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談起這些怨氣好像在談論調皮又記仇的小獸崽子。


    鹿女的聲音很輕,卻重重叩在兩人的心上。


    “它們不該被關在這裏變成怨氣,而是應該回去雲山,我是雲山的守護者,我想送它們回家。”


    可事實是,連鹿女自己都無法回去,和這座小山咫尺相望的家。


    “……家、家神?”


    那又是什麽職位啊?妙果摸摸手腕,想問,能問的人又長睡不醒。


    雲妍忍不住顫抖起來,她問鹿女:“是因為我嗎?你曾經在我身體裏沉睡過,是這個原因嗎……”


    是她把鹿女變成了雲家的家神嗎?讓她承受不該承受的囚禁和報複?


    鹿女的眼神很平和,是一泓清淩淩的清泉。


    “你也隻是陰謀中的一個棋子,這不是你的錯,孩子。”


    “因果報應,時機到時自會分曉,雲山生靈同雲家的恩怨,此事不勞小仙子費心,”鹿女頷首朝著妙果說話,態度懇切,“請您盡快上山毀了神龕,神龕是一切災難的源頭,我的力量因此受損,料想其他朋友的修行也會受到影響。”


    豈止修行啊,妙果沒敢火上澆油說靈境的靈氣都不見了。


    隻說好,想問鹿女有什麽辦法可以讓她穿過雲山的結界。


    但鹿女的呼吸卻突然急促起來,鎖鏈不斷顫動,她身上纏繞的怨氣湧動沸騰,那雙清明的鹿眼赤紅,披散的頭發被氣流吹得向後飄飛,再開口時聲音竟然和好多道不同的聲音重疊了。


    “卑鄙貪婪的人族!他們是虛偽的信徒!害我雲山眾妖性命!實在可恨!”


    “毀了神龕!騙子!我要屠盡錦州城!人族!人族!”


    這聲音好似痛苦的呐喊,有男有女,無一不是癲狂怨恨的,是死去的妖魂借鹿女之口宣泄出來。


    雲妍被嚇到,雖然鹿女本身的眼神並無殺意,但片刻之前兄長的所作所為讓她猜到了這些聲音怨恨的源頭是誰。


    ……是雲家,與她血脈不可分割的雲家人。


    妙果的靈力運轉滯澀,沒辦法安撫突然暴走的鹿女,隻好抵禦著開始刮痛臉頰肌膚的怨氣,朝鹿女稍微大聲了點喊:“山靈!鹿女,你先冷靜,告訴我怎麽過結界?我得上山才能去毀了神龕!”


    鹿女弄出的動靜太大,鈴鐺都響起來,“叮鈴叮鈴”聲不絕於耳,妙果甚至聽見了外麵守衛趕來的腳步聲。


    本來以為得不到鹿女的回答了,但千鈞一發之際,妙果懷裏多了一根泛著綠芽的木頭權杖。


    “此乃我在任山靈時的信物,帶著它就可以穿過結界,勞煩小仙子了。”鹿女的聲音夾雜在一眾瘋狂的呐喊裏,無奈又虛弱。


    “……”


    守衛兩步衝進洞中,借火把的光亮四處看了看,卻什麽發現也沒有,祭壇的所有布置都原樣不動,依然寂靜詭譎。


    “真是見鬼了,鈴鐺也沒響啊……”


    “……這次回去再也不幹這份工了……”


    被囚禁的山靈冷漠注視著看不見她的凡人,任由藤蔓尖刺紮進骨頭。


    ……妖的複仇很快就會來到了。


    “咱們快走,裏麵的人不知道會不會追上來。”


    妙果和雲妍跑出山洞,拉著妙杏繞開油田往雲山方向趕。


    中途把先前關起來的作坊夥計給打暈了。


    山上情況未知,雲妍不再適合上山,鹿女曾經在她體內沉睡,知道她是無辜的,可以和她不計較,但山上的妖不知道。


    就怕萬一它們認出雲妍,以這種程度的深仇大恨來看,活活吃了雲妍也有可能。


    雲妍也知道自己處境危險,自然不會強求跟著添亂,她和妙果分別時忍不住擔憂:“恩人,妖物如今仇視人類……才會有那個結界,你也是人,我怕……”


