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狂風呼嘯,室內卻更顯靜謐,隻有廚房不斷傳來叮叮當當的鍋勺撞擊聲。


    我看著徐萬裏,他也看著我,足足對視了十幾秒,然後同時搖頭苦笑。


    突然,徐萬裏“嘿”了一聲,猛拍椅子扶手,好像想起什麽事。他小聲說了句“跟我來”,起身抓住我的手,拄著拐杖,快步走進書房。


    那間書房麵積不大,也就五六平方米,靠東牆卻立著一個非常巨大的木頭書架,直頂天花板,幾乎遮住了整麵牆,四層擋板上,排放著各式書籍,塞得滿滿當當的。其餘三麵牆壁,則懸掛著一幅幅的水墨畫作。


    徐萬裏在書架前站定,反手把拐杖遞給我,慢慢地彎下腰,伸手拉開最下層的櫃門,從裏麵抱出一大摞薄薄的小冊子,回身輕輕地放在寫字台上。


    我掃了一眼,發現那是普通的日記本,塑料封皮紅紅綠綠,十分破舊,落滿了厚厚的積塵。印花圖案或為花朵,或為人像,都是那種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土到掉渣的造型。內頁卷邊泛黃,髒兮兮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年頭了。


    徐萬裏抽出最下麵的那一本,用衣袖抹去塵土,坐在椅子上,指端蘸著唾沫,逐頁慢慢地翻看。他偶爾停頓沉思,眉頭牽扯抽動,眼神遊移不定,仿佛在回憶當年的往事。


    我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不知道他的用意。


    很久,徐萬裏聳了聳肩,好像突然醒過神,起身急急掩上門,回來指著那個日記本,一字一頓地說:“沒幾天,創作組帶我們這些人去蘇聯進行考察,英石和我住在一個房間,我……我記下了他每晚說的夢話……”


    “夢話!什麽夢話?”我心裏犯疑,原以為是多麽驚人的秘密,怎麽又扯到了夢話,難道舅舅在夢中透露過什麽隱情?


    徐萬裏目光深沉,慢慢地點了點頭,把日記本遞到我手裏,說:“這是英石那些晚上的全部夢話,我一個字都沒敢漏,你好好看看吧。”


    我捧著那個日記本,看到封皮表麵沾著淡淡水漬,在一點點地蒸發消失,那是徐萬裏手裏的汗。我嗓子眼開始發澀,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似乎隻要翻開日記,謎題的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


    我努力定了定神,打開日記本,在徐萬裏的指點下,迅速翻過前麵部分,因為那一部分全是平淡的、沒有故事的隨行過程,一直翻到抵達蘇聯的那一天。


    根據解放軍總政治部的要求,當年全景畫創作組曾在前蘇聯的莫斯科、伏爾加格勒兩地考察一個月,那部分日記不多不少,正好是30篇,其中記錄舅舅夢話的有13篇之多。


    日記由墨藍色鋼筆水寫成,因為年深日久,褪色非常嚴重,字跡更是潦草淩亂,甚至上下錯行脫漏,十分難以辨認。徐萬裏小聲告訴我,這是因為時常在深夜書寫的緣故。


    聽到他深更半夜還起床寫日記,我立刻意識到這裏麵記載的東西肯定非比尋常,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著,帶動書頁嘩嘩抖動。我深吸一口氣,勉強穩住心神,凝神緩緩翻看著。


    那些文字支離破碎,語序混亂,完全沒有任何邏輯可言,通篇都是“他們還在……”“他們看著……”“他們為什麽……”等等,隻有主語,沒有謂語,也不知道到底要講些什麽。


    看著看著,我突然發現,每篇日記中又夾雜著同樣一個詞匯——金子。


    二十多年前的日記中,通篇都是不知所雲的文字,如果說那是舅舅睡夢中的囈語,可為什麽會出現這麽多的“金子”呢?我立刻粗略地統計一下,十三篇日記中總共出現了四十二次金子,莫非這就是其中的古怪?


