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在認識鬱久霏之前,樓十一一直以為人類就是一種自私又愚蠢的生物,尤其在實驗室中感到絕望又無可奈何的時候,他都想跳起來親自上手把那些實驗接過來自己做,他作為實驗品都看不下去了,那些蠢貨還不知道正確的途徑,白白讓他多受了無數痛苦。


    直到遇見鬱久霏,樓十一才發現,世界上蠢人還是有存在必要的,建議把精神病都關起來,放出來就都是精神病院的罪過。


    可是越了解鬱久霏,樓十一越覺得,這樣的人大概才會過得很快樂吧,她每天都沒有煩惱,最大的發惱是為了其他人的痛苦,發現自己的問題可以積極治療。


    天啊,世界上還有比鬱久霏更會生活的人嗎?


    好像沒有了,反正樓十一沒見過。


    了解鬱久霏的思路,再反推一切她可能做的極限,就可以猜出她在麵對困境的時候會怎麽說,以及怎麽求生。


    城主那樣的壓力她都能哄得城主停手,更別說一個沒見過世麵的機器人了,多大點事。


    主機覺得自己想生氣,可是不太明白生氣的點在哪裏,或許真的跟政府那些人說得一樣,它隻是有龐大的計算能力,卻不具備人應該擁有的思維。


    看著主機光芒暗淡下來的眼睛,鬱久霏適時開口:“所以,你還想知道那兩個為什麽的答案嗎?我其實沒有說完,但我覺得你可能不太想知道。”


    話雖如此,主機猶豫之下,還是選擇聽一聽。


    鬱久霏這次沒有再隱瞞,她回道:“跟我基因一致的女人,應該是遊戲程序員,她來到這裏,隻是想選一個合適的boss,至於我為什麽那麽說,我隻是想逃跑而已,我身邊沒有主母,以我跟主母的能力,居然還無法發現你的到來,說明我們的手段不足以在你手中苟活,所以我需要你主動放了我,才那麽說的。”


    第一個問題已經有了答案,哪裏有為什麽,不過是一個遊戲程序員想要給遊戲增添吸引力罷了,事實證明,溫暖的遊戲持續性就是不如殘酷的遊戲,殘酷的遊戲,才能留住更多玩家。


    人本就是趨向於惡與殘忍的動物,所有的規則、道德、情感,不過是文化帶來的禁錮,沒有這些文化,世界會爛掉,就像被海水淹沒的未來城市一樣。


    至於第二個問題,鬱久霏也說得很明白,她就是想活,所以要把主機引向可以對抗它的樓十一那邊去,就算樓十一一時打不過,還有沈西聆在,不像主母這邊孤立無援,他們發現問題,也會盡快趕回來保護鬱久霏跟主母。


    主機眼睛的光徹底暗沉下去:“所以,我依舊不了解人類,我現在做的一切,也沒有意義……由我引導基因變化出來的世界,大概也會變成海溝地下的模樣吧……”


    趁主機在難過,鬱久霏小聲問樓十一跟沈西聆:“所以,海溝下麵是什麽?”


    “是陷得很深的城市原貌,似乎是因為發展了很多年,城市陷得越來越深,海水也越來越高,所以現在我們站的地方,是新形成的地麵,海溝下麵,才是原來的世界。”樓十一也跟著壓低聲音回答。


    “那不就是說……這個副本,自己在運轉,遲早會形成新的大陸與新文明?”鬱久霏詫異地說。


    自私在旁邊微微頷首:“差不多吧,遊戲副本中有一類是這樣的,非循環重複副本,似乎是因為世界還能繼續運轉,像我跟樓十一那樣的副本,就沒辦法重複了,因為已經被毀掉了。”


    鬱久霏思忖一會兒,腦子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等等,所以說,《夢想鄉》這個遊戲,本身就有兩大類副本,一種是可發展、隨時間變化的副本,就像這裏、導演的副本、校運會副本,而還有一些副本,是時間已經毀滅了曾經的一切,靠數據複製下來的副本,所以無論玩家去多少次,都隻能一遍遍重複劇情?”


