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龍,魔法最可怖的造物,都將走向無法逃避的宿命:自我毀滅的龍病。


    這是可悲而致命的缺陷。


    世上有過多少龍,就有多少種龍病。


    發狂,貪婪,暴怒,欲燃欲烈,走向極端的毀滅。


    艾恩頷首,“既然大家沒有異議,那麽就可以安排行程了。”


    騎士長辭別兩位,端起甜茶悶了一口,臉色精彩,“這是什麽茶,這是水吧?”


    第5章


    事情敲定後,人們就陸陸續續地忙碌起來了,沒過幾天,三人就已經在路上了。


    紅發魔法師向馬車外望了一會,沉默地收回了目光。


    虛弱的巨龍正藏在哪個地方。


    這是最可能的一種情況,更重要的是,對國王陛下來說這是最想聽到的情況。


    艾恩明白這一點,梅蒂也明白這一點,白塔更是心知肚明。


    所以他們要讓事情看起來還算簡單,在國王陛下麵前安排妥當地離開。


    誰也不能,也不敢真情實意地對國王陛下說巨龍的情況隻有天知道。


    它消失了,要麽是過於虛弱躲著,那就皆大歡喜,要麽下次出現時就是無法掌控的局麵。


    它可能會飛到最繁華的杜丁城,甚至也可能會飛到王都,失去龍的蹤跡就代表無法提前撤離或是部署防線。


    災難早已罩於頭頂,一步遲步步遲,國王的無能將會令他失去對一切的掌控,更不用提那些伺機而動的謀逆者。


    艾恩沉思的時候,一向和煦的臉龐也變得冷漠疏離,那雙溫柔的藍色眼眸此刻毫無溫度。


    這可不常見,要是傭兵在場一定會挖苦他:譬如阿爾伯德的金發騎士長,老好人,正直溫柔的好小夥之類的。


    他騎著馬跟在隊伍的一側,這支人馬無論是鎧甲還是馬具上,都烙印著布勞恩家的兩柄交叉金色權杖。這讓他一直不受控製的想起離開時國王陛下忘過來的那雙眼睛,裏麵蘊含的意味讓他脊後發涼。


    這是一個麵對失控局麵無從下手而不安的王。


    凡人不安會恐懼。


    王不安會令王惱怒。


    ……誰也不好說一位憤怒的王和一隻躲在暗處的巨龍誰的危害性更大。


    艾恩停止胡思亂想,前方岔路有一隊人馬正等著他。


    他輕夾馬腹,坐騎輕步小跑到梅蒂拉的車旁,向她示意後離開。


    葛利沃夫在馬車上睡足了覺,此刻剛下馬車,開始騎著他馬匹健壯的黑馬跟在隊伍左右。


    他頗有意味地看了一眼騎士長離開的身影。


    傭兵惡名昭著的名聲有一半來自於他常摻合進這些雙手飲滿鮮血的掌權者的陰損事之間。


    他在這方麵可謂經驗豐富,導致騎士長對他十分警惕,重要消息從不落到他耳中。


    這幾日三人兵分三路,梅蒂拉走最近的大道,直驅河穀地。


    艾恩與葛利沃夫一人一隊分開動作,盡可能以最大的麵積一路探查過去。


    頭幾日還算輕鬆,艾恩與葛利沃夫有時候能當天跑個來回歸隊。


    因為離北方還有些距離,有些地方的百姓甚至還沒有聽到消息,有些地方則傳的甚至有了點傳說故事.古老預言般的意思在裏麵。


    但越是臨近河穀地,就越能感到那種恐慌,有能力離開的人都在離開了,有消息靈通的小領主,其他多數是一些商隊,他們本該像往年一樣在河穀地一直呆到初冬,然後滿載珍貴的皮草與草藥前往杜丁城,最後來到王都。


    如果是沒有家產的貧民,離開生存之地唯一的下場就是賣身為奴。


    這附近的百姓不明所以卻不敢妄動,他們還在觀望。


    最讓人發愁的,是河穀地直麵真龍現世的那些百姓,他們現在是什麽情況還要等到河穀地才能知道,總歸情況不會樂觀。


    感謝河穀地人口稀少,村落與村落之間相隔甚遠。


    ————


    “狄俄倪克斯。”


    龍在心中默念自己的真名。


    魔法生物會在誕生時被賦予真名,通常是上古之語拚在一起的詞,有些則是無意義的發音。


    真名代表著束縛,魔法施加於身的束縛:[魔法生物的靈魂與軀殼不可變改]


    這是鐵律。


    龍坐在緩慢前進.晃動著的車轅上,將手舉到眼前,這是一雙人類的手,五指纖細,膚澤細膩。


    [魔法生物的靈魂與軀殼不可變改]


    她的真名沒有束縛力……


    這個世界的法則對自己的造物失去了掌控。


    不過,自由的代價是失去生存的條件:魔法過於稀薄。


    龍是最強大的魔法生物,在枯竭的魔法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像一頭遊滯在沙漠中的鯨,砂礫塞滿它的肺,張開嘴巴吸進的是烈火般的熱浪。


    魔法枯竭,就像植物失了水,人失去空氣。


    她的血管裏流淌的不再是蘊含魔法.供養身體的鮮血,而是永遠沸騰.暴戾失控的龍血。


    狄俄倪克斯在平靜的麵孔下努力忍耐著。


    “怎麽,手上紮到木刺了?”


