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麻衣兜帽。


    是赫爾的執杖主教。


    她幼時的導師曾教給她,赫爾的教會等同阿爾伯德的白塔,但他們權力更大更加自由。


    高原人因為環境天氣惡劣人人都愛穿著兜帽袍子用來趕路,抵禦風寒。


    但如果一個地方傳出了什麽噩耗,又在附近曾撞見過一群神秘的麻衣兜帽人,那就是執杖主教的爪牙,這事很少有人知道。


    宴廳中,長桌高椅,酒肴齊全。


    “嘶……咳咳咳!”一個騎兵被嗆得連連咳嗽,麵紅耳赤的為自己辯解道,“北方的酒除了烈,也沒什麽好喝的,還不如咱們的酒香。”


    他的同僚捶了他一拳,“喝不了就下桌。”


    蒙奇頓堡的領主對這些王都裏來的貴族小子們相當厚待,於是多日下來,他們也漸漸放肆了起來。


    梅蒂拉在漫長走廊的另一端就能聽得到他們的吵鬧。


    魔法師心想,眼下盡管尋歡作樂吧,她可不覺得騎士長會放過這群已經不知秩序與責任的傻小子們。


    過了那麽一會,宴廳中的騎士們疑惑皺起眉頭,他們放下酒杯,側過耳朵傾聽,“什麽聲音,領主城堡中怎麽會有……”


    ——怎麽會有馬蹄聲。


    大廳雕花的雙合高門如雷暴響,轟的一聲被從外部衝撞開,一下拍到牆上又彈了回來。


    震耳的動靜中,這群小子們終於震驚的看到是什麽人出現在宴廳。


    魔法師騎著她那匹沒有一絲雜色的白色駿馬,它高高立起嘶鳴,舉起的前蹄揮動。


    正是它大力將門踢開。


    它的主人穩穩的抓著馬韁,平靜的掃視一圈大廳中的情況,她淡淡的調侃:“吃的還不錯?”


    接著她冷下臉龐,“去騎上你們的馬,騎兵。”


    他們匆忙的問道:“去哪?”


    “出發,向西!”


    疾馳,


    疾馳。


    艾恩終於趕到了傭兵遇襲激戰的地方,這裏赫爾斥候的屍首遍地。


    他們下馬仔細探查。


    清晰地找到泥地中葛利沃夫的戰馬倒地後四蹄掙紮的痕跡,蹄印在離開後轉彎上了山,它遠遠繞了一圈後再次出現在這裏。


    它接上了它的主人,繼續向西。


    再向西就是漁佬地了。


    他沉聲道:“給梅蒂拉大人傳信,我們繼續趕路。”


    漁佬地。


    這裏已經宛如煉獄。


    漁佬們百年來的野蠻崇拜.殘酷的祭祀手段,在今日全部祭了出來。


    如果說赫爾與漁佬地有什麽共同點,那就是對人類自身力量之外的那些存在充滿了仰慕。


    越是疾苦的環境,人類越是狂熱的崇拜神秘。


    因為僅憑人類自身的力量,實在太難太難讓生命從苦難中掙脫出來,於是他們就會祈禱,就會幻想,會為了想象中的希望變的狂熱。


    阿爾伯德,她太富饒,又得天獨厚,人類的生存變得“公平”了起來,付出辛勞,得到回報,再加上魔法的消逝讓他們一步一步在這片土地上站穩了腳。


    阿爾伯德拔掉了白塔的利齒和尖爪,開始過度信奉人類的能力,逐漸忘記了那些可怕的事。


    現在,赫爾與漁佬們要用同胞的鮮血為這片大地重新帶來災厄。


    狄俄倪克斯早已發現事情失去了自己的控製。


    當祭獻的枯架上第一位少女的鮮血潺潺流在這片土地上的時候,龍與法則的連接就被打開了。


    她一直努力控製的連接,那個抽去她的魔源與靈魂帶來無盡痛苦的連接。


    法則不再用削弱一個.供給另一個的方式,不再以抽絲剝繭的速度讓她與魔法慢慢走向平衡。


    因為法則的幼子,人類,將同胞的鮮血澆透了這片土地的每一寸土壤,製造了災難的雛形,他們向創造萬物的母親祈禱:[不公的母親啊,您庇佑的這片土地失去了安寧,您的力量在災難的那一頭,幼子哭泣著在枯竭的這一頭,請您將力量再次還給你的幼子吧]


