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東方銀玥說著,飲茶後起身:“回你的蓬萊殿,無事別往公主府跑。”


    白容抿嘴,他如今知曉是因為他東方銀玥才會見那商人?,隻是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行蹤怎會被人?發覺。


    “是我?的錯,我?便?自己去了?結。”白容沒離開?,他拿起逐雲留下的傘撐開?跟上東方銀玥,為她遮蔽雪花。


    東方銀玥瞥他:“不必殺他,本宮雖不受人?威脅,但此一舉未必是件壞事。”


    白容抿嘴,問:“殿下以?為,上官家並不無辜?”


    上官靖都被關了?這麽久了?,他不是個吃過苦頭的人?,青雲寺的手段白容心裏清楚,即便?青雲寺不急著定罪上官靖也會趁著人?還清醒的時候先將想要的答案問出,上官靖若真與瘴毒有關,不會堅持到現在。


    東方銀玥道:“本宮行事雖看證據,但也有直覺一則,本宮的直覺甚少?出錯,上官府究竟與瘴毒有無幹係,等他們離開?青雲寺便?可知曉了?。”


    舍了?惡心青雲寺的籌碼,若能?更快換得瘴毒的消息,便?不算虧。


    東方銀玥想要放過上官家,其實並沒有那麽難。


    今日尚早,她整裝後便?入了?宮,沒讓白容跟著。


    到了?東明?宮便?有宮人?引路,她拂過枯萎又落了?厚雪的竹枝,一抬眸便?看見倚著窗邊穿成?厚厚一團又捧著奏折仔細審閱的東方雲瀚。


    東方銀玥走?過去時他正看得入神,二人?隔著一扇窗,風吹步搖晃動發出清脆的響東方雲瀚才發覺來人?了?,他一抬頭看見東方銀玥,立刻露出一抹笑:“姑姑來了?。”


    “快進來坐!”小皇帝招呼起來,吩咐宮人?給東方銀玥看茶。


    “今日突然落雪,我?便?想著入宮來見你。”東方銀玥坐在東方雲瀚對麵道:“隆京每回下雪沒兩三個月不會停,每年這時總有一些百姓要受寒冬之苦。”


    “雪為天象,姑姑為何?今日有此感言?”東方雲瀚問道。


    東方銀玥替他將亂了?的衣襟攏好,這才道:“我?隻是想起,再有幾日便?是冬至,過不了?一個月,就是陛下登基的日子了?。”


    再有二十天左右,就是東方雲瀚十年前登基的日子。


    十年一晃而過,當時三歲的奶娃娃也變了?模樣了?。


    “十年,陛下長?大成?人?,隆京也從十年前的元氣中徹底恢複,可當初被妖毀了?家園的百姓們未必徹底從災禍留下的深坑中爬出,我?想著正值此期,不如由朝廷給那些百姓發些慰問,以?昭示陛下愛民愛子之心。”東方銀玥說著,茶水正上來了?。


    雨山楓是東方銀玥愛喝的茶,墨芳齋裏常年不斷。


    東方雲瀚雙手撐著下巴眯起雙眼?看向她,順話接下:“這可是不小的一筆銀子。當初受害的不止隆京,玉中天中許多?家庭分崩離析,富人?權貴短時內可重新站起,那些百姓想討生?存談何?容易。”


    “正因如此,才更要陛下幫他們一把。”東方銀玥道:“至於銀子……由上官家出吧。”


    東方銀玥繼續道:“因瘴毒一事上官靖被關青雲寺一月有餘,期間?朝臣對青雲寺辦案進度頗有微詞,徐大人?是辦事不利還是拿錯了?人?,朝臣心中都有一杆稱。徐大人?下不來台,陛下便?給他一個台階,怎麽說上官家也是玉中天首富,六大氏族之一,隻要上官家交上足夠的贖銀,便?放他們一家回去團圓,也可叫青雲寺繼續盯著,若再有錯,盡管再拿。”


    東方雲瀚長?長?地哦了?一聲:“原來姑姑在打這個主意。”


    東方銀玥俯身朝他湊近,壓低聲音道:“國庫充盈,不是好事?”


    “好啊,就按姑姑說的辦。”東方雲瀚說罷,將自己方才看的奏折拿出來遞給東方銀玥:“姑姑你看這人?寫得……”


    初雪連落三日,又起寒風,上官府湊足三千萬兩黃金轉運國庫。


    雪落第五日,青雲寺以?上官靖罪證不足之說,放人?歸府。


    第59章 小姐


    隆京落雪的第一日, 沈鹮拉著洛音去找上官清清,原以為?要耗去幾日時間,她甚至打算向白容請假,誰知天還未全黑她們便在一家客棧中找到了上?官清清。


    祥雲樓就在隆京以西, 出紫星閣後即便冒著風雪, 還沒兩個時辰也就走到了。


    沈鹮見洛音懷中雪毛狼的鼻尖直直地對著祥雲樓,眼神詢問, 得到洛音點頭這才?跨步朝裏走去。


    尚未走近祥雲樓, 她便被人攔下來了。


    攔著她的人穿著不是玉中天的打扮, 兩名男子腰間掛著彎刀, 身形魁梧, 比霍引還要高出大半個腦袋, 如同兩頭大熊般一左一右地看護著祥雲樓。


    他們膚色偏黑,臉頰曬紅,頭發以五彩的發帶綁在一起?, 雖看上?去凶神惡煞的, 但對沈鹮卻沒多少?惡意, 隻用蹩腳的玉中天話道:“祥雲樓已被包下,投宿另住。”


