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文憶的解釋,鬱久霏忽然緊張起來:“等等,我這麽影響了你的計劃,那產業鏈的老大沒做手術怎麽辦?”


    “他會做的,到了這個時候,不管他選用哪一顆心髒,都逃不過去,如果他害怕了,不做手術,那他死得更快。”文憶平靜地回答,甚至有些期待。


    “那就好,”鬱久霏長出一口氣,稍稍放下了心,“說真的,作為一個聖母病,來拍攝節目後,我才發現,原來世界上真的有我不應該去救的人,這一刻,我依舊覺得那些支持了產業鏈的人死亡很可憐,但我也在努力忍著,不去看、不去救。”


    一個人可以善良,但不能沒有善良到是非不分,害死那麽多人,足夠他們死一萬遍了。


    文憶輕笑,湊近鬱久霏:“我也多謝你是個帶腦子的聖母病,憑你的本事,要是你站到我的對立麵,那就太可怕了。”


    鬱久霏害羞地低下頭:“也不至於啦,我覺得文小姐你才厲害,可以聯係起那麽多人,我天生有些不善言辭、不太會跟人相處,無法聯合這麽多人的力量,還有就是,真的很感謝你文小姐,因為你的努力,這條產業鏈,總算可以消失了。”


    產業鏈是否會消失,文憶不確定,她隻知道,至少最近這段時間,沒人敢碰這生意了,畢竟人都怕死。


    文憶抬手拍拍鬱久霏的肩膀:“我把我知道的告訴你了,那麽剩下的……”


    計劃還有最後一環,鬱久霏猛地點頭:“放心吧,我跟導演關係可好了!”


    聞言,文憶愣了一下,隨即噗嗤笑出聲來:“哈哈哈好,那就拜托你了。”


    文憶是作為節目組員工進來的,不能一直偷懶,她很快拿著自己的工作證離開,應該是去處理後麵的事情了。


    空中花園內又剩下了鬱久霏三人,樓十一飄起來:“別的不說,這女人能力確實強,還夠狠。”


    一般人在碰上王財提議的辦法時,肯定會猶豫不決,而文憶抓準時機就同意了,每一步都走得剛剛好,所有人的能力都了解得清清楚楚,把他們安放在合適的位置上,等待創造奇跡的時刻。


    沈西聆喝完了文憶給他帶的咖啡,問鬱久霏:“現在你真相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應該是把真相說給導演聽,就可以完成任務結束拍攝了。”


    有了麽得感情鬱久霏那麽一鬧,本來好好的限定一周逃亡遊戲地圖,變成了法製節目,堪比卡bug過關。


    鬱久霏揉揉腦袋:“說吧,主要是……我藥快吃完了,那個……我得去一趟精神病院,不能拖了。”


    聽完,沈西聆跟樓十一都驚呆了,兩個人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樓十一沒有眼珠子,他掉了兩塊亮晶晶的晶片又手動塞回去。


    “不是,你沒藥了你還在醫院裏看了這麽久的戲?不對啊,之前我記得你說你一個療程是三個月啊。”樓十一感覺自己的晶片都被嚇炸了。


    鬱久霏不太好意思地抹了把臉:“嗯,我說的三個月,是我進望風山第五第醫院那天開始,你算算,加上休息、三個副本時間,是不是差不多了?”


    每次鬱久霏下副本都有樓十一統計時間,他沉默一會兒:“也不到啊,是你吃太多藥把一整個療程的藥給吃完了吧?”


    對此,鬱久霏解釋:“這種藥物每次都是建議半顆到某某顆不等,遊戲次次針對我的聖母病選副本,我吃得不是一般得多啊,尤其最近,我吃的量已經到頂了,再待久一點,我該吃到沒感情了。”


    醫生給鬱久霏開了控製情緒的藥,避免上頭,量吃多了已經不是情緒穩不穩定的問題了,那是直接沒感情了都。


    副本的問題之前在北頭村討論過了,鬱久霏弱點這麽明顯,被針對簡直輕而易舉。


    為了安全起見,鬱久霏得在藥吃穿底之前離開副本,順便可以回去過年。


    按照文憶的要求,她希望鬱久霏對導演說出來的真相是:醫院自己的坐地起價,拍賣器官,出的價錢更高,就可以使用最好的的器官,價格低一點的,為了安撫他們,就用了壞的器官,後來還把壞器官拿走了,試圖重複利用。


