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級禦師著黃袍,二、三級禦師著藍袍,四到六級禦師著朱袍,過了七級便可著紫袍。


    郎擎未與沈鹮過招,並不知其真正實力,但他也見到沈鹮捉妖,可見其的確有些本事。那狐妖妖丹湮滅前郎擎看過一眼,幾百年的道行,沾染了不少血腥,不是個好對付的,故而沈鹮至少是個朱袍禦師。


    至於五級還是六級,還需再測。


    雲川境內,除去掛不上牌的末等禦師外,其餘禦師皆可到當地州府尋州地官員為自己寫薦信,這是隆京搬出的明令。自然會有些州地官員提要求,但到了沈鹮這般本事的,若那州地知州是個惜才之人,不提任何要求也該為她寫一封薦信。


    “沈仙子可聽到了?你至少是朱袍禦師,參加朝天會何須州府薦信?”魏千嶼折扇直搖,大方道:“薦信之事本公子替你擺平,我魏家想推舉幾人入朝天會還是沒問題的。”


    “次話當真?”沈鹮於心底真誠地感謝魏千嶼,天真也有天真的好處。


    “當真!這不過是件小事。”魏千嶼瞧沈鹮露出的那雙眸子一亮,心口便砰砰直跳,臉也燒紅了起來,手足無措又故作鎮定。


    “我還有個同伴……”沈鹮可沒忘了金琰,畢竟與魏千嶼搭話這機會是金琰為她爭取來的,雖說對方有時想法如同瘋子,可不得不說,瘋子的辦法非常奏效。


    “好說好說,二位一並隨我入京。”魏千嶼大方地拍著胸脯。


    沈鹮直朝他拱手:“那就真十分感激魏公子了。”


    魏千嶼見沈鹮與他客氣,頓時不好意思了起來,連忙笑著去扶她的手腕,又朝離他們不遠渾身遮掩得一絲皮膚不露的少年看去,頓了頓,笑問:“不知沈仙子與那位少俠是何關係?”


    “朋友。”沈鹮總不好直說,他們是幹一票就散的同夥。


    魏千嶼聞言,頓時鬆了口氣,長舒一聲後笑得更為燦爛,看向沈鹮的眸子都綴滿了星星似的,一副少年懷春的模樣,整個人雀躍得都坐不住。


    饒是跟隨魏千嶼的禦師再笨,也瞧出來他們家主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魏千嶼此人,極容易陷入桃花。


    隔著三張桌子的金琰瞥了一眼沈鹮那邊的情況,方才二人所談他全都聽進耳裏。沈鹮能屈能伸,有些玲瓏心在,哪怕看穿那紈絝公子對她動了心思,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拂魏千嶼的麵子。


    所以說救魏千嶼這事兒,還得女的做才成。


    -


    魏千嶼雖紈絝,卻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既答應了要帶沈鹮與金琰一並入玉中天,一行人僅在光明城休息了一夜,次日便動身。


    待見到魏千嶼的行裝後,沈鹮才突然明白過來為何金琰非要以魏千嶼的性命為要挾,也要冒險搭上他這條船了。


    這世上的妖可為人所用,魏家如今掌握著天穹國最頂尖的禦師團,能馭之妖也必是多且繁雜,各類皆有。


    如今臥在光明城前的便是一艘巨大的木舟,做工複雜,齒輪交錯,妖力化作紐帶,舟帆是幾隻展翅的羽族綾鳥,舟漿如蜻蜓振翅,薄如蟬翼,覆蓋鮫紗。整座木舟不知堆砌多少奇珍異寶在上麵,於陽光下熠熠發光。


    妖成了舟中的一環,化作能載人飛天的雲船。


    難怪魏千嶼要帶這麽多禦師出行,便是這一艘木舟想要飛天,也起碼得十名禦師同時馭妖才行。


    “如何?”魏千嶼見沈鹮幾乎看呆,興致勃勃地介紹:“乾坤舟,一日可行三千裏,不錯吧?”


