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逐漸小了,隻剩下連綿細雨。


    棺板緊閉,金絲楠木的棺木沉重肅穆,魏子淵一手扶著宋令枝倚靠在自己肩上,從懷中掏出火折子,丟在棺木之上。


    沒了茶犀粉,頃刻,火光連成一片。


    紅光滿天,整個陵園瞬間亮澄澄的。


    魏子淵扶著宋令枝,頭也不回鑽進馬車。


    青軸馬車半點也不起眼,穩穩當當從官道上離開。


    和折返回來的嶽栩擦肩而過。


    嶽栩策馬揚鞭,一路奔至燃著火光的棺木前。


    管事一行人恰好用飯畢,瞧見火光,都遠遠跑了過來,垂手站在火光前,點頭哈腰。


    “嶽統領,您貴人事多,怎麽還親自來跑這一趟了?”


    “放心,這火是我親自點的,半點錯也出不了。”


    “待事畢,我親自將東西給你送去。”


    陵園肅靜,滿目瘡痍。


    林中燕雀飛過,低聲嘶鳴。


    青緞馬車遠遠駛去,漸漸融在雨幕中,再也看不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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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新帝登基,采選秀女


    海天一色, 水麵波光粼粼,霞映海麵。


    船上,一女子遍身綾羅綢緞, 腰間係著各色熠熠生輝的寶石瑪瑙, 滿頭烏發輕垂在身後, 一雙眼睛猶如綠寶石璀璨明亮。


    她聲音俏生生,似空穀中婉轉啼叫的百靈鳥。


    格林伊滿臉的天真嬌嫵, 纖纖素手掛滿寶石玉釧, 腳踝上還掛著一串銀鈴。


    她挽著自家兄長的手撒嬌:“哥哥,我真沒騙你, 宋姐姐真的是全天下最最最好看的人, 而且她還會弗洛安語。”


    弗洛安位於南海, 同大周隻隔了一個小小的平海島。往年也會派使臣前往大周。


    弗洛安雖是小國,卻是地產豐富, 盛產的珍珠鮫綃帳在大周稱為舶來品,頗受大周人的喜歡。隻可惜因著語言不通,弗洛安同平海島上的島民屢生間隙, 相見兩相恨。


    直至一年前, 平海島上來了一艘海船。


    格林伊如花蝴蝶,在兄長前絮絮叨叨:“哥哥, 宋姐姐可厲害了,前兒賬本上有一處錯了, 她一眼就看出來了,還有還有……”


    話猶未了,忽聽船下的奴仆來報, 說是宋姑娘來了。


    格林伊眼前一亮, 提裙親自下船去接。


    窗欞半支, 岸上一人款步提裙,羽步翩躚。點染曲眉,冰肌瑩徹。


    宋令枝一身金絲滾邊石榴紅織金錦錦衣,遍身珠翠。日光迤邐,無聲落在她眉眼。


    手上的泥金真絲綃麋竹扇半遮半掩,竹扇輕抬,宋令枝仰頭望去,猝不及防撞上雀室一雙綠色眼睛。


    同妹妹格林伊一樣,兄長□□爾的眼睛亦是綠色的。來之前,□□爾在妹妹口中聽過宋令枝的無數。


    往日□□爾隻覺妹妹誇大其詞,如今卻覺得,便是弗洛安最珍貴的寶石,也不及宋令枝半分。


    少女身姿輕盈,似夢中仙、水中月。


    □□爾自詡堂堂八尺大漢,卻在此時紅了臉。自宋令枝步入雀室,□□爾束手束腳,手足無處安放。


    差點摔壞一個茶盞。


    誠如妹妹所言,宋令枝的弗洛安語說得極好,半點口音也聽不出。縱使是大周的通事官,許還比不上宋令枝。


    □□爾堂堂八尺男兒,此時卻坐立不安,低垂著腦袋垂手站在一旁,聲音磕磕巴巴。


    格林伊狐疑挽著宋令枝的胳膊,回首望自家兄長:“哥哥,你怎麽了?”


    左右環顧,格林伊眼中滿是好奇,“可是這雀室太悶了,你臉都紅了。”


    □□爾怒而瞪妹妹一眼,轉身望向宋令枝,彬彬有禮:“宋姑娘。”


    宋令枝莞爾頷首。


    格林伊一心念著宋令枝,心中哪有自家兄長的身影,她撫掌,命侍女端來數十個漆木錦下,蓋子掀開,顆顆珍珠圓潤飽滿,晶瑩剔透。


    日光灑落,隱約可見妃色光影。


    格林伊興致勃勃:“宋姐姐你瞧,這是粉珠貝,是我父親從一位漁人船上收來的。”


    粉珠貝難得,價值連城,便是宮中皇後,也未見能得一顆。


    數十顆粉珠貝裹在青緞之中,格林伊雙眼亮著光:“宋姐姐,上回我同你說的就是這個。”


    粉珠貝難得,格林伊父親為這十顆粉珠貝,差點傾家蕩產,幾乎將家底掏空。無奈先前承諾收粉珠貝的商人臨陣脫逃,數十顆粉珠貝砸在手上。


    價高,尋常百姓買不起,隻能遠觀。同行知曉格林伊父親急著轉手,亦是故意壓低價。


    格林伊氣勢洶洶:“那些人著實可惡,給出的價比我父親買入的還低,簡直、簡直是狼心狗肺。”


    粉珠貝捏在手心,果真瑩潤光澤。


    秋雁和白芷站在宋令枝身側,亦是連聲稱讚:“這珠子果然好看,若是拿來做鐲子,定是好看的。”


    宋令枝輕晃手中竹扇,慢悠悠道出一個數:“若是這個數,你們還會拿來做手鐲嗎?”


