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然而晏溫回?到東宮等了小片刻,卻?等來?薛念再度來?報,說裴大人今日一早去京城附近的臨縣追查昨日刺客之事去了,此刻人並未在京中?。


    晏溫聞言,默了一瞬,吩咐李福安,“將白煜叫來?。”


    約莫小半個時辰,白煜便匆匆進了宮,剛踏進書房門?,還沒來?得及行禮,晏溫便同?他道:


    “今日城中?流言想必你也?聽說了。”


    白煜在來?的路上大概聽小順子說起過這?些,他一路上也?特意留了意,遂點?點?頭,“聽說了。”


    “孤現下有兩件事要交代你去做。”


    晏溫看著他,語氣平靜,“第一件事,去天華酒樓將一個叫柳三娘的女人抓起來?。”


    白煜不知那?柳三娘的來?頭,但聽太子的意思,這?女人當是與今日的流言有關,便應了聲是。


    “這?第二件事——”


    晏溫頓了頓,拿起桌上的茶杯,拇指摩挲著瓷白光滑的杯沿,淡聲道:


    “可能有些不好辦。”


    “殿下但說無妨,臣自當赴湯蹈火。”


    晏溫輕笑一聲,起身走?到白煜麵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赴湯蹈火倒不至於,隻是譚家的案子孤已審得差不多了,今日你便去牢中?將譚逸提出來?,先遊街三日,三日後午門?問斬。”


    白煜吃了一驚,猛地看向晏溫,“不用再過三司會審了麽?”


    晏溫眼底閃過深意,“不用,孤給你擬旨,你且去做就行。”


    白煜沉默下來?,等晏溫擬好旨,蓋了東宮私印和玉璽,他拿上令旨便要離開。


    “對?了。”晏溫出聲叫住他。


    白煜轉身,“殿下還有何事?”


    晏溫斟酌了一下,笑道,“沒什麽正經事,就是你那?妹妹,若是罰夠了就把?她放出來?吧。”


    見白煜不解,他解釋道,“最近嘉寧搬去了宮外,沒事讓悅薇去陪陪她。”


    白煜似是也?想起那?兩個小姑娘在一起玩樂時的場景,不由笑著應了下來?,這?才匆匆離開了東宮。


    第30章


    晏溫下了命令, 沒?過多久薛念就來報,說是白煜已經將柳三娘抓住。


    白煜去的?時候柳三娘正收拾了細軟打算跑路,被他在酒樓後門抓個正著, 現下這人已經被白煜關到城郊一處荒廢的?宅子?裏了。


    而京中關於公主的?流言, 因為沒?了源頭,且朝廷下旨對譚逸遊街, 眾人的注意力便被譚逸之案吸引了過去。


    畢竟譚逸平日無惡不作,大多數百姓都深受其害,對其恨之入骨,如今一聽他要?被遊街, 各個都拍手叫好, 拿了臭雞蛋爛白菜之類的等在自家門口。


    這時恰好裴家也出來澄清, 說是裴家二公子?自來潔身自好, 從?未與旁人訂過親,自此, 早晨那短暫的?流言便?徹底是不攻自破了。


    晏溫安排好一切, 又派人去給譚國公府遞了封信。


    原本老譚國公還打?算拿著先皇賜的?手書到宮裏鬧上一鬧,看了晏溫的?信後也偃旗息鼓,直接將譚逸作為棄子?不管了。


    到了用完晚膳之後, 白煜又來了趟書房。


    一進來他就長舒一口氣,好不暢快的?樣子?, “哎呀, 今日?這遊街示眾看著當真過癮,我還從?未見過誰被遊街時這麽熱鬧呢!可見這譚逸平日?裏也當真是壞事?做盡了!”


    晏溫手下筆未停, 語氣裏也帶了笑意, “你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怎還是這般愛看熱鬧的?性?子?。”


    白煜不以為意, 他雖是太子?的?表弟,但因為成婚早,如今孩子?都兩歲了,但愛看熱鬧與年?紀又有什麽關係呢。


    白煜喝了口茶,“殿下莫說我了,方?才我還見裴家二公子?帶著公主也在酒樓看熱鬧呢,我——”


    “他們也去了?”晏溫猛地停筆看向他。


    白煜有些不解,“是啊,我壓著譚家那混蛋路過的?時候,嘉寧還在二樓窗口跟我招手呢。”


    他又道,“想來今日?這流言並未影響到她,譚家也沒?吭氣,還是太子?殿下手腕厲——誒?殿下,你去哪兒?”


