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再打江檸,而是緩和了語氣說:“不去挖藕,家裏事情曉得做吧?拿些藕,去把藕洗了,來跟我搓丸子。”


    每年搓丸子的活都是江檸的。


    他們這裏過年,家家戶戶都是要做丸子的,象征著團團圓圓,這是過年飯桌上必須有的一道菜,家家戶戶都在年前做一大堆丸子放外麵凍上,不管是年夜飯,還是家裏來客人了,都得有道丸子湯。


    以前窮,家家戶戶就隻能用蓮藕和紅薯粉做丸子,現在日子好過些了,大家開始在蓮藕裏麵加些肉,做蓮藕肉丸子,搓成一個個小丸子,過油炸,吃起來噴香。


    江家三兄妹都很喜歡吃蓮藕丸子。


    江媽也並不是任何時候都對江檸很凶的,她也有很溫和的時候,比如在炸這蓮藕丸子的時候。


    江鬆和江柏會做外麵的活,可家裏的活基本都是江檸的,江柏懂事些,還會幫著做一做,江鬆每年這時候都見不到人影,都是在外麵和他的小夥伴們玩。


    江柏有時候會跟著江鬆一起去,有時候會留在家裏幫忙。


    江檸在一旁搓,江媽在一旁過油炸。


    江鬆不在,江媽炸了丸子後,就會讓江檸嚐幾個丸子,嚐嚐鹹淡。


    前世這時候的江檸,非常想要討好江媽,認為自己隻要更乖些,媽媽就會愛她,貪戀母親此刻露出的一丁點溫情,吃著江媽炸的蓮藕丸子,用力點頭說:“好吃。”


    這個時候的江媽也會心情很好的對她笑道:“好吃就多吃點,一會兒還有。”


    野生蓮藕不要錢,每年江鬆江柏都會跟著全村人一起,去挖很多蓮藕回來,江家每年都要炸很多的蓮藕丸子。


    如今的江檸已經不再貪戀那一丁點的溫情了,可她還是不想和江媽正麵對上。


    在有父母這個身份的天然壓製下,任何時候,她和江媽正麵對上,她都討不了好,況且她前世還在體製內工作,就更不能有這方麵的壞名聲。


    她拿了菜籃子,拿了幾條完整的藕段去洗藕。


    為了讓藕能保持的時間更長一些,所有從河泥裏挖出來的藕都是不洗的,就這麽被河泥裹著帶回家,此時藕上麵的泥半幹了,非常的難洗,得扯點稻草,用稻草做刷子,去清洗蓮藕上的泥。


    水非常的冷,江檸就用稻草裹成草刷狀,一頭沾水,一手拿藕,手並不碰水,就這樣洗刷著。


    江家前幾天剛殺了一頭豬,除了和蓮藕一起,送了些給娘家兄弟和妹妹外,剩下了十斤豬肉是過年吃的,江媽就切了肉,在桌子上剁肉。


    江爸下了麵條出來,一碗端給江爺爺,一碗端給江檸,放在桌上,不見江檸,就到門外看,看到正在池塘邊洗蓮藕的江檸,忙過去接了江檸手中的蓮藕:“我來洗吧,麵條煮好了,快去吃麵條。”


    江爸洗蓮藕很快,他不像江檸那樣,手不沾水,他直接把蓮藕浸水裏,稻草刷刷刷幾下,就將蓮藕洗幹淨,拎著一大籃子蓮藕回家。


    見江媽在剁肉,他直接接過了江媽手中的刀:“你去歇著吧,這裏我來。”


    江媽白了江爸一眼:“年底事情也不知道有多少,歇?我去哪裏歇?”又喊江檸:“吃完了麵過來給我把豬頭上的毛給拔幹淨!”


    豬頭上的毛已經被江爸放火上燎過了,毛都燒的差不多,但還有很多細小和皮縫裏的豬毛沒有處理幹淨,需要人很仔細的一根一根用鑷子拔毛。


    江媽最不耐煩做這樣的細致活,便將清理豬頭的活交給江檸,自己去做別的事情去了。


    江檸坐在座位上吃麵。


    江媽看到江檸這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模樣就來氣。


    一天到晚,她跟她說一百句,她都不回一句,氣的她罵江檸:“人家啞巴都曉得啊啊兩聲,你比人家啞巴都不如!”


