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致遠被?步步緊逼,索性也鬆開方向盤。他轉過頭來,看向副駕的她,慢條斯理?道:“沒想到你能談戀愛。”


    這個“能”字簡直叫人摸不著頭腦。


    “什麽意思?”楚弗唯沒好?氣道,“你覺得我沒人要?”


    “不是覺得你沒人要。”


    韓致遠麵容鎮定,眼眸卻如黑夜裏的海,漾起些許波瀾。他平靜道:“是以為你看重別?的,對這些事不感興趣。”


    第16章


    四下沒有聲音, 楚弗唯借微光凝視他,竟有種霧裏看花的錯覺。她自詡了解韓致遠,現在腦袋卻挺混沌, 就像聽不懂中國話一樣。


    擊敗謎語人的手段就是爽快出招,開門?見山地詢問他。


    楚弗唯:“你覺得我看重什麽?”


    “專業成績, 校內活動, 實習履曆。”韓致遠道, “或者萬星的經營戰略,反正不該是這些東西。”


    “?”


    韓致遠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摔門?而去。


    平心?而論?,班長那天沒做錯什麽, 她單純分?享在燕城的旅行視頻,楚弗唯恰好在q大部分?出鏡, 隻是?身邊還有另一個人,便引發其他同學的好奇。


    俊男靚女的組合十分?吸睛, 那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男生。據說,他家裏是?書?香門?第, 從小展現驚人的學習能力,十四歲就考入大學, 是?楚弗唯的男友。


    楚弗唯入學時, 對方?剛開始碩博連讀, 明明跟眾人同歲,卻已經本科畢業。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早晚會進入研究所, 算是?世俗意義上的天才?。


    聽著很優秀,但還是?好怪。


    後來?, 劉沛嘲笑他嫉妒破防,但韓致遠的第一反應, 實際是?失落和迷茫。


    他並未想過跟她有什麽,潛意識認為她無關情愛,對方?看淡任何兒女情長。


    楚弗唯是?他人生中一個特殊符號,跟性別、外貌、家世都沒關係。她會長久立於山巔之上,沒準比他攀爬得?更高,就像高懸於世的灼灼烈日。


    或許,有人評價她光芒過甚,但不會有人質疑,憑什麽是?她照耀眾生。


    神祇沒道理?走下神壇,自負、狂妄、頤指氣使或高高在上,俯瞰世間的悲歡離合,都是?符合邏輯的。


    他一直以為,除了血親外,她不愛什麽人,隻會愛她自己。


    “你有病吧?”楚弗唯深感荒謬,“你還是?我的事業粉,覺得?我戀愛塌房了?”


    “差不多。”


    “差不多個鬼!”


    這是?她聽過最離譜的答案,但她竟被?他神奇地說服了。


    如果換個人講這些曖昧之詞,楚弗唯就懷疑對方?搞暗戀,虛虛實實地展開推拉。然而,韓致遠說這些話,恐怕是?真這麽想。


    倘若他有一天談戀愛,她或許會有相同感受,心?頭?湧出些許落寞,不是?對那位陌生女孩有敵意,而是?感知到一段時光將?要?落幕。


    她和他都有新生活,不再你追我趕、爭強好勝,丟開幼稚吵鬧的年少歲月,踏進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隻是?他沒談過戀愛,她也就沒想過此事。


    “不過你說得?也沒錯,我確實更看重別的,這不就分?手了麽?”楚弗唯自嘲道,“真滑稽,最了解我的居然是?你。”


    她曾經被?前任追問為何分?手,卻不料韓致遠誤打誤撞,隱晦地窺破其中緣由。


    她的確享受過戀愛的甜蜜,但身體裏總有另一個靈魂,告誡她不要?沉浸其中,就像是?不停嗡鳴的警鈴,提醒她別被?吞噬自我。


    那些歡愉對她的人生是?必不可少的麽?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韓致遠聞言,注視她一會兒,臉色緩和下來?:“劉沛胡言亂語,但有句話沒錯。”


    “什麽?”


    他笑道:“戀愛是?戀愛,婚姻是?婚姻,醒過來?就好了。”


    *


    淮城酒店內,甘姝瑤等人早就順利入住,唯有楚弗唯和韓致遠深夜抵達。


    兩人的住宿規格自然與眾不同,但等他們真正踏進屋裏,很快麵麵相覷、迎來?難題。


    常規的總統套房內不止一張床,偏偏這家酒店就愛搞特殊。室內麵積很大,各類設施齊全,沙發、電視、吧台等物應有盡有,連酒櫃內都堆得?滿滿當當,就是?沒有的第二張床。


    “韓總,這就是?你信誓旦旦的‘我來?安排’?”楚弗唯環顧一圈,望著寬敞的大床,氣惱道,“偌大的酒店房間,居然隻有一張床。”


    他來?前大包大攬,關鍵時刻掉鏈子。


    韓致遠當即取出手機,編輯起詢問的微信:“估計不是?賀哲訂的,我讓他們再開一間。”


    楚弗唯蹙眉,陰陽怪氣道:“然後明天就傳遍我們感情不和,我是?不是?還得?揍你一頓,表演半夜把你趕出房門?,才?能讓你開新房間合情合理?。”


    “也不是?不行。”


    “?”


    “揍吧。”韓致遠沒有躲閃,聳肩道,“知道你的心?思,散打沒學過我,記恨了好多年。”


    楚弗唯指責:“什麽叫沒學過你?那是?你天生有優勢好嗎?”