    話是這麽說,可總得講究證據,鬱久霏糾結怎麽弄證據呢,沈西聆說他可以解決。


    “啊?你怎麽解決?”鬱久霏撐著下巴看他。


    “你這幾天藥吃多了腦子明顯不靈活,自私能複製一切,讓他複製點文件不就好了?或者你想想,可以複製什麽。”沈西聆說著,換了自私出來。


    自私出來後先用下巴打量了一番鬱久霏才慢慢把臉放正:“哦,是本人啊,我還以為出來就會見到你那個討人厭的人格呢。”


    兩個互相用鼻孔看人的人格,倒也不好說誰更討人厭一點。


    鬱久霏幹笑兩聲,推了一把巧克力過去:“我這不是不得已嗎?自私先生辛苦啦,吃糖。”


    自私垂下視線掃過那堆巧克力,搖頭:“隻有小孩兒才吃這種東西,說吧,這回又要我複製什麽?”


    “唔……其實我沒想好啦,弄什麽出來都很刻意突兀啊,現在醫院裏根本沒什麽人,要說證據……難道做幾個假的、腐爛的器官放在……”鬱久霏一邊說一邊想,覺得這倒是可行。


    之前太平間裏拿到的器官都被沒感情的鬱久霏讓人偶丟雪地裏了,一個沒留,估計是覺得占背包格子。


    自私摸著下巴想了想,頷首:“每個地方都放一點吧,這種東西,永遠不嫌多的。”


    鬱久霏眨巴一下眼睛,同意了。


    憑借自私強大的複製的能力,但凡可以放器官的地方,都被放了一兩個,接著鬱久霏憑借浮誇的破爛演技,把導演哄到了住院部的手術室,給導演了預備的冷凍箱。


    導演沉默地看著她,對著攝影師揮揮手:“你說實話,你想幹嘛?”


    “霏霏藥快吃完了,急著回去精神病院跟病友過年。”鬱久霏靦腆一笑。


    “這三件事之間有什麽聯係嗎?”導演震驚地瞪著鬱久霏。


    鬱久霏歪歪頭:“有啊,都得回精神病院。”


    這聯係太強大,導演無話可說,認命了,現在鬱久霏吃著藥都搞了這麽一出,她要是沒藥吃,還不知道怎麽瘋呢,他認輸,是他當boss的見識還不夠。


    導演瘋狂放水,在他給警方提供了假器官後,任務顯示完成,玩家們擁有了通關資格,最後一次采訪開始。


    這一次,剩下的玩家拿到了鬱久霏贈予的信息,卻不再說謝謝了,經過第四個地圖,他們終於變成了正常玩家的模樣,冷漠又沉靜。


    采訪完之後導演讓大家拍一張團體照片,那會放在節目的最後,算是紀念。


    拍完,鬱久霏問導演:“導演導演,這個照片會發給玩家嗎?”


    導演扛著三腳架,冷笑搖頭:“不會,況且,除了你,沒有玩家在這個副本裏要這張照片。”


    鬱久霏愣住:“為什麽?”


    “說白了,我這個副本叫《走近科學》,本質上講的全是人性,沒有任何一個玩家在經曆過之後,還能一點影響都沒有,我這裏永遠是最惡心、最殘忍的劇情,相對來說,你們在難度等級一就遇見我,反而是係統仁慈。”導演說完,扛著三腳架到其他地方指揮員工了。


    沈西聆站在鬱久霏身邊:“他的意思是,見過人世間最黑暗的地方,多數玩家會選擇忘記這一段經曆,而其他玩家,明顯已經受到了影響,不可能需要照片這種紀念品。”


    鬱久霏環顧一圈,發現就連胡倩倩,神色都是疲憊又冷漠,她看到鬱久霏的時候似乎想笑,但沒笑出來。


    在地圖最艱難的時候,是鬱久霏吃了藥,讓另外的自己解決了問題,現在事情過去,她依舊可以當最可愛的聖母病,但其他玩家做不到,他們隻會記得認識的人,僅僅因為一些無傷大雅的錯誤,就被遊戲淘汰。