    聽我發問,徐萬裏眼睛亮了亮,指著那日記本,用力點點頭,輕聲告訴我,當時他也以為自己聽差了,曾一再仔細傾聽,確實是金子。尤其是連續十三個夜晚,根本不可能是誤聽。而且每次提到這個詞,舅舅在睡夢中的語調立即變得高亢淒厲,渾身劇烈顫抖,甚至哽咽哭泣,似乎受到了極度的驚嚇。不過……


    話到此處,徐萬裏突然頓住,嘴唇嚅動了幾下,拳頭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如此反複多次,指節嘎嘎作響,呼吸也越發急促起來。


    “不過什麽?徐老。”看到他這怪異的表現,我心頭緊縮,立刻追問了一句。


    徐萬裏稍作猶豫,指頭撚動書頁,快速翻到第十三篇日記,指端移到結尾處,“不過在這裏,你舅舅總算說了一句相對完整的話。”


    我趕緊低頭看去,果然,在那篇日記結尾處,清楚地寫著:“他們一定會出來的,一定會出來的……”


    我皺了皺眉,說:“徐老,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什麽會出來?”徐萬裏搖了搖頭,說:“不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聽英石說夢話,以後就再也沒聽到過。”


    出來!他們要從哪裏出來呢?我在心底畫了個問號!


    看完那十三篇日記,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門縫間飄來了誘人的飯菜香味。我慢慢合上日記本,半天說不出話來,腦海裏卻急劇地翻湧著。


    舅舅睡夢中的隻言片語,朦朦朧朧讓我想到了一些什麽。結合最初調查的種種跡象分析,舅舅應該是在錦州采風時,在古塔或者大廣濟寺中,發現了某個秘密,其中涉及金子。所謂的“他們”,或許是另外一些知情人。可什麽叫“他們一定會出來的”,就有些難以猜測了,難道那些人一直待在古塔裏麵?


    想到這裏,我後背猛地湧起一股寒意,身子哆嗦起來,呼吸也有些困難,千年古塔的內部,莫非囚禁著某些人?


    不可能!我使勁捏了下大腿,強行壓住這個怪念頭。同時,卻又感到萬分困惑,舅舅始終沒有提及紅木板和文身,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暫時拋下這些荒唐念頭,我又問徐萬裏,當年參與創作全景畫,來自沈陽方麵的畫家還有哪些人。


    徐萬裏捋著胡子,兩眼望向天花板,稍作思索,慢慢地告訴我,連他在內,一共有十四人,都是魯美的老教授。不過二十多年過去,大部分人都已經離世,還有兩個去了國外,早已失去聯係,估計也該作古了。自己能撐到今天,也算是命硬吧。


    聽他這麽說,我一下子泄了氣,心頭萬般沉重,看來這條線索算是徹底斷了。


    在徐萬裏家中吃過晚飯,我跟他又談了許久,也沒聊出什麽更有價值的線索。看老人神情倦怠,有些支撐不住,我囑咐他保重身體,然後告辭離去。


    剛走出樓道門,一陣強風裹著雪花吹來,直接衝進口鼻,幾乎喘不上氣,好不難受。我立刻轉回身,咳嗽幾聲,揉揉鼻子,翻起皮夾克衣領,順勢向上瞥了一眼。


    我突然看到,一個人影站在徐萬裏家的窗前,頭部微微歪斜,兩手撐住窗框,好像在一動也不動地望著我。雪白的燈光從那人身後照來,身形顯得漆黑暗淡,如同一幅水墨畫。隔著距離我無法看清楚麵目,不過從體態輪廓來看,顯然是徐萬裏。也許他發現我回頭看去,徐萬裏兩手一合,迅速拉上窗簾,轉身走開,隨後燈光便熄滅了。


    我怔怔地望了片刻,用力搖搖頭,頂著風雪,慢慢走出小區。


    當時正是晚上十一點半,天色深黑,大雪凶猛,風勢卻已轉弱,路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積雪。街麵空如曠野,看不到任何行人車輛。


    我心緒煩亂,也不想打車,隻是環抱肩膀,沿著人行道,一步一步向前蹭著,不斷回味徐萬裏的那些話。耳邊除了落雪聲,四下異常安靜。


    頭頂路燈的光芒沉沉泄下,滿目盡是昏黃,視線受大雪阻隔,遠處景致一片模糊。腳下是咯吱咯吱雪層碎裂的輕響,腦子也一刻未閑,本以為這次能有所收獲,卻平添了更多的疑惑。


    指甲大小的雪片劈頭蓋臉地砸落,打在皮夾克上,啪啪亂響,又崩散開來。我越走越冷,身子幾乎被凍僵,腳尖又麻又疼,實在有點扛不住,就停住了腳步,合計著找輛出租車。可就在駐足的瞬間,我突然聽到一聲微小的怪異響動。