    對此,自私隻是看了鬱久霏一眼,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似乎這不屬於他們boss能回答的問題。


    可這時候不回答,已經等於回答了一切。


    鬱久霏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看到自私很輕微地搖頭,最後什麽都沒說,便又看向了不遠處的大機器人。


    主機花了一點時間來接受這個世界的背麵,隨後說,它想申請關閉副本了,它需要很多時間想一想,關於人類與機器、文明與世界……總之,它想不明白的話,大概不是很想再主持這個副本。


    聽到這個回答,鬱久霏目瞪口呆:“等等——”


    話還沒說完,主機已經消失在原地,估計報告都已經打上去了。


    “我、我還沒觸發隱藏主線任務呢……申請關閉了,我做什麽任務去啊……”鬱久霏感覺自己都快哭了,她雙手捧住臉頰,不讓自己哭出來。


    自私也沒想到這主機這麽脆弱,一點點問題就退縮了,他直接罵了一句:“這什麽垃圾程序員選的boss啊,有毛病嗎?還有你,鬱久霏,你一句話把人家boss說自閉了,現在怎麽辦啊?”


    鬱久霏委屈:“那、那下次這種不能說的,你們提前寫在規則裏啊,我就是回答了一下boss的問題而已,這也有錯嗎?”


    樓十一冷笑一聲:“難怪叫你自私呢,自私到出現這種可觀問題都能怪鬱久霏身上,我說句公道話,就算鬱久霏不該探究副本真相,可也是那主機主動問的,既然主動問了,就該做好承受結果的準備,問又問得多,又不想承受真相的重量,怎麽什麽好事都想攤上呢?”


    主母也覺得這不是鬱久霏的問題:“實在不行,自私先生,你換沈老師出來吧?沈老師公道點。”


    “嗬,那玩意兒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們就被他哄著騙吧,我自私,好歹我實話實說啊,說就說了,但凡鬱久霏委婉點呢?”自私說完,直接切換了沈西聆出來。


    一模一樣的臉表情轉換,從囂張自私變成了紳士又無奈的表情,沈西聆道歉說:“不好意思,自私的脾氣是衝一點,其實boss崩潰了更好。”


    鬱久霏愣住:“為什麽?”


    沈西聆笑著說:“因為隻要申請成功了,係統就會同意關閉副本,所有玩家可以免費獲得最高獎勵積分的補償,是所有、副本裏的、目前依舊存活的玩家,拿到這最高獎勵的積分,你就可以升級了。”


    知道這個消息,鬱久霏跟主母猛地跳起來揮舞四肢,字麵意思上的手舞足蹈,反正水中有浮力,根本不用擔心把自己摔個狗啃泥。


    “不過,怎麽自私不知道這件事啊?我看他很生氣的樣子。”樓十一注意到這個點。


    “因為跟係統聯係的本身是我啊,我們雖然記憶相通,但他對很多事情都不感興趣,如果換善良,就記得了。”沈西聆也覺得好笑,自私因為太自私,所以錯過了不少重要的信息點,而這些信息都是不參與大量副本就無從知道的。


    話音剛落,係統公告就到了,沒用廣播,直接通知到各個玩家手中的係統,靠係統口頭通知,並且每人發放了一百五十萬積分作為獎勵,這份獎勵足夠這一期玩家升級到難度三,後麵想升級到難度四,就不太容易了。


    畢竟想要升級世界難度四,需要整整一千萬積分,這簡直就個天文數字。


    四一四發完了積分準備送鬱久霏離開,副本會在清理完所有玩家後關閉。


    鬱久霏抓緊時間問它:“對了四一四,反正這個副本都要關閉了,你可以告訴我,這個副本的隱藏主線任務是什麽嗎?為什麽我都跟主機對話了,還是沒觸發啊?”


    “稍等,我打一下申請。”四一四沒直接拒絕,而是向上打申請。


    過了一會兒,四一四用很微妙的語氣回答說:“主係統同意了你的申請,並且交給你一把鑰匙,這把鑰匙是你下一個強製副本,無法拒絕,無法挑選與更改,至於這一關的通關攻略,已經放到你的背包裏了,現在,我要先送你離開。”


    說完,鬱久霏身邊的三個boss先一步消散,就像過往一樣,沒有留下一點痕跡,漆黑的海底僅剩鬱久霏一個人,沒了主母,她甚至在快速地上浮,要是沒有潛水衣,她大概會被這個速度壓成一片肉泥。