    熟悉的公交車出現在醫院門口,導演讓場務組織了玩家,陸續上車,上車前交還醫院的一切。


    鬱久霏抽空去了趟衛生間把自己的毛茸茸換回來,上車時沈西聆在背後扶著她,等鬱久霏走到車上,沈西聆就散成無數的光點,就像曾經樓十一在她麵前消失一樣。


    這回已經不會擔憂了,鬱久霏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跟外頭拿著三腳架的導演揮揮手,無聲說再見。


    導演大概是看在她終於要走了的份上,也揮了一下手,讓她趕緊走。


    玩家不多,沒一會兒就都上了公交車,場務點了人頭跟司機確認後下車,節目組的員工目送大巴車離開,代表著,這一次的副本,結束了。


    遊戲頁麵打上勾,公交車緩緩走上不知名的道路,穿過黑夜與白晝,係統宣布副本通關,開始發放獎勵,無人獲得成就、無人獲得特殊獎勵、無支線特殊獎勵、無隱藏主線獎勵,最終所有人獲得通關基礎積分三萬。


    聽完,幾個脾氣暴躁的男玩家狠狠罵了幾聲,拚死拚活過了四個地圖,最終所有人隻獲得基礎積分三萬,還不如去打個普通副本。


    係統微妙的聲音在公交車內響起:“該副本是為了讓玩家謹記,世界上永遠隻有你自己不會背叛你,隻有你自己覺得值得,才是最值得的,無論在遊戲裏度過多長時間,也不要忘記初衷,最後,恭喜所有通關玩家獲得休息時間三天。”


    聽到這個時間,本就生氣的玩家已經開始砸公交車了,沒人攔著,而鬱久霏扶著心髒躺在椅背上,感覺自己快猝死了,她有心去勸解玩家別破壞公物,可半天沒站起來。


    後麵等鬱久霏緩過勁可以站起來的時候,玩家們已經發泄完怒火了,搞這麽一出,說是讓玩家體會遊戲的真實,誰都接受不了。


    就三天的休息時間,連睡個安穩覺都不夠。


    回程明顯快了很多,司機或許是怕玩家暴起揍他,開公交車開得跟飛行器似的,就差四個輪子都騰空了。


    公交車停在遊戲世界中心內公交站內,鬱久霏等到了玩家公寓樓那一站才下車,她人都累麻了,不等係統說什麽,直接選擇回到現實世界,她離開太久了,得回去。


    這次副本就給三天假期,鬱久霏把腦袋轉迷糊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麽辦,她本來打算去醫院住院的,接下來就是過年,往年都回孤兒院看一下,誰知道要這麽久。


    鬱久霏出現在家裏,趕忙去洗澡收拾自己,把髒衣服、髒被褥都塞洗衣機裏清洗,連上家裏的網開始處理各個問題。


    經過這麽幾天,有人來問還接不接單,早幾天的都走了,最近三天的倒是有,可鬱久霏不敢接,她不知道下一個副本要進去多久。


    進《走近科學》前,鬱久霏以為就去半個月,當時在個人簽名那掛的請假條也是半個月,結果回來太晚,客戶都跑了幾個。


    鬱久霏一一跟人道歉,說自己暫時去醫院了,拿不到手機,最近才回來,但無法接單了。


    沒有了單子,就沒有進賬,鬱久霏不得不想點別的活幹,一時半會兒想不到合適的,抬頭撕日曆,發現蠻巧了,明天就是除夕了。


    遊戲給的三天時間,剛好是大年二十九、大年三十、大年初一,怎麽說呢,有種資本家的虛偽感,打一巴掌給顆棗。


    看著還在發信息的老板,鬱久霏忽然覺得,資本家圍繞著自己,這個世界好可怕。


    為了活下去,鬱久霏深吸一口氣,態度誠懇地跟老板道歉後,開始準備禮單,以前過年的時候她是買禮物給孤兒院,雖說,孤兒院好像沒有那麽歡迎她的樣子,不過那好歹是她有能力養活自己之前的棲身之地,怎麽都應該表示感謝。