    聲音起於身後,極為短促微弱,幾乎是隨著我腳步的停滯而隨即湮滅。在刹那間,我就辨明了這個響動的來源。


    那是人腳踩在雪層上發出的,而且僅僅是踩實後的餘音,然後就立即站住了。


    我心髒怦怦狂跳,猛然意識到,有人在跟蹤我!


    本來我的第一反應是回頭,可又硬生生克製住了自己,我在心裏飛快地猜測:是誰呢?國安方麵派來的特工?不,不可能,他們隻負責保護小唐,我無非是捎帶腳沾沾光。如果不是他們,那就一定是幕後黑手,看來他們還是追到了沈陽。


    這些想法的產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容不得去做細致分析,我立即把轉頭的動作稍加調整,盡可能偽裝得自然,順勢抬起手腕看看手表。


    我裝作借亮,把胳膊上抬到眉前一個特別的角度,路燈光線剛好呈45度斜斜射下,身後的狀況通過表盤反射,基本可以看個大概。


    圓圓的表盤上,朦朧地映照出後麵一個黑乎乎的人影,點點雪花隨風飄灑,不斷地落在那個人的頭上、身上……


    我是搞刑事犯罪現場勘驗出身的,對距離、方位拿捏得很精準,雖然表盤反射的身影模糊,但結合當時的光線投射角度、目測距離和天色明暗度,我心裏稍作測算,就預估出了這個人的大致身形:一米七左右,和我差不多等高同重,在男性中算是瘦弱型選手,彼此相距大概有十五六米。


    見黑影默立不動,我慢慢放下手腕,心思電轉,看來自己又被跟蹤了。我本想裝作打車時借機觀察,可心思一轉,決定還是要抓個活的。


    我假裝往手裏嗬氣取暖,然後拔腿繼續朝前走,精神卻高度緊張,眼珠子亂轉,不停地向四下張望,準備找個合適的時機與地點。


    那天的雪下得實在太大了,雪花片片墜落,速度快到嚇人,連成無數條粗長的白線,筆直地射向雪層,發出波波的輕響。遠處不時劃過幾縷微弱的光,緊接著便傳來汽車的鳴笛聲,周圍卻顯得異常空闊安靜。


    我刻意降低呼吸頻率,雙手插進衣兜,高抬腿輕落腳,努力控製雙足踩踏的力度,盡量不弄出過大的聲音,同時側耳細聽身後的動靜。


    很快我就發現,在我腳掌起落間,黑影幾乎與我保持同樣的步速,落地的足音短促有序,非常微小。


    我使勁吞了口唾沫,心裏逐漸忐忑起來,這是典型的雪夜追蹤術啊。記得上大學時,在《警務實戰課》上學過,雪夜追蹤有個要領,就是務必要把腳落在前人足跡之內,這樣既可以消除自身發出的聲音,又可以最大限度地掩藏行跡,看來這人應該是一個跟蹤高手。


    緩緩向前走著,我盡量保持頭部不動,雙眼卻急速地掃視著四周,心念亂轉,分析著目前的形勢,隻盼能想個什麽妙法來製住他。


    約莫又走出二百餘米,我看到路邊有一個街心花園,外圍沒有設置護欄,裏麵種植著各種鬆柏,高大茂盛,黑壓壓的枝條上掛滿了積雪,早已不堪重負,淩亂地伸到路旁。前方不遠處,向右有一條岔道。


    我馬上有了主意,立刻從兜內掏出手機,邊走邊胡亂地虛按十一下,並有意製造肩胛的聳動姿態,防止後麵那人判斷出我的真實意圖,最後一下則長按住#號鍵,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


    我將手機扣在耳邊,略微等待數秒,然後稍稍提高嗓門,裝作急迫地說:“喂……嗯……是我啊……才出來……真倒黴,打不著車。這破天兒太冷了,凍死我了。”說話間,我加快步速,轉進了那條岔道。