    晏溫一邊朝外走,一邊道,“孤還是有事?,就不留你了,你待夠了就讓小順子?送你出宮。”


    白煜定在原地,怔怔地看著腳步匆匆而去的?太子?和抓了披風跟在他身後的?李福安,視線一掃,瞧見書案上那隻太子?用過的?筆因為放得匆忙,早就將底下的?宣紙暈染了一大片黑色。


    他撓撓頭,坐下又喝了口茶,總覺得方?才太子?的?口氣像是動?了怒,隻是太子?自來溫和,他已許多年?未見過太子?發脾氣了,又不太確定。


    -


    因著譚逸被遊街,今日?的?長安街格外熱鬧,兩旁酒肆茶樓燈火輝煌,街上行人擠擠挨挨,路旁的?小攤販也比平日?裏要?多了一倍。


    沈若憐和裴詞安並肩走在人群中,小臉上還掛著興奮的?笑容,臉頰因為激動?還有些泛紅。


    “我已經?好久未見過這麽熱鬧的?京城了,今夜那個冰糖肘子?好好吃,改日?我們再來吃吧!”


    裴詞安揚了揚手上提著的?東西,無奈笑道,“公主,勞駕您先回去將這些東西吃完再想旁的?可好?”


    沈若憐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她太久沒?逛街,一時沒?忍住買了好多好吃的?東西。


    昨日?她差點兒遇險,腳傷又複發了,但所幸不是很嚴重,今日?起來便?覺得好多了。


    原本她打?算今日?再在府上休息一日?的?,然?而一聽說京城要?對譚逸遊街示眾,瞬間便?坐不住了,一等到裴詞安從?城外回來,她就拉著他跑到酒樓去看譚逸遊街。


    此刻遊街的?隊伍散了,他們也從?酒樓一路逛著朝公主府走去。


    公主府離酒樓不遠,兩人未走多久便?到了公主府大門所在的?巷子?口,沈若憐還在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麽。


    一群小孩追逐著從?街那頭跑了過來,橫衝直撞地險些撞到沈若憐,裴詞安一把將她拉了過來。


    “公主當心著些。”


    沈若憐也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他道了謝,兩人繼續朝前走,很快到了公主府門口。


    朦朧月色中,沈若憐的?腳步一頓,遠遠地看到公主府外停著一輛華貴雅致的?馬車,她認出那是東宮的?馬車。


    恰在此時,似乎是看到他們回來了,晏溫從?馬車內施施然?走了下來。


    沈若憐和裴詞安對視一眼,裴詞安先她一步上前行禮,“殿下。”


    沈若憐也回過神來,強忍住想要?直接衝回公主府的?衝動?,磨磨蹭蹭走過去,攥著衣角,語氣裏透著緊張,“皇、皇兄怎麽突然?來了?”


    公主府的?大門開在梧桐巷內,巷子?裏一共隻有三座府邸,公主府是最裏麵那座,此刻巷子?裏隔絕了主街上的?熱鬧,月輝照下來,顯得愈發冷冷清清。


    晏溫的?視線從?沈若憐身上的?藏青色披風上掃過,又看了眼裴詞安手裏提著的?酒壇,緩緩勾起唇角,“孤很好奇,裴卿對於今日?發生之事?,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沈若憐愣了愣,眨著清淩淩地大眼睛看向裴詞安,“什麽事?啊?”


    裴詞安麵上僵了一瞬,低著頭沒?看她,而是對晏溫道:


    “殿下此前對臣早已叮囑過,是臣大意了,未將此事?處理好,還請殿下責罰。”


    沈若憐一聽,愈發一頭霧水,忍不住焦急道:


    “詞安,皇兄說的?是什麽事?啊,你辦岔了什麽差麽?”


    見他遲遲不說話?,沈若憐又看向晏溫,“皇兄,詞安做了什麽啊?你當真要?罰他麽?”


