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得起也不養,裝模作樣嬌嬌弱弱的看著就煩,還不如看小妙果打坐修煉來的有意思。


    藺遊憋了一口氣,鬱悶道:“我不信。”


    沈鈺安笑道:“隨你信不信。”


    時間差不多了,宣百官上殿的小宦官卻低眉頷首地進來說今日陛下身體抱恙,不上朝了。


    勳貴們多有不滿,卻礙於人多,也沒指摘什麽。


    藺遊一拍手:“那正好,沈師兄同我一起回去處理文書,我那裏堆了不少。”


    沈鈺安笑笑,想說要不然你還是回家做夢。


    卻不想那宦官貼著牆根繞過來,對沈鈺安行禮道:“陛下有請沈侍郎,請您移步。”


    沈鈺安拍拍藺遊的肩膀道:“自己幹活,我回去檢查。”


    大穆如今的陛下名喚司橓,在一眾如狼似虎的皇子中殺出重圍並不是因為他本人多麽厲害,而是他背後站著權力遮天的勳貴。


    大穆的勳貴們經年累月下來,左撈一點,右撈一點,已經得到許多好處,利益盤根錯節,勢力堅不可摧,與其讓有能力的皇帝上位拿他們開刀,倒不如扶個架空權力的廢物上位繼續逍遙。


    司橓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扶上了皇位,他的兄弟們不是謀反被殺就是流放千裏。


    但也許是司家人骨子裏沒有軟弱可欺這一說,司橓上位後,頒了一套新製,粗粗劃分三省六部,詔書的頒布不能由勳貴插手了,必須由三省全部通過才能頒發執行。皇帝自己同意也是不行的,乍一看他還是沒有權力,通過這樣的方式,他成功轉移了矛盾。


    因為進入三省六部的考核嚴格,勳貴子弟多草包,勢力滲透不進。新製提拔上來的官員都擁護皇帝,兩邊漸漸成為對抗的趨勢。


    司橓在通過新製一點一點地瓦解勳貴的權力。


    沈鈺安看的透,卻疲於被他洗腦。


    司橓躲了一次早朝,正在陪他的小皇後用膳。


    小皇後昨日進宮,正是孟太傅的孫女,叫做孟鶯,今年九歲。


    她母親生她時難產,孩子在肚子裏憋了太久,後遺症在後麵慢慢顯現出來:她隻有四歲小孩的心智,是一輩子也長不大了。


    妙果已經從隨身空間裏出來了,她用了隱匿符跟在沈鈺安後麵。


    看見大穆的“陛下”時還有些吃驚,這可和她想象中的皇帝不一樣,一襲玄色繡金龍袍的司橓很年輕,麵相偏陰柔,一勺一勺地舀甜羹喂小姑娘,很有耐心,氣質和溫柔起來的沈鈺安有點像。


    小皇後穿著細軟的金絲衣裳,雙手按在桌上,張嘴吃飯,眼睛盯著一盤甜糕挪不開。


    咽下嘴裏的粥,她指著甜糕道:“夫君哥哥,吃那個。”


    妙果正尋思著小姑娘怎麽這麽眼熟,聽見這稱呼立刻想起來了。


    原來是湖邊那個不會穿鞋的少女……縮小版。


    司橓不知道哄小孩不能這麽直接說話,他道:“不能再吃那個,糖吃多了壞牙。”


    被拒絕了訴求,小皇後就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一點情緒醞釀的間隔也沒有。


    司橓一籌莫展,正巧沈鈺安出現在他的視線裏,他立刻喚來宮女,讓把皇後哄好。


    沈鈺安行禮被他攔住:“沈兄可算來了,再遲些我可被阿鶯鬧得頭都大了。”


    沈鈺安道:“陛下新婚燕爾,一大早等著臣做什麽。”


    “新婚是真,燕爾就算了,”司橓扶額,很頭痛的樣子:“昨夜我什麽也沒做,阿鶯認床鬧覺,揪著我的頭發哭了一晚上。”


    妙果:“……”你本來是想做什麽?小皇後這麽點大,鄉下人成親都沒這麽點兒大的新娘子。


    第73章 73.癡兔(九)


    沈鈺安也很無言,他在翰林院時就認識了司橓,那時不知他真實身份,索性就當做藺遊一樣的師弟處理。


    時不時出言刺兩句,誰知司橓因此與他更親近了。新婚夜怎麽過得真的有必要同他說嗎?


    避免當著妙果的麵說出更多胡話,他索性岔開話題。


    “範小侯的案子可以定了,他已經認罪,且順藤摸瓜查出不少來路不明的私產。”


    司橓“嗯”了一聲,帶著人朝禦書房走,妙果摸出一片葉子,下了個傀儡術後放在師兄身上,自己留在了小皇後的宮中。


    倒不是因為別的,主要是,她看見紅毛狐狸在窗外探頭探腦的,兩隻尖尖的紅耳朵動來動去,紮眼得不行。


    見人散得差不多了,紅毛狐狸一溜煙跑進來,躥到了妙果肩膀上。


    “乖乖妙果,你怎麽跑這裏來了?是宮外不夠好玩兒嗎?所以沈家小子帶你來看看皇帝長啥樣?”


    它果然還記得!狐狸並沒有變成幾年前的狐狸!


    妙果感動得快哭了,她躲進沒人的一間偏殿,關了門還覺得不放心,又鑽進床底下,才把懷裏的狐狸拉出來講悄悄話:“狐狸,你去哪裏了?京城變得好奇怪!”