    沈鹮挑眉,她朝祥雲樓裏頭看了一眼, 大堂內空蕩蕩的,一個吃飯的人都沒有, 倒是前往二樓客宿的樓梯口又有兩名大漢守著, 瞧這架勢祥雲樓應當裏裏外外都被包圍住了。


    沈鹮朝那兩名男子笑了笑,道:“我不投宿, 我找人。”


    “此地沒有姑娘要找的人。”兩人道。


    沈鹮伸手指著路過的店小二道:“我找的就是他!”


    說罷,沈鹮朝店小二擺了擺手, 那店小二見她一身紫星閣的衣裳也?不敢不來,便挪著腳步越過那兩名大漢走到沈鹮跟前,先鞠躬行禮,再?問:“禦師大人有何吩咐?”


    “小二哥,麻煩你,我想問問這幾人何時來的?什麽身份?樓上?可住著旁人?”


    沈鹮一連甩出幾個問題,小二也?不疑有他,隻當是紫星閣的禦師出來拿妖的,連忙緊張起?來:“這些人來隆京三日了,一來便包下了祥雲樓,咱們樓是上?官家的產業,老爺出事人人皆知,掌櫃的又見他們人多,心裏害怕,隻得答應將祥雲樓包給他們。”


    “我這幾日觀察,瞧著他們像是銀地那邊的,樓上?似乎真住著一個人,但是誰我也?不清楚,我等不許上?二樓。我隻知道他們家主人每日都叫了飯菜端上?樓,不是一人份的。”小二說著,便問:“禦師大人,你看咱們這樓裏可有妖啊?”


    “沒見著妖。”洛音仔細看了一眼。


    沈鹮點了點頭:“的確沒見著妖。”


    但卻有一絲妖氣。


    既然有人守著,沈鹮與洛音便不能堂堂正正地進去找人,但雪毛狼的嗅覺不會出錯,且看來這些銀地人的主人應當知曉上?官清清的身份,否則不會將她藏得這麽嚴實?。


    明晃晃地就在上?官家產業下的客棧裏藏了上?官府的大小姐,此人也?算兵行險招,有些聰明,想來魏千嶼那腦袋想不到要搜一搜上?官家的酒樓客棧。


    雖未見到上?官清清的人,可至少?確定了她沒離開隆京,也?沒在不知名的地方?死去,那就足夠了。


    天太?冷,沈鹮與洛音並?未在祥雲樓外待著,上?官清清失蹤四?日,銀地人包下祥雲樓也?有三日,這期間既然小二都沒機會上?樓見到上?官清清,便說明那銀地人將她保護得很好?,且她短時間也?沒辦法離開。


    沈鹮與小二打了招呼,隻要這些銀地人有要離開的趨勢,便讓小二將消息通知到紫星閣去。


    至於魏千嶼那邊,等沈鹮去告知。


    沈鹮與洛音正準備走,二人才?離開祥雲樓不過百步,便與一名男子擦身而過。


    許是因?為?沈鹮穿著紫星閣的衣裳,叫那男子多看了她這邊一眼,同時沈鹮也?看向了對方?,待風雪吹過,已經不必要再?回頭了。


    “方?才?那人是銀地的。”洛音突然開口。


    沈鹮微怔,問:“你怎知道?”


    “他的身上?,有與那些銀地人同樣的味道。”洛音捧起?懷中的雪毛狼。


    她倒是忘了這小家夥的嗅覺非常靈敏,不過不必雪毛狼去嗅沈鹮也?看出來了,想必方?才?那名男子就是那些銀地人的主人,因?為?祥雲樓中有絲妖氣便是從那男子身上?傳來的,而那名男子的身上?還有人的氣息。


    他是個半妖。


    除此之外……


    霍引忽而拉住了沈鹮的袖子,俯身湊到她的耳邊道:“他見過白容。”


    這話聲音很輕,沒被走在前頭的洛音聽到,沈鹮有些驚訝地望向霍引,她那眼神取悅了霍引,他又道:“半妖身上?的傷,是白容弄的。”


    如此一說,沈鹮倒是想起?來那半妖身上?的確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卻沒想到對方?居然與白容交過手。


    沈鹮可見過白容殺人的模樣,少?年下手狠辣,每一招都奔著對方?死去的,絕不會手下留情。


    那半妖是什麽身份,居然能從白容的手上?活下來……


    -


    雪落無聲,寒風順著木窗的縫隙灌入,吹動床幔,也?吹亂了沉睡之人的夢境。


    上?官清清突然像是回到了小時候,記憶中她與魏千嶼還很要好?的年齡裏。她在母親生辰那日被上?官茹推入水中險些淹死,大病一場後魏千嶼特來找她玩兒,他帶她放花燈,帶她聽戲。