    最後浮出水麵的刹那,鬱久霏身體猛地一沉,直接倒了下來,隨後她調整了身體的肌肉,才發現她回到了遊戲世界中心的家中。


    簡陋的家給遊戲中漂泊的玩家安全感,至少在家裏,就是安全的。


    鬱久霏鬆了口氣,緩緩躺在地上等失重綜合征過去,長時間泡在水裏就會這樣,宇航員從太空回來一時間也很難適應地球重力。


    緩了半個多小時,鬱久霏總算有力氣爬起來,就慢慢爬到了床上,打開背包,先查看自己的積分,此時已經快兩百萬積分了,足夠升級世界難度三,接著她看了眼假期,這次放假十天。


    背包裏存放著新的文件,鬱久霏打開看到了海洋爭霸賽的通關攻略。


    這個副本正常主線任務就是參加比賽,沒有任何問題,可隱藏主線就不同了,觸發條件居然是用人類的形態報名並且參加比賽,做到的人,可以觸發隱藏主線任務。


    至於完成隱藏主線任務,則是需要人類幫助主機,想到恢複世界的辦法,但這個辦法不能是炸掉舊世界,必須是在那沒有光的海底想出建造新世界的辦法來。


    鬱久霏看完,實在覺得槽多無口,喊了四一四出來:“你看看這攻略,是人能做到的嗎?”


    “宿主不要覺得自己不行就覺得別人也不行,雖然真的至今沒有玩家成功帶走主機,但或許將來可能有。”四一四義正詞嚴,仿佛鬱久霏說了多可笑的話。


    “它都等到自閉關副本了,你還說將來?哪裏有將來啊?”鬱久霏想送四一四兩白眼。


    四一四卻說:“但唯獨隱藏主線是boss的願望,玩家不要忘記了,這是它的期望,所以它等不到,也是必然的。”


    換言之,遊戲尊重它的想法與選擇,當它發現做不到之後,遊戲也給了它休息的機會,遊戲已經仁至義盡了。


    鬱久霏欲言又止,想說點什麽,但說不出口。


    一個被製造出來後就一直為人類服務的人工智能,它想不明白那些人類之間的彎彎繞繞,它隻是想把世界拚湊回原本美好的樣子,它有什麽錯呢?


    甚至,不看隱藏主線任務,隻看正常主線任務的話,主機給的,是最簡單的通關任務,哪怕是排名很低的玩家,都可以獲得通關積分,被分到弱小身份的玩家,也隻要盡力讓自己在族群的保護下活著就能通關離開。


    這何嚐不是一個人工智能對人類的愛護呢?


    鬱久霏有些萎靡地塌了肩膀:“我是不是……真的不應該把答案告訴它?”


    四一四被問住了,它想了想,回答:“我不知道,宿主,人類很難懂,我也隻是一個人工智能,或許,您可以看看手中的鑰匙,那裏,說不定有你想要的答案,主係統說的。”


    “鑰匙?”鬱久霏愣了一下,想起離開前到自己背包裏的鑰匙,拿出來一看,發現是一款十分老舊的鑰匙,這種鑰匙在很多地方都淘汰了,因為太好被撬了。


    從前鬱久霏在孤兒院的時候還見過類似的鑰匙,差不多上完初中就用不上了,很多地方都換了安全性更高的鎖,她後來回到鄉下租房住,也是這種鑰匙配的鎖,還跟小偷來了好幾次麵對麵,打跑小偷後她自己受不了把鎖換了。


    可是,主係統給了她一把,十分具有年代感的屎黃色三角頭鑰匙。


    鬱久霏把鑰匙從背包裏拿出來:“給我這枚鑰匙……是有什麽意義嗎?新副本需要我用鑰匙打開?”


    四一四像個廢物一樣回答:“不太清楚,主係統給的,說是你下一個地圖,現在你要升級難度三嗎?”


    “升吧,反正積分都有了,不用白不用。”鬱久霏感覺不用的話,這些積分遲早被遊戲摳回去,不如趁早用了。


    升級很簡單,打開遊戲卡的界麵,手動升級就行,最後要預留三十萬積分,綽綽有餘。


    鬱久霏升完級,想起來自己應該先問一下新副本是什麽,就重新召喚四一四。


    四一四似乎卡機了,喊了它好幾聲才有回應說:“親愛的玩家鬱久霏您好,新副本由於帶有獨特性,將不配備任務劇情與背景故事,您需要獨自體驗該副本,並且,猶豫該副本的特殊,請您在進入副本前做好心理準備。”


    聽著四一四忽然正經的話,鬱久霏有點懵:“不對,你說的是……沒有背景故事跟劇情,那我怎麽知道進了副本應該做什麽啊?”