    妙果拍拍她的肩膀:“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放心吧,我會沒事的。”


    妙杏跟著妹妹再次爬山,紅毛狐狸窩在她頭頂,托了妙果留下的傀儡的福,她們不用再麻煩妙果一一講述在洞裏的經曆。


    “那是一個很厲害的陣法,”紅毛狐狸說,“又能鎮壓,又能抽取力量……很複雜很高級的,不像如今世道該有的東西。”


    它沒說的是,這陣法像是一千年前專門的符修才能搞出來的,畢竟那時候符修的必修課就是符篆陣法外加一點卜算。


    可是怎麽會呢?一千年了,早該沒人會用了。


    妙果還沒學過陣法,看不出其中門路,氣喘籲籲一邊爬山一邊啃餅補充體力:“我沒學過,還是等,等師兄醒來,就知道了。”


    紅毛狐狸看不過眼,叫她慢點吧,停下來歇著吃個餅的功夫還是有的,再說沈家小子懂什麽,他也是個學藝不精的笨蛋。


    妙果匆匆填飽肚子,像精力充沛的小獸一樣靠近了結界,對紅毛狐狸說:“不知道師兄到底什麽情況,要是他做蛇做久了變不回來可就糟了。”


    “好吧,說的也是。”它悻悻道。


    看沈鈺安樂不思蜀纏著人冬眠的樣子,還真有可能以後就往深山老林鑽,妙果要是跟著他,在學會辟穀之前隻能啃樹皮了吧。


    第52章 52.囚靈(十四)


    隻用鹿女的權杖在結界上輕輕一點,相觸的地方立刻化開一個同妙果一樣高的洞口,妙果鑽過去後,結界又變得完整牢固。


    “真的過來了。”


    妙果將權杖收進小荷包。穿過結界,她們就能先去找半山腰的神龕了。


    “也不曉得肥啾跑哪裏了,沒它帶路可怎麽找神龕?”


    自從聽完雲妍和她夫婿的一場熱鬧好戲,山雀就繼續奔走在外麵探聽消息,後來再也沒飛回來了。


    紅毛狐狸一步都不用自己走,為妙果抱怨嘟囔,妙果倒不在意走多少路,隻是不想繼續耽誤時間。


    問它神龕是什麽模樣,它形容道:“大約像個小房子,人間多是放在廟堂屋子裏,卻不知道山中神龕是不是藏在哪個灌木叢。”


    “看山靈她們對待那位神明的態度,應該不至於把神龕丟在外麵風吹日曬。”妙杏提議道,“不若咱們往能遮風擋雨的山洞或者石壁下找一找。”


    “妙杏說的有道理。”紅毛狐狸附議。


    事實上,妙杏對於雲山眾妖的心理推測完全正確。


    她們尋到了一處天然的淺石洞,兩隻憨態可掬的石頭雕塑臥在洞口,裏麵的石壁掛滿紅布,層層疊疊鼓鼓囊囊,從外到裏,褪色程度依次加重。


    一座半人高的神龕放在破舊落灰的供台桌上,香燭燒盡,供桌的一條桌腿有斷裂過的痕跡,被樹藤強行纏住拚好了。


    “這裏就是錦州人為雲山修建的神龕?”妙果摸了摸兩隻石頭雕塑,發現沒有做工可講,這石頭竟然是天然的,碰巧長得像小獸。


    妙杏道:“這神龕好幹淨,沒有沾灰。”


    紅毛狐狸探爪碰了碰神龕的小門簾,吻部好奇地嗅來嗅去,“裏麵是什麽,神明的雕像嗎?我想看看。”


    妙果把狐狸抱回來,自己拍了拍供台下的蒲團,一陣塵土飛揚。


    顧不得嫌棄,妙果跪上去恭恭敬敬地給神龕拜了三拜,口中念道:“神明大人,假如您真的存在,那麽請您原諒我的不敬。”


    說完站起來,雙月彎刀合一,妙果高高舉起,對準神龕就是一刀!