    法則判定巨龍與眾生的強差對比的確令萬物失衡。


    於是法則回應了人類的祈禱,它終於露出了它真正的麵目,無情,不仁,殘暴。


    無盡眾生斷掉的法則之線漸漸亮起,一絲一絲向巨龍裹卷而來,爭奪她,分解她。


    先是距離最近的葛利沃夫,接著是艾恩與梅蒂拉,以及包括蒙奇頓堡在內的一切人類,都見證了末日的降臨。


    人類清楚的知道,大難臨頭,他們將無處躲避。


    遙遠西邊的方向,那裏的天空一片火紅,那個龐大而恐怖的身影遮住了半個天空,代替雲彩的是它的滾滾烈焰。


    黑龍的身影,是無法用人類語言描繪的恐怖與偉岸,所有人都被她的陰影籠罩,恐懼將人牢牢釘在原地不得動彈。


    那雙翼展開時遮天蔽日,黑暗與陰影降臨這片土地。


    它的那雙赤金猩紅的眼睛掃視眾生。


    這雙眼睛帶著魔法的懾力,每一個被它注視的生靈都被攫住。


    無數的高大樹木被巨龍雙翼下的飆風連根卷起再從空中拋下。


    狂風在淒厲哀嚎,伴隨著人類的哭泣與尖叫,還有龍的震耳欲聾的嘶聲咆哮。


    葛利沃夫頂著飛沙走石與吹來的滾燙的風,向龍的方向疾馳,他座下的馬幾乎達到了極限。


    非常近了,他幾乎可以清晰的看到巨龍鋒利猙獰的黑鱗,在空中劃過的尾巴,嘶吼間利牙摩擦濺出火星。


    他看到烈焰先是在它的胸膛翻滾,火將鱗片燒的發紅發燙,滾滾黑煙從它的口中湧出。


    它做了一個動作:在空中停頓了一瞬。


    葛利沃夫:“……別吧。”


    祈禱失敗。


    他反應極快的一把扯過馬韁,讓坐騎全力衝刺向一處岩山後麵。


    下一秒,無盡的高溫火焰從天空向大地傾撒下來,那火就像是以它的怒火做燃料,久久不絕,天地一片火海。


    黑煙與地獄般的連綿火光在大地上騰起。


    靠海之處升起詭異的迷霧,難以目視,那迷霧蔓延開來,籠罩了整個海麵。


    那是龍焰高溫下的蒸汽。


    葛利沃夫此刻甚至開始感到背後的岩石在發燙。


    一種建立在他與龍之間的莫名的指引令他探出岩石張望,他深邃的漆黑眼眸微眯,疾風將他半短的黑色卷發吹亂。


    他看到了它。


    如此之近。


    還有它的雙眼,赤金色,如同燃燒流淌的岩漿。


    巨龍如無情的掃視草木一般掃過他,他們的視線在這一瞬間對上。


    葛利沃夫清晰的感受到身體裏的血液開始沸騰發燙,他重新躲回岩石後麵,挽起袖子,手臂上的青色血管猙獰的鼓起,像是異變一般漸漸染成了深黑色的血管。


    他在極致混亂中聽到一個聲音。


    它夾雜在風聲.雷聲.龍的嘶吼之中。


    轟轟如雷,像從古老的歲月經曆而來,混亂人的心智,撕扯著他的靈魂。


    它像是一種語言,又像是百種語言,反複嗡鳴訴說著一句話,他幾乎頭痛欲裂。


    [龍的祝福/


    是災厄


    /禍亂


    /與毀滅]


    是龍語。


    天空一片狂風陰暗,大地生靈在哀泣奔逃,海麵驚濤駭浪。


    此刻天地間卻隻有他一人聽得到。


    龍的祝福,


    或是說,龍的詛咒。


    作者有話要說:想要小可愛的評(>w<*)揪龍龍的鱗和你們換!


    第13章


    數十天前,河穀地的牧民們在目睹了巨龍現世的身影後,就不約而同的趕著牧群向南下,也就是蒙奇頓堡。


    不管什麽時候,在災難麵前與自己的種群更緊密一些顯然沒有錯。


    但總會有些人例外。


    那些古老的民族,總是會用自己的方式度過災難。


    高古爾人依舊留在河穀地,沒有離開。


    他們日出牧羊,日落而歸,平靜地生活在這裏,就像什麽都沒有改變。


    突然,一切就像龍出現的那天一樣重現。


    天色變暗,狂風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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