    江檸居然還能笑的出來,抬頭朝江媽笑了笑。


    不知為何,看到女兒對她笑,江媽一肚子火氣憋著也發不出來了,斥了一句:“光會傻笑有什麽用?你要有香琴一半精明我都不會這麽操心。”


    香琴是他們荷塘對麵二房的女兒,年齡比江檸大四五歲,卻是江檸的小學同學,小學畢業就沒讀書了,去了廠裏打工,手非常快,在廠裏拿著和經年熟手一樣的工資,人也非常精明,還有點小偷小摸的癖好。


    江鬆很喜歡種些花啊草的,去山上挖了幾株金銀花和杜鵑花種在家門口,都被她偷回家了。


    一開始江鬆還沒發現,畢竟香琴是個女孩子,江鬆又不喜歡去女孩子家裏玩,還是江檸有次去她家玩看到,回來跟江鬆說了,江鬆才去香琴家的院子看了,果然都是他挖回來的那些花。


    江鬆去跟她要,她就說自己在山上挖的,反正花啊草的又沒有寫你名字,山上到處都是。


    氣的江鬆晚上跑到她家,把她家院子裏所有的花草都拔了扔了。


    平時看到人家地裏長得番茄、黃瓜、香瓜之類,她也會往自家籃子裏摘,精明那確實是精明。


    江媽就覺得,像香琴那樣,什麽好東西都曉得往自家扒拉的姑娘,出去了才不會吃虧,才是真正的聰明姑娘,像江檸這樣老實的,就隻有被欺負的份。


    大概是想到江鬆,江媽一時有些蔫蔫的,剛剛還戰鬥力爆表的樣子,此時耷拉著肩膀,提不起勁來。


    江檸和江爺爺吃著麵,江爸剁著肉,江媽去炒瓜子花生。


    一時間,江家氣氛看上去居然很和諧。


    之前一直沒有去吳城,不知道江檸和江柏在學校的情況,現在江檸回來了,江爸終於有人可以問了,“你二哥什麽情況?今天都二十八號了,他還不回來?學校不放假嗎?”


    因為有江鬆這個前高三生在,江爸是知道高三寒假要繼續上課的,可去年江鬆哪怕寒假上課,二十八號也放假了,怎麽江柏還不回來?


    這話問的江檸和江爺爺沉默。


    江爺爺隻是不愛說話,卻並不傻,如果真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傻老頭,他也不會是村裏難得的有工作拿工資的老人。


    在農村,有個有固定工資的工作多難啊,更別說,他還把大兒子培養成泥瓦匠,二兒子高中畢業。


    別看江爸現在日子過的困難,可在養雞場沒有得雞瘟前,他可是村裏唯一一個養雞廠廠長,日子過得意氣風發,在村裏算是一號人物,誰成想會鬧雞瘟呢?這種人力不可控的東西,也是江爸沒辦法的事情。


    小女兒也嫁在鎮上,可以說,全村日子過的最舒心的姑娘,就是江姑姑了。


    所以此時江爺爺不說話,起身把碗送去廚房,出門和他的老夥計們吹牛去了。


    江檸吃完麵條,把碗送到廚房,也不洗,就回到堂屋,拿了蓮藕,去切藕,這才回答江爸:“你不是說家裏困難嗎?二哥留在吳城打工了吧。”


    把江爸說的愕然,“他都高三了,不好好念書,打什麽工?他才幾天假?能掙幾個錢?”


    他是真沒想到,二兒子放假不回家,居然是留在吳城打工,他還以為他是在學校學習呢。


    把江爸給氣的,恨不能立刻把江柏拖回家學習。


    他問江檸:“知道你二哥在那裏打工嗎?”


    江檸搖頭,江爸原本是著急的,可想想,今天都二十八號了,明天二十九,後天三十號,大後天就是除夕夜,二兒子怎麽著都得回來的。


    江柏賣完了一天的衣服,和童金剛又回了吳城。


    兩人累了一天,卻並不覺疲累,坐在床上數錢,那是笑的見牙不見眼。


    江柏還能克製,童金剛數著那些錢,高興的都要飛起來了,“咱妹子說要給咱倆包個大紅包,有多大?有沒有一百塊?”


    他爸一個月的工資才一百八十多塊,他要是三天能掙一百塊!


    乖乖龍地咚,他想想就要高興的飛起來了。


    江柏比他還要能想,說:“之前我妹妹給我們十塊錢一天,三天就是三十塊錢,加上我們賣的衣服的提成,我估計少說也得一百五十塊錢吧。”


    一百五十塊!


    快趕上他爸一個月工資了。


    童金剛笑的嘎嘎的。


    他們倒沒有想昧下江檸的錢,一來他們此時年齡都還不算大,童金剛家裏雙職工,他家裏就他一個孩子,也沒缺過他錢花,二來,江柏還在呢,他怎麽也不會昧下自己好兄弟妹妹的錢,況且江檸一直也沒虧待了他們,這都承諾給他們大紅包了。


    想到他即將有個大紅包,他都想要去哪裏玩了,約江柏:“過年溜冰場去不去?”