    那日魏千嶼本想帶著上?官清清去隆京城外的湖麵上?滑冰釣魚的,可因?為?她的身體原因?便放棄了。後來上?官清清養病一個多月,身體終於硬朗了些,魏千嶼便又來找她,他說要趁著隆京的冬天還沒過去,再?帶她去一趟城外的野湖。


    上?官清清不會滑冰,是魏千嶼手把手地教會了她,他不會嫌她笨,即便她好?幾次摔倒了,魏千嶼也?會立刻扶起?她,噓寒問暖,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那是上?官清清的記憶裏,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因?為?她吃上?了魏千嶼親手釣起?,又親手去烤的魚。從小錦衣華服的公子十?指比她的都要細嫩,卻在來釣魚之前特地看了府中廚子如何殺魚的過程,將魚清理幹淨後,灑上?佐料,第一口也?喂到了上?官清清的嘴裏。


    他那時說:“若我們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這樣無憂無慮,快樂自在地長大,若無家庭給他們帶來的壓力與痛苦,他們或許真的能成為?青梅竹馬、神仙眷侶。


    上?官清清的夢境中,釣魚那日下了很大的雪,可她的記憶裏卻分明記得那日是個難得的晴天。


    刺骨的寒意隨風襲來,上?官清清抬眸對魏千嶼喊了句冷,她想朝魏千嶼靠近一些,可就這麽短短距離卻怎麽也?無法觸碰到對方?。


    “嶼哥哥!”小小的上?官清清心裏無限地恐慌,她像是突然明白過來自己即將要失去什麽,她想要抓住魏千嶼,可伸出手的刹那腳下的湖水冰麵碎裂,叫她直接摔進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伸出的手在水中揮動,她像是又回到了被上?官茹推進池水的那一日,無措、恐懼、絕望,而這一次她清楚地明白沒有人會救她。


    她拿著退婚書找到魏千嶼的那一日,魏千嶼讓她不要陷在過去的感情裏無法自拔,那些孩童時期的話多為?戲言,做不得數。


    她說她會在他對她說喜歡的地方?等他一個確切的答案,上?官清清不知魏千嶼究竟會不會來找她,總之她說完這句話後便捧著婚書去了當年滑冰釣魚的野湖旁,她就坐在他們當初紮了個小帳篷的湖邊,湖邊還有一個即將坍塌的涼亭。


    一切都與過去不同了。


    上?官清清心裏非常清楚,可她無法承認這個事實?,因?為?一旦接受,她便一無所有了。


    她隻當魏千嶼是一時忘了這片湖,畢竟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那麽多,他得一個個慢慢找來,如若她現在離開,下一刻魏千嶼就找過來了,他們豈不是錯過?


    她在湖邊等了魏千嶼許久,每一刻都是煎熬,直到天黑這片早已荒蕪的野湖也?無人經過,上?官清清就這樣呆呆地在湖邊等了一整個白日。


    夜幕降臨時,她已經凍得渾身發抖,臉色蒼白,嘴唇泛紫……上?官清清在這一刻像是突然明白過來也?許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她回顧自己的一生,值得快樂的回憶那麽少?,可僅存的那一絲快樂也?不願意再?回應她了。


    她突然想就這樣死了也?不錯,反正她無牽無掛,這十?幾年的生活已經過夠了,想要的抓不住,曾經以為?擁有的如今也?都拋下了她。


    上?官清清苦澀了一瞬,但也?僅有那麽一瞬。


    她躺在湖邊的野草中,任由過長的枯草淹沒自己的身體,瀕死之際就連呼吸也?變得困難了許多,在回憶交錯間,她心中還是藏有幾絲不甘與憤恨的。


    怪她弱小,一生隻想著要別人來救,怪她無能,連反抗的力氣也?沒有。


    若可以,她也?想臨死前拉幾個墊背的,就拉上?官靖與那貓妖母女好?了,最好?他們此生別想從青雲寺裏出來,也?受盡折磨。


    上?官清清的意識逐漸消弭之際,她想的便是對上?官家的詛咒。


    她躺在冰冷幹枯的草堆上?,野草被風吹動割破了她的皮膚,可她連手也?無力抬起?,她看著漫天的星河,想著人這一生究竟有沒有下輩子?


    不管有無,她都不想要了……


    而後,一雙眼突然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那是張陌生的臉,那人戴著厚厚的帽子,濃眉大眼地盯著她瞧,他是跪在她的身邊的。男子急忙摘下了自己的披風與錦襖,用這些厚實?且含著他體溫與氣息的衣裳將她裹緊。


    上?官清清閉上?眼睛前,似乎聽到他喚了她一聲:“小姐。”


    她不認識他。


    上?官清清的意識一直都很模糊,她在野湖邊凍了太?久,也?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少?日,期間迷迷糊糊醒來,隔著一麵珠簾模糊地看見了老大夫的臉,也?看見了站在大夫身後高大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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