    餘光瞥見樹木足夠掩映,我馬上停住腳步,足跟輕輕一擰,無聲地轉回身,直直地站在雪中,迅速將手機放好,就等著守株待兔了。


    當時我自認為設計得天衣無縫,今天回頭再想想,我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又犯了武斷自信的老毛病。


    站定後,我死死地盯著路口,攥緊雙拳,身體微微下蹲,繃緊全身肌肉,擺出攻擊的姿勢,蓄勢待發。可等了十多秒,我卻發現怎麽也聽不到腳步聲了。


    心裏剛剛湧起一點兒懷疑,隨即就醒悟過來,黑影追蹤我的腳步,同樣也在傾聽,拐彎後我忽然不動,聲音跟著消失,勢必會引起對方的懷疑,肯定也是停下了,甚至早已脫逃。


    我暗罵自己豬腦袋,怎麽能犯下這麽嚴重的錯誤,決定不能放過眼前這個絕佳的機會,雙足一發力,身子縱起,朝路口轉折處,斜著飛跑出去。如此既可以看到迎麵的情況,又能預留距離,防止對方埋伏攻擊。


    可放眼一望,我又愣住了,隻見長長的人行道上,路燈光線昏黃暗淡,雪花紛揚撒落,除了兩溜蔓延而來的足跡,哪裏有人呢?


    我去,這小子飛了不成?我又驚又急,趕忙跑過去,蹲下身子,低頭仔細觀察地麵的足印。


    轉角的第一個足印,足尖朝前,大概在三十七碼左右,看鞋底花紋形狀,是我留下的,沒什麽問題。第二個依舊如此,也沒什麽問題,第三個……第四個……我逆著足印,向後蹲著慢慢蹭去,直到第十七個足印,果然發現了異常。


    這個足印的邊緣撐裂擴大,呈現出明顯的疊加形態,凹陷處花紋淩亂破裂,說明黑影曾經踩踏過,再看看第十八個,也是如此。


    我慢慢站起身子,原地活動著麻木的雙腳,抬手掐住額頭,心中茫然不解,難道那個黑影跟蹤到這裏,就憑空消失了?


    突然,我好像想到一些什麽,趕緊跪在地上,低頭繼續觀察。隻見這個足印內部右側邊緣,有著很大的傾斜角度,伸出手指輕輕一碰,雪末子非常酥鬆。足掌部位略微加深,足跟部位卻很是淺淡,看來這個人應該向右側轉過身,所以才留下了如此形態的足跡。


    看到這裏,我心頭咯噔一下,立刻意識到不對勁了。可還來不及細想,我的眼角餘光已然瞥見花園樹叢中,恰好有個內凹的空缺,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直挺挺地站在裏麵,路燈光線斜斜地射過去,他身體中段部位有一道狹長的亮光,正在快速上移著……


    刀!


    瞬間,黑影已迅猛地衝出來,碰到的枝條嘩嘩亂響,枝條上的積雪被撞得簌簌下落。他衝到我身前,揚起的手臂猛然落下,刀子劃出一道醒目的弧形閃光,直直刺向我的麵門。


    我們相距太近,猝不及防,我蹲在地上,雪厚路滑,根本無法借力,眼看這把刀就要刺在我的臉上,嚇得我冒出一身的冷汗。


    然而在這危急時刻,身體潛能卻陡然激發,我雙手往地麵一推,朝旁邊滾出去,一下子落在外側的自行車道上。砰的一聲,後腦勺重重地磕在路石上,生疼無比,眼前金星亂閃。


    沒等我站起身,黑影又衝了過來,抬起右腳,朝我麵門猛踹下來。我使勁偏頭側身,避過了要害,肩膀卻重重地挨了一腳,順勢向馬路中央滾出好幾米。情急之中,我順手抓起兩把白雪,用力在掌心攥實,使勁向他拋去。