    溜冰場算是他們這裏過年最熱鬧最時髦的地方了,年輕的男女、小孩子都喜歡去溜冰場溜冰玩。


    已經沉浸在賺錢中不能自拔的江柏數著錢,頭也不抬的拒絕:“不去。”


    一聽江柏拒絕,童金剛也沒了去溜冰場溜冰的興致了,又約他:“那打球去不去?”


    江柏這才抬頭想了想,大年初一街上估計沒什麽人,遂點點頭:“年初一去。”


    一直到三十號那天,江柏和江鬆還不見人影,江爸江媽天天站在門口張望,都見不到兩個人的身影。


    江柏是一月三十日那天晚上回來的,沒有船了,他就坐三輪車到炭山,過了渡口,再走回去的,到家天都黑了。


    江柏興衝衝的,滿臉都是賺了很多錢的喜悅,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和江檸邀功,看他這三天給她賺了多少錢,她接下來兩年多的學費都不用愁了!


    還能有餘錢去上大學!


    江爸看到江柏回來,還在向他身後張望,見沒有看到自己最掛念的人的身影,才語氣焦急地說江柏:“怎麽才回來啊?明天都除夕夜了,怎麽到今天才回來?你妹妹說你留在吳城打工了,你都高三了還打什麽工?”


    江柏愣了一下,正要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忽聽江爸問:“看到你大哥了沒有?”他越過江柏,往渡口方向走了幾步,踮起腳繼續往渡口方向看。


    此時天都已經黑了,能看到什麽?隻有如墨色的夜。


    江柏滿腔喜悅滿腔熱情,突然就被澆滅了。


    他看著江爸,什麽都不想說了,徑直回了屋,去找江檸。


    直到看到妹妹,他的那股興奮勁才又回來,兩人關了房門,在房間裏偷偷數錢。


    江檸實在是想不到,短短三天時間,江柏和童金剛居然賺了這麽多錢。


    江柏蹲在江檸高床的下麵,朝江檸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像一隻蹲坐在地上向主人邀功的大狗狗。


    江檸看的好笑,對江柏做了個‘噓’的手勢,低聲說:“我們賺錢的事,別跟爸媽說。”


    江柏沉默了一下,點點頭。


    說起來江柏也是個很矛盾的人,前世江鬆江檸兩個人都不在江爸江媽身邊,離的老遠,江柏卻願意留在吳城生活,逢年過節都回老家陪江爸江媽,也時常說,等他老了,就回村子裏養老,不願意待在外麵。


    他對外麵的城市,始終沒有歸屬感。


    他是三兄妹中,唯一能夠理解江爸江媽,體諒江爸江媽,懂得他們的難處,也願意和他們一起生活,為他們養老的人。


    江檸從來都隻願意出錢,不願意出人,江鬆是永遠找不到他人,隻有江柏,對江爸江媽又出錢又出力。


    可若說他愚孝,他也不是,他有主見,有脾氣,也不聽江爸江媽的話,他甚至都不願意結婚生子,這在江爸江媽那裏,是最不孝的事情。


    所以,哪怕江鬆一年到頭見不到人影,可他結婚了,還有了孩子,雖然這個孩子都六七歲了,都還沒見過爺爺奶奶,可在江爸江媽眼裏,江鬆那也是大大的孝子。


    江檸數完了錢,讓江柏出去,拿張紅紙進來。


    江家的對聯每年都是江爸自己買紅紙回來自己寫,堂屋就有很多紅紙,江柏樂顛顛的出去,很快揣了一張紅紙回來。


    江檸將紅紙一分為二,折成紅紙包,每個紅包裏包了三百塊錢,遞給江柏,“你和童金剛的紅包!”


    江柏樂的,當下臉上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緊緊抓著手裏的紅紙包,快樂的恨不能立即去把紅包給童金剛,跟童金剛分享他拿到大紅包的快樂。


    一直到走出江檸房間,他都還滿臉是笑。


    第二天祭祖時,江柏還滿臉笑容,掩都掩藏不住,讓很多不明所以的人看到,還調侃江爸:“你兒子給祖宗上墳還笑的這麽開心啊!”


    江柏立刻冷下臉來懟回去:“關你什麽事?”


    因為沒有等到大兒子回來,江爸一直提不起來什麽勁,原本期待江鬆除夕夜能不能趕回來,一直到天都黑了,江家年夜飯全都做好了,菜都放涼了,江鬆都還沒回來。


    江爸一看時間,都八點了,別人家年夜飯早就吃完,坐在電視機前看春晚了,江爸才對江柏說:“出去放鞭炮吧。”


    這裏的習俗是年夜飯前放完鞭炮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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