習俗鬱久霏有所耳聞,在她看來,應該算是陋俗的一種。


    簡單來說就是長輩會在重要日子說親,而且點到的雙方不能拒絕,如果拒絕了就不吉利,會帶來厄運什麽的。


    有時候這種行為更像在強搶民女,隻要說親的女性到達了可以成親的年紀,說親了,女孩兒的父母不能拒絕也無法拒絕。


    鬱久霏最初是到一片非常偏僻的地方送貨遇見這樣的事情,那個所謂不能拒絕的日子,街上都是女孩兒,歲數不大或者很大的男人滿街混在一起抓女人,抓到手的就抬到偏僻的地方實施□□,一旦成功,這就是他們的定親日。


    當時鬱久霏身邊還跟著一個男性的中年老板,路上有人看鬱久霏長得漂亮想動手腳,老板攔著了,還給出去一些紅包錢,後來那趟車鬱久霏隻收到三分之一的錢,有三分之二被老板以給了紅包為由扣下了。


    如今再聽到類似的事情,鬱久霏除了無奈說不出更多的話來:“所以……湛傑妹妹出事,是因為拒絕了定親?”


    青年臉色不太好:“對,四叔用各種理由拒絕了,一開始是說年紀小,想讓妹妹讀完小學,後來到初中了,村裏到這個年紀的女人都得嫁人,沒有例外,那時候四叔說這個孩子是撿來給堂哥當童養媳的,自家養的放心,不能嫁給別人,這就又安生了一年……”


    小女孩兒上初中的時候應該是十三歲,安生了一年後剛好是死亡的十四歲。


    鬱久霏注意到這個時間點:“後麵一年的暑假,發生什麽事了?”


    “村裏有送人到山神廟當祭品的習俗,有些人去了就被山神留下,有些人沒事人一樣回來,那年七月十五,輪到湛傑的妹妹了,十三選定人選,十四要去宗祠做準備,村長的兒子……去爬了妹妹的房間,被四叔四嬸打破了頭……”青年說到後麵就說得磕磕巴巴了,十分不連貫。


    話有些難聽明白,鬱久霏努力去聽,期間感受到樓十一在她手背上寫“他在害怕”。


    有些內容實在聽不清,鬱久霏不得不想辦法讓青年集中一下注意力:“那天晚上,你看見了?”


    剛說完,青年猛地抬頭看向鬱久霏背後,不是看她,是看門外,如樓十一說的,非常害怕,他有些神經質地站起來,到門外檢查了一圈,回來後關上門,把門窗都堵好。


    青年靠在門上:“我是見你有堂哥照片才說的,一定是堂哥讓你回來的,我知道他要做什麽,但是,你不能把我拖下水……”


    對方臉上的驚恐不像作假,鬱久霏看得出來他渾身都在發抖,於是跟著站起來:“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導演,這部分你記得剪掉。”


    導演看了青年一眼,老神在在地說:“我有分寸。”


    得了兩人保證,青年又喘了口氣才繼續往下說:“那個暑假不知道怎麽回事,堂哥本來應該回來的,也打了電話說回來,但始終沒到,四叔不放心讓妹妹一個人過去,就帶上了我,假裝有個青壯年哥哥撐腰,所以那一晚,是四叔、四嬸、我、還有妹妹四個人住同一個院子裏。”


    鬱久霏記得無人村的房間構造,一個院子裏有兩到三個瓦房,兩男兩女住是夠的。


    “然後發生了什麽?”鬱久霏追問。


    “我跟四叔住一個房間,我們先聽見了四嬸叫了一聲,接著是妹妹哭,四叔當時就衝出去了,但我有些害怕,沒敢出去,然後……”青年抖得說不下去了,人慢慢滑下去,坐在地上。


    鬱久霏走過去蹲在他前麵,低頭追問:“然後什麽?你看到什麽了?”


