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安慰她幾句,遲疑道:“老大,其實我覺得鬱哥對你未必沒意思。”


    這句話沒頭沒尾,林循本懶得搭理,可心思繞了半圈,卻鬼使神差般問:“……你怎麽知道?”


    周洲知道自己猜對了,聲音也正經了很多:“就鬱哥平時那張冷臉,連我有時候都覺得有點怕。但他對你,好像挺不一樣的。昨天你喝得那麽醉,一直往他身上黏,我看他不僅沒推開你,還一直護著你來著。”


    他見林循一直認真在聽,便多說了幾句。


    “後來到了停車場,你還在哭鬧,我走的時候看他好像在哄你來著……要說對你完全沒意思,我是不信的。”


    林循沉默了片刻,不鹹不淡地“哦”了聲,沒再說話。


    她心不在焉地工作了一會兒,忍不住又拿起手機看了眼。


    他又回了個“好”字。


    她抿了抿唇,關掉電腦,拿上劇本和筆記本電腦去了錄音房。


    -


    下午是另外幾個配角cv,戲份不多,隻要再進兩三次棚子,第一季的戲份就結束了。


    他們的台詞沒有幾個重要角色那般有強烈的情感變化,所以錄起來比較輕鬆。


    林循盡量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戴著監聽耳機心無旁騖地給建議,沒再想別的事。


    等到錄製結束,已經傍晚。


    她下了電梯,下意識往電梯口看了眼。


    空空的,沒有人。


    林循拿出手機看了眼,他也沒有發消息過來問什麽。


    在寫字樓門口台階上站了會兒,半分鍾後,感覺風直往光禿禿的脖頸裏鑽。


    她伸手裹緊大衣的領口,抿了唇,大步往家的方向走。


    心裏卻慢慢地明白過來。


    就因為薑奶奶那麽一句輕飄飄的話,她心浮氣躁了一下午,因為他回消息慢、回得簡單而患得患失。


    甚至,連周洲那麽不靠譜的安慰都認真去聽。


    林循在十幾歲情竇初開、最懵懂敏感的年紀裏,從沒喜歡過人,這麽多年也沒時間想這些,以至於她成年之後,在感情的方麵一直非常遲鈍。


    但哪怕這麽遲鈍,她仍是後知後覺地發現。


    ——她對沈鬱,並不僅僅是在一起之前以為的那樣,隻是簡單的、輕鬆的,覬覦。


    她走心了。


    這世界上聲音好聽的人有很多,合適的人也不少,怎麽就偏偏是他呢?


    林老板腳步匆匆踩在晝山滿地的落葉上,跨過濕漉漉的青石板,踩過一個個小水坑,不得不承認。


    她吃醋了。


    除了心軟之外,她好像,也想得到他的喜歡。


    這種認知讓林老板感到強烈的不安,亂了分寸,覺得自己忽然從主動的一方,變成了被動的一方。


    甚至不知道這段戀愛接下來該怎麽談。


    -


    走到盛霖苑門口,林循剛過馬路,便看到有輛眼熟又低調的黑色轎車緩緩從小區裏駛出來,與她擦肩而過。


    她抬眼看去,等看清楚車牌號和車型時,目光微怔。


    那不是千尋大大的車麽?


    來他們小區做什麽?


    她在原地站了會兒,倒是沒多想,收回目光,繼續往小區裏走去。


    剛到樓下,便迎麵遇上從單元門裏走出來的薑老太。


    老太太跟她打了個招呼,臂彎裏揣著個熟悉的包裹精神奕奕地往外走,大概又是去打麻將。


    走出去兩步後,老太太忽然拍了拍腦袋,回過頭對她說:“差點忘了。小林,現在小區快遞都放西門的快遞架上了,離咱們很遠。你有個快遞好像在那兒放了好幾天了,我下午順道幫你拿了,還挺大的。我放門口鞋櫃上了,你待會兒記得去拿一下……小鬱在家。”


    “又是快遞?”