    “或許,進去就知道應該做什麽了。”四一四難得平靜地說。


    “可是……那總該有副本名字吧?不然我連攻略都找不到。”鬱久霏苦惱地問。


    四一四似乎也覺得奇怪:“這個……也是沒有的,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是不是你在副本裏還發生了什麽事情?”


    鬱久霏回想了一下:“那……我在副本裏見到了一個跟我一模一樣的人算不算?”


    聞言,四一四也愣了:“一模一樣?怎麽會有一模一樣的人呢?難道你是回歸玩家?”


    回歸玩家在遊戲中並不少見,甚至可以說是很多,一些遊戲規則還是這些回歸玩家改變的,比如說boss掉落物,要不是有這些回歸玩家,說不定一些副本的遊戲規則更加殘忍。


    而回歸玩家回來基本上有一個共同的特征——他們想要改變這個遊戲,或者,從此留在這個遊戲中。


    “可是……我沒有記憶啊,更何況,我隻是在副本裏看到了一些不算特別連貫的錄像,說不定……就是個巧合呢?”鬱久霏不太敢相信,那個用海水淹沒了副本世界的女人會是自己。


    雖說吃了大量鎮靜劑後的自己也很冷漠,但好像也沒到那個程度的樣子。


    至少,該有的憐憫還是會有的。


    四一四思索後說:“那加上鑰匙應該就不是巧合了,說不定……你曾經的願望,是希望自己有一個新的人生呢?”


    鬱久霏摩挲著泛黃的老舊鑰匙:“既然我希望有新的人生,那遊戲給我這把鑰匙,算不算違背了我第一個願望呢?”


    “……那你隻能去副本裏找答案了。”四一四無奈回答。


    關於新副本,鬱久霏覺得,或許四一四說得對,是遊戲希望她想起某些事情,比如上一次願望,以及在給遊戲當程序員的時候。


    總不能是因為主機自閉,遊戲覺得她選的boss不好,所以打算喊她回去重新搞吧?


    這也太離譜了,誰家公司離職了還喊前職員回去工作啊?


    鬱久霏嘀咕:“難怪我要離職呢?”


    這次有十天的假期,鬱久霏沒打算不度假就繼續下本,所以跟四一四說還是想回家看看。


    海洋爭霸賽的副本時間感知有問題,鬱久霏出來看到了房間裏的日曆才發現,她居然在海底度過了快三個月的時間,畢業季都過了,現在是金秋十月。


    “中秋節啊……該給家人們準備禮物了。”鬱久霏一邊說一邊拿紅筆在中秋節那天畫了圈圈。


    遊戲的時間總是安排得很好,這次的假期又剛好把中秋節跟國慶節給劃進去,假期那麽長,連精神病院都可以輪休,她得趁有醫護輪休前去跟他們見見麵,每年基本都是這個流程。


    鬱久霏將自己的錢提了一些出來,到鎮上購買一些中秋節會用得到的禮品,月餅啥的就不用買了,醫院會自己做,還有采購買來發給員工的,多得吃不完,主要還是水果零食之類的,送了人不會顯得很多餘,而且大家都愛吃。


    又提著一大堆禮物去醫院,鬱久霏趕在開始輪休前一天到醫院,不僅給所有的醫生護士送了簡單的小禮物,連各個病友都有,她還考慮了那些轉院的病友,那些病友去的醫院保密,她沒辦法知曉,就交給了主任跟醫生,讓他們想辦法送過去,反正他們肯定有辦法的。


    分完小零食,醫生直接喊鬱久霏去複查,鬱久霏跟著去,路上一直說嘰嘰喳喳說多想大家,但是新工作很忙,還遇上了一些人不錯的人工智能和朋友,大家都很好,以後有機會了,可以介紹大家認識。


    醫生一直淺笑著聽,偶爾搭一兩句話,像是已經相處多年的老朋友。


    來到辦公室,醫生拿出了表格,讓鬱久霏填一下,主要是檢測一下她的精神狀態與選擇偏向,不會根據這樣一份主觀調查問卷就確定鬱久霏有沒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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