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小時後,斥候撕掉手中的信,對等待的同伴們說:“我們轉路向西,那老家夥說有人在追蹤他們,那人的標誌是有一匹黑色的戰馬。”


    頭領眯起眼睛,是哪裏有疏漏,會是什麽人?


    他拔出彎刀,光滑的刀麵清晰地映出他的臉龐,那半張臉上赫然有一道猙獰的傷疤,從額頭到腮側,傷痕貫穿他的眼睛,能夠想象出那一刻的致命凶險。


    也許是個老熟人呢,他想到。


    天光破曉,傭兵與曙光一同登上了山頂。


    他微卷的黑發上鍍上一層微亮的晨光,深邃的眼睛眺望遠方。


    那群披著兜帽的人走在大地上,遠看如同一隻隻行色匆匆的小螞蟻。


    他挑眉,勾起一絲淺笑。


    找到了。


    葛利沃夫策馬掉頭找到山的另一側,如一道黑色閃電般從高坡衝下。


    追蹤重要的一點就是隱蔽。


    他需要在兜帽人趕路的另一側山林間與他們並行才能隱藏行蹤。


    可惜的是,靠行走黑暗吃飯的人大多都有這個默契。


    山林裏影影綽綽。


    那些陰影低聲竊語著,“……黑色戰馬……等它的主人……果然一直跟在後麵……”


    他們迅速的堵截到傭兵必經道路的前方,幾人手拿套索,躲在一處岩石後。


    他敏銳的感知察覺到異樣。


    葛利沃夫迅速的收緊馬韁,黑馬嘶鳴著高高立起,一個套馬索擦著它的鼻子險險落了空。


    他想要掉頭衝出重圍,但為時已晚。


    兩個赫爾斥候一左一右拋出套索緊緊捆住了黑馬的脖子,然後猛地一拽,它掙紮幾下轟然倒地。


    葛利沃夫翻身滾落,抽出靴子裏的短劍削斷其中一根套馬的繩索,隨即將短劍對著另一人甩出。


    那人捂著不斷湧出鮮血的喉嚨倒地,黑馬立刻借此時機掙脫控製,傭兵一掌拍在馬臀上,它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它的身後是赫爾斥候們迅速上前將它的主人層層包圍。


    有些年頭沒和赫爾高原的人打交道了。


    傭兵緩緩背過手握住他的刀。


    他的刀柄上裹著防止打滑的粗糙皮革,已經被磨的光滑發暗,已經陪伴主人數多歲月。


    傭兵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來啊,你們在等什麽,總不該是在等我先動手吧?紳士們。”


    利刃尖嘯著劃破空氣,帶著雷霆般的攻勢擊碎了沉默。


    一個高大如熊的赫爾人在他的側方劈砍而來。


    葛利沃夫仰麵險險避過,隨著一聲刀劍出鞘的金屬低鳴聲,那漆黑的暗刃如彎月瞬息劃過高壯男人的腹腔,接著他側身讓過,一把扼住此人的喉嚨把人摜倒在地。


    頭頂上方的樹冠間一陣窸窸窣窣。


    葛利沃夫迅速甩開手下的死人,幾乎是立刻舉刀擋下那由上而下的一擊。


    那人自高處一躍而下,一眼撞進傭兵那雙漆黑如夜的眼瞳裏。


    短短滯空的那幾秒,他忽然意識到也許選擇進攻時自己應該再謹慎一點——葛利沃夫劈開他的彎刀,隨即旋身貼近,傭兵腰間白光一閃,細長銳利的匕首穿透他胸甲邊緣的縫隙,將金屬的絲絲涼意送進了他的心髒。


    他聽到這個如死神般的黑發傭兵輕輕歎息:“再見。”


    葛利沃夫如黑色的鐮刀,利刃將一切擋在麵前的敵人送往死亡的無盡深淵。


    一個麵孔稚嫩的赫爾少年終於扛不住恐懼,他做了逃兵。


    葛利沃夫看著這個年輕的男孩甩脫武器向遠方奔逃,一種難言的感觸漫上心頭。


    他抽出一把輕薄的匕首,隻略瞄了瞄,匕首瞬間脫手,將已經跑出不遠的少年兵永遠的留在了這片土地。


    一聲難聽的笑聲響起。


    斥候頭領在樹林陰影中走了出來。


    “你幫他解脫了,不是嗎,逃兵落在我們手中隻會更加痛苦。”


    傭兵吹了聲口哨,“老熟人,我就知道是你。”


    葛利沃夫伸出食指輕輕點上自己的額頭,然後慢慢的向下劃,劃過眼睛,劃過臉側,戲謔的眼神隨著話語漸漸冰冷,“這麽久了,還沒好嗎。”


    頭領陰鷲地冷笑,沒有應答。


    頭領低頭看看這血腥狼狽的土地,他的同僚們冷冰冰的躺在地上。


    “好忠心的狗。”


    曾經的死敵如今為阿爾伯德的國王賣命,實在讓他覺得好笑。


    傭兵無所謂地聳聳肩,“還好,大家彼此彼此。”


    赫爾頭領懶得受傭兵的挑釁,他抬頭看看天色,再看向葛利沃夫,意有所指,“太晚了,你已經來不及了。”


    葛利沃夫冷冷皺起眉,什麽?