    林循恍惚著點了點頭,心裏有了猜測。


    跟老太太告別後,林循走到101門口,遲疑地敲了敲門。


    很快,她便隔著門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旋即,鐵門被打開。


    “怎麽回來了?沒帶鑰匙?”


    這語氣,他應該以為她是薑老太。


    林循沒吱聲,不禁抬頭看了眼沈鬱,發現他今天穿得還挺正式。


    上半身是件筆挺工整的白襯衫,下半身是同樣利落的休閑西褲。


    材質看著舒適又服帖。


    這樣一套簡單的衣裳,讓他看起來有種和平常時候截然不同的味道。


    更不好接近了。


    讓她無端想起了當年的他。


    今天是周四,他沒有配音課,那他是出門了嗎?


    林循不由想起沈鬱簽合同時的要求——所有的工作都必須安排在周一、周三、周五。


    所以,周二周四他有另外的事情做?


    但他不是說,隻是為了睡懶覺?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對沈鬱的生活完全不了解。


    “……是我,”林老板壓下這些心思,“薑奶奶說她幫我拿了快遞。”


    她話音落下,門內原本麵無表情站著的人,嘴角忽然一點點揚起來。


    他伸手觸到她肩膀,又慢慢順著她的手臂往下,牽住她。


    林循任他拉著往裏走,一眼便看到門口鞋櫃上放的包裹。


    寄件人果然是王素梅——趙一舟的妻子。


    每次減刑前後,他們的快遞總是同時到,一個呢送禮,一個呢送信。


    從南漓跟到晝山,從租住的地下室跟到她的工作室、新家,如影隨形。


    一次次“好心”提醒著她,這個世界上,原本屬於她的一切。


    都被奪走了。


    林循抿了唇,看了眼被牽著的手,忽然就不想計較太多了。


    她擁有的東西本來就很少,而且一向抓不住。


    小時候收到那些洋娃娃、蠟筆的時候,沒想過十一歲開始,就會沒有。


    跟著奶奶大街小巷蹬著三輪車擺攤的時候,也沒想過十八歲之後,就會沒有。


    她運氣一直很差。


    所以比誰都更明白一個道理。


    擁有的時候就別計較,如果再不滿足,貪婪地想要更多、更奢侈的東西,可能會連原本有的都弄丟。


    林老板反手摸到身後冷冰冰的門把手,稍微用力,大鐵門“砰”的一聲被帶上。


    整個房子瞬間成了密閉空間,隻有他們兩個人的空間。


    她回過身,盯著他如同淺色樹脂的眼眸,無神卻純淨。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灼熱,哪怕他看不見,也感受到了注視,於是牽了唇角,語氣慵懶地問:“怎麽了?”


    “我用你賬號發的那條微博火了,是你之前配的《怦然心動》裏的台詞。”


    “嗯,我知道,怎麽了?”


    林循默不作聲地走近他,直白地要求:“想再聽你念一遍,我好愛那段台詞。”


    “哦。”


    他笑得喉音散漫,卻沒刁難,從善如流地將中英文片段又念了一遍。


    卻唯獨沒念他自己添的最後一句。


    林老板循循善誘:“還有呢?”


    男人愣了愣,偏過頭去咳了一聲,表情有點不自在。


    像是不太好意思當麵說出那句話。


    亦或者,覺得跟她說,不合適。


    林老板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突然放軟了點語氣。


    玩笑一般地撒嬌。


    “大家都喜歡你加的最後一句,我也想再挺聽一遍,說嘛。”


    “……”


    他終究還是心軟,“嗯”了聲,清越如泉的聲音帶著柔軟的震動。


    “我——”


    他剛開口。


    林循忽然閉上眼,悄無聲息地上前,吻上他近在咫尺的喉結。


    貼上去的瞬間。


    嘴唇上無數敏感的神經末梢,都因著聲帶的震顫而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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