    沈鹮仔細去看,那些妖並未鑲嵌在舟上,而是以妖力臨時捆束,非舟上死物,倒算還好。


    木舟可載動百人,踏上舟如入木造小鎮,所需之物裏頭應有盡有。


    妖氣催動,木舟騰雲,如一隻翱翔於蒼穹的鷹,眨眼便將光明城甩在腦後。


    日行三千裏……


    沈鹮算著風聲境與玉中天的距離,以乾坤舟之速,至多七日他們便可抵達隆京。


    她原以為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準備,建設重歸故土的心理,而今看來,隆京亦不過咫尺之遙,頃刻即到。


    第13章 雲船


    乾坤舟過風聲境界隻需掛下魏家的幡便可通行。


    雙鶴雲騰為魏家圖騰,每一個魏家禦師的衣袂或衣襟上,都會繡有雙鶴雲騰的圖案。不過能將圖製成幡的,唯有魏家嫡係才可用,這艘乾坤舟非魏千嶼不能使喚,雙鶴雲騰的幡非魏千嶼不得掛出。


    正因如此,前往玉中天一路可謂暢通無阻。


    天穹國六大氏族以魏家為首,其他誰家也不曾與魏家一般成為皇親國戚。


    魏千嶼如今雖身無官職,在外被叫做魏公子,可他入皇宮關上了金龍殿的大門,依舊能與小皇帝滾成一團,壓著小皇帝讓他喊自己一聲表兄。


    他都是皇帝的表兄了,出行儀仗威風些氣派些又能如何?


    許是怕沈鹮在舟上無趣,魏千嶼非要向她介紹乾坤舟的構造。


    從布滿奇珍異寶的小樓,到書籍堆砌的書閣,再到船艙下的兵器庫,說這艘乾坤舟是魏千嶼的家都不為過,裏頭放著的都是他乘舟四處搜羅來的好物,還讓沈鹮隨便挑。


    沈鹮跟著魏千嶼將乾坤舟走了個遍,又回到了她囫圇觀賞的百寶樓,樓中有許多靈石晶丹,單是各類的妖丹便有二十多種,不知這些妖到底是生前作惡,還是單純地符合魏千嶼收集妖丹中的一環。


    魏千嶼見沈鹮沉默,難得聰明地猜中了她心中所想,便道:“沈仙子放心,這些妖丹都不是我殺妖取來的,而是旁人送的。”


    “送?”沈鹮奇怪:“何人會送你妖丹?”


    “這,我也不太記得了。”魏千嶼尷尬地笑道:“我小時候喜歡些亮晶晶圓滾滾的東西,故而家中堆滿了夜明珠,後來也不知誰開了個先例送我妖丹,我見那物好看也就留了下來,漸漸便多了這麽許多。”


    十年前隆京險些被萬妖吞噬,散落在地的妖丹沒有百萬也有五十萬,其中不乏些生得漂亮的,便是有人拿妖丹送人也不奇怪。


    諸多妖丹中,沈鹮卻發現了一個放在角落裏蒙塵的鮫珠。


    鮫珠為鮫人眼淚所匯,一般鮫珠都與豆大,再好些的便是葡萄粒大小,魏千嶼收集到的這顆比荔枝還大,似嬰孩握拳,形狀圓且靈氣足,便是覆蓋了一層灰也遮掩不住其光華,於暗處依舊泛著彩光。


    “這也是旁人送你的?”沈鹮問。


    “好漂亮的珠子,這是什麽?”魏千嶼甚至不知這物的由來,他道:“這不是妖丹嗎?”