    在她看來,裴詞安和白玥薇一樣,都是她在宮外最好的?朋友,她知道若是正事?,皇兄作為太子?,對於臣下要?打?要?罰她無權置喙,但就是想要?弄明白一些,看看能不能罰得輕一些也好。


    其實今日?就算是換了白玥薇,她也會這般問的?,然?而她不知道為何,她問完後,晏溫的?神情?好像更不豫了。


    小姑娘的?嗓音軟軟糯糯,月光照在她白淨粉嫩的?臉上,晏溫能清晰地看到她緊鎖的?眉頭,那雙波光粼粼的?眸中寫滿了關切和著急。


    他不動?聲色地長舒一口氣,看了半天遠處街上穿行的?人群,才對裴詞安道,“你先回去,明日?進宮來找孤。”


    沈若憐張了張嘴,還要?說什麽,晏溫先她一步,盯著她冷聲道,“你跟孤進來,孤也有話?要?問你。”


    說完,再不多看兩人一眼,徑直轉身率先進了公主府。


    沈若憐張著嘴呆在了原地,直到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公主府的?朱漆大門之後,她雙肩一垮,長長地歎了聲氣,一副吾命休矣的?樣子?。


    “哎……不知道又是哪裏惹他生氣了。”


    裴詞安被她這樣子?逗得有些想笑,但轉念一想今日?之事?確實是自己沒?有處理好。


    他從?京郊回來時,流言已經?消失了,他本來是想立刻進宮找太子?說明情?況的?,但卻?被公主半路攔住陪她去了街上。


    裴詞安也跟著輕歎了口氣,想著明日?去了宮裏定要?跟太子?好好解釋一番,若不然?如何讓太子?放心將妹妹交給自己。


    “你到底做了什麽事?,讓我皇兄這麽生氣啊?”


    晏溫對待臣下一貫仁厚恭謙,沈若憐很少見到他如今日?這般樣子?的?時候。


    裴詞安笑著安撫她,“不是什麽大事?,公主不必擔心,快進去吧,殿下還在等著你,我今日?就不送公主進去了。”


    沈若憐鼓了鼓臉頰,想著自己今夜恐怕還麻煩著呢,也就沒?心思管他了,懶懶揮手同他道別,“那好吧,那你路上慢點兒啊,我先進去了。”


    裴詞安笑道,“公主去吧,我看著公主進去我就走。”


    沈若憐拖著沉重的?步子?轉身,總覺得麵前的?朱漆大門像是一隻吃人的?巨獸,她每走一步,便?緊張一分,步子?也更沉一分。


    直到站在門口,她心裏已經?七上八下的?了,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仍然?立在原處的?裴詞安,這才深吸一口氣,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晏溫負手立在大門進去的?台階下等著她,手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佛珠,聽見身後“噠噠”的?腳步聲,他側頭看了一眼,沒?說話?,繼續朝前走去。


    沈若憐吐了吐舌頭,快步跟到他身旁,放輕腳步,就連呼吸都刻意放得很輕,不敢發出半分聲音,似乎這樣他就不會發現自己的?存在一樣。


    明月高懸,繁星點點。


    偌大的?公主府中此刻寂靜無聲,唯有悠遠的?蟲鳴聲從?不遠處的?花叢中傳來,遠方?隱隱有掛在廊下的?燈籠亮著昏黃的?光暈。


    風一吹,光暈搖晃,鼻腔中霎時充盈了海棠花的?香氣,以及……他身上淡淡的?青竹香。


    沈若憐抬眼瞧了瞧麵前鋪滿清輝的?青石板路。


    月光將她和晏溫的?身影拖得長長的?,兩個微微發著幽藍的?黑影一前一後從?青石板小路上掠過,男人的?影子?頎長英挺,襯得旁邊那個原本就小的?影子?越發嬌小。


    春日?裏的?夜晚溫涼靜謐,夜風不急不燥地吹撫著,沈若憐偷瞄了眼旁邊男人俊美的?側臉,覺得自己心裏又不受控製地竄起一絲久違的?悸動?。


    那悸動?同從?前她對他情?竇初開時的?火熱愛慕不同,隻是一點細細的?、淺淺的?異樣,像是春日?湖畔柳枝輕點湖麵蕩起的?漣漪,又像是燒盡了的?柴火被風一吹,重新亮起的?那一點星火。


    隻是如今她早已學會控製自己的?感情?。


    沈若憐重新低下頭去,輕咬著下唇,默默放慢了些腳步,落在他身側偏後一些的?位置上,不讓他看清自己眼中的?情?緒。


    一直到進了院中,秋容迎了上來,沈若憐才扯了扯唇角,重新掛起一絲笑容,對晏溫道:


    “皇兄先去屋中坐坐,我去換身衣裳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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