    秋雁和白芷麵色一變,齊齊搖頭,皆笑道:“好家夥,便是我這輩子不吃不喝,也不一定能供得起這珠子。”


    秋雁和白芷的月例比尋常人家的姑娘小姐還要多,他們都買不起,別人家定是不敢了。


    格林伊愁容滿麵,雙手托著腮:“宋姐姐,上回你說有法子,是什麽?”


    宋令枝挽唇輕笑。


    若是以前,這十顆粉珠貝她一口買下,也不是難事。如今雖也不差銀子,隻是人在外,到底還是不宜張揚。


    宋令枝笑笑:“你將粉珠貝同其他珍珠混在一處,都拿錦匣裝著,放在店裏。若有人心儀,隻需出十兩銀子,便可帶走一個錦匣。”


    宋令枝眼睛彎彎,“他若是走運,帶走的便是粉珠貝,若是不走運,也可拿回個珍珠,也不算虧。”


    格林伊眼中掠過幾分遲疑:“可尋常珍珠,也不用花十兩銀子。”


    宋令枝拿竹扇輕敲格林伊手背:“如若有人和你說,花十兩銀子就有可能帶走一顆粉珠貝,你會花這十兩嗎?”


    格林伊不假思索點頭:“自然會,不過十兩銀子罷了,往日我戴的簪子都不止十兩……”


    聲音戛然而止,格林伊一雙綠寶石一樣的眼睛忽的亮起:“我知道了,這和賭錢一個理,人人都想贏錢,便是一次不成,還有二次、三次……”


    格林伊心花怒放,埋在宋令枝美人肩上,隻覺脂粉迎麵,淡淡的暖香縈繞在鼻尖。


    格林伊忍不住,在宋令枝臂彎上蹭.蹭,“宋姐姐,今日這事幸好有你,若事成了,我定重重謝你。宋姐姐你不知,為這事我父親都幾夜不曾合眼。”


    宋令枝轉眸笑睨她:“那你還不快回去。”


    “就回了就回了!”格林伊眼睛笑成彎月,“宋姐姐上回要的瑪瑙,我已讓人去尋。隻是姐姐要的多,恐還需些時日。”


    宋令枝搖頭:“不急,你且忙完你家中事再說。我先家去,你若有事尋我,打發人來便是。”


    格林伊笑著點頭。


    天色不早,海麵上紅霞映照。


    白芷細心,為宋令枝攏上披風,軟毛織金披風柔軟細膩。白芝輕聲細語:“如今入秋,姑娘也該注意著點,且這還是在海邊。”


    自去歲離京後,宋令枝的身子一直沒有好轉,日日與藥餌為伴,屋中藥香常伴。


    思及往事,宛若隔世。


    去歲離京時,京城也是蕭瑟秋色,落葉滿地。


    宋令枝也是後來才知,父親染上天花提示,是魏子淵故意為之。如今天下人都以為,宋瀚遠在海上染上天花身故。


    宋老夫人白發人送黑發人,一病不起,也跟著去了。


    當初來投靠宋老夫人的賀姑母,後來也回了老家,她手上還有宋老夫人留的幾家鋪子,好歹吃穿不愁。


    隻是如今……賀鳴還下落不明。


    宋令枝無聲歎口氣:“也不知道賀哥哥如今在哪,到底是我的錯,若非……”


    秋雁向來護主,急道:“這哪裏是姑娘的錯,左右都是那三殿下……”


    “三殿下”三個字,倏然哽在喉嚨間。


    秋雁自知失言,趕忙低下頭。


    白芷忙道:“姑娘,你為何同格林伊要那麽多的瑪瑙,這平海島的百姓也不多,姑娘要那麽多,奴婢擔心,那些瑪瑙隻能留在庫房積灰。”


    宋令枝笑意展露:“平海島的百姓確實不多,可若算上弗洛安呢?”


    白芷眼中疑慮漸深:“姑娘莫不是在說笑,我們家的瑪瑙寶石都是從他們那買的,誰不知他們最不缺的就是瑪瑙寶石。”


    宋令枝:“確實不缺,隻是你瞧著他們的瑪瑙好看嗎?”


    白芷疑惑:“談不上好看。”


    許是不缺寶石,弗洛安的百姓都喜歡將寶石瑪瑙串在一處,或是手鐲或是瓔珞,一眼望去花花綠綠,目光也不知該落向何處。


    宋令枝唇角輕揚:“這就是了。那些瑪瑙在他們眼中,並非珍稀之物,可若是拿瑪瑙做頭麵……”


    白芷恍然大悟:“姑娘果真聰慧,若論玉石雕刻,哪有人比得過我們家裏的老師傅,姑娘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談笑間,忽聽後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轉身,竟然是剛剛才見過麵的□□爾。


    □□爾一身白袍,神色拘束,站在宋令枝眼前,人高馬大,襯得宋令枝身影愈發嬌小。


    海浪聲翻滾,浪花四濺,重重拍在礁石之上。海鷗掠過紅日,黃昏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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