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他已經醉到眼皮都快抬不起來,可就是舍不得閉上,整張臉都為那兩小塊肌肉用力,非得努力睜著。


    向悠啞然失笑,扭頭看向顯示屏上不斷上升的數字。


    “叮”的一聲,讓她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她又牽起他的手,而他也乖乖拖著步子,努力跟著她。


    直到門一開,他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玄關裏。


    向悠暫時沒空管他,她早上出門得急,家裏還亂著呢。


    早餐用的奶粉罐和咖啡罐都放在餐桌上,茶幾上吃完的零食袋忘了扔,從陽台收回的衣服就這麽堆在沙發上,還沒來得及疊。


    她是不是該慶幸孟鷗是醉著的,看不到這一片狼藉。


    雖然,她也沒必要給前任留什麽好印象。


    向悠走到沙發前,抱起一堆衣服,扔回了臥室裏。


    而後,她轉頭望向門口的醉鬼。


    他是跪著跌倒的,現在也還跪著,歪著身子靠在玄關櫃上,低著個頭。


    乍一看,還以為在和她下跪認錯呢。


    向悠暗自覺得好笑,摸出手機拍了一張。


    拍完她突然就清醒了


    。


    別人巴不得刪光前任的存在,她怎麽還主動往手機裏存。


    她趕忙按下了刪除鍵,又翻到回收站裏,卻遲遲點不下第二個刪除。


    她沉默地看著那個還剩29天的自動刪除倒計時。


    ……


    29天後再說吧。


    隨手將手機放到一邊後,向悠走向前,用力將他扶起。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終於把他弄上了沙發。


    昌瑞每年的冬天都很冷,還是那種深入骨髓的陰冷,由於沒有暖氣,室內室外幾乎都是同樣的溫度。


    向悠在衣櫃裏翻出一床備用的冬被給他蓋上,想想覺得不夠,又再疊了一層秋被。


    厚厚的兩床被子下,難得有孟鷗會顯得小隻的那天。


    向悠站在沙發邊,低頭靜靜看他熟睡的模樣。


    有種奇異的錯覺,在之中冉冉升起。


    其實,他不討厭。


    他很可愛。


    就算他們不再是愛人,也是相識了近十年的好友。


    有時候想想,如果他們一直隻是朋友該多好。


    情侶這種關係實在是太脆弱了,麵臨的考驗也比其他關係要多。


    人人都祝願天長地久,人人也讚頌天長地久,不正是因為它稀有難尋嗎?


    在這個即將邁入新一年的冬夜,向悠呆呆地站在客廳中央,想了好多不著邊的事。


    過了好久,向悠猝然打了個寒顫,終於清醒過來。


    她看了眼還在睡的孟鷗,躡手躡腳地前去衛生間洗漱。


    這一晚她睡得不太好。


    往事如走馬燈般在睡夢裏一幕幕掠過,恍惚間讓她以為自己是將死之人。


    醒來時,頭疼到好像經曆了一場宿醉。


    不過說到真正的宿醉——


    向悠扭頭看向緊掩的臥室房門。


    孟、鷗、在、她、家。


    這五個字蹦豆似的往外跳,給她嚇得一愣一愣的。


    昨晚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怎麽想的?


    她真想穿越回去,揪著自己的領子好好問一問。


    但該麵對的事情還是得麵對。


    向悠趿拉著拖鞋打開


    房門,這回是真的嚇了一跳。


    被子都好好地摞在沙發上,孟鷗卻不知何時滾到了地上,蜷成一團。


    昨晚她好像隱約有聽見一聲悶響,隻是那時睡得迷迷糊糊,還以為是夢中的聲音。


    向悠匆匆忙忙上前,試著將他扶起。


    手指剛剛碰觸到他的皮膚,發現他燙得嚇人。


    孟鷗的體溫本就比她高上一截,是過去她冬日首選的暖手寶。


    然而這次不一樣,從他雙頰的緋紅來看,他似乎是發燒了。


    孟鷗被她的動作鬧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他頗為難耐地悶哼一聲,自個兒從地上坐起,背靠沙發。


    “你還好嗎?”向悠緊張到有些手足無措。


    孟鷗沒說話,低頭揪起自己的領子聞了聞,眉頭緊鎖。


    “能借你的浴室洗個澡嗎?我好難聞。”他張嘴就是一口煙嗓,快能和萊昂納德科恩媲美。


    向悠有點哭笑不得。


    在這種情況下,怎麽會有人開口第一句是這個。


    可能是當初向悠給他留下的陰影太深,孟鷗一直很在意自己身上的氣味。


    他不喜歡噴香水,大部分時刻都是洗衣液沐浴露的味道,皂香混雜著檸檬香,很清冽的氣息。


    “……去吧。”此時此刻,向悠也隻能這麽說。


    念及他還病著,向悠不敢走遠,就坐在沙發上守著。


    室內的隔音不算太好,能聽見清晰的水聲,像在下一場局部陣雨。


    而後雨聲漸止。


    臥室門被緩緩推開,耳邊傳來厚重的喘息。


    家裏自然沒有能供他換洗的衣服,他裹著向悠的浴巾,將將擋著腰上一截,凍得不停哆嗦。


    孟鷗扶牆朝沙發走去,腳下直打飄,呼吸越來越重。


    “你、你去我床上睡吧。”向悠好像沒法安心讓一個病人睡沙發,她匆忙上前搭把手,給他換了個方向。


    孟鷗垂眼瞥向她。


    他沒說話,乖乖和她回了臥室。


    臥室裏的被子還是亂的,向悠本能地想去理一理,偏偏孟鷗已經坐了上來。


    他凍到嘴唇泛白,向悠沒轍,抱起一團被子就往他身


    上招呼,手忙腳亂地開了空調。


    等到暖氣逐漸溫暖了房間,她終於鬆了口氣。


    看見前任躺在自己每天睡的床上,這種感覺多少有點怪異。


    不過,如果隻把他想成一位病人,或許會好很多。


    向悠一麵這麽告誡自己,一麵幫他掖被角。


    幫他將在外的手放進被子裏時,孟鷗忽然不由分說地握住了她。


    空調房本就悶熱,這手又燙得很,好像頑劣的小孩放了火,火苗自交握的手心一路上竄。


    向悠被定在原地,不敢動。


    不敢繼續幫他掖被子,也不敢抽回自己的手。


    她隻是低頭看著孟鷗的手從被窩裏露出一小截,那一小截正握著她的手,讓她直不起腰。


    可他的眼分明是閉著的,喘息雖然厚重但分外穩定,向悠已經分不清他是意識模糊間的無意之舉,還是故意為之。


    就像昨天那段話一般難猜用意。


    “孟鷗。”向悠小聲但堅定地喊他。


    沒能得到絲毫回應。


    無論是握手的力度,還是他的表情和呼吸,沒有任何變化。


    向悠深吸一口氣,開始一根根手指掰他的手。


    他握得不甚用力,讓她輕而易舉抽出了自己的手。


    隻是末了她直起腰,看著那手空蕩蕩地搭在床邊,還保持著半握的姿勢,心頭驀地酸了一下。


    向悠吸吸鼻子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快速地將他的手扔回被子裏,快步退出了臥室。


    雖然在關門前,她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看著前任睡在自己的床上,這種感覺果然怎麽想都很奇怪。


    昨天帶回來的花還隨手扔在玄關櫃上,過了一晚它蔫了幾分,但看起來依然嬌豔。


    向悠在家裏翻箱倒櫃了半天,沒找到花瓶,倒是翻出了個高筒的儲物罐,勉強可以替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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