    青年狠狠閉了閉眼:“然後四叔跟滿頭是血的四嬸在打村長的兒子,打得……他渾身是血,我們都以為他要死了,四叔跟四嬸看他不動了,就趕緊回去找妹妹,來問我要不要走,我怕啊,就同意了,四叔知道附近有個火車站,我們連家也不敢回,但是、但是……”


    但是距離村子最近的那個火車站,早已被器官買賣產業鏈的人控製了,送去山神廟的人有的被挖空了內髒,再也不會回來,湛傑的父母妹妹去了火車站,反而是羊入虎口。


    “你們被抓住了?”鬱久霏倒吸一口涼氣,艱難地話說下去。


    “我跟妹妹被留在火車站外,四叔四嬸說進去買票,然後我們眼睜睜看見他們被村長抓住了……”青年搖著頭,眼裏都是恐懼,“手腳、手腳就那麽打斷了,人、人居然能碎成一塊、一塊的……”


    鬱久霏忍不住伸手拉住青年的領子:“那你怎麽活下來的?”


    青年不敢跟鬱久霏對視,死死埋著腦袋:“我、我、我把……我把、我把她、她……”


    這麽簡短的一句話,居然這麽難說出口。


    鬱久霏幫他說完:“你把她推出去了,為了讓自己活下來。”


    “不、不能怪我啊!要不是她,四叔四嬸不會死的!是她的錯!對、對,是她的錯!隻要她乖乖聽村長的話,不就什麽事都不會有嗎!我知道堂哥要做什麽,我知道!”青年瘋了一樣亂叫掙紮,瘋了一會兒還想去掐鬱久霏的脖子。


    看著青年瘋瘋癲癲的樣子,鬱久霏一把將他丟開:“你看清楚了,我不是那個被推出去還無法反抗的小姑娘,你清醒一點,把村長招來,你也活不了了。”


    村長的名頭還是很好用的,青年立馬閉嘴,將手塞嘴巴裏死死咬著,不敢發出聲音。


    鬱久霏皺著眉頭思索良久,再次蹲下將青年提起來:“對了,這件事你有說給湛傑聽嗎?還有屍骨,是怎麽處理的?”


    大概是咬了一會兒手冷靜下來了,青年恢複了一些神智:“我說了,我把事情都告訴堂哥了,因為我逃回來後不知道怎麽辦,隻能去問他,然後他問我屍體去哪裏了,我不知道,就說最後看見他們,是在火車站,他就去了一趟火車站。”


    這讓鬱久霏有些詫異:“你是說,湛傑很快回來,還獨自一人去了一趟火車站?”


    得到青年肯定的答複,鬱久霏更奇怪了:“然後他就再沒回來?”


    青年猛搖頭:“不是不是,他回來了,還帶著一個漂亮的女人,那女人明明總是在笑,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笑得讓人害怕,堂哥說,她叫文小姐,那個樣子,一看就是大城市來的女人。”


    劇情裏姓文的隻有一個——文憶,或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文憶跟湛傑有了聯係。


    鬱久霏若有所思:“他們在村裏待了多久?又做了什麽事情?”


    “我想想,文小姐待了兩天就走了,堂哥一直待到暑假結束,走之前跟我說,那天晚上我沒出去過,沒有答應去宗祠那邊,也沒有看見我四叔四嬸妹妹,我就在家裏睡覺,哪裏都沒去。”青年喃喃地說。


    “所以,從頭到尾,你們就沒給湛傑父母跟妹妹收拾屍體跟舉辦葬禮?”鬱久霏簡直不敢相信,人死了,竟然什麽事都不做。


    青年捂著腦袋:“沒有人提起啊,堂哥讓我裝不知道,我就不能說,可奇怪的是,村裏所有人都好像忘記了我還有四叔四嬸跟一個堂妹,包括我爹、我大哥二哥,都好像當作他們不存在一樣,這不可怕嗎?村裏有人這麽死了,但所有人都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


    神神叨叨的話都給鬱久霏說毛了,她順著青年的話想了下那個狀況,幹笑兩下:“哈哈,確實,怪嚇人的,你要實在害怕,就多看看床底,幸運點,遇見好心的鬼,你會發現,跟鬼一比,村長是不是都眉清目秀多了?”