    太陽升起,溫暖的陽光照在大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龍龍:全體起立!!!


    第12章


    縱然人們一直都說動物的感知要比人類強得多。


    但實際上末日降臨的時候,一切生命都會無比清楚大難即將臨頭。


    留在蒙奇頓堡的騎手們好好被領主招待了多日,才發現跟隨他們多年的戰馬詭異消失,生不見馬,死不見屍。


    領主連忙命人尋來能找到的最好的馬安排給騎手們。


    同時,被梅蒂拉命令去尋找騎士長艾恩的那支騎兵完成了任務,他們與向這邊趕來的艾恩迎了個正著。


    他們在發現傭兵不見了後,就找到了傭兵最後離開時有交流的幾位農戶,農戶告訴了他們傭兵大人詢問了一條向西的河流後就離開了。


    因此他們猜測那裏就是葛利沃夫追去的方向,既然他沒有返回,那就意味著他的確發現了什麽事情,讓他來不及集合同伴。


    葛利沃夫是個惜命而且懶得為阿爾伯德出力的人,如果是什麽尋常的麻煩事,他大概會慢悠悠的回到騎兵的隊伍,告訴騎兵們哪裏有麻煩事需要他們去解決。


    這說明傭兵感興趣的一定是不同尋常的蹤跡。


    得知這些消息後,艾恩帶著這群騎兵直接前去尋找葛利沃夫失蹤的那條河。


    他們一行人到了那條從山上流淌而下的小河流旁,沒頭腦的轉了幾圈。


    正在一籌莫展時,艾恩眯起眼睛看到河岸旁幾棵不算高的小橡樹,朝向西方的半邊樹冠被利劍削去枝葉,禿得整整齊齊,樹幹上露著整齊的幾道砍痕。


    騎士長罵了一句。


    是葛利沃夫留下的記號。


    “沿著河向西!”


    艾恩伏在馬背上率領騎手們如疾風般向西而去。


    幸運的是這隊騎兵隨身帶著足夠用的渡鴉,雖然唯一用到的一次就是向魔法師傳信,他們弄丟了自己的長官葛利沃夫,詢問梅蒂拉大人傭兵是否獨自一人返回了蒙奇頓堡。


    艾恩向梅蒂拉傳信道明了事態緊急。


    渡鴉站在小巧的籠口上,歪過頭看了看拎著它的人類,喉部發出幾聲低沉粗糲的鴉叫。


    騎手抬起手臂劃出一道弧線,將鴉籠一把高揚起來,它借力輕輕一蹬,大力扇動翅膀,一瞬間就飛向了高空。


    越來越高,地麵上的事物都變小,遙遠的蒙奇頓堡,此刻在鷹視中也隻是一顆較大的石粒罷了。


    艾恩看著渡鴉逐漸遠去,直到失去蹤跡。


    現在已經沒有赫爾斥候躲在暗處截殺他們的信鴉了,可他的心中卻越來越不安。


    赫爾費這麽大的力氣,到底想要得到什麽?


    他再次低罵一聲葛利沃夫。


    “等找到傭兵,就讓這個混蛋永遠記住單獨行動帶上信鴉的重要性。”


    騎手們今天第二次聽到好脾氣的騎士長的咒罵,十分默契的撇開視線或是低下頭,好像座下的馬鞍上有什麽令他們十分感興趣的東西。


    這隊騎兵目前的隊長,也就是葛利沃夫的副手,心虛的開口:“葛利沃夫大人他當時嫌麻煩……”


    再加上他們本就瞧不上傭兵的品行,在傭兵這也懶得帶.那也不想管之後,他們直接就當沒有這個人了。


    艾恩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麽。


    金發騎士長在晨光中揮劍向前,座下的駿馬嘶鳴著甩動馬鬃,“出發!!”


    群騎便奔騰起來,蹄聲作響,石子與灰塵在地麵上震蕩。


    赫爾達被晨光喚醒,她覺得身邊涼涼的,抬手向身旁摸去,空空蕩蕩。


    小學徒連忙爬起來,將睡眼惺忪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一眼看到她的導師披著睡袍靜靜地立在窗前,不知已經在那裏站了多久了。


    梅蒂拉看著升起的朝日,它本該帶來朝氣與生機。


    可眼下她看著蒼白的初陽,卻感到一絲寒意。


    “沒有雲彩,蒼白的初日,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她輕輕的說。


    赫爾達跌跌撞撞的爬下床灌了一大口水,“什麽?”接著就聽到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渡鴉拍打翅膀的聲音。


    渡鴉飛了進來,是艾恩送回來的渡鴉。


    它的身上還有著一層薄薄的露水。


    梅蒂拉伸出手臂,渡鴉停落在上麵,尖銳的爪子把她的絲質袍子勾起許多線頭。


    她麵無表情的看完了這封極其簡短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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