    那人用胳膊一擋,兩團雪球打在上麵,啪啪兩聲,碎雪散亂紛飛,瞬間形成一個小型屏障。見黑影身子一頓,我一骨碌爬起來,向後退了兩步,與他正麵相對。


    借著頭頂路燈的光芒,我此時才看清:小平頭,鷹鉤鼻,刀條臉,居然是那晚在小淩河邊與我廝打的矮個男子。


    雖然對他的身份感到吃驚,但更讓我不解的是,之前看他比較笨拙,怎麽現在又這麽靈巧,而且還掌握了極端高明的追蹤術。


    眼看他再次舉刀衝來,我知道赤手空拳肯定幹不過,轉身撒腿就跑。矮個男子緊追不舍,手中的刀不停地揮舞著。


    暗夜大雪,街道空寂,我們一前一後奔跑著。雪花落在臉上,隨即被熱汗燙化,彼此的喘息清晰可聞,腳下積雪發出嘎吱嘎吱的急速碎裂聲。


    有好幾次,我都險些被他攆上,冰冷的刀鋒貼著耳邊掠過,頭發隨之簌簌斷落,要不是閃得快,估計早就被紮死了。


    我使出吃奶的勁兒,沿街玩兒命地狂跑,張嘴大口地喘著氣,冰冷的空氣被一股股地抽進肺中,火燒火燎地難受。


    跑了好半天,也不見半個人影,我心裏急得大罵,沈陽什麽破治安,大街上追著砍人都沒警察管嗎?可突然又想到,以前是我追他,現在是他追我,何況我本身就是警察,這還真是夠諷刺啊!


    路上偶爾開過幾輛車,可看到這個場麵,不但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幫忙,而且全部加速離去,氣得我在心裏直罵:也他媽的不怕翻車。


    跑了足有小二裏地,劇烈狂奔之下,我體力衰減嚴重,實在累得不行,心髒怦怦狂跳,胸口疼得要爆炸,都快岔氣了。


    突然,我看到前方有一群筒子樓,破舊矮小,密密匝匝,一片黑暗。我慌不擇路,一頭紮進去,七拐八彎,衝入一個漆黑的樓道內。


    跑進封閉空間,原本是逃避追擊的大忌,但我依舊這麽做,卻是另有打算。之前我已認定,這類老樓疏於維護,走廊燈肯定都已損壞,所以曾仔細記下周邊情況和前行路線,提前閉了一會兒眼睛,等衝入樓道後才睜開,也就不會感到異常黑暗。


    自覺腳掌踏上一樓緩步台,我伸手抓住欄杆,防止不慎失足,噔噔噔向二樓跑去。與此同時,我聽到身後矮個男子也已追到,但步伐頻率和落地聲音則明顯輕緩下來。


    我心中大喜,知道樓內黑暗,矮個男子暫時看不清東西,就猛地轉回身,扶著欄杆飛速衝下來,想趁其不備來個偷襲。


    不料剛衝到近前,哢嚓一聲輕響,樓道裏打了個閃,陡然亮了起來,火苗子藍汪汪的,居然是一隻打火機。


    由於空間狹窄,火光四溢開來,樓道內異常明亮,彼此的容貌表情都照得清清楚楚。


    見我衝了下來,矮個男子一愣,隨後咧嘴嘿嘿獰笑起來,又舉起了手中的刀。


    我心說倒血黴了,趕緊轉身再跑,卻已來不及了。我就聽到哢嚓一聲,右肩骨一震,先是感到一種尖銳硬物的強力衝擊,馬上又轉為鑽心的劇痛,已經挨了一刀。


    我大叫一聲,左手死命地抓住欄杆,乘勢向上躥去。骨骼磨蹭著刀刃,在體內沙沙地響著。


    剛登上幾級台階,我的後領子一緊,已被他一把扯住。我用力抖抖肩,擺脫控製,順勢向下趴去,又轉過身,與矮個男子麵對麵。


    他反應還真快,朝前跨出一步,右腳牢牢地踩住我的左手,上身壓了下來,舉起手中的尖刀,惡狠狠地向我刺來。


    此時我一臂帶傷,一手被踩,完全失去了防衛能力。眼看刀子逼近麵門,我也豁出去了,用盡渾身力氣,右腿膝蓋抬起,猛地撞向他的褲襠。


    我的膝蓋骨結結實實地頂在他的恥骨,清楚地聽到了骨骼相交帶來的巨大聲音,以至於我自己都覺得十分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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