    “……”青年被嚇暈了。


    第102章 治療第一百零二步


    鬱久霏正拎著青年領子,感覺手上一重,下意識晃了晃:“啊,暈過去惹。”


    搖晃半天青年都沒醒過來,鬱久霏轉頭求助地看向導演。


    “看我幹嘛?npc也是有人權的,你嚇暈的你自己想辦法。”導演冷漠拒絕了鬱久霏的求助。


    “自己想就自己想……”鬱久霏憋了一口氣把青年放到地上,沉思半晌,“嚇暈的要怎麽急救來著?”


    鬱久霏越想臉色越沉重,不是她不想,而是在醫院裏,驚嚇過度暈厥的人都是醫生直接送去觀察,一般來說讓病人緩過那個勁就可以了,如果症狀嚴重就進行急救,手術室裏的情況,她沒見過,沒有經驗。


    屋內一片安靜,隻能聽見大雨落在瓦片上的聲音,聽久了令人昏昏欲睡。


    導演以為鬱久霏在發呆,忍不住出聲:“鬱久霏,你就幹站著?”


    聞言,鬱久霏嚴肅回頭:“我的經驗以及醫學急救知識儲備告訴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自己醒過來,或者給他找個醫生,隨便掐人中容易感染,這個地方落後,一旦感染,我就背上人命了。”


    “……你還挺嚴謹。”導演無話可說。


    又猶豫了一會兒,鬱久霏蹲下來接著搖晃青年,試圖把他晃醒,他還沒說完線索,隻說到了湛傑離開。


    好在青年自己緩過來了,他醒後看到鬱久霏還問:“你是誰?”


    鬱久霏隻好跟他解釋:“我是節目組請來的嘉賓,我認識湛傑,然後來問你一些事,你沒說完就暈過去了,你沒事吧?”


    在鬱久霏的提醒下,青年慢慢想起來了自己暈倒前的事情,他其實算被鬱久霏說的話給嚇暈的,本來多年前看到的那個血腥場景就在他心中留下了陰影,鬱久霏又說些什麽鬼啊村長的,導致他一下沒承受住。


    人暈過一次,就算害怕也能堅持更長時間,這回青年倒是堅持把後來發生的事給說完了。


    湛傑走後青年害怕了很久,差不多有小半年,最害怕的時候,他甚至希望湛傑回來,雖然當時看湛傑跟那個文小姐的情況,應該是要報複村長的,可青年就是覺得湛傑不可怕。


    青年擔心鬱久霏不能理解,還比劃著跟她說:“我住大哥家,從來沒聽他們說過四叔家的事,這怎麽可能呢?那不止是我的四叔,也是他們的四叔啊,他們甚至都沒提過堂哥!堂哥還會跟我打招呼,但是他們都當堂哥不存在,加上、加上妹妹是我推出去的,所以……”


    他說了很多理由,希望鬱久霏能認同他的這種恐懼感,這不是對湛傑的愧疚,而是真的害怕。


    就像某一天,你目睹了親人的死亡,想去給親人辦葬禮,但無論你去公安局還是找到其他親戚,都說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你是否會害怕?是否會懷疑到底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還是你自己出了問題?


    鬱久霏摸摸下巴:“說起來,你有跟湛傑說過,是你把他妹妹推出去的嗎?”