    鋒利的刀氣劈下,撞在堅硬的鱗甲上,發出“鏘”的一聲。


    “嗯?”


    妙果一愣。


    一條突然出現的黑色蟒蛇盤著神龕“嘶嘶”作響,雙月砍到它身上,隻是讓它的鱗片出現一道白印子而已。


    紅毛狐狸:“好大的小零嘴。”


    妙杏:“?果子快回來!”


    蟒蛇緩緩遊動,高高地抬起自己的頭部,俯視著妙果,深紫色的蛇信子不時吐出來,蛇息腥香。


    妙果握著刀沒動,聽到妙杏喊,腳下遲疑,稍微提腿想要後撤時,蟒蛇突然壓低了蛇身。


    冰冷的蛇信子吐到了妙果的臉上。


    “果子!”


    “人類修士?”


    妙杏的聲音和一道冰冷的女聲疊在一起,蛇頭繞過妙果,與衝過來的妙杏對視,蛇瞳豎成一條縫,閃爍著無情的光澤。


    妙杏無法動彈了。


    “一個小鬼,”女聲繼續數過去,看到紅毛狐狸,“冒失的狐妖。”


    妙果被蟒蛇盤了兩圈,雙月在蛇腹戳出一個坑,蛇皮都沒能破開:“你給我回來,你在幹什麽?”


    蟒蛇並不畏懼雙月的鋒利,也不在乎妙果毫無震懾力的威脅,又盤回神龕,居高臨下道:“吾名蛇蠻,靈山第三百六十四代守山山靈,人類修士,速速離開雲山,我可以饒你不死。”


    “你是新的山靈?”妙果發誓,她隻是隨口一問,但蛇蠻突然就生氣了。


    它張開血盆大口,兩顆泛著寒光的毒牙完整地露出來,妙果甚至看見上麵的毒液滴落,將供桌腐蝕出幾個洞。


    “等等,我沒有惡意……”妙果橫起雙月急忙解釋,蛇蠻卻勃然大怒,一口朝著妙果咬過來。


    眼見妹妹遇險,妙杏立刻飛身上去,推開妙果,自己的木頭身體卻被蛇蠻咬住。


    她本想立刻脫離木頭身體,但不知為何,蛇蠻的毒牙好像釘穿了她的魂體,無論如何也出不去了。


    “可笑的小鬼,蛇類是至陰活物,修行中最愛吃你們這些亡魂滋補內丹了。”


    似乎是嘲笑妙杏的不自量力,蛇蠻試圖將她整個吞下,尾巴尖卻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吐出妙杏,它狠狠地將尾巴甩出去。


    妙果牢牢抓住鹿女的木頭權杖,將其更深地刺入了蛇蠻的尾巴。


    隨著蛇蠻的發狂,她的後背撞上石壁,妙果卻不管不顧,死死抓住木頭權杖。


    說來真是賭對了,妙果的刀不能傷蛇蠻分毫,鹿女送出的木頭權杖並不尖銳,卻輕易刺穿了蛇蠻堅硬的鱗甲。


    “啊啊啊——可惡的人族!陰險狡詐!你竟然奪走神明之力重傷於我!”


    妙杏被蛇蠻咬傷以後就不能動彈了,她滾在地上焦急地喊妙果,紅毛狐狸伺機去咬蛇蠻的七寸,險些崩掉一口白牙,後又被蛇蠻甩出去,一團紅毛跌落在地上不動了。


    妙果全身都疼,蛇身光溜溜的無處接力,她索性將手指摳進蛇蠻的傷口,聲音比尖叫的蛇蠻還大:“我說……你能不能別發瘋!聽我說完話!”


    蛇蠻不僅不聽,終於想起來還能咬人,擰成麻花過來要吃妙果。


    妙果五髒六腑都是血腥味兒,她抽出權杖,傷口濺出的血染到臉上,她咬牙迎著蛇蠻的大嘴就刺了上去。


    權杖上的綠芽突然快速生長,妙果體內的木靈之力瘋狂湧向權杖,蛇蠻見勢不對,立刻扭頭避開,同時尾巴尖一掃,將妙果再度掃飛出去。


    後背再次遭殃,妙果“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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