    一個用麻巾裹著頭的女人看到她,熟練地撐住車轅坐了上來,女人仔細看了看狄俄倪克斯的手,安慰她道:“還好,沒有刺。車轅上是紮人了一些,不過好過跟著車隊後麵跑。”


    女人隨後跳下車,跑前跑後地照看商隊。


    這是女人丈夫的商隊,他們是一同長大的,結婚還不過兩年,丈夫望向妻子時眼睛亮亮的,妻子也會有些羞赧。


    今年女人有了好消息,年輕的皮草商人一心想著盡快帶妻子回到杜丁城。


    杜丁城是僅次於王都的領地,他會在那裏為妻子安個家,給她最好的照顧。


    商人是最敏感的群體,他還在猶豫何時離開,就見那些大商隊開始早早的返程了,這讓他感到不太對勁,並下決定立刻啟程。


    大概兩周前。


    撤離的太早,貨物就不太夠,於是商隊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村落也會停下,收上一些牧民和農家積攢了一年的獵物皮毛,都是些往年絕對瞧不上眼的品相。


    他們就是在一個河邊的小村落休整時撿到狄俄倪克斯的。


    那時商隊的人在河邊取水,女人一抬頭就看到一個穿著破破爛爛,不知從哪裏偷來的不合身衣服的女孩站在河對岸,靜靜地向這邊看。


    多數商隊都會沿著河走,因為畜力離不開水,不一會河邊的大部分商隊都注意到了她。


    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來這是個漂亮的小女孩,即使她穿的像個流浪的野人。


    並且她氣質獨特,也許真的是在荒野間長大,神態與眼神間不帶任何人類的痕跡。


    但凡商隊都會多多少少涉及點販賣奴隸的生意,女人眼看著有些男人帶著獵奇的眼神圍了過去,有些是想撿回王都賣個好價,有些不用多言。


    女孩的年紀看著還很小,像隻離群的小獸,女人看著,不自覺的撫著自己的小腹,她鬼使神差的拾起一顆石子扔到河對岸。


    石子在女孩腳下的鵝卵石上彈了幾下,她平靜的垂首看了一眼,然後歪過腦袋用感興趣的眼神望著女人。


    女人伸出雙手,做了一個呼喚蹣跚學步的幼兒的手勢,拍拍雙手,再攤開。


    狄俄倪克斯看著這個人類的動作:先是女人擊掌的清脆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接著那雙手微微張開等待。


    她嚐試理解了一下,這看起來像是和幼崽互動的行為。


    隨即,女人震驚地看到那個奇怪的女孩走下河,穩穩的一步一步淌了過來。


    這河是從赫爾高原的山上流下來的,洶湧刺骨,犛牛站在河中央都要打跌。


    她就這樣,一路平穩的來到女人的身旁,濕漉漉的,身上還滴著水。


    她看看女人張開的雙手,然後站進去,找到手臂正中央的位置呆好,通俗來講,就是人類的懷裏。


    狄俄倪克斯認為她完整的完成了這個互動。


    兩岸靜了一息,對麵的商隊嘈雜了一會就散開了。


    歐莎看著洶湧的河水,她意識到這個女孩哪裏不對,同時也反應過來是她將這個瘦弱的小女孩引下了河水。


    歐莎的手臂頓了頓,輕輕環了女孩一下,然後將她帶回車隊,為她換了一身幹燥.溫暖的衣服。


    狄俄倪克斯留了下來。


    龍需要給自己找一些分心的事情,不然,生存對她來說是如此地痛苦這件事,會讓她的怒火傾灑大地。


    她受著女人的照顧,一邊冷眼看著人類。


    這些造物主的寵兒,脆弱,短命,呼吸沒用的空氣,喝點雨水河水,吃些草植果實,就能活蹦亂跳。


    但另一方麵,人的確是很有意思的生物,就像現在,她就沒有明白女人照顧她的意圖所在。


    法則本該教導她,魔法本該養育她,可此刻它們卻幾乎要了她的命。


    魔法與魔法生物就如一條長河,從前是那頭高,這頭低,高的那頭源源不斷滋養著下遊分支小溪和小潭,現在魔法枯竭,狄俄倪克斯誕生,竟成那頭低,這頭高。


    可誰也沒聽說過魔法會成河的末端呀。


    龍隱忍著,靜靜體會著禁錮在體內力量的流逝。


    如同靈魂一點一點的被挖空,可龍是造物主最可怖.最得意之作,她那樣的巨大,這痛苦將會延期無盡。


    狄俄倪克斯烏黑的眼眸下蜥類赤金豎瞳浮現又隱去。


    她覺得自己像一顆繭,用盡心血吐出柔軟的絲將自己層層保護包裹,那本該成為她母親般的存在伏在懸崖邊上伸出一隻手,將她當作了救命的養分,從她的繭上尋到了絲的端,開始緩慢的.無休止的抽去。


    狄俄倪克斯清楚地知道,絲盡的那一天,就是死亡,她會在生命的盡頭脫去所有的痛苦。


    在此之前,就隻有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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