    這個問題觸及了青年內心最深處的黑暗與恐懼,他可以因為害怕選擇在村長兒子到來時假裝不在,也可以因為害怕村長而把湛傑妹妹推出去。


    青年慌亂的解釋因為這個問題而暫停,甚至人也沉默了很久,就在鬱久霏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擦了擦眼睛:“我說了,在文小姐走後,我害怕村裏所有人,假裝四叔、四嬸、妹妹不在的所有人,我每天都在想,如果那天晚上,我也一起死了,是不是今天他們也假裝我沒出生過?”


    答案是肯定的,他們殺了那麽多人,不在乎再殺一個,比殺魚還簡單,反正都是砍掉手腳腦袋,多一個少一個無所謂。


    鬱久霏居然被他這個理由給說服了:“你是因為想跟湛傑求證,他的父母妹妹到底有沒有存在過?”


    “是,我覺得是他的話,會給我答案的,然後他說,他知道的……”青年眼底都是驚恐,淚水都遮掩不住的血絲,能看出來他有多害怕。


    “等等,我捋一下時間,”鬱久霏有點錯亂,青年說的順序並不是順著時間線說,她也有點懵,“一開始,是七月十四的晚上發生了事情,後來湛傑回來了,他又去了一趟火車站,帶回來文小姐,文小姐待了兩三天,走了,你才告訴他人是你推的,之後他又留了半個月?”


    青年仔細回想,點頭:“對,沒錯,是這樣,我一開始沒敢說,怕他把我那天晚上也在的事說給村長聽,村長會把我也砍成一塊一塊的……但是後來我覺得不說不行了,就趁文小姐走,他去送行,我在村外跟他說的。”


    夏天的北頭村非常炎熱,山路卻很好走,不下雨的時候土地結實,不怕哪一腳不對就摔得半身不遂。


    好走歸好走,外地人沒有本地人帶路還是很難自己走出去,所以文小姐算湛傑帶進來的人,等到文小姐要走了,他換了節目組進出的路線帶文小姐離開,那條路一走可以坐三輪到鎮上,再從鎮子的汽運站坐大巴到縣火車站,從縣火車站買火車票離開。


    青年始終盯著湛傑,發現那天一早,文小姐拉著黑色的行李箱準備離開,湛傑提著一個行李袋跟在她身後,就跑過去問湛傑是不是要走了。


    湛傑看了青年一眼,說他還不走,隻是送一下文小姐,文小姐要回去上班。


    讀過一點書的青年知道上班是什麽意思,恍惚地點點頭,說自己可以幫忙提行李,山路不好走,多一個人安全一點。


    當時湛傑想拒絕的,是文小姐同意了,她明明溫和地笑著,可青年就是覺得她很可怕,像鬼故事裏那些披著人皮、很漂亮的女鬼。


    有文小姐的首肯,湛傑隻好讓青年跟上。


    三人安穩走完整段路,將文小姐送上火車。


    等火車開走,湛傑走出火車站,沒就近坐大巴車回去,而是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問青年是不是有話跟他說。


    青年猶豫半天,四下看了好幾圈,確定附近沒人看見他們之後,才磕磕巴巴地把那天晚上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本來他都做好了被湛傑揍一頓的準備,手也護著腦袋,結果等了很久都沒感受到湛傑動手。


    接著青年悄悄去看湛傑,發現他其實很平靜,聽到真相並不驚訝。


    “堂哥……”青年囁嚅地喊他一聲。


    湛傑隻是點點頭:“我知道的,我知道發生了什麽。”


    聽到這個回答,青年臉色唰地白了,趕緊抓住湛傑:“堂哥、哥,既然你都知道,我們跑吧?別回去了!我帶著錢跟證件,咱們去買票,買完就趕緊跑啊!”


    然而湛傑拉開青年的手,搖頭:“沒必要,回去吧。”


    青年拉住要往回走的湛傑:“不能回去啊,他們、他們會殺了我們的,一定會的!”


    湛傑沒管,自己去找火車站附近的大巴車,打算回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聖母病的日常生活[無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折春藏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折春藏夢並收藏聖母病的日常生活[無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