    她湊得太近,對著大耳朵說話,紅毛狐狸覺得癢,用爪子推她下巴:“哈哈離遠點……我去山中捕獵啊,不小心掉到一個很深的兔子洞裏,爬了很久才出來。”


    “京中哪裏奇怪了?天還是天,地還是地,什麽異常也沒有啊。”


    妙果道:“不錯,有異常的是人,師兄他突然變成五年前的師兄了!修為回去了,身份回去了,記憶也回去了。還有藺遊公子他們,全部都回到了五年前的樣子。”


    紅毛狐狸打個滾兒,疑惑道:“什麽意思,時光倒流?那你怎麽沒變回去,我怎麽沒變回去?”


    妙果就是不知道才問它呢,她還補充道:“三姐也沒……”


    還是鬼,待在她的小荷包裏防止被如今的師兄誤殺。要是三姐也能倒回,如今就是個活生生的人了吧……


    紅毛狐狸搖了搖尾巴,尾巴掃到床底,它思索著:“我沒聽說過有什麽東西能逆轉時間啊,這是……嗷嚶嚶嚶——”


    它突然慘叫起來。


    妙果定睛一看,一隻小手抓住了紅毛狐狸蓬鬆的尾巴,它將尾巴晃到床底外麵去了,被床上的人捉住。


    “狗狗!穿鞋子的姐姐!”


    是小皇後孟鶯。


    她在妙果進來之前就躲到床上去了,妙果說話破掉了隱匿符,她聞聲往下一看,看見了紅毛狐狸。


    妙果問紅毛狐狸:“怎麽,天眼是看心智的大小決定消失不消失的嗎?”


    紅毛狐狸將尾巴搶救回來,掉了好大一撮毛,它心痛道:“看起來是。”


    妙果別無他法,從床下爬出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小皇後還在叫她:“謝謝姐姐,鞋子合腳啦。”


    “你還記得我?”妙果蹲在床前,和孟鶯對視。


    她口齒清晰,指了指自己的繡鞋:“姐姐給我穿鞋,你要賞賜嗎?夫君哥哥可以賞錢。”


    行吧,小小年紀就可以給賞錢了,窮光蛋妙果十分羨慕。


    紅毛狐狸坐的遠遠的,堅決不給小孩子糟蹋自己皮毛的機會,它聽兩人對話,猜測道:“這個小鬼頭,身體變回去了,記憶卻沒變回去?”


    妙果點點頭。


    “看來此人學藝不精……或是力量不夠。”


    它嘟囔著,“咱們快別哄小鬼頭了,不知道促成這局麵的人到底要做什麽,咱們先查探查探。”


    妙果說好,但她要走卻走不了,因為孟鶯撲過來抱她的腰,大聲喊起來:“嬤嬤!我要這個姐姐哄我睡覺!”


    來不及反應,偏殿的大門被推開,找了小皇後很久的嬤嬤宮女和太監們全都湧進來,妙果與她們大眼瞪小眼。


    嬤嬤顫巍巍道:“……你是何人?”


    妙果尷尬微笑道:“……路人。”


    老嬤嬤一口氣卡在嗓子眼:“有刺客!快救皇後娘娘!”


    半個時辰後,沈鈺安跟在司橓後麵再回到皇後宮中。


    他看見不知何時溜走的妙果正跪在小皇後的床前,給她唱歌哄睡。


    唱的是什麽他也聽不懂,因為沒有歌詞,隻是模模糊糊的句調,柔和得像流水。


    孟鶯抓著她的手不放,眼皮一開一合地快要睡著了。


    但十分擔心自己睡醒之後這姐姐就沒有了,所以撐著眼皮等夫君哥哥來。


    司橓走過去,孟鶯努力睜著眼睛說話:“夫君哥哥,這個姐姐不要動,我喜歡她。”


    隻要她不哭司橓就謝天謝地了,嘴上什麽都說好。


    孟鶯終於放心地倒頭就睡。


    妙果膝行兩步,朝著沈鈺安的方向挪,帶刀侍衛們不敢在小皇後麵前對她的脖子下手,是以妙果順利地蛄蛹到了沈鈺安腿邊。


    她摸到沈鈺安的官服下擺扯了扯。


    意思很明顯:師兄,救我。


    沈鈺安:“……”氣笑了。


    “你……”


    司橓給自己的小皇後掖了掖被角,轉頭看見“刺客”溜到沈侍郎腳邊去了,兩人看起來熟識。


    沈鈺安拱了拱手:“陛下,誤會一場。”


    司橓抬手:“且慢,出去說。”


    沈鈺安依言閉嘴,他提著妙果的衣領將人帶出去,司橓揮退了帶刀侍衛,在皇後用飯的殿中坐下了。


    “愛卿說吧,什麽誤會。”


    他神色淡淡,唇角的笑容隱下去,說話的調子刻意拉長了點,很耳熟。


    妙果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他。


    沈鈺安沒有提醒妙果下跪,而是自己上前半步,將妙果擋在身後。


    “此人並非刺客,而是微臣的發妻。”


    “發、妻,”司橓重複了一遍,不知在咂摸什麽滋味,他盯著妙果,聲音輕飄飄的,“先前倒沒聽你提起過。那為何無詔入宮?還出現在皇後宮中?”


    妙果:“……”我說我沒躲好你能信嗎?


    沈鈺安道:“這正是臣要說的,陛下,京中出現了妖物,疑似要對皇後娘娘不利。”


    “妖物?”司橓半信半疑。


    沈鈺安麵不改色地將妙果的小荷包取走,虛虛從中一探,取出來一個木蝴蝶,往地上一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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