    後來進了精神病院,鬱久霏就換成了同城派送到孤兒院,自己在精神病院過,醫生護士反而給他們帶禮物。


    今年鬱久霏沒辦法住院,幹脆決定買各種禮物,去醫院住兩天,把禮物送給所有的病友跟醫生護士,哪怕糖果,都得人人有份。


    回來的時候是下午了,鬱久霏掃蕩了附近的集市,請同村的大爺幫忙送到精神病院去,大爺一直問鬱久霏是不是去看家屬,好像很擔心是鬱久霏自己有病。


    鬱久霏知道別人避諱,都說是看家屬,等到精神病院,還給大爺送了一籃子水果。


    在精神病院裏,鬱久霏感覺跟回到老家似的,見人就打招呼:“唐姐,新年好啊,我來住啦!吃糖吃糖!花醫生,好久沒見,又長高了,吃糖吃糖!吳主任,今天精神也很好啊!等我住下,還給您當護士啊!”


    打了一路招呼,從第三個人起,鬱久霏就被扛起來往裏走了,她嘴上不停分配自己帶來的東西,而醫生護士們訓練有素地把她送進了住院部裏。


    住院部裏有一張鬱久霏的專屬床位,左邊是畫家,右邊是哲學博士病友,哲學博士病友右邊是個政治學博士後病友,大家相處得都很愉快。


    畫家正在畫畫,看到鬱久霏被抗進來,平靜地打招呼:“喲,回來了?還是家裏好吧?”


    “是的沒錯,外麵套路太多,還是家裏好啊,自從離開,我每天都想回來。”鬱久霏仰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一回來感覺所有的累都浮上來了。


    哲學病友在做瑜伽,她緩緩舒展身體:“霏啊,世界本質是能量守恒的,外麵套路多,你隻要比他們套路更多,你就不會累了。”


    冥想的政治學博士後點頭:“她說得對。”


    鬱久霏翻了個身,撅嘴:“霏霏知道啊,可是資本家不讓霏霏睡覺覺,這簡直是虐待,比包身工還慘。”


    政治學博士後睜開眼:“他們不讓你睡,你也不讓他們睡嘛,你要克服一下自己呀,不然醫生的努力就白費了。”


    所以說,人家能進精神病院是有原因的,鬱久霏覺得自己欲病又止,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精神病院的新年跟外麵沒什麽區別,有新年晚會、團圓飯和發紅包,鬱久霏作為新年裏年紀最小的孩子,拿到了一堆新年禮物,有病人們給的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有醫生護士給的紅包,這些都是接濟她的。


    鬱久霏很窮,治病需要錢、生活需要錢,她還是孤兒,精神病院裏無論是醫護還是病人,都想著多照顧一下。


    除夕夜的時候,鬱久霏連夜在床上拆禮物,病人們這一晚可以玩通宵,病房裏沒人在,十一點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對方抬手敲了敲門。


    “鬱小姐,快到十二點了,不下去看放鞭炮嗎?”男人輕笑著說,戴著一副金絲邊無框眼鏡,斯文蒼白的臉看起來有些冷漠。


    “醫生!我在拆禮物呢!啊對了,我也給你帶禮物了。”鬱久霏跳下床,蹦到一半想起來自己給主治醫生帶了禮物,趕緊回頭翻自己的包,拿出來一個曇花盆栽。


    鬱久霏把盆栽遞給醫生:“喏,這個是送您的新年禮物,祝您今年依舊頑強,可以堅持到我病好那天!”


    醫生微笑著收下:“你也知道啊?”


    關於治病這件事,鬱久霏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自己很難治啦,醫生去年也辛苦了,明年我會繼續努力的!”


    聞言,醫生臉皮抖了抖:“那也不用太努力,順其自然就好,行了,禮物明天再拆,先下去等今晚的倒計時,等會兒還有餃子跟年糕,我記得你比起餃子,更愛吃紅年糕吧?”


    “對,因為那個是甜的。”鬱久霏揣著手手跟醫生並肩往樓下走,燈光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新年轉瞬即逝,鬱久霏隻住到初一,用的理由是需要工作,資本家不給假,有病例也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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