    沈鹮:“……”


    他就是個傻子。


    “鮫人淚,又稱鮫珠。”沈鹮將那珠子拂去灰塵,放回了盒子中:“傳說鮫人生來無心,唯有動情才會長出一顆心,也唯有動心才能因悲喜而落淚,故而後來世人總以鮫珠代表愛意,送出的鮫珠越大越圓,便越能證明此人真心情誼。”


    魏千嶼連忙擺手:“不不不,沒人送過我這個,說不準是我往年何時自己尋來的。”


    沈鹮才不在意他過往的風流韻事,誰料魏千嶼卻動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急忙道:“沈仙子為明珠卻塵,也是你將它從角落裏找出來,看來這鮫珠與你有緣分,不如就贈與你,當做個裝飾小玩意兒,沈仙子不嫌棄就好。”


    沈鹮抽出自己的手道:“……魏公子,有一事我需得如實相告。”


    這些日子為了方便,霍引一直化作木簪戴在了她的頭上,而她沒有及時喚出霍引,也是因為魏千嶼未曾如此直白地向她示好,如今還要送她鮫珠,沈鹮萬不能受。


    厚著臉皮承受他人的好意,借他人東風行一段路程,沈鹮可以。


    可魏千嶼這擺明了想與她成一段姻緣,話既挑明,沈鹮怎好裝聾作啞占他人便宜。


    手才扶上發簪,萬寶樓外便傳來了呼聲:“主子,主子!家主傳信了。”


    魏千嶼這一瞬如老鼠遇上了貓,他匆匆與沈鹮作別,才走出萬寶樓便擺出一副不高興的模樣,蹙眉嘀咕道:“每次來信不是罵人就是罵人,我又何必受他的訓,你們看完了告訴我一聲不就得了?”


    郎擎道:“上頭有家主的加封,需得主子才能打開。”


    魏千嶼:“……”


    接了信,才將信紙展開,低沉威嚴的聲音果不其然叫魏千嶼軟了腿,直接坐在太師椅上挨訓。


    “八月十五朝天會,九月二十弱冠禮,眼看將至,你竟也能跑去風聲境胡亂揮霍,揚旗使船,鬧得人盡皆知!魏千嶼,你還有幾層皮能脫?”


    魏千嶼雙手捂頭,假裝自己沒聽見,心裏嘀咕,這兩件大事沒有一樣是順著他心意來的,他連散心都不行嗎?


    家主魏嵊的聲音繼續道:“八月前需至隆京,朝天會若你不在席,我押你上山受刑。”


    魏千嶼長歎一聲,他就是個被家族控製的小可憐,一言一行皆不由己。


    信中內容少,魏千嶼也不容拒絕,事實上他如今已經走在前往隆京的路上,再有三日便可抵達。


    饒是他再混賬,也知道父親的逆鱗不得觸碰,上山受刑,那就不是脫一層皮這般簡單,下來還有沒有一口氣也成未知數。想起每每自己闖禍或不得父親滿意後受罰,母親都哭紅著眼一邊心疼他一邊讓他爭口氣的樣子,魏千嶼就分外無奈。


    明明坐擁金山銀山,身靠上萬禦師,可為一方之主,卻偏偏不能躺下享受,任其自流。


    魏千嶼原以為自己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看信,誰知一抬頭便看見不遠處的沈鹮雙手抱胸歪著頭,一副看戲的模樣看著他,頓時覺得羞赧難當。


    他臉上一紅,伸手摸了摸鼻子,尷尬地笑了笑,連忙起身扭頭就跑,起身那一瞬險些從太師椅上摔下來。


    魏千嶼不想參加朝天會,他的能力僅勉強是個三級的藍袍禦師,對馭妖之術根本不感興趣,反而是對觀星推運有些喜好,身上掛著的所有法器皆是用來保命,也沒幾樣能拿到朝天會上比試捉妖的。


    魏千嶼也不想辦弱冠禮,那些外來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大人物各個都來恭維他,明明心中知他是個廢物卻還在表麵上稱讚他年少有為,人人掛著一張假麵與魏家攀關係,甚至在四年前便有不少人家試圖將女兒塞去魏千嶼的後院,給他為奴為婢討他歡心。