    “你是?說男女力量差異?”


    “不。”她斷然道,“我是?說你臉皮超厚,自帶超強護甲能力。”


    “……”


    韓致遠在屋裏轉悠一圈,最後選中床鋪邊的長榻。這本是?躺著休息的地方?,但睡一夜也沒什麽問題,坐墊柔軟有彈性,隻要?搬來?被?子就行。


    他提議道:“我睡沙發。”


    “行了,別折騰了,湊合睡一夜吧。”楚弗唯隨意地扯開被?子,將?枕頭?堆在中間,搭建出楚河漢界,“反正這床夠大,誰也挨不著誰。”


    她小時候又不是?沒跟他同屋睡過,他倆當初參加海外的夏令營,有天晚上還躺帳篷裏看星星。


    領隊老師全程盯著,小朋友們縮在一起,半睡半醒地望著天空。好幾個人待在一頂帳篷裏,她那時旁邊就是?韓致遠,沒什麽稀奇的。


    韓致遠見她鋪床,一時間麵露猶豫。


    “看我做什麽?你還扭捏上了?”


    楚弗唯一驚,又膈應起他,惡聲惡氣道:“遠遠,你現在還小,我不會動你,但你要?是?敢跟我裝純情,我馬上要?了你。”


    “……就這樣?吧。”


    韓致遠被?她尬得?外焦裏嫩,不禁也自暴自棄,覺得?跟她同床共枕,不會有局促或綺念。


    他將?兩床被?子拆開,神色頗為微妙,又重複了一遍:“沒想到你能談戀愛。”


    畢竟她整天騷話連篇,也不知那位是?何奇才?,才?能容忍她語出荒誕。


    兩人次日都還有工作,卻由於聚餐搞得?很晚。他們匆匆忙忙洗漱過後,就各占龐大床鋪的一角,裹緊嶄新的被?子,背對著彼此入眠。


    房間內的大燈熄滅,唯有一盞夜燈亮著,跟窗外月光交相輝映。


    萬物沉睡,星輝撒下一層輕紗,籠罩和衣而臥的二人。


    楚弗唯喝了點酒,沐浴後臉龐微燙,精神反倒亢奮起來?。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又聽不見身後的人的聲音,冷不丁道:“韓致遠,你在麽?”


    他躺下後,再沒有多餘動作,連呼吸聲都極輕,就像消失一樣?。


    她突然想出聲喚他,一如夏令營的夜晚,確認身邊的同伴還在。


    浩瀚無垠的穹頂之下,她並非孤獨直麵自身渺小,感歎於星羅雲布、宇宙浩浩。


    黑暗中,好半天沒人回應,直到她誤以為他都睡著,才?聽到熟悉的低沉男聲,刺破夜幕的無窮寂寥。


    “幹什麽?”


    韓致遠沒有轉身,依舊背對著她。他筆直地側躺,腦袋枕著手臂,其實睡不著,始終睜著眼。


    盡管他們想法純粹,但總歸不是?童年了。


    濕潤的空氣,似有若無的香味,窸窸窣窣的響動,韓致遠試圖轉移注意力,不去關注她頻繁往複的動作,卻依舊被?她的吐息侵擾,遲遲無法睡眠。


    屋裏過於安靜,她深吸一口氣,都像在他耳邊,氤氳繾綣酒意。


    “沒事。”楚弗唯得?到答複,她頓時踏實,安詳地閉眼,“知道你沒斷氣,我就放心?了。”


    韓致遠:“?”


    翌日,楚弗唯在清晨日光中醒來?,卻發現床上隻有自己,連帶旁邊的枕頭?不知所蹤。她已經占據大床正中央,肆無忌憚地張開手臂,甚至對角線般斜躺著。


    楚弗唯四下張望,看到長榻上的韓致遠,奇怪道:“你怎麽在沙發上睡的?”


    明明說好一人一半,他還挺謙讓,悄悄離開了。


    韓致遠從榻上起來?,此時衣冠不整,顯然也是?剛醒。他額頭?碎發淩亂,神色略顯陰沉,咬牙道:“你昨晚把我踢下來?了。”


    他不料她睡姿那麽差,沒準是?酒精作用,睡得?還特別沉,直接飛踢自己!


    最初,他挨一腳就躲開,又往旁邊躺了躺,給她讓出些空間,此人卻得?寸進尺,追著自己狂踹,恨不得?使出畢生絕學,將?他當沙袋摔打一頓。


    他一度懷疑她整自己,最後確認她真睡著,才?被?逼無奈換地方?。


    “真的假的,難怪我一夜好夢,睡得?特別香。”楚弗唯沾沾自喜,“看來?我沒散打天賦,該學跆拳道才?對。”


    “……”


    經此一役,韓致遠不管外人看法,果斷又開了一間房,說什麽都不搭理?她了。


    楚弗唯倒是?神清氣爽,帶著設計部開會去了,健步如飛,神采奕奕。


    韓致遠卻眼下泛青,絲毫沒有精氣神,灌了一杯黑咖啡,才?勉強提起勁來?。


    兩人天差地別的精神狀態,也被?其他下屬看在眼裏。


    前台得?知要?求,同樣?滿頭?霧水,一邊操作電腦,一邊疑惑發問:“為什麽又要?開個房?”


    旁人嘶了一聲,似乎難以啟齒,委婉道:“我看韓總睡得?不好,果然還是?剛結婚,害怕耽誤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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