    更有一點,此番離開前,魏千嶼與魏嵊小吵了一架,才知道魏嵊讓他參加朝天會的真正目的。


    以他的能力,未必能入四大殿之一,可魏嵊早已打好了招呼,給他一路鋪到底,將他安排進了蓬萊殿,還為他在蓬萊殿找好了師父,叫他去朝天會也不過是走個過場。入蓬萊殿後舉行弱冠禮,再之後便是讓他與上官家的姑娘成親。


    魏千嶼反抗過:“人人皆知我是個紈絝,你要那些大能在比試場上放水輸給我,我便是入了蓬萊殿也是個笑話。還有弱冠禮咱們就在家裏隨便擺擺桌席就好,我才在朝天會上丟臉皮,不過一個月就要再受這些人追捧,到底是恭喜我還是諷刺我呢?再說……那上官家的丫頭我十年未見,長什麽模樣都忘了,你說成親就成親,你可問過我是否有其他心儀的姑娘呢?”


    這些話,皆被魏嵊反駁。


    總而言之,魏千嶼的仕途由不得他,婚事由不得他,將來吃什麽、喝什麽、用什麽都得一一上報。他覺得憋悶,委屈,恨自己無能,又恨長輩的望子成龍,幹脆一氣之下找了天穹國最偏遠的風聲境來散心。


    便是散心,也不想讓自己太委屈,才選了光明城。


    沈鹮見魏千嶼跑得快,也就沒上前追他,方才魏家家主那信雖簡短,但中氣十足,整艘乾坤舟上的人恐怕都聽見了,沈鹮決定給魏千嶼點兒重拾臉皮的時間。


    雲層翻湧,眼看著天將轉暗,又是一日過去,從這時算起,他們行程已然過半,離隆京也越來越近了。


    接連四日沈鹮都被魏千嶼纏著,不曾見到過金琰。如今魏千嶼躲起來,其他禦師與她也不熟,偌大乾坤舟的甲板上驟然空蕩了下來,僅剩下被風吹散在雲層裏於光芒下散發著斑斕彩光的妖氣,與站在甲板邊迎風而立的少年。


    沈鹮朝金琰走去,落日餘光從身後灑下,背對著光芒的臉陷入黑暗,迎麵的風又吹開了帷帽一角,露出金琰小半截幹淨白皙的下巴。


    雲層之下是無盡的山川與河流,還有形成方塊的城鎮,如蛛網的田野鄉路,人煙嫋嫋。沈鹮順著金琰看去的方向瞧了一眼,他沒看自然風貌,而是直勾勾地望向東方,似乎歸心似箭。


    “你趕回去有要緊事要做?”沈鹮問他。


    金琰沉默。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我若救下魏千嶼,他便會像如今這般纏上我?”沈鹮又問。


    金琰聞言,似乎是笑了一下:“你不也樂在其中?”


    沈鹮蹙眉:“我是不得已,怕他把我半途扔下乾坤舟,但……罷了,等他緩過了被他爹訓斥的那股勁兒,我便與他說明,我是有夫之婦,哪兒能接受他的心意?”


    金琰輕輕眨了一下眼:“有夫之婦?對外托詞罷了,你與那妖未有夫妻之實。”


    沈鹮臉上一紅,抿嘴:“你……”


    她想問“你怎知曉?”,但若這樣問,不就是不打自招?


    金琰緩慢轉頭看向她,隔著帷帽的目光掃視沈鹮一眼,道:“妖之精元也含妖氣,如野獸占有領地,一旦你與他行房,你的身上便會有他的氣息……”


    “閉嘴!”不待金琰說完,沈鹮便嗬斥打斷了他大膽且危險的發言。


    四周再度歸於沉寂。


    不過金琰的確知道沈鹮一旦救下魏千嶼,魏千嶼多半是會借著喜歡之名纏上她,故而也算好心提醒她一句:“魏千嶼自幼與上官家定了娃娃親,所以即便他用再大的好處誘\